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 5 章
    糜月相中了树梢上那颗最大最红的石榴。

    奈何她力气太小,戳了半天,那颗红石榴摇摇欲坠就是不落,反而她头顶上有一颗熟透的石榴,在树枝的摇晃下有些松动,骤然脱离了树梢,直直砸向她的脑袋。

    谢无恙手指微动,那颗石榴果瞬间停滞在半空中。

    糜月察觉到什么,抬起头,发现了阁楼窗边那抹注视的身影。

    偷摘果子被抓个正着,糜月全然没有一点做坏事被发现的窘迫,丢掉手里的树枝,淡定地把飘在脑袋上的石榴果摘了下来,迫不及待地掰开外皮一角,送到嘴边。

    “别吃……”

    谢无恙说慢了一步,糜月已然朝着果肉一咬。

    “呸呸呸!”

    小姑娘的眉毛眼睛都皱成一团,这是什么石榴刺客,中看不中吃,长得这么红,酸倒牙了……

    她扔掉石榴,抬头望着马后炮的某人,清脆稚气的嗓音里带着深深的谴责和委屈。

    “我饿了!找了一圈都没有吃的,你说话不算话!”

    这么大个宗门都不给饭吃的吗,让一个五岁的幼崽饿到自己去摘石榴,当初说得好好的带她回宗,结果一回来就不管她了。

    瞧瞧,这是人干的事吗??

    面对小姑娘的控诉,谢无恙有点歉疚。

    他辟谷太久,身边也从未教养过孩子,完全忘了幼崽要吃饭这回事。

    他挥袖打出一道灵气,撞击角檐下的悬铃响动了两声,当即便有侍从登上云阶,恭谨地俯身问道。

    “尊上,有何吩咐?”

    “送些膳食过来。”

    “是。”

    一刻钟后,悬海阁主殿内,紫檀四方桌上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有鱼有虾有荤有素,就连水果糕点的盘子边缘都点缀着几片翠绿的嫩叶,看着倒是挺精致可口。

    糜月实在是饿极了,夹起一块清蒸不知道是什么鱼的鱼肉,迫不及待地塞进嘴巴。

    香香糯糯,没有鱼刺,好评!

    谢无恙看着桌对面专心致志干饭的幼崽:“是我疏忽了,以后我会让侍从定时送来一日三餐,不会饿着你。”

    “嗯嗯。”

    糜月头也不抬地点头,这还差不多。

    谢无恙看她吃得急,便给她盛了一碗汤。

    糜月看着那碗被他推到自己面前的汤碗,毫不客气地喝了一勺。

    眼睛顿时晶亮,好喝!

    “可还合口味?”谢无恙问。

    他虽已辟谷,但五谷乃气血生化之源,他每隔三月,也都会用些膳食。这些菜色都是他平时的食谱,膳堂做得自然精致用心。

    “还行吧。”

    糜月小手托着小碗,煞有介事地点评道。

    她原本的身体也是已经辟五谷的,光靠吸灵气便能取代用膳,但是架不住她馋。

    她每日不光要吃,还要变着花样的吃,烬花宫的厨子每天抡勺抡得热火朝天,都是在为她一人做吃的。

    她喜甜也喜辣,隐剑宗的饭菜对她而言,味道有些太清淡了。不过胜在食材新鲜,这里靠海吃海,这些鱼虾都是当日捕捞上来的,肉质紧致鲜甜,在琼山不常能吃到,也别有一番风味。

    “你筷子使得不错。”在一旁观察她用膳的谢无恙忽然道。

    在他的印象里,幼童学用箸是不太容易的事,很多孩子在她这个年纪都用不熟练,她倒是使筷子使得虎虎生风。

    “呃……”糜月脑子活泛地立马接上,“是娘亲教得好,她说要好好吃饭,才能长得高。”

    “你娘亲会教你这些,看来平时待你很好,她为何不要你了?”

    谢无恙似是不经意地问。

    “因为……”糜月咬着筷子,支吾道,“因为她和爹爹吵架了。”

    “他们因何而吵架?”谢无恙又问。

    糜月没想到他会这么打破砂锅问到底,为了圆谎,她只好硬着头皮编下去。

    “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他们吵了好大的架,娘亲很生气,就离宫出走了,后来爹爹也走了,他们都不要我了。”

    小姑娘睁着一双水汪汪的无害杏眼,配合惨兮兮的奶娃音,能轻而易举地骗取别人心生怜悯。

    谢无恙不紧不慢地继续追问:“你可知道你爹爹的名字?出自哪个宗门?”

    “不知道……”糜月摇头装傻。

    这个她倒没骗他,她从小就没有见过她爹,她娘亲在世时,也从未提过她爹的事。倒是听年长的副宫主说起过,她爹只是个侍宫,不甚得她娘亲的喜欢,之所以能有她似乎是个酒后的意外。

    何况烬花宫以女为尊,糜月对她爹是谁这个问题,从来就没有过好奇之心。

    更何况她如今只是个四五岁的幼崽,不知道爹爹的名字也很正常吧?

    谢无恙蹙眉:“连哪个宗门都不知道?”

    “爹爹从未说过。”糜月含混地说。

    怎么像查户籍似的……

    她过习惯了被人服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这才有些后知后觉。

    等等,谢无恙这么轻易地就带她回宗,还有求必应,该不会……他真是像那些小弟子所说,见她骨骼清奇,想收她为徒罢?

    救命啊,她必不可能认贼作父!师父也是父!

    她急忙补充:“我娘亲说过,烬花宫的功法天下第一厉害,说让我以后和她学烬花宫功法,所以从不让爹爹带我。”

    谢无恙微微挑眉。

    烬花宫天下第一?这还真是她会说出来的话。

    糜月眨巴着眼,小心觑他的神色,她都说得这么明白了,他总不能强行逼人为徒吧?

