7. 风声鹤唳
    老街巷热热闹闹,戴着斗笠的人转身进了并不显眼的宅门。

    慈眉善目的老妇递上一盏茶。

    “殿下这些日子来得勤。”

    年季华将身上斗笠取下,接过茶盏一饮而尽。

    “我当然是放心不下,来看看我的宝贝进度如何了。”

    妇人一笑:“殿下放心,除了选料是殿下亲选,从画线到削切如今都是小李在做,没经过别人的手。”

    两人朝一间房中走去。

    一个人弓身蹲在地上,但见他肩宽腰窄,孔武有力,衣下肌肉鼓起,手上动作不停,木屑雪片似的飞出。

    见到年季华来了,起身让出一片空地,以便来人观察。

    李中秀是李师傅的得意门生,由他着手做,年季华没什么不放心,她走到一旁,拿起已经初具雏形的木料,有些年份的沉香木,香气清婉似莲,沉甸甸的付手。她端详一番,手腕一勾,拿起一旁托盘上的玉柄刻刀。

    年季华喜欢工巧雕琢的小物件,偶尔也画些自己想做的玩意儿,让人做出来,一双手金娇玉贵,费力气的粗糙削切活计自然都是别人做,可机关精密处,她还是喜欢自己动手。

    李师傅在一旁看着,感叹殿下的技艺真是愈发娴熟。

    “嘶”

    忽而年季华轻嘶一声,嫣红的血珠滚落。

    李师傅忙送上洁白的帕子。

    年季华却抹掉了渗出的血迹,任人替她将伤口包起来,面不改色的雕着,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听闻殿下要嫁人了。”刨着木头的人手上一顿,李中秀的声音低哑。

    “嗯”

    年季华漫不经心。

    “为何如此突然......”

    李中秀早听闻了宴上的事,却还是想亲口问问。

    “做活计最忌分神。”

    年季华连头都没抬。

    “专心点,小李师傅。”

    过长的乌发垂落肩头,被嫌弃遮挡了视线,又被一只手挽了上去,长睫忽闪。

    她总是在这个时候最专注。

    李中秀不说话了,埋头干着,只将手上动作将木头刨得哗哗作响。

    ————

    天色将将擦黑,年季华未进府,逢月便迎了出来。

    “殿下回来了。”

    忽见一人从一旁走过,是谢时荣。

    她住的主殿与谢时荣的梨香苑离得极近,自然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年季华总是不知道自己这个驸马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不过她也不需要知道。没理他,年季华往寝殿中走去。

    “不知廉耻。”

    谢时荣望着庭院,心中忽然冒出这样一个词,原本外边的一颗梧桐被换成了两株梨花,零星有花瓣飘落。

    逢玉趁着年季华没注意瞪了谢时荣一眼,转瞬注意力又落到年季华身上,看到她包着的手,心疼得直皱眉。

    “殿下又不小心。”

    幸好这些日子自己已经随身带着药。

    她将珍珠生肌膏拿了出来。

    手上一片冰凉,年季华摊开双手,让逢玉涂抹着,耳边喋喋不休。

    “殿下手上这片烫伤还没好呢,那隔壁的也是走了好运,若是昨日让娘娘瞧见,非扒了他的皮。”逢玉瞧不上谢时荣,更不满他对自家殿下的轻慢,连驸马也不肯叫。

    白腻的膏体均匀抹开来。几乎与底下纤长白皙的手融为一体,只是上面虎口近处一块极大的红痕,一直蜿蜒到中指尾端的位置,细看还有不少淡白的痕迹,极浅及浅,是刻刀留下的。

    逢玉抚着那伤口,幸好殿下府中有最好的药膏。

    “再有几日便好全了。”

    年季华看了看她手上瓶子,想起谢时荣脸上的伤。

    瘦成那样,若是脸上再留下什么疤痕,就更难看了,届时外头人说自己口味奇特怎么办。

    风声鹤唳,年季华已经有些草木皆兵。

    人言到底可畏。

    “殿下去哪儿?”

    逢月见年季华接过她手中的瓷瓶,跟了上去。

    年季华走出寝殿,谢时荣竟还站在梨花树下。

    显然也看见了走出寝殿的年季华,谢时荣转身想走,下一秒手上一冰,怀中多了个沉甸甸的物仕儿。

    是一个漂亮的青花瓷盏。

    他皱了皱眉。

    “殿下这是何意。”

    年季华将东西丢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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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怀里,站在白玉台阶上,居高临下的望着谢时荣。

    “搽脸的。”

    谢时荣伸出手,将东西拿了回去。

    “不需要。”

    见他还敢拒绝。逢玉已经顾不上殿下为何要把那么名贵的膏药给谢时荣了,上前两步。

    “殿下赏赐的东西,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拒绝,这东西你就是用也得用,不用也得用,还不跪下谢恩。”

    谢时荣站得直挺,一字一顿。

    “谢时荣上跪父母君王,下跪天地鬼神,却绝不会跪一个放浪形骸,不知廉耻的女人。”

    下一秒,膝下一软,扑通一声,直挺挺的跪在了地上。

    身后的小喜子收回了脚,深藏功与名。

    “叫你跪你便跪,废话这么多。”

    想当年公主年少,灵亲王的小世子也得跪在地上当马骑,他谢时荣算个什么东西。

    谢时荣恍惚了一阵,想要站起身子,却被身后的侍卫擒住双臂,牢牢控制在地上。

    几番挣扎不开。

    绣了金线的绣鞋上坠着晶莹圆亮的珍珠,在光下莹润闪烁,轻轻的脚步声响起。

    年季华下了台阶。

    随着脚步声的靠近,谢时荣阴沉的抬眼,双目赤红,几乎要迸逆出火星。

    却见来人勾唇一笑,微微躬身,上前一根一根掰开了他的手指。拧开盖子,涂了丹蔻的手指挑起药膏。

    风乍起,梨花又下落不停。

    “驸马还是收了,若是破相了,本宫可是会心疼的。”

    乌发雪肤,明眸红唇,铺天盖地的白里,浮着令人目眩的艳色。

    面上原本有伤痕的地方一阵冰凉。

    云蒸霞蔚,粲然如焚。

    朱红的丹蔻,朱红的唇。眼前人眉眼弯弯,令人可憎的明媚。

    谢时荣眼底一阵眩晕,再没了挣扎的力气,闭上眼,偏过头去。

    正好错过年季华眼底的玩味。

    不管地上人思绪几经了多少波折。

    公主始终站在玉阶之上。

    顺手涂了药膏,年季华将瓶子丢了回去,懒得看地上人神情,准备回去睡觉。

    这下总归不会有人说些什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