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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木桶饭

    ◎一份木桶饭一荤一素四个铜板,她卖了五十人份◎

    宋墨玉把两副猪肚用剪刀剖开, 里里外外都用面粉加水揉搓干净,然后把表面的那层白油剪掉,刮去残留的白膜, 再用清水和盐洗一遍。

    这样洗出来的猪肚才干净, 做出来才会没有膻味。

    她把猪肚放进锅里,冷水煮开后先把第一锅水倒掉, 重新舀入清水,加入料酒、葱结、姜片还有一丢丢盐,盖上锅盖继续煮第二遍, 中小火慢炖。

    等到筷子能轻松扎透后, 宋墨玉把它们放到盆里覆上切成细丝的葱白一起冷却, 又搬了块青石压在上面。

    把猪肚压实可以让猪肚的口感变得更Q弹。

    凉拌肉食好吃的关键,就在于红油。宋墨玉趁猪肚冷却的功夫,从空间里拿出一把辣椒面放到小碗里。

    然后在锅里放进一勺嫩滑的猪油,油化开后丢进三把葱结炸出葱的香味后再把葱结捞出。

    她手腕一转,把余下烧热的葱油泼到放了蒜末的辣椒面里, 边泼边用筷子慢慢搅动。辣椒和葱油的碰撞下, 顿时激发辛辣之气。红油已成。

    宋墨玉把菜盆洗干净后,在里面洒了一把白糖、盐, 将切好的肚丝倒进去后泼入红油,滴入几滴老陈醋后拌匀。拌匀后撒上一点葱花和芝麻做点缀,然后再淋上剩下的一点红油。

    一盆红油肚丝就做好了。

    原本白嫩嫩的肚丝看起来红彤彤的,分外诱人。

    宋墨玉盛了一盘子出来,剩下的一盆拿另一个空菜盆盖住,放在阴凉的地方保鲜。

    考虑到现在家里变成五个人吃饭, 宋墨玉在厨房里踱步, 目光落在没吃完的那堆苋菜上。如今天气一日比一日热, 苋菜摘下来后失了水分,耷拉着叶子。

    要是再不吃,怕是就要坏了。

    再做个苋菜团子好了。宋墨玉摸了摸下巴,火速做了决定。

    宋墨玉把竹筐里那些苋菜洗干净后先焯水。控干水分后切成碎末,加盐一起搅拌均匀,然后分多次少量地加入杂粮面粉和一点水,让苋菜都挂上面粉后,用手团成一个一个拳头大小的团子。

    她按照之前蒸排骨时候用筷子搭了个架子,把苋菜团子放上去蒸。

    这个做法其实很简单,镇上就有不少人会做。一大盆不要钱的野菜加一点点面粉,就能做出够一家人吃好几顿的团子,再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

    以此类推,还能做红薯叶团子、榆钱团子、芹菜叶团子……

    可宋墨玉不爱吃这单纯的团子,于是她还准备了两样蘸料。

    一样是刚才的红油蘸料,一样是用一点香醋和蒜末调的蒜末汁。简单的苋菜团子蘸着这两种蘸料吃,适口感会好很多。

    “开饭!”宋墨玉扯着嗓子喊,好让隔壁院子的宋飞鸿和陈司悬也听见。

    桌上共摆了四道菜,红油肚丝、凉拌豆皮、苋菜团子,还有之前宋墨玉在坛子里腌制的酸萝卜。

    纪嫣下午喝了万大夫那副药,脸色略好看了点,在饭桌上露了个面后又回去歇着了。

    她在桌上的时候,宋之衡他们还收敛着,慢条斯理地吃饭。

    宋墨玉扶着纪嫣刚走,宋家父子俩的筷子就开始在盘中打架,你追我赶有如刀光剑影。

    当然他们也不忘在争抢的过程中给宋墨玉碗里夹几块。

    眨眼功夫,装肚丝的盘子就已经见底,只剩盘底还留着几块孤零零的薄薄肚丝。

    这盛况把才夹了两筷子肚丝的陈司悬都看呆了。

    陈司悬放下筷子叹口气:“其实来这里前,我已经有好几天没吃过饭了。如果不是宋姑娘,我怕是就死在外面了。”

    “陈哥哥好可怜。我的给你吃。”宋之衡咬咬牙,把自己碗里的肚丝夹了过去。

    “不用不用。你还小,应该多吃点补身体。哥哥不饿。你们愿意收留我,我已经很感激了。”陈司悬连忙摇头。

    宋之鸿:“……”不是,你说就说你看我干嘛?这碗里的肚丝都不香了。

    宋爹默默放弃了夹剩下那几块肚丝的想法。

    算了,这小子是要来他家卖苦力的,总不好不让人家吃饱。吃酸萝卜吧,这酸萝卜也好吃,酸爽又开胃。

    陈司悬见这父子俩终于安静下来,伸手把最后几块肚丝夹起来。

    宋飞鸿和宋之衡的目光都忍不住随着这几块肚丝移动。这肚丝软嫩滑爽,脆而有嚼劲,吃不够根本吃不够!