    谢无恙若有所思地垂眸,手中有一搭没一搭地搅动汤勺。

    从短短几句话里,他得出了几个重要信息。

    她和那男人大吵一架,看来感情不睦;她不让那男人教孩子功法,说明那男人地位低下不得宠;她会亲自教孩子用筷子,说明她还是很珍爱这孩子的,突然丢下孩子离开,大概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嗯,你娘亲说的对,烬花宫功法的确精妙,独树一帜,非寻常门派能比。”

    听到他的话,糜月着实一愣,一时分不清他是在阴阳,还是真的放弃收她为徒了。

    “你先在此处住下,不必拘谨,平日里若短缺什么或有什么事,可去阁上找我,也可吩咐侍从去做。”谢无恙如是说。

    糜月虽不明白这老贼把她家底问得这么清楚,葫芦里是要卖什么药,毕竟论玩心眼子,她是决计玩不过他的。

    所以,装傻是她最好的保护色。

    “好呀。”小姑娘脆生生地答应了。

    谢无恙:“你可像宗内弟子一般,唤我师叔。”

    师什么叔?

    谢无恙见小姑娘皱起包子脸,有些纠结的样子,问:“怎么了?”

    “我可以叫你名字吗?”糜月一派天真,“娘亲说过,称呼有很多个,但名字只有一个,我想叫名字。”

    想占她便宜?门都没有。

    “也可,”谢无恙并不在乎这些,“我姓谢,字无恙。”

    糜月歪头:“你刚才说,我有什么事都可以找你吗?”

    “嗯。”

    谢无恙应声,下一刻,便见小姑娘把喝光的汤碗,推回到他面前,理直气壮:“那把刚才那个汤……再给我盛一碗,我够不着。”

    糜月用最奶的语气,说出最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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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指气使的话,使唤一派剑尊给自己盛汤。

    谁让她现在是个弱小无助、且需要人照料的幼崽呢?

    总不能让她自己盛吧,那鱼汤离自己这么远,她站在板凳上都够不到,万一没拿稳勺子,烫着自己了怎么办?

    “……”

    谢无恙倒没多说什么,挽袖给她又盛了一碗汤,递到她手里。

    糜月抱着美味鱼汤,喝得眼尾都眯了起来,觉得这碗汤经剑尊的手盛过格外美味。

    真是舒畅解气,又有点刺激。

    来隐剑宗后的第一顿饭虽然吃得鸡同鸭讲,倒是还算和谐。

    全然不知此时的烬花宫,因为她的突然失踪已然乱成了一锅粥。

    ……

    最先发现糜月不见的,是她的近身侍宫沈灵淇。

    昨日,糜月那句“身子不适”惹得他整夜挂心,待到今日晌午,也不见糜月出来,亦不见她叫人传膳,于是便来到主殿外询问。

    他敲了半天的门,也无人应,方急匆匆地推开门,寝殿内空空荡荡,只有桌上留下的那封书信。

    信上大意是说,她练功破镜时出了点岔子,受了点伤,需要离宗些时日,暂避风头。

    沈灵淇看完信,不敢托大,立刻聚集了十二副宫主商议此事。

    各宫副宫主看完信,皆是神色凝重。

    “宫主平日行事虽恣意率性,但从未这般儿戏过,此事有些蹊跷。”

    廖红叶率先开口。

    众人纷纷点头,是啊,若宫主只是受了点伤,为何非要离宫?不更应该好好在宗门休养么,这信留的好生奇怪。

    另一位副宫主迟疑地说:“我本想今日禀告宗主,昨晚在琼山下的河边,有两个弟子发现了几具狼尸,上面还残留着隐剑宗的剑痕,宫主会不会是被隐剑宗的人暗算了?”

    “竟有此事?!”

    众人大惊,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信的笔迹确实是宫主的,但格外潦草凌乱,可见宫主当时心绪慌张,很可能是被人胁迫所留。”

    “我看八成是那隐剑宗所为,绑走了宫主!”

    “竟敢对宫主下手,我这就召集弟子带上家伙事,跟他们拼了!”

    脾气火爆的副宫主已经按捺不住拍案而起。

    沈灵淇安静地坐在角落,睫羽在眼睑处落下一片阴霾。他身量修长挺拔,生得眉目清隽,薄唇染着淡淡的粉,他尚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既还保留着少年特有的灵气,又有些青年男子的儒雅风姿。

    在姿容各艳的众宫主中,样貌也丝毫不落下乘。

    他沉声开口道:“此事尚不能下定论,以宫主的修为,她若不愿,无人能悄无声息地将她从烬花宫带走……”

    话音顿了顿,“就算是东极剑尊亲至,也做不到。”

    玉色的手指紧捏着手腕上的沉香珠串,因为过于紧绷用力,手背上的脉络泛出淡淡的青色。

    话虽如此说,但沈灵淇想到昨日宫主反常的反应,一个猜测浮上心头。

    宫主在破镜时可能受了内伤,才让隐剑宗的人趁虚而入,带走了她。

    这个猜测让他坐立难安,他不愿去深想。

    廖红叶点头:“沈侍宫说得没错,诸位先不要自乱阵脚,我先派人去东洲打探消息,确定宫主是否真在隐剑宗后,再动手也不迟。”

    万一宫主失踪之事不是被隐剑宗所为,他们冒然打上门,搞得两败俱伤,那可真是闯下大祸了。

    廖红叶年纪最长,副宫主们对她的话最为信服。

    “宫主不在,我们一切都听廖师姐的。”

    廖红叶再三叮嘱众人:“记住,宫主失踪一事,切要保密,严禁外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