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月,那里是师叔独居的住所,恐怕……”
夏沥为难地挠了下脸。
谢无恙喜静,除了些平日负责打扫传膳的侍从,连他们这些弟子都不能随意进入悬海阁。
师叔多半不会答应。
“不住那个,住那个也行。”
糜月又指了指另一边稍矮些的楼宇。
她虽然并不清楚功法的确切位置,但必然是在隐剑宗内院。
近水楼台先得月,只要能住进内院,以后不管是找功法还是暗查走动,都能方便许多。
再看糜月指的楼宇,夏沥的冷汗都快流下来了。
那处是掌门住所,小姑娘可真是看那栋豪华挑哪栋。
谢无恙瞥了眼故作乖巧的矮团子:“悬海阁还有许多空房,她想住就随她罢。”
这小丫头鬼灵精怪,还是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放心。
程令飞和夏沥要去见掌门,糜月跟着谢无恙继续往宗门内院处走。
糜月也来过几次隐剑宗,不过都是停留在护宗大阵外的百丈高空上干架,从来没有入过宗门内,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隐剑宗内部的景象。
怎么说呢,通铺的白玉石板和两侧林立的阁楼宫殿,瞧着倒是庄重大气,就是不太符合糜月的审美。
烬花宫里花草葳蕤,一步一景,处处都是沁人花香,住人的地方嘛,铺满鲜花才好看,铺石板有什么意思?瞧着怪冷清的。
踏过宗门界石,内设有飞行禁制,只允许低空御剑,灵舟之类的飞行法器更是要统统停泊在界外或是收起。
糜月又不会御剑,只好跟着谢无恙身后步行。
那悬海阁远远地瞧着倒是不远,可是真正走起来,还有相当一段距离,若是平路倒也罢了,悬海阁在山顶,走两步就有一段台阶。
糜月变成幼崽后,本就腿短,刚过了两道山门,她就撑不住了。
“等等……我走不动了。”
糜月满脑袋的汗,双手撑着膝盖喘气。
“就快到了,”谢无恙平静的视线落在累缩成一团的幼崽身上,微微皱眉,“你娘亲从未教你运气吐纳之术么,五岁的体质纵然也不该这么弱。”
被暗指体质差的糜月噎住。
这跟运气吐纳有关系吗?体型差距摆在这里,他一步抵得上她三步。
腿长了不起吗!
糜月正想席地而坐,歇上一会儿,忽然一道灵动的青光飘至她身前,是谢无恙的本命剑,他手指一点,两寸宽的剑身骤然放大了数倍。
“坐上去。”
有免费的坐骑,糜月自然不客气,立刻踩上剑身坐好。
于是就变成了谢无恙在前面走,糜月盘腿坐在他身后的灵剑上,随着他不紧不慢的步伐,慢悠悠地飘着。
二人作为多年的死对头,糜月自然认得这把剑,剑名“无为”,是当今世上位列四境魁首的神兵。
这剑已经有了灵性,许是第一次被除了主人之外的人坐,它显得有些骄躁,有些不安分地晃动剑身。
谢无恙的指尖便凝出半透明的灵丝,和剑柄缠绕在一起,就这么牵着剑以及剑身上的她。
得以释放双脚的糜月,轻松地长舒一口气,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这画面……
怎么感觉像在溜狗?
一路上遇到不少隐剑宗弟子,见到谢无恙皆是恭敬地停下飞剑,驻足行礼,有的唤他“师叔”,有的唤他“师叔祖”,有的唤他“尊上”。
当在看到他身后溜着的糜月时,无一例外都露出了惊讶和好奇,走出了老远还在频频回头。
“我没眼花吧,师叔他在……遛娃?”
“这小姑娘瞧着眼生得很,是师叔新收的徒弟?”
“不可能,师叔从不收徒,再说,那丫头年纪是不是有点太小了,还没剑高呢。”
“不是徒弟?那难不成是……”
“嘘,敢乱八卦师叔,不要命了?”
偶有一两句议论声飘进糜月的耳朵。
剑宗喜欢乱捡徒弟这事,人尽皆知到已经被改编成无数话本子流传。这些剑修一见到失去双亲的孤儿,就会忍不住善心大发捡回宗里去。
糜月总觉得他们如此行径很虚伪,无非是博个名声好听,烬花宫就从来不捡来历不明的孩子。
烬花宫挑选弟子,一看血脉传承,二看颜值。实力再不济的弟子,糜月都能调/教好,比起那点子悟性的差距,糜月觉得一群俊美靓丽的弟子们在眼前晃来晃去,更让她赏心悦目,心情愉悦。
但以她的了解,谢无恙跟那些某些重注声誉、爱心泛滥的剑修可不太一样。
糜月心生警惕,这厮真的那么好心收留她了?该不会憋着什么坏吧?