    可陈司悬却没把这些肚丝夹到自己碗里,而是转手放到了宋墨玉碗里。

    正撞上宋墨玉走回来。

    “嗯?你们吃这么快?”宋墨玉睁大眼睛,她这才进去几步的功夫啊。就光盘行动了?这三怕不是饿狼转世吧。

    宋墨玉深深感受到了要马上挣钱的重要性。就这三的饭量,光靠宋飞鸿卖猪肉,怕是都要吃穷了。

    “行啊。还知道给我留菜,还留了这么多。这人情我记下了。”宋墨玉边说边坐下来,对着陈司悬笑了下。没想到这个陈司悬还挺有良心的。

    陈司悬一双眼眸干净明亮,十分坦然地看着宋墨玉,轻轻一笑:“快吃吧。”完全没有一点否认,仿佛这碗里堆得跟小山尖似的菜都是他夹进去的一般。

    “嗯。你们也吃。我今天这菜做的怎么样?”宋墨玉扒了一口饭咽下后问道。虽然家里人很喜欢她做的辣菜,但她还是习惯问一问意见或者建议。一个地区的人有一个地区长期形成的口味习惯,如果能根据他们的口味做一些细微的调整,也会更受他们的欢迎。

    宋之衡看着宋墨玉碗里剩余的肚丝,疯狂咽口水:“好吃好吃,太下饭了。”

    “那就好。我明天准备了五十人份的,希望出摊第一天能顺利。”宋墨玉微微叹了口气。

    夜已深,近处是蝉鸣,远处则偶尔传来打更声。

    “咚!——咚,咚!”一慢两快。

    房间的窗户开着。月光洒落进来,躺在床上一直没睡着的宋墨玉心想,原来已经三更了。

    她已经逐渐习惯用几更来形容时间。

    在原来的世界里,三更也就是晚上十一点,她还在网上冲浪呢。在夜深人静独属于自己的时间里,要么看一些美食UP主最新更新的美食视频,要么找几部美食剧、美食番看一看。

    做饭吃饭,是宋墨玉生命里最重要的几个字。

    家人说她一出生抓周的时候,旁的看都不看,一把抓住一个铲勺。家人说她在厨艺上有旁人没有的天赋。所以传承宋家好食,是她从一出生开始就接受的使命。

    明天她就要带着宋家好食的招牌出摊了。

    她就要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留下她们酒楼的印记。要说心里不忐忑,是不可能的。爸妈、奶奶……会在天上看到吗?

    宋墨玉一个翻身从床上爬起来,穿好外衫。她打算在院子里走一走,好排解一下心里积压的情绪。

    她在院子里缓慢走着,生怕脚步声过重把家里人吵醒。走着走着却发现厨房门口的石凳上好像有个黑色的人影。

    难道进贼了?这是宋墨玉的第一反应。

    她从空间里拿出菜刀拿在手里背在身后,慢慢朝着厨房靠近,想来一个先下手为强。走近时她才看清,这不是陈司悬吗?

    “喂,你大晚上不睡觉在这干什么?”宋墨玉无语,然后不动声色地把菜刀丢回空间。

    陈司悬的手按在胃部的位置,嘴唇泛白,眉头紧皱、额头出汗:“我……”

    “你胃疼?”宋墨玉眉头一皱。这她可太熟悉了。她以前有个大学舍友,为了减肥一天就吃一顿饭,后来得了胃病,时不时就犯胃疼。有两回还疼得进了急诊挂水。

    陈司悬眼里一惊:“你懂医术?”

    一个小小的云鹤镇,怎么会有宋墨玉这样的人?先是有一把绝世好材质的菜刀,然后又有一手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好厨艺。现在她又会医术?这真的会是一个屠夫之女吗?

    “我不懂。”宋墨玉摇头,“不过可以试试。你两手交叉,用拇指揉按腹部,先往左三十六圈,再往右三十六圈,或许可以止痛。”

    那时候室友发作起来疼得厉害,这办法是宋墨玉在网上搜的,还有点作用。

    “好。”陈司悬依言照做,“其实我……”

    他话还没说完,宋墨玉便说:“我知道嘛。你晚饭是不是没吃饱,才饿到胃疼了。下次不用给我夹那么多菜。你等着吧,我去给你做碗粥。”

    她挽起袖子就进了厨房。

    不多时,原本昏暗的厨房亮起一盏灯。宋墨玉把灶台埋着的火扒开,打算给陈司悬做碗简单的小米粥。

    胃疼胃胀,吃些温软、清淡的流食总是没错的。

    陈司悬的手在腹部揉着三十六圈,眼睛却朝着宋墨玉忙碌的背影看去。

    想当年,陈司悬也是旁人眼里风华无双的举世之才。

    可他自从失去味觉后,吃什么东西都没味道。

    难吃,难吃,还是难吃。

    他日日只觉疲惫,活着好累。

    因长久不食,确实患了胃疾,只不过他今天晚上并没有犯病。

    他知道宋墨玉还未入睡,于是守在厨房门口,想卖惨求宋墨玉给他做顿夜宵。但当宋墨玉真的信了,义无反顾就去给他做粥的时候,陈司悬的心里浮起一种很复杂的感受。

    陈家公子头一次为骗人感到五味杂陈。

    “发什么愣?吃吧。小点声啊,别把我家里人吵醒了,不然我揍你。”宋墨玉端着一碗小米粥放到陈司悬面前。

    “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字啊?”宋墨玉手指轻敲了敲石桌,“我刚才教你的方法起作用没?”

    “起了。多谢宋姑娘。”陈司悬低头,手握住勺子,先吹了吹气,然后往嘴里送了一口粥。

    即使宋墨玉做的只是最普通的粥,可吃到陈司悬嘴里就变成了人间美味。他吃得出清香、吃得出温软,每一口都食之有味。

    宋墨玉打了个哈欠:“我要回去睡觉咯。你吃完早点回去躺着,睡一觉胃就不疼了。还有,记得把厨房门关上,免得有老鼠进去。”

    这一番折腾下来,她心里什么烦啊扰啊都没有了,只想回去睡大觉,明天一早养足精神出第一摊。

    陈司悬的房间。

    “公子,您回来了。”陈平和陈幕等门关上后,从房梁上跳了下来。

    陈司悬应了声,闻到空中有淡淡安神香的味道。

    陈平道:“公子,这房间离猪圈实在太近了。安神香的味道根本遮不住。您还如何安睡?要不咱还是早日归家吧?”

