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他才像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奴不过想将这毯子送给娘子歇脚。”
紫檀走过来,“给我吧。”
“是。”
他将毯子递了给她,车队里的其他人也都下了车,闹闹哄哄地各自找位置休息,赶车人一回头,一位身材清瘦,身着幞头绯袍的中年男子正站在他身后,正是他家家主杜洵。
不消想,方才那一幕定是给他看了去。
少主人向家主行了个叉手礼,家主站在那里未再上前,表情尴尬,似乎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垭口风大,你不如回车内休息。”
“无碍的,在这透口气。”
父女俩生疏地隔空对了这么一句,赶车人心想,是了,少主人离家这么久,跟她阿爷尚且如此生分,可况是对他们这些仆人。
他赶忙离开,去找车队里的其他人,余下杜洵也是词穷,生硬地吩咐了一句照顾好娘子,同样到车队那边去了。
紫檀拎着灯,将地毯铺到一处远离人群,风势较弱的地方,她半蹲着将毯子抹平坦,抬起头瞧见娘子正朝山的北面望着。
她起身走近,“娘子,去那边奴帮你揉揉腿吧。”
帏帽后许久未见回音,紫檀静静候着。
“雁固山以北从前是幽州的地界,幽王旧乱,雍州府看起来也不是一无所获。”
当初幽王旧乱平息后,原先的幽州军镇被雍州平阳瓜分,每镇各分得三州,这雁固山以北正是雍王在乱后夺取的辖地。
她的语气似在嘲讽,紫檀迅速地扫视四周,索性她们所处之地离人群较远,刚才那话想是不会被人听见。
紫檀压低声音道“此行贵人背负的任务甚重,万事须小心谨慎,方才那种话,切莫再说了。”
白纱后未闻声响。
紫檀惶恐道“主上派奴护卫贵人周全,这才多话,贵人莫要见怪。”
“紫檀。”
她忽然叫她的名字。
“是。”
“劳你记挂。”
“不敢。”
她越过她先行往前,紫檀暗暗松了口气,俩人属于半路主仆,性格习性都需要时间去摸清。
她们行至铺好的地毯处,忽地听见杜洵在那边呵斥起了下人,杜洵不停用脚铲起沙土扑地上的火堆,而点燃火堆的车把式们个个面露惊慌,显得不知所措。
“谁让你们点火的。”他边扑火边呵斥道“雁固山多得是山贼,你们是第一次跑车队吗?!”
车把式们这时才反应过来,烧火升烟,等于给了山贼一个地标信号,他们车上装着的可全是运往雍州的物资。
车队人的蜂拥而上,一眨眼用沙土将火熄灭,火堆噗噗得冒着微弱黑烟,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那边火已扑灭,紫檀准备扶着娘子坐下,却见她仰着头打量环山,周身透露出一股机警。
紫檀见状不妙,未敢出声,杜洵那边也有不少人察觉到不对,纷纷起身做防御的架势。
这里风声虽大,但细细分辨能听见狗吠声和马蹄声正向他们迅速逼近。.
“去那边。”
少女吩咐道。
俩人快步走到杜洵身边,车把式和护卫将他们团团围住。
霎时间,吆喝声四起,三条恶犬猛然间飞扑而来,一群身材壮实,相貌粗鄙的男人骑马亮着火把,从山顶冒出头。
两个车把式亮出大刀,朝着扑过来的恶犬急砍而下,呜咽一声,其中一条恶犬被砍中脚踝,顿时抛落在地,其余两头不再敢上前,围着他们龇牙咧嘴,低低地吠着。
杜洵拱手道“上面可是黑风寨的兄弟。”
马队里一位虬髯大汉赶马上前,“不错,算你有眼力。”
“阁下请看。”
杜洵朝着物资车一指,车上立着一杆用黄色锦绢制成的旗帜,上面用黑线绣着个醒目的“雍”字。
“原来是雍州府衙的人。”
“鄙人乃雍州刺史杜洵,年前贵寨打劫过路商客的案子正是由鄙人在打理,今夜阁下若肯放我们过路,此案可保证既往不咎。”
他说完,虬髯大汉却带着人大笑起来。
“官府的人好不自量力,倘若我今日杀了你,我那案子岂不是一了百了。”
他大喝一声,带着人架马上前,抄出大刀与杜洵这方的人缠斗到一起。
这群山贼人数众多,又是架在马上,使起刀来更占优势。
惨叫声阵阵传来,眼见车队的护卫只余下十来人,紫檀掏出腰中短剑道“我去夺马。”
她欲奔到泊车之地,砍去缰绳夺来快马护送娘子和杜洵逃离,可这头已有几名山贼朝他们三人逼近,紫檀不敢离开分毫,只好先拆山贼的攻势。
帏帽下的少女躲在她身后,纤细得如同风中折柳,紫檀心头发慌,这人身上背负着潜入雍州腹内,弄清雍王离世后雍州局势的重任。
出发前主上要她就算身死
也要护她周全,难道还未进雍州城,她们便要殒命于此吗?
她不禁又想,为什么主上要把这么重的任务交给一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羸弱女子手上,明明他们当中不乏训练有素,武功高强的细作,绝不会出现折在半路的荒唐事。
“紫檀,凝神。”
紫檀略微一愣,回神后立即挡开耳边的大刀,铛的一声,刀声振聋发聩。
“又有人到了。”
她恍惚又听她道,怪的是她的声音里没有透露出半点惊慌。
话音刚落,一行蒙面黑衣人蓦地从树影之后跃出,驾驶轻功飞来三人周围。
这些人多使剑,身手远在那群山贼之上,他们由内向外攻去,为首那名黑衣人一个旋脚将马上的山贼纷纷踢落,刀剑相接,寒星点点,紫檀还未看清这些人所使招数,山贼已悉数被他们制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