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上说着恭喜,可是但凡长耳朵的人,都能听出他话中的嘲讽。
什么玩意?
糜月双眼睁得溜圆,还以为自己幻听了。
烬花宫妖女……这妖女说得该不会就是她吧?
还有什么“喜得一女”,在对上众人不约而同看向自己的目光时,糜月才反应过来,这“一女”说得不会也是她吧??
她什么时候竟成了谢无恙和自己的私生女了?
这老头胡说八道些什么?!
糜月气得蹭地一下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死老头,你可真是屎壳郎打哈气,口气真臭!大白天的,在这放什么屁!”
小姑娘看着年纪小,口齿伶俐清脆,话音一出,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离火宗宗主都被骂愣了,怒目圆睁,捋胡须的手僵在半空。
众人忍得艰辛,不知谁先“噗”地一声没憋住,继而整个场子都哄堂大笑起来。
离火宗宗主面皮涨红,拂袖道:“老夫不与无知稚子计较!”
糜月暗暗咬牙,这老头曾经纵容手下欺负她门下弟子,被她知道后直接打上了门去,把这老头打得卧床半个月,顺便抢了他宗里的法宝,这老头就一直记恨到现在。
看来她上次下手还是太轻了。
“童言无忌,赵宗主,今日隐剑宗请大家来,是观赏铸剑大会,至于这其他私事,就不必赵宗主费心了。”
纪通皱起眉头,说出来的话尚带着几分客气,毕竟这么多宗门在场,他不愿闹得太僵。
而离火宗宗主似乎把客气当成了理所应当,愈发得寸进尺:“我可听说那妖女已经有大半个月没有踏出烬花宫了,多半是已经抛夫弃女,死遁无踪,”
他转而对谢无恙道,耐人寻味道,“东极剑尊,你可要擦亮眼睛,别被那妖女给蒙骗了。”
糜月还想再说话,被一道灵气压着坐了回来。
“赵宗主如此多言,想必是膳食不合胃口,还是多喝点酒吧。”
谢无恙面色如常,似并不见动怒,衣袖轻抬,矮案上装满酒液的杯盏便径直朝着赵宗主飞去。
后者伸手欲接,但那酒盏上裹挟的灵气霸道刚劲,让他的虎口一震,一时竟没接住,酒盏撞上他的胸口,酒水泼湿了他半个身子。
一旁的唐玉容见状,欠兮兮地取笑道:“赵宗主,莫非真是年事已高,怎么连酒杯都拿不稳了?”
糜月见状差点鼓起掌来,这酒泼得好,泼得妙,就应该泼在他的脸上,给他洗洗脸漱漱口!
赵宗主攥着酒杯,脸色很难看。
东极剑尊的修为更精进了,怕是已经到了半步渡劫。
他掂量半晌,还没有那个胆气和谢无恙翻脸,于是仰头把酒盏中剩余的酒水喝完,将这口气忍了下来。
唐玉容跟着举杯饮酒,眼神扫过眉眼清冷谢无恙,和他身边伶牙俐齿的小姑娘。
有点意思。
这铸剑大会,他还真来对了。
有侍从给谢无恙送来新的酒具,而后者正蹙眉看着糜月,低声问她:“你方才说的屎壳……那些粗话,是哪里学的?”
“唔……就是偶然间听旁人说起过的。”
糜月支吾敷衍道,她方才一时生气没忍住,不小心露出了点真面目,乖巧幼崽的形象摇摇欲坠。
不过外面竟然有这样的谣言,谢无恙肯定也膈应得气死了,这个赵宗主真是一张口就成功得罪了所有的人。
谢无恙仔细想想,小姑娘近日只和程令飞和夏沥走得近,那样的话不可能是夏沥教的,那便只有程令飞了。
以后得少让月月和他一起玩。
此时坐在弟子席位里的程令飞,丝毫不知自己背了一口大锅。
“我说的又没错,那老头他就是在乱说,你什么时候成了我的……爹爹了?”糜月余怒未消地小声抱怨。
“嗯,是他信口胡言,我不是你爹爹。”谢无恙平静地承认。
他抬手从果盘里拿过一枚荔枝,洁净如玉的手指剥去棕红色的外壳,露出里面同样晶莹如玉的果肉:“不必理会他们。”
有了离火宗这个出头鸟,再也没人敢提及近日流传甚广的那桩谣言。
纪通说了些场面的官话,意图盖过这个小插曲,每届的铸剑大会,他都要说上这么一套,词儿都没怎么改过。
与此同时,谢无恙把剥好的荔枝递到小姑娘面前,糜月已经习惯了他的服侍和投食,拿过张嘴咬了一口,就咬到了硬硬的果核。
她张嘴就往外吐,被后者眼疾手快地接住。
“没有去核。”糜月不满地皱起小眉毛。
“下次知道了。”
谢无恙轻轻点头,将果核放入一旁的空盘里,随即用竹纹丝帕不紧不慢地擦去指腹上残留的荔枝汁水:“所以你现在可以仔细看看,周围坐得这些人里,可有你的爹爹?”
在隐剑宗的盛邀下,几乎所有门派的年轻才俊今日都聚集在此处了,连合欢宗都来了。
谢无恙不信,这样还揪不出那人是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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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糜月哪里能想到还有这出。
她环顾周遭各门各派,似乎觉得把这个屎盆子扣在谁头上都不太好。
于是搪塞地说:“人太多了,看不过来。”
“没关系,慢慢看。”
谢无恙见她一脸不知所措,于是抬手指了指江蘅的方向:“是他吗?”
“……”
糜月连忙摇头:“不是,不是!”
江蘅在幼时就是个跟在她屁股后面的跟班兼跑腿,她给他当爹还差不多。
“那是他吗?”
糜月又顺着谢无恙的方向看过去,看到唐玉容没个正形歪坐着的身影,当下更无语了。
唐玉容习得是双修功法,玩得这么花,在外面有几个私生子她都不清楚,但怎么就能扯到她身上啊。
“你刚才看了他好几眼,难道不认识?”
谢无恙嗓音依旧温和,糜月后背直冒冷汗。
“真的不认识……”
这人感知也太敏锐了,她方才只不过瞪了唐玉容几眼,就被他察觉了吗?
糜月不懂谢无恙为何如此致力于找她的爹爹,忽然间一个福临心至。
他不会也听信了那谣言,把她当成了她自己的女儿了罢?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上的烬花纹,不对,或许从一开始,他在溪边捡到她的时候,他就认出了这是宫主嫡系的烬花纹。
合着他一直以为变小的自己,是她糜月的女儿?
糜月忽然就醒悟了。
难怪,他当初这么轻易地就把自己带回宗门,如今想来,是打算把她当成人质,逼“糜月”现身。也难怪,他起初会一直问她娘亲的下落,现在又趁着铸剑大会,想找到她爹爹是谁。
原来是想把他们“一家三口”一网打尽!
这厮心机可真够深的!
纪通啰嗦完祝场词,环顾一圈,发现送了请帖的门派就只有烬花宫没到场了。
这也在他的意料之内。他们俩宗积怨太深,他们不送请帖,烬花宫会带人来找茬闹事,他们主动送了请帖,烬花宫也只会觉得他们没安好心,是场鸿门宴,反而是不会来的。
纪通清清嗓子,正要宣布铸剑大会开始,忽然看到数百道的身影由远及近,御风踏云而来,声势浩荡,各色艳丽鲜妍的裙摆如同朵朵绽放的鲜花,铺满映染了湛蓝的天边,继而又如同天降花雨,翩然落下。
伴着一道清丽高昂的女声通传:“烬花宫宫主驾到!”
满座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