    陈司悬摇头:“无妨。你家公子我吃饱了,自然睡得好。这安神香以后还是少点,残留味道太久,他们会发现的。”

    陈平又忍不住了:“公子。这宋姑娘做的吃食既然能治您的味觉失灵,花重金把人请回去就是了。千金之下必有勇夫。”他们公子除了年少拜师那会,跟着他师父在山里摸爬滚打外,哪里还过过这种苦日子。要是让夫人知道了,一定心疼到抹眼泪。

    “你不懂。她不是贪财的人。我之前就问过她了,若有人重金聘请她可愿上门,她并不愿。你们俩放心,我与她说好了,在这待半个月便走。也许吃上这半个月,我这病就能彻底康复。”陈司悬沉思后说道,“就是委屈你俩了。时候不早了,你俩早点去休息吧。我这暂时没什么事。”

    陈幕小声道:“我们不委屈,住的是客栈吃的是酒席……”

    “你说什么?”陈司悬挑眉。

    “没什么!公子,我们告退了!”陈平拉着弟弟一个闪身没了人影。

    纪嫣咳嗽着醒来时,发现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盏莲子茶。

    茶杯下还压着一张写得歪七扭八的字条:娘,这是我给您泡的茶。醒来务必服下,对您的身体有益。另外,这张字条就当是我交给您的习字作业啦。

    “这丫头。”纪嫣捧着那张字条,疲惫的面容上染上笑意。她的病她还能不知道吗,多少副药都不见好,哪里是一杯茶能解决的。但总归是女儿的心意。

    云起书院山脚下。

    “瞧一瞧,看一看了,两荤两素荤素各选其一只要四个铜板!热乎乎的大米饭,香喷喷的肉了!”一个清脆的叫卖声吸引了来往学子的注意力。

    易常是云起书院有名的书痴。他每日从睁开眼睛开始,就在背诵圣贤经典,常常连饭都忘记吃。哪天早上要是忘记带饭了,他就要在书院里一直饿到中午。

    今天一早,易常背着名篇,刚走下立身桥,就忽然被一阵叫卖声和香气打断了思绪。

    宋墨玉卯时便用板车推着菜盆、木桶来到大榕树下。

    “宋家好食”的招牌挂在一旁。两个木桶里装着粒粒分明的白米饭,四个菜盆里则分别装着两荤两素。每个菜盆旁边都放着写了菜名的小木牌。

    她来得实在太早了,等了半天,才见偶尔来几个穿着直裰的学子。

    他们许是起得太早,个个困得不行,眼睛都尚未睁开,走过这里连看都不看宋墨玉一眼。

    宋墨玉便把菜盆的盖子揭开,然后开始大声叫卖。

    “溜肥肠、红油肚丝、凉拌豆皮、清炒白菜!荤素各选其一,只要四个铜板!”宋墨玉丝毫不在意周围人打量她的目光,依然热情地高声叫卖着。

    她的声音实在过于有穿透力,易常的书是一句都背不下去了。

    不知不觉间,易常来到宋墨玉摊前。

    “来份木桶饭吗?香喷喷的木桶饭,热气腾腾的。不贵,才四个铜板。”宋墨玉笑眯眯地迎接着自己的第一个客人。

    易常本来是怒气冲冲而来,想让宋墨玉小点声。可走近了他才发现在叫卖的是一个如此年轻的小娘子,还笑意盈盈,正如那朝起的太阳,让人周身一暖。

    于是他说出口的话不自觉变成了:“不是说有荤菜吗?我怎么没看到?”

    四个铜板有荤有素有米饭,这实在有些可笑。易常自然是不信的。

    宋墨玉从板车下方拿出一副干净的碗筷,指着几个菜盆:“您看,今天的荤菜是红油肚丝和溜肥肠。”

    易常的目光先落在那几个小菜牌上,暗道一句笔势飞动,随后他便彻底被那些菜肴吸引住。

    菜盆里,红彤彤的肚丝油润饱满,大蒜叶妆点的溜肥肠香气扑鼻。还有没见过的什么豆皮。唯独那清炒白菜是他平日吃过的。

    易常皱起眉:“这豆皮便罢了。这肚丝和肥肠都是污秽之物,你怎敢充做荤菜来卖?”

    宋墨玉眨眼:“那它们是不是猪身上的?”

    “是。”易常挠挠头。

    “那猪肉是不是荤菜?”

    “是。”易常觉得自己竟然无法反驳。

    宋墨玉已经开始上手装饭了:“这位郎君,您是今天第一个来我们摊上的。我白送您一份怎么样?不好吃您只管骂我,反正也不用给钱。要是好吃,您以后常来,或者跟您同窗介绍介绍我这个小摊。”

    “哎哎哎……”易常见宋墨玉在装饭打菜,以为她想强买强卖,没想到是自己误会了,顿时不好意思起来。他红着脸站在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您要是不着急,就坐这吃吧。”宋墨玉把打满菜的碗放到了旁边的小桌上。

    这小桌子也是昨天收拾出来的,本来腿有些不稳,钉了几颗钉子后便牢固了。支在这里,摆上两张凳子,便可以供人坐下来吃饭了。

    易常刚想摇头说不用,可那碗饭的香味透过清晨的薄雾,竟然比圣贤经典更诱惑他。

    是不管在家,还是在外吃酒都从未闻到过的香味。

    鬼使神差之间,易常坐了下来。

    旁边宋墨玉的叫卖声还在继续。

    易常拿起筷子,试探着夹起一块他视为秽物的肥肠。咽咽口水后,他飞快地放进嘴里。嗯?这是什么味道?刚才闻起来已经香得不行,吃起来就更是一绝了。不知道和这热气腾腾的大白米饭混在一起吃是什么滋味……

    易常的几个同窗好友正打旁边路过。

    “我没看花眼吧?那是易书呆子?”有人喊。

    “真的,他在吃什么?他以前不是吃一口饭背一口诗吗?还没见过他这样?”

    “走走走,看看去。”

    不多时,宋墨玉的摊前从冷冷清清,到热热闹闹。

    易常细细品尝着那一大碗饭,平生从没有过这般酣畅淋漓的感觉,不仅想为这木桶饭赋诗一首,更想再找宋墨玉买上一碗。

    结果他往旁边一看傻了眼,好家伙,什么时候来了这么多人?