然而转念一想,又放下心来。
自己这遭走火入魔变成幼崽,并非是障眼法,是真真切切变成了小孩子,哪怕境界再高也看不出破绽。
只要她不自露马脚,谢无恙怎么都不可能联想到是她,便不会有危险。
……
行至悬海阁阶下,糜月从剑身上跳下来,阶下左右两旁站着守门的侍从,谢无恙交代了几句,只身踏入阁中。
侍从则朝她和善地颔首:“小女郎随我来。”
糜月望了眼谢无恙没入阁中的身影,只好压下好奇,乖乖地跟着侍从走。
侍从引着她来到一间空闲的偏殿。
这间房屋清扫得很干净,器具、摆设全是崭新的,糜月把房间里里外外地检查了一番,没发现有什么奇怪的窃听阵法。
玉京仙山本就位于东洲临海,而谢无恙所居的悬海阁更是在玉京山的最东方,推开窗就能瞧见薄雾之下涌动的海潮。
他的名号东极剑尊,好像就是由此得来。
海风轻拂屋檐下的悬铃,明媚的日光驱散了些许薄雾,沧浪拍打暗礁,卷起点点浪花雪沫,是在琼山难得一见的美景。
对衣食住行一向挑剔的糜月,对这间海景房还算满意。
窗外的风景怡人,糜月却无心欣赏,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如何尽快拿到《烬虚诀》全卷功法。
撇开她和谢无恙的私人恩怨不谈,烬花宫和隐剑宗的渊源可以追溯到数千年前。
对于自家宗门的历史,糜月的了解也不算多,只知道那时候还没有隐剑宗,这座山和这片海都还是烬花宫的领地。
这片海域也不像此时这般风平浪静,而是多灾多难,海啸频发。
最严重的一次海啸几乎淹没了整座山头,所有的宫殿都被浸没在海水中,损失惨重,当时的烬花宫主无奈之下,只好带着弟子们搬迁。
烬花宫举宗从东洲搬去了西境,但有一样东西,当时的烬花宫主无法搬走,便是老祖宗留下的刻有《烬虚诀》心法的地下秘宫。
然而等烬花宫主安顿好弟子,重建好宗门,再返回东洲原址时傻眼了。
这里已经被另一家名为隐剑宗的宗门所占据。
好在秘宫设计巧妙,入口隐蔽,而且有特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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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禁制,只有身负烬花宫嫡系血脉的人才能打开进入。
虽不用担心别人进入秘宫盗取心法,可这是老祖宗留下的东西,还关系到烬花宫主的历代传承,怎能容忍别宗坐拥此处?
因此数千年来,烬花宫一直都在想办法将隐剑宗剿灭或驱除此地,又不能将此地有祖传秘宫之事宣之于口,致使两宗摩擦不断,结怨越来越深。
而关于秘宫所在,只有一个通过历任宫主代代传下来口诀:
[海上升玉峰,满月子时夜。
蛟龙吞月时,秘宫自然现。]
这口诀的前两句,糜月大概能懂是什么意思。
海上升玉峰,这玉峰就指的是玉京仙山,满月子时夜,点名的是秘宫入口出现的时辰,是在满月之日的子时。
不过,那蛟龙吞月是何意?
每年有十二次满月,意味着一年有十二次进入秘宫的机会,但蛟龙这种上古异兽,已经上千年都没出现过了,若在玉京仙山真有蛟龙现身,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
“咕噜……”
肚子里传来的响动打断了她的思路。
糜月揉揉肚子,好饿啊。
一转眼,方才给她引路的侍从也不见了。谢无恙那厮真就把自己放在这就不管了,该不会是想饿死她。
眼下满月之日刚过,距离下次满月还有二十多天,找功法的事倒是急不得,当务之急是填饱肚子。
糜月推开屋门,决定自己去觅食。
……
悬海阁总共有七层,顶层阁楼是除谢无恙之外,无人敢踏入的禁地。
屋门被推开的声响,惊醒了阁楼里沉眠的活物,鳞片划过光滑的地砖,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那动静一路游走到男人的脚下,攀着他的身躯蜿蜒向上。
白玉般无暇的蛇身直至缠绕上他的手指,两颗如同珊瑚宝石的朱虹蛇眼直勾勾地和谢无恙平静的双眸对视,三角形的脑袋撒娇地蹭着他的指腹。
蛇乃冷血狡诈之物,这画面放在旁人身上都会显得妖异诡谲,可偏偏此人是谢无恙,衬得这条小白蛇都多了几分仙气飘飘。
谢无恙的另一只手端着一碟食盘,里面装着些圆滚滚的果子,小白蛇撒完娇,从他的手腕攀过去,蛇信一卷,开始吞吃果子。
“吃饱了就去寻个人。”
谢无恙将一根细软的头发丝递到小白蛇的面前,小白蛇抬起脑袋嗅了嗅,猩红的蛇信轻吐,似是对他的指令有些困惑。
这头发的主人不就在阁楼下吗?
“我要找到与她血脉相连之人。”
谢无恙猜测糜月许是躲藏进哪个秘境中,或者用了某些能屏蔽感测的法宝,所以定元珠才追踪不到。
而他饲养的一丈仙能追寻血脉的气息,不受法宝的迷惑,哪怕是躲在秘境幻境里也能翻找出来。
小白蛇定定地和他对视了一会儿,终于有了动作,悠然往窗边的方向游走,经过食盘时,不忘用蛇尾卷起一颗果子顺走。
白蛇的身影消失在窗台边,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能给他带来有用的消息。
“簌簌——簌簌——”
一阵奇怪的响动从窗外传来,谢无恙将剩下的食盘收起,走到窗台边顺势朝下看去。
窗外秋日高悬,日光正好。
庭院里栽着几株用作观赏的石榴树,婆娑树荫下,小姑娘手里高举着一支比她自己还长的树枝,很吃力地踮着脚、伸直胳膊去戳树梢上坠着的石榴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