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天,顾府。
顾大人尚素简,不喜奢靡繁杂装饰,是故府内一片清朗,并无名贵花卉,只余几株碧草,并些假山溪石。是以回府的顾平川刚越过门便见到了站在院中的人,唇角勾起一个柔和的弧度。
“问殿下安。”
院中人乌发红衣,明眸雪肤,因着入了秋的缘故,落叶肃肃萧萧,并不减她半分光艳。
狭长的叶打着旋下坠。
“顾大人今日一归,往后可就要独步殿上风云了。”年季华也不知道为何,话一到了嘴边就变得如此尖锐,讥讽着眼前人的急功近利。
“臣为百姓苍生而行,不为浮名。”
明明上一刻嘴上还说着关心的话,顾熙风面上神色却冷淡极了,不见身负功名的狂喜,也不见被她讥讽的恼怒,就连故人久别重逢,面上也未见半分欢愉。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如同庙宇中供奉的神祇,永远亲近,永远疏离。
半寸之外,如隔天堑。
年季华一瞥,那人负手而立,眸光清亮柔和,连这样倨傲的姿态在他做来也显得风度翩翩,因循礼乐世家浸润出的一身君子骨,怎么站都显得温文。
泾州的风雨未曾改变眼前人半分,一年未见,他依旧朗目疏眉,温泽如玉。
八月十五日,大雨不绝,致使河水暴涨,势若奔马,泾水下游新公坝决堤,新上任的尚书大人为救落水孩童以身涉险,不慎负伤。
看来传闻不假。
世人皆道顾家大公子善谈名理,美风仪。顾平川从不会负手而立,他太守礼,姿态礼仪都做到近乎完美。如今这般,无非是在遮掩什么。
年季华撇撇嘴,却没有过问,只将一年前求的平安符拿了出来。
“呐,带着这个,免得哪天死外边儿了,你的那些百姓还得为你哭一场。”
“也不过没几年也就忘了,你这样拼命,以为谁会记得你?”
年季华一看书就头疼,却也在幼时溜去东宫时听得太傅念几句“部署如车,我辈如御......鞭之左右而已。”。不明白这人读了一肚子圣贤书,怎么连不必事事躬亲的道理也不懂。
泾州不乏善凫水者,哪里就轮到顾熙风这样不顾性命。
将东西往人怀里一丢,留下身边太医,年季华神色恹恹转身欲走。
顾熙风单手接了,拿出来一看,是一个用小锦囊装着的平安符。
“福寿康宁”
如意五色锦囊外头歪歪斜斜绣着一行小字,顾熙风看了,嗓间泄出低哑的笑意,他生得好看,声音也好听得紧。
“谢殿下恩。”
身后传来的轻笑让年季华忍不住转身,皱着眉道:
“笑什么,巴掌大的东西,能绣上去已经很了不起了。”
四公主不善书画女红人尽皆知。顾熙风移了移步子,走年季华身旁,如墨点漆的眸子看着她,似笑非笑。
“看什么看,难道不是吗。”年季华仰着头瞪他,也难为她能将一双风眸睁得极圆。
她咬了咬下唇,本就红润的唇被咬得嫣红欲滴,看这光景便知只要眼前人敢说一个不字,四殿下可便要骂人了,天晓得这看着简单的小玩意儿花了她多少时间。
年季华蜷了蜷指尖,紧握成拳,纤长的十指上星星点点几颗红痕。
针线对她来说还是太难。
顾熙风垂了垂眸,伸出手,两指并起摘下她肩头的落叶,语调清朗柔和,半哄半认真。
“是,殿下了不起。”
“本宫……当然了不起。”答得还算差强人意,年季华撇他一眼,内勾外翘的眼尾微微上扬。
下一秒,顾熙风将那个平安符还了回去。
“什么意思。”年季华长眉一挑,看着那只锦囊,明明此去一年,日晒雨淋,眼前人却晒不黑似的,那只递过来的手腕依旧干净洁白呈现出近乎透明的玉色,骨节分明,衬得两指之间的五色锦囊更加鲜艳,晃得年季华有些发晕。
真的就这么嫌弃自己?