    “排队,排队,麻烦大家排一下队。”宋墨玉边收钱边打饭,还要边朝人群喊。正常人都会分身乏术,难免出错,可她却记得每一个人点的菜,一次都没打错过。

    小钱箱里不停地放入铜板,木盆里不断叠起用过的碗筷。

    李修文和同窗好友走下立身桥。因宋墨玉的身影被人群遮挡着,他并不知道在摆摊的人是谁。边和同窗说话,边快步走了。

    太阳已经高高升起,书院的晨读就要开始了。路面上的人逐渐少了起来。

    排在最后的小学子哭丧着脸:“我本来打算去买包子的,他们都说你这个好吃。怎么排到我就没有了?掌柜你明天还来吗?”这还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满脸的稚气和可怜样。

    宋墨玉看着干干净净只剩一点汤水的盆,也有些无奈。她想了想,把旁边放着的几个苋菜团子装到油纸包里:“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这团子你拿去吧,我洒了点蘸料上去,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谢谢你。”小学子哭丧的脸一下雨过天晴,连声致谢。不吃早饭读书可难受了,他问:“掌柜,你的团子怎么卖?”

    “送你了。不要钱。你明天早点来给我捧场吧。”宋墨玉笑着说。

    眼见送走了最后一个客人,宋墨玉伸了个懒腰,利落地收拾起东西。

    她边收拾,边在心里盘算今天挣了多少钱。

    置办这些盆、桶、碗筷、招牌的这都是一锤子买卖,且不算。

    猪肚、肥肠都是零成本,豆皮花了十个铜板,白菜花了四个铜板,米饭成本最高。她去采买的米品质属于中等,一斤米要三个铜板,五十人份的米饭就花了四十五个铜板。再加上一些零零碎碎的调料、油什么的,就算五、六个铜板。

    成本合计六十五个铜板。而一份木桶饭一荤一素四个铜板,她卖了五十人份。

    一百三十五文钱!

    餐饮行业果然自古以来就是暴利。一天竟然净赚这么多。宋墨玉把钱箱里的钱装进钱袋子里,笑容根本止不住。

    作者有话说:

    推一下自己的预收文:文名《玉腰》,点进专栏就可以收藏啦~

    文案:

    身为将军府的小庶女,宋鸢因生着一张玉质天成的绝美皮相,备受主母与嫡姐的欺凌。

    她一直默默忍受,想着只要及笄后成亲就能逃离。

    谁知及笄当天,她无意中得知,父亲在主母的怂恿下要将她送给人做妾。

    不止如此,她还被人下药,送入那人房中,

    眼看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宋鸢凭着最后一丝理智逃出房,却在半路遇见一人。

    宋鸢认出,那人是世子裴晏。

    人人都说裴晏是这玉京城一众纨绔世子中难得的清流,仙人之姿,长身玉立,为人正派。

    药效已经开始发作的宋鸢想着自幼到大受到的欺辱,一咬牙,扑到他怀里,哽咽道:“世子,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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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从哪日开始,裴晏便时常在梦里与一女子夜夜笙歌,抵死缠绵。

    梦醒后,他虽觉得荒唐,却久久不能平静。

    只是不知为何,梦里他总不能看清她的样貌,唯一记得的是那截截雪白细腰上,有一颗朱砂痣。

    直到有一日他去将军府赴宴,中途有些闷想要去走走,谁知竟被一女子扑了个满怀。

    那女子好似被人下药,面颊绯红,眼神迷离,她柔软的身子紧紧地攀附着他的身体,口中不断地念叨着“救我”。

    这样想要上位的手段裴晏见识太多,他心生不耐,正欲推开她,却瞧见她露出的雪白细腰上有一颗朱砂痣。

    与梦里的一模一样。

    第26章 买田螺

    ◎统共只得了这五斤大田螺◎

    “墨玉。”

    宋墨玉推着小车刚走到桥上, 就听到苏如霜叫她的声音。

    只见苏如霜疾步迎着晨光走来,一脸懊恼模样:“对不起墨玉,今天家里有客人来。我出门便晚了。”

    “没事啦。”宋墨玉擦了擦额头的汗笑着说, “还好你之前不在, 要是你在我都没空招呼你了。”

    “你做的菜那么好吃,你定价又那般便宜, 我就说你一定行的。可惜我今天没有口福了。”

    苏如霜往车里一看,只见木桶、菜盆果然都是空的,想必是生意极好都卖光了, 打心里为好姐妹高兴。

    立身桥是个拱形桥, 两人说话间, 宋墨玉紧紧拉住推车的把手下缓坡。

    “我来帮你。”苏如霜赶紧帮忙按住推车的一边。

    小推车顿时受了两个人的力。只是她力气不如宋墨玉大,她非但按不住那车,反而还被推车带着往下跑。

    好在宋墨玉咬紧牙关使劲一拉,稳住了车身,才没让苏如霜随着推车一起撞到墙壁上。

    好在那些用完的碗筷的都是放在木桶里叠放的, 虽然叮叮咣啷一阵响, 倒是一个都没破。

    宋墨玉松了口气:“好险好险。”要是破上几个碗,成本可又高了点, 她得心疼死。

    “呼。”苏如霜吓了一跳,脸色有些白,“我还以为这车很轻,怎么这么重?你一个人怎么推过来的?”

    “这些饭菜没卖完的时候还要重些呢,不过不要紧。我家新招了个学徒,大早上他先帮我把摊子推过来, 然后又回家帮我爹去了。别的我不知道, 反正他还挺勤快的。”宋墨玉边说边拉起苏如霜的手, “刚听你叫了声,是不是木刺扎进去了?”

