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温言川想过淼淼可能是贪玩迷路了,可能是闯了天大的祸不敢回家在外面躲着。甚至连被人拐卖、戏水失足这样的可能都想了。
唯独没想到是庞景的手笔。
可他怎么就想不到呢?
他应该想到的。
以亲人相胁,如此简单卑劣的手段都想不到,他简直蠢透了!蠢透了!!
温言川携着满腔怒火只身到了庞府,不料竟被拦在了府门外。
下人随主,拦门护卫将庞景平日里的颐指气使和目中无人展现得惟妙惟肖:“我家大人说了,温大人不喜攀附权贵,从正门进会被人误会,污了温大人一身清明。请温大人走侧门。”
府宅的侧门都是下人走的,一来方便做杂务时进进出出,二来尊卑有序。主人和客人则从正门入。
让温言川走侧门,就是赤/裸/裸的羞辱。
温言川抿着唇,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攥在一起。黑亮的眸子看了眼护卫:“劳驾带路。”
护卫满脸得意地领着温言川往侧门走,嘴里还不忘嘲讽:“皇上跟前的红人又如何,和我家大人比什么也不是。”
温言川只当没听到,脑子里全是淼淼的安危。
若说上京哪家府宅最大最奢华,庞府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光大大小小的花园就有六个,最小的花园都比寻常宅院还大。地上铺的全是京砖,一块京砖的工序多达二十余道。府内建筑更是丹楹刻桷、飞阁流丹。
如此一看,倒也不怪府中下人眼底无人。里面的苍蝇估计都是镶金边的。
穿过月洞门到了一处偏厅,温言川见到了庞景。
五十四岁的庞景坐在太师椅上,手里端着茶盏,面前摆着紫檀茶桌。茶桌另一面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榆木方凳。普通到扔外面都懒得捡。
没等温言川开口,庞景便先发制人:“温大人可真不聪明,还得我差人去请。”
温言川不想打嘴仗,开门见山:“我弟弟呢?”
庞景答非所问:“我亲自泡的茶,温大人不尝尝?”
温言川走上前去,利落地坐到榆木方凳上,端起面前的茶盏抿了口茶。
“温大人觉得如何?”
“庞大人府上的茶自然是最好的。”
庞景极爱品茗,在江南有数座茶园。古有“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若将荔枝换成茶叶,用到庞景身上也绝非夸张之语。
“温大人年少有为,实在让人钦佩。”庞景放下茶盏,一副长者敲打后生的口吻,“只是有时候锋芒太盛,容易伤己。”
温言川不动声色:“请庞大人赐教。”
庞景用温淼相要挟,自然是希望温言川能在他跟前伏低做小,为他所用。温言川这样的大才之人除掉太可惜了。
“谁当皇帝我都是我,天下只有一个庞景。”把柄在手,庞景对温言川的态度犹如刀俎与鱼肉,说话嚣张至极,“温大人既然如此看重家人,何不另谋高就?”
庞景不喜欢坐龙椅,他喜欢的是拿捏龙椅上的人。这种感觉可比直接当皇帝让人爽多了。
听到此话,温言川不由想,庞景的爪牙中是不是也有受胁迫之人?
为官之路,要么与民为伍,要么与利为伍。没有中间路可选。到底有多少人被迫选了后者,从此利欲熏心、万劫不复。
“庞大人也有家人,这般行径就不怕遭报应吗?!”温言川再也压不住满腔的怒火,质问道。
庞景嗤笑一声:“若说报应,宫里头那位才是首当其冲,如何能轮得到我。”
没给温言川细想这话的机会,庞景再次开口:“时间宝贵,温大人可想好了?”
温言川心里天人交战,不过几息便有了决断。无论如何,先将淼淼带出去再说。正要开口,一道极其熟悉的声音慢慢悠悠入了耳:
“庞大人的府邸真大啊,走着怪累人的。”
温言川猛地抬头,绯红衣衫灼的他眼睛生疼。
他知人生来孤独,所以从未倚仗过谁。只是在看到那抹红色身影时,心里不可控制地升起了一丝薄如烟的期待。
萧彻闲庭信步地走进来,本想来个潇洒出场,对上那双眸子后,顿时潇洒不起来了。反倒有点想杀人。
屈辱、慌乱、委屈……这样的情绪实在不该出现在温言川的眼睛里。太不搭了。
萧彻手里握着条绳子,猛地一拽,拔萝卜似的从月洞门另一头拔出来两个人:“这么腼腆做什么,都是自家人。”
绳子上的两人一个是在府门口为难温言川,此刻已经鼻青脸肿的护卫,另一个是浑身是土、屁股上还有个鞋印的庞景的独子。
俩人被绑住双手,好像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
萧彻牵着两只蚂蚱不慌不忙走进偏厅,语气诚恳:“就是狗洞得再挖大些。令公子卡在中间,恰巧本王路过看见,乐于助人,一脚将他踹了进去。”
“爹!他逼我钻狗洞!赶紧杀了他!!”庞宗志气得大声嚎叫,甚至都破了音。
庞景看到独子遭此屈辱,拍案而起:“来人!将此人给我拿下!”
“能动弹的都在这儿了。”萧彻踢了护卫一脚,“准备让本王骑你头上吗?”