一身青衣的人保持递过锦囊的动作,轻轻笑道:“只是想殿下替臣收着,若是臣真不慎殒命,还烦殿下记念着臣。”
就这样轻描淡写谈论着自己的生死,好像说着什么不相干的人。
少女怒极,瓷白的脸上都染上淡粉,没好气道:
“说的什么丧气话?”年季华忘了是谁方才还一口一个死的,没见有半分忌讳,这会儿倒又恼了,一阵方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自己方才气头上说的那句死了无人记他,将锦囊攥着手上。
“我替你收着就是了。”她将那个锦囊收回袖间,转身向门口走去,公主府宽大气派的马车停在门前,随时准备将人接走,年季华听闻了传言,到底放心不下,想着过来看一眼,总要见人无恙,才能安心,未想过久留。
“走了。”
顾熙风望着人离开的背影,那乌亮发间的木蝴蝶簪子随着主人移动的步子一下一下扑闪着翅膀,如同真的一般。
忽而一道女声传来。
“殿下难得大驾光临,怎地不用过饭再走。”
穿着精致裙装的俏丽少女跳了出来。
“长兄也真是,平日里都说你知节守礼,这会儿倒是半分看不出,竟不留殿下用饭。”
谢家长房嫡出的小姐,谢丝丝,生性活泼,因为年少时体弱,叫老夫人疼得眼珠似的,是以大了性格更是张扬鲜活,在公主面前也没露出半分怯色。
突然从拱门后蹦出来的人将年季华唬了一跳,她摆摆手:“驸马还在府中等着我,不便久留。”
谢时荣当然不会等她,不瞪她便算是好的了。说这句不过在提醒谢丝丝自己的不便之处,她到底是成了婚的人。
原本面上带着浅浅笑意的顾熙风忽而一怔,眼底闪过一丝道不明的情绪,不过转瞬又恢复了惯常的温和神色。
“殿下伉俪,出门还挂念着驸马,真是让人艳羡,只是可惜臣此行山遥路远,日子虽艰难,一路风土人情倒也领略了一番,听了许多奇闻,见识了不少趣事,殿下不想知道?”
年季华的脚步一下粘在了地上,望着停在外边的马车犹豫半晌,回过头。
“真的假的。”
“臣怎会诓骗殿下。”
“那改日......”年季华实在纠结了一番。
“过了今日,臣只怕是又要忙起来了。”淡淡的声音自背后传来,好似遗憾。
齐越四公主自幼便与寻常闺秀不同些,虽然字写得像狗爬,琴棋书画,倒也不是一窍不通,至少通了画技这一窍。不过既不画人物儿,也不画花鸟,只将木造技艺当做爱好,画些工造图纸。架上更是除了什么《鲁班经》《梦溪笔谈》之类古籍,便只搜罗些山川游记来看。
顾熙风好整以暇,似乎断定那人会留下一般从容,没有人会比他更了解年季华。自然清楚对于没出过京城的四殿下而言此行的见闻,对她有着多大的吸引力。
下一秒果见年季华毅然决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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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头,转身走进了正厅。
“说来听听。”
青玉一样的人温和地笑笑,抬脚跟进了正厅。
“臣遵命。”
“我也要听,我也要听。”谢丝丝眯着狡黠的双眼闪了进去。
正厅隐隐传来欢声笑语,庭中池水涟漪轻漾,转瞬日影渐斜。
“公子。”
卷絮犹豫一番,迟疑着上前侍立一旁。
到换药的时间了。
正讲到有趣处,谢丝丝和年季华笑作一团,并未注意到这边。
顾熙风示意他先退下。
“是”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年季华正听得痴迷,外头风风火火跑进来一个小太监。
进了正厅,小喜子方打住脚,对着顾熙风行了个礼,才转向年季华。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年季华止了笑,顾熙风顺势递上一盏茶水,好叫她顺顺气。
“殿下不好了,逢玉同驸马身边那个侍从吵起来了。”
年季华倒是没有过多意外的神情。
“你们不会拉着些。”
她不急不缓的饮了口茶水。
“这种小事也值得告诉本宫?”
小喜子央道:“素日里您都叫我们都敬重着驸马,可是......唉,殿下您还是亲自看看吧。”
————
眼见着四公主的车驾已走远,卷絮上前提醒顾熙风换药。
“顾大人忍着些。”
顾熙风抬起一直背在身后的那只手,云淡风轻:
“大人上药便是,不必在意顾某。”
太医给他换药,时间太久了血肉粘连,要将旧纱布拿下来,刚结痂的伤口难免撕裂流血。
画面过于血腥,连一旁看着的卷絮都有些不敢直视,眼中有迷惑闪过。
“殿下说得不无道理,公子在京中历练几年便好,何必亲自去泾州治水,未免太凶太险了。”
他们公子简直险些丧了命。
“太慢了。”
闷闷的声音传来。
“太慢了?”
卷絮琢磨半晌实在不懂自家公子什么意思,将身旁侍童手上端着的托盘接过,上边是簇新的纱布。
额角有冷汗流下,顾熙风望着年季华离开的方向,温玉似的眸子迸逆出升腾的欲色的光光,那是卷絮未曾见过的,人们称之为野心的东西。
太慢了,他怕,来不及。
谢丝丝见年季华走了,颇感无趣,又见长兄不知打的什么哑谜,不多时便也走了。
“出来吧。”
谢丝丝一走,顾熙风冷声道。
一旁柱子后走出一个黑衣人,走起路来竟同鬼魅般悄无声息。
那人恭敬递上一本册子。
七月初七,申时,与宋阁老之女宋云和相携踏青,寅时方归。
七月初八,入夜后画图纸至三更,一夜未眠。
......
八月初九辰时,用过早膳后派逢月给质子送去梨花山楂糕一碟
......
九月十日申时,令人给质子送去新做的秋衣
九月二十日,用午膳后积食,庭芳苑漫步以消食。
......
桩桩件件,事无巨细,竟是四公主这一年中的起居录。
顾熙风翻着那册子,漫不经心。
“我此去一年,竟不知殿下对那新驸马这般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