    果然。苏如霜的左手食指上正扎着一根小木刺,涌出几滴血珠。

    “怪我怪我。这小推车没用多久,回头我就把这些都磨掉。”宋墨玉从怀里拿出手帕在苏如霜的手指上擦了擦。

    “墨玉,对不起。我说来给你捧场,结果来晚了。本来是想帮你,结果还差点害得你把摊子翻了。”苏如霜的声音有些低落。

    宋墨玉摇摇头,语气温和:“可是你真的来陪我了呀。要说对不起也是我说。你从小就没干过活,你的手是用来习字和绣花的。你看你漂漂亮亮的手现在被扎到了,是不是该我说对不起?”

    苏如霜有些不可置信:“墨玉……”

    “嗯?”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以前是什么样?”宋墨玉有些好奇,原主在苏如霜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没什么。你现在这样就很好。”苏如霜在宋墨玉身边总显得有些小心翼翼。

    “你说吧。我不生气。”宋墨玉把摊子上的东西摆正,继续推着小推车往前走。

    “你以前很容易生气。”斟酌许久,苏如霜才说道。就今天这个情况,她若是把事情搞砸了,换做以前的墨玉早就气得眼睛发红,掉头就走了。

    “那可真是不太好。我现在改掉了。”宋墨玉轻描淡写地说着,“生气会导致很多疾病。”

    苏如霜接着说:“我还没说完呢。但是你对我很好。你不记得小时候了吗?小时候我长得很瘦弱,又爱哭,没有人肯和我玩。是你。你带我去河边抓过鱼,去山里爬过树。有人欺负我的时候,你还会帮我用石头丢他们。”

    随着苏如霜的描述,那些尘封许久的原主记忆浮现在宋墨玉脑中。

    宋墨玉有些许无奈,这实在是一个美丽的误会……还是不要告诉苏如霜,当年原主之所以带她玩,是因为苏如霜的娘亲会给原主买好吃的,请求孩子王一般的她带着女儿玩。真正温暖过苏如霜的从来不是原主,而是一位母亲的爱子之心。

    “你现在更好了。墨玉,我喜欢你现在这样,不管遇到什么事情总是笑眯眯的,不疾不徐。你心里有自己的主意,做什么都从容不迫。就像,就像自由的风。”苏如霜指着远处被风吹动的树枝说道。

    宋墨玉的目光却落在那棵树下摆着的小摊:“走,看看去。”

    “两位小娘子,要买些田螺吗?家里小孩捞的,我走了五里地才过来呢。”摆摊的是个穿着褐色短打和草鞋的中年男人。面容黑黄,额头上有几条皱纹,笑容却和善。

    “怎么卖?”宋墨玉蹲了下来,仔细看着这篮子里刚才吸引她目光的一大盆田螺。

    这些田螺个个有眼珠子那么大,正在洒了水的篮子里一张一合地吐息。

    宋墨玉眼神微动,她承认,她想吃麻辣田螺了。夏天怎么能没有田螺做夜宵!

    小贩伸出手比了个数:“田螺一斤八文。”

    “这么贵?”宋墨玉皱起眉。她上次去赶集,最便宜的鸡肉都只要十三文一斤。田螺就算是去田里都能摸到,缘何这么贵?

    “小娘子说笑了。不贵咧。我家三个孩子天还没亮就去河里又捞又摸的,统共只得了这五斤大田螺。这都不是小田螺呢,您看看这么大颗。小的我们都不好意思拿出来卖。”

    男人见宋墨玉沉默不语,有些着急:“要是你多买点,我给你便宜点吧。”

    宋墨玉杀价:“一斤七文,那这五斤我就都要了。不同意就算啦。”

    “成。”男人没犹豫多久就答应了。

    他把篮子里的田螺都倒进了宋墨玉空置的木桶里,还特意叮嘱:“这田螺您带回家后拿清水养着,先让它们把泥吐出来就干净了。”

    “好。谢谢。”宋墨玉利落地从钱袋里数出三十五个铜板递过去。

    “墨玉,没想到你还会做田螺吃。”苏如霜看着桶里圆圆的大田螺,语气陡然欢快起来,“你还记得小时候吗?你带我去田里玩,结果我栽到田里,你把我拔出来的时候,还摸了一把田螺呢。”

    “记得记得。”宋墨玉满脑子麻辣田螺,随口应道。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走到宋墨玉家的巷子口。

    “奇了怪了,今天这里排了个长龙?”宋墨玉看着这长长的队伍,着实捉摸不透。

    仔细一看,排队的多是些娘子们。她们人人挎着一个菜篮,眉飞色舞地攀谈着,时不时往前迈几步。

    苏如霜摇头。两人均是一头雾水。

    “好巧啊,两位娘子。”一个略熟悉的声音在两人不远处响起。

    “是你啊。”宋墨玉回头一看,发现居然是刚才卖田螺给她的男人。

    男人摸了摸后脑勺,怕她们误会什么,连忙解释道:“我家大郎今天长尾巴,我想着卖了钱,给他们几个割斤肉回去吃。还要谢谢您全买了呢。替几个孩子谢谢您。”

    长尾巴就是过生日的意思。宋墨玉:“哪里哪里,还要谢谢你给我便宜了好几文。祝您家孩子生辰吉乐。”

    男人点头和宋墨玉她俩告辞,然后朝着宋屠夫的猪肉摊走去。

    “这前面到底在干什么?”人把巷子堵住,宋墨玉的推车根本进不去。

    苏如霜道:“我去问问。”

    苏如霜和男人几乎是同时回来了。

    男人神色复杂:“坏了,今天怕是买不到猪肉了。这队伍全都是去宋屠夫那割肉的。”他走到以前买肉的摊子前才发现这事。

    苏如霜也点头:“对。我刚才问了队伍末尾的几个姐姐们。她们都说是排队去割肉的。”

    “什么情况?我爹难道猪肉跳楼价大甩卖?怎么引来这么多人?”宋墨玉在心里暗想。

    宋墨玉告别如霜,推着小推车绕了另外一条路,敲响了唐惠惠家的后门。

    “墨玉姐姐?你怎么从这过来了?”唐惠惠开门时还有些愣。

    “没办法。外面全都是人。听说都是去找我爹买猪肉的。我只好从你这借个门回家去了。”宋墨玉也很无奈。

    她告别惠惠,从自家左边院子的侧门溜了进去。小推车先放在门口,她先把木桶和菜盆搬了进去。

    右边院子的门前正是她爹猪肉摊的地方,那里时不时传来几声女子的笑声。

    宋之衡绕到宋墨玉身后:“姐,你鬼鬼祟祟干什么呢?”