被打没半条命的护卫“扑通”跪在地上,手肘撑地,后背朝上。生怕跪晚了另外半条命也没了。
萧彻毫不客气坐上去,胡话张嘴就来:“没想到庞大人府上连把像样的座椅都没有。一定是为官清廉,生活节俭。真是让人感动。”
庞景听见萧彻连着自称两次本王,顿时猜出了他的身份。
整个大燕能以本王自称的,一是靖王,二是西南王。此人行为乖张,不用想也是西南王。
庞景内心大骇。他怕的不是西南王这个身份,而是萧彻的“丰功伟绩”。
三年前,萧彻一人一马入京,进宫向皇上献上了西南王的人头。
萧彻跪在殿中央,双手高举装着人头的盒子:“草民是西南王独子,谋逆罪不可恕,草民已亲手斩下家父人头,特来献给皇上。”
殿上所有人都未将此话当真,直到盒子打开。西南王死不瞑目的头颅就在里面。
当时正是夏季,天气炎热,那颗头装在盒子里都有味了。
皇上问他为何这么做。萧彻的回答是:“草民不愿看到血染山河,只能大义灭亲。草民恳请皇上饶恕西南军。军令如山,谋逆实非西南军所愿。”
当时西南山匪横行,大有成事之象。燕文帝为保西南安稳,也为笼络人心,封萧彻为新的西南王。又将四成西南军分散到其他各郡做守军,两成遣散,大削西南兵权。
满朝文武,没有人不会记得那天。
庞景就算再狠,也做不出弑父之事。如此心狠手辣之人,怎能不怕?
看到庞景“刷”地白下来的脸,萧彻明知故问:“庞大人这是怎么了?”
庞宗志满脑子只有自己受委屈了,气急败坏催促:“爹你快让人杀了他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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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嘴!”庞景冷脸呵斥,一把抓住庞宗志的衣襟,压低声音,“此人西南王,你有没有脑子?!”
庞宗志纨绔子弟,经常流连酒楼花楼,西南王的事迹已经让酒楼说书先生讲烂了。庞宗志偶尔听上那么一两句,次数多了也东拼西凑地听全乎了。
登时吓的大气都不敢喘,整个人抖如筛糠,差点尿洒当场。
庞景到底是经过大风大浪之人,很快便镇定下来:“西南王有何指教?”
“指教谈不上,就是想让庞大人明白一个道理。”萧彻慢条斯理,“以亲人相胁,先得六亲皆无才行。庞大人六亲尚在,实在不适合做这种事。”
从萧彻出现的一刻起,温言川的眼神就在他身上没离开过。听到此话便明白萧彻是在请君入瓮。他是来帮他的。
庞景神色大乱。他想出口威胁萧彻,却发现没有什么可威胁的。因为萧彻口中的六亲皆无正是他自己。刀枪不入,没有人能摆弄他。
看来萧彻是站在了温言川的阵营里。
萧彻一抬眼皮,对上温言川眼巴巴的目光,心情顿时好了,也不想杀人了:“庞大人,请吧。”
庞景脸色铁青地离开偏厅,一刻钟后,带着温淼出现。
“兄长!”温淼迈着两条小短腿跑到温言川身边,紧紧抱住他。
温言川搂着温淼的手微微发颤,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没事了。没事了。没事了。”
温淼:“我一点也没害怕!我知道兄长一定会来救我的!”
他的兄长是全天下最厉害的人!
温淼被关了一夜,一夜没睡觉。刚上马车不久便枕着温言川的腿睡着了。
坐在对面的萧彻打量一大一小:“他真是你弟弟?”
温言川不明所以地抬眸:“当然是。”
“那他也太不会长了。”
温言川:“……”
马车里的氛围并没有因为这个玩笑而轻松多少。温言川自省良久:“我是不是……挺傻的。”
萧彻:“今日我若不来,子昭准备如何应对?”
温言川:“先答应庞景,救出淼淼后再做打算。”
“这不挺聪明的,哪里傻了?”
“我没有料到庞景的阴谋,没有提前防范,连累了家人。”温言川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眼里是化不开的自责。
萧彻轻笑了声:“子昭对自己的要求可真高。”
“可是若有下次……”
“若有下次……”萧彻就着温言川的话往后说,“我就切掉庞景儿子的一根手指,亲自喂到庞景嘴里。看着他吃下去。”
半天听不到动静,萧彻抬眸看向微微出神的人:“子昭可是觉得我太过残忍了?”
“没有。”别人听到萧彻这番话起码会打个寒噤,但温言川却丝毫反应都没有,语气认真道,“我在想如何能在庞府安插眼线,省得如此被动。”
萧彻勾唇:“此事交给我,我擅长这个。”
半个时辰后,马车到了温府。
温言川轻声叫醒熟睡的温淼:“到家了,别睡了。”
温淼一骨碌坐起来,急急忙忙跳下车,扯着嗓子喊:“爹!娘!我回来了!”
温言川见萧彻没有起身的意思:“你不下去吗?”
屁股粘在座位上的萧彻:“不下。”
“下去吧。”温言川试图挽留这位人形大爷,即便很可能失败,“若不是你,我也不能如此顺利救出淼淼。留下吃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