    “你从哪冒出来的?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吗?”宋墨玉拍了宋之衡一下。

    “我在那蹲着跟鸡玩呢。”宋之衡噘嘴。

    “怎么跟鸡玩?怎么不跟陈司悬玩?鸡比陈司悬好玩?你不是最想黏着他了。”宋墨玉四处一看,都没看到陈司悬其人。

    宋之衡叹气:“别说了。他今天被爹拉过去卖猪肉了。”

    “他这就会切肉了啊,学得还挺快。”

    “哪有那么快。他当然不会了。爹就让他在旁边站着收钱。你别说还真是很管用,外面是不是排了很多姐姐婶婶们?”宋之衡回道。

    “好无耻!居然用美男计!”宋墨玉愤愤不平。

    “就是啊!凭什么不让陈哥哥和我玩!我早就想喊他们去书院那边接你回来了,可是出不去,根本出不去。”宋之衡见终于有人同仇敌忾,很是感动,还趁机告状。

    “可惜我是在书院门口摆摊,唉,痛失这么好的广告牌。”宋墨玉嘀咕。

    宋之衡:“……”

    “你帮我把这个木桶里加点水。我累死了。”宋墨玉支使弟弟。

    宋之衡低头一看叫出来:“田螺?怎么这么大颗?”

    “所以贵呀。我先去看看娘,然后睡一会。你看到水浊了就换一次水,这田螺泡到晚上就差不多吐完泥了,到时候我给你做麻辣田螺吃。”宋墨玉嘱咐道。

    “好!”宋之衡只要是为了好吃的,什么都肯答应,立即屁颠屁颠去接水了。

    纪嫣正在书房里,书房的门虚掩着。透着门缝看过去,纪嫣正在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墨玉敲门。

    “阿玉。”纪嫣回头喊道,“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早?我们想着你得卖上一会,打算再过半个时辰去接你呢。”

    “今天运气好,一下就卖光啦。还有好多客人没吃上,叫我明天多做点。”宋墨玉晃晃钱袋,把里面的铜钱都倒在书案上。如果她有尾巴的话,此时一定晃悠得很厉害。

    “这么多?”纪嫣吃了一惊。

    宋墨玉抱住纪嫣的一条胳膊,另一只手摆弄着那些铜钱:“本来更多的。我路上看到有卖田螺的就买了些。晚上咱家吃田螺好不好?”

    “好。”纪嫣自然是女儿说什么都好,只是免不了担心,“阿玉。做这个会不会太辛苦?我早上惊醒时你爹说你早就出门了。累不累,困不困?要不别做了。”

    “不辛苦,我就是喜欢挣钱。”宋墨玉一个铜板一个铜板地数着,眼里都在泛光,“我要挣好多好多钱给咱家人花。”

    纪嫣从没见过女儿如此坚定,甚至可以说是意气风发的模样。一时有些愣住了。

    “不说我了,那碗莲子茶您喝了吗?身体可好些了?”宋墨玉忙问。

    “对了。我正想问你呢。本来早起时还有些心悸,喝了你那碗茶后,不仅不心悸了,反而还精神了几分。”

    “那就好。”宋墨玉松了口气。既然见效,就说明药膳商城没有骗她。只要按照药膳方子说的,吃上十天的莲子茶、雪羹汤,娘就可以彻底痊愈了。她随口编瞎话:“这也是我那个神秘师父托梦给我的。说吃了这个或许能缓解您的病症。”

    纪嫣捂了捂心口,脸上的愁思淡了几分,嘱咐道:“阿玉,你这个师父把一身的本事都传给你。虽然咱家不能给他立牌位,但你每日要在心里记着给他晨昏定省。尊师重道不可废,知道吗?”

    宋墨玉连连答应,关上书房的门,回自己屋睡大觉去了。

    此时还在摊前当吉祥物的陈司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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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章 麻辣田螺

    ◎乖乖跟着宋墨玉学着怎么吃这麻辣田螺◎

    宋墨玉睡醒时, 正听到外头自家老父亲发出爽朗的笑声。

    这声音宋墨玉可太熟悉了,她早上把木桶饭都卖光时在树下笑了好久,就是这般笑的。要不说女儿像爹呢。

    她伸伸胳膊腿推开房门, 看到宋飞鸿正带着陈司悬从右边的院子过来。

    他满脸喜色, 边走边拍着陈司悬的肩膀,嘴里不停夸赞:“好得很, 好得很。”

    陈司悬谦虚地微低着头:“哪里哪里。师傅没嫌我笨就好了。”

    “我说你好就是好,这么谦虚做甚么。你哪里笨了,外面那些小娘子们很是喜欢你。还说只要你在, 以后天天要来买肉。那半头猪今天可是连骨头渣子都没剩下。”

    宋飞鸿说是这么说, 却很喜欢他这份谦虚。做徒弟的就应当是这样, 把事情做好,但又不能自满。心气高了,便什么都学不会了。

    “爹。”宋墨玉打着哈欠走过来,“肉都卖完了?”

    不过节不赶集的,几个时辰便卖了这么多肉, 怪不得他这么高兴。

    “卖完了。你娘同我说了, 你做的那些吃食也卖完了。果然是虎父无犬女。”宋飞鸿哈哈大笑。

    陈司悬站在一旁,看起来有几分歉疚:“明日我早些去接你。”

    “对对对, 明天你早点去帮阿玉推车。今天怪爹不好,让你自个把车推回来了。说,想要什么,爹去给你买。”宋飞鸿大方地说道。

    “我也要我也要。”宋之衡从厨房里钻出来。

    “不行!”宋飞鸿和宋墨玉异口同声。

    宋之衡哭丧着脸:“我还没说出口呢!”

    宋墨玉捏了捏弟弟的小脸:“再吃糖你的牙还要不要了?”

    “可是糖真的很好吃。”宋之衡觉得没有一个小孩子能抗拒糖葫芦。

    “你要是肯去书院上学,我不止给你买糖葫芦,还给你做糕点吃。准保都是你没吃过的。刺梨鲜花饼、荞麦杏仁酥、酒酿桂花糕、陈皮绿豆糕怎么样?”宋墨玉许诺。

    一听到上学两个字, 再好吃的东西都得远离, 宋之衡立即抱头:“算了算了, 我不吃了。 ”

    隔着一扇窗户,宋墨玉看到纪嫣在书房里微微叹了口气,手里本来拿着一本书也缓缓放下了。

    可不得叹气吗,书香门第出身的娘亲,嫁了个不识几个字的丈夫,一儿一女也没有一个爱读书的。

    她守在她那间小小的书房里,好像没什么人能跟她说说话,有时候宋墨玉都觉得纪嫣看起来很孤独。

    宋墨玉进了厨房,陈司悬帮她进去烧火。

    木桶里的清水不知道换了几次了,清澈无比。田螺在清水里缓缓地吐着息。

    “你弟弟为什么这么不爱读书?虽然我和他没认识几天,但我觉得他是个聪明的孩子。若是肯用功,来日必定有所成就。”陈司悬边问边往灶台里递柴火。

    只是今天这柴有些湿,不仅没有一下燃起来,反而还冒出滚滚浓烟。

    宋墨玉被呛得连咳几声,连忙把湿柴抽出来丢到一边,让陈司悬重新放柴。

    “你没事吧?”陈司悬这回是真不好意思了。厨房里日光昏暗,他根本没看清楚柴是湿的还是干的。这下咳得宋墨玉眼泪都要出来了。

    “小事。下次你看着点就是。”宋墨玉倒是不在意,她先把米饭蒸上锅。

    陈司悬的问题,她从原主记忆里找到了缘由答道:“可能是因为我吧。他本来是去书院的启蒙班读过两天书的。但是他讨厌李修文,于是抓了条死蛇塞进了李修文的书袋里。被书院夫子当着书院所有学子的面狠狠地打了一顿。自那以后他就怎么都不肯去了。还说自己本来就不爱读书,不是那块料子。”

    这是陈司悬第二回听到李修文的名字,有些好奇:“这个李修文是谁?”

    宋墨玉的双手浸入木桶中,反复搓洗这些田螺,好彻底去除土腥味:“我前男友。”

    “???”陈司悬不明就里。

    “忘了这里没这个说法。”宋墨玉咬了下牙,“总之不是个好人。懒得说他了。你帮我拿个盆过来。”她的话题转得贼快。

    宋墨玉把田螺倒进盆里沥干了水分,静置在一边。

    门口有喊声传来。

    “老宋,老宋你在吗?”是丁伯的声音。

    “丁伯伯。我去给你喊我爹。”宋之衡回道。

    宋飞鸿说道:“你这个大忙人今天怎么有空来找我了?”

    丁伯咳嗽两声,问的却是:“你家阿玉在不在?”

    宋墨玉擦了擦手上的水走出来:“丁伯伯,找我有什么事吗?”

    丁伯先是看看宋飞鸿,然后用左手拽了拽衣服才结结巴巴地说:“就是……就是有点事想麻烦你。不知道你得不得空。”

    宋飞鸿瞪眼睛:“丁哥,有事你就直说,怎么吞吞吐吐的?”

    丁伯心一横,转身回去把门口那瓢面粉拿了进来:“那我就直说了。阿玉,我我我能不能托你再做一回那酱香饼。”

    “什么饼?”宋飞鸿糊涂了。

    “咳咳。酱香饼。我做这个饼的时候您正好下村收猪去了。”宋墨玉解释。

    “这什么酱香饼真这么好吃?能让你都念念不忘。你自己做不就得了。”宋飞鸿打趣。

    别人不知道他能不知道吗,丁伯跟面粉打了几十年的交道,区区一个饼,怕是吃过一次就能做出来。怎么会还要请女儿再做一次。

    丁伯露出苦笑:“这个我可真做不出来。你家阿玉说了,这饼叫酱香饼,好吃的窍门全在酱料上。不怕你笑话,你嫂子爱吃得紧。那天吃了半块后一直想着这个味道。我试做了两回,就是做不对那个味。都催了我两回了,想让我问阿玉买点这个饼回去尝尝。”

    宋墨玉满口答应:“小事。刚好锅灶热了,您坐着和我爹聊会天吧,我这就去做。”

    丁伯见宋墨玉答应得这么爽快,更加不好意思:“我给你把这面粉放进去。”

    宋墨玉看得清楚,丁伯手里还拿着一小吊钱,看着有十来个铜板的样子。想必是怕她不肯收钱,想趁放面粉的时候放在厨房里。

    宋墨玉笑眯眯接过面粉:“不劳烦您啦。我自己来。刚好我爹没吃过,我这回多做点。”

    陈司悬一直待在厨房没出去,见宋墨玉进来后目光顿时灼热。

    “你干嘛?想抢面粉啊?”

    陈司悬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亮亮的:“是叫什么酱香饼吗?我也没吃过。”

    宋墨玉盯着他,无奈地笑了:“耳朵倒挺灵的。再舀一勺面粉过来吧。”

    陈司悬点头如捣蒜,手脚飞快地按照宋墨玉的吩咐,舀面、打水。

    “热了。给我扇风。”宋墨玉道。

    “得嘞。”陈司悬拿起棕榈叶做的蒲扇对着宋墨玉就是一顿扇,“你看这力道行吗?”

    “嗯。还行吧,力气再大点。左右都扇扇。”

    “没问题。”陈司悬越扇越起劲。

    此时因为不放心自家公子,过来盯梢的陈平两兄弟:“……”他们看到了什么啊?这还是他们家公子吗?怎么还用内力给人家扇起风来了,这模样跟他们家里的小厮有什么区别,没眼看,真的没眼看。

    陈平问:“弟弟,你说给夫人的回信怎么写?”

    陈幕咬着笔,刷刷在信纸上写道:“公子味觉无恙,心情尚佳,游山玩水,甘之如饴。”然后召来信鸽。

    “哥,你觉得我写的怎么样?”陈幕朝陈平问道。

    陈平竖起大拇指:“好!非常写实!夫人和老爷一定会放心的。”

    宋墨玉按照之前的做法烙了几张香喷喷的酱香饼出来。两张是丁伯给的面粉的量,还有两张他们自家人留着吃。

    丁伯终于拿到妻子心心念念的吃食,心里的石头可算落了地,高高兴兴说了好些感谢的话后便走了。

    不多时,宋之衡竟在门边捡到一小吊钱,他捡起来就喊:“丁伯伯,是不是你的钱掉啦?”

    远处丁伯的声音传来:“不是我的不是我的——你们留着吧!”

    “爹,怎么办啊?我给丁伯送回家去吧。”宋之衡拿着那些铜板不知如何是好。

    “不碍事。收着吧。明天你就用这钱去你丁伯家买几个馒头回来就是了。”宋飞鸿笑着说。

    街坊乡亲的,不少都做着小买卖,能与宋飞鸿处得来的,从没有一个是会贪图人家小便宜的。倒总是怕别人吃亏。

    “你们先吃饼。有点油我不太想吃,不用给我留了。我先去做麻辣田螺。”宋墨玉把切好的酱香饼放到了石桌上,拍拍手说道。

    一家人加上陈司悬围在石桌前,人手一块。

    就连纪嫣今天胃口也莫名好了些,拿了一块小口小口地吃着。

    厨房里,宋墨玉趁着他们都在外面的时候,在油锅里放入一把麻椒、八角、香叶,又放了姜片和蒜。

    这些东西一块煸炒出香味后,她把剁好的红椒和干辣椒丢进去。等辣气激发出来后她把田螺一股脑丢进去爆炒,把水分爆炒出来后抖进去一把盐和一勺酱油、蚝油。然后加清水小火炖煮。

    “有没有香菜啊?”宋墨玉朝着厨房外面喊。

    “我去找惠惠姐!”宋之衡这时候积极得很。他拿着两块酱香饼就跑去找唐惠惠和邵奶奶了。两块饼跟她们换一把香菜。她们就不会拒绝了吧。

    他姐做的饼这么好吃,一定要给她们也尝尝!

    “还要什么吗?”陈司悬一连吃了三块饼,不好意思再拿第四块吃,走进厨房问。

    “要。竹签你会不会削?”宋墨玉问,她立马就递了一把柴刀过去。

    别人家两菜一汤正儿八经吃晚饭的时候,宋家的饭桌上摆了一大盆吸满汤汁的大田螺,里头还放着十来根细长的竹签子。

    宋家人人手一根竹签,乖乖跟着宋墨玉学着怎么吃这麻辣田螺。

    宋墨玉拿着竹签把田螺的软壳撬开,用尖的那端扎进去,把藏在里头肉质脆嫩的螺肉带出来。吃的时候先嘬一口螺壳里香辣味浓的汁水,当然也不要忘记把螺肉的小屁股掐掉。

    “嘬——”这其中就数宋飞鸿嘬得最大声,这香辣味太上头了,根本停不下来。

    陈司悬和纪嫣起初还怕双手沾染红油,后来被宋飞鸿和宋之衡的吃相感染,上手也快了起来。

    一共五斤田螺,除了盆底还有几个空的田螺壳外,全都吃了个精光。

    附近人家里偶尔传来小孩子的哭闹声:“娘!什么东西好香啊,我也要吃!”“吃屁你吃不吃!还看不上你娘做的了!”

    月夜下,宋墨玉坐在旁边摇着蒲扇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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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章 木耳肉丝粉

    ◎才咀嚼两口就感觉这米粉顺着喉咙滑了进去◎

    第二日宋墨玉依然在老地方摆摊。

    昨日她做的五十份饭菜都卖光了, 今天她精打细算增加了三份。菜依然是那四种菜,配着热乎乎的大米饭一块卖。另外还增加了酱香饼这个品类。

    家人一致认为酱香饼味道独特,香气扑鼻, 比米饭更能勾起人的食欲, 又方便携带,肯定能卖得更好。是以宋墨玉也烙了两张一并带了过去。

    来她这小摊上光顾的, 不止有云起书院的学子们,还有离这不远的住户,送这些学子来读书的仆役、亲人。

    大清早的, 大家伙睡意都还未消散, 就被这股香气彻底勾醒了。

    “掌柜您早!”

    今天摊子刚张罗起来没多久, 宋墨玉的摊前就围了不少附近的住户还有书院学子。其中不少人都是宋墨玉有印象的回头客。

    她手拿着碗打菜,笑着问第一位客人:“今天还是肚丝、白菜吗?”

    “小掌柜,四个菜我都想尝尝,怎么卖?”昨日他吃的是肚丝加白菜,肚丝又辣又脆, 白菜清甜, 两者中和很是下饭。温世言的目光在四个菜盆里来回扫射,怎么都拿不定主意。

    宋墨玉也犯了难, 正不知道怎么答时,后头就有人说:“温兄,你买两样,我买另两样,咱俩分吃岂不是都能尝到了?”

    温世言拍手便笑:“妙啊,我怎么没想到!”

    宋墨玉点点头, 装了一碗肚丝白菜, 又装了一碗肥肠豆皮, 分别递给这两位客人。

    后面来的人有样学样,一人捧一个碗,你夹一筷子我的,我夹一筷子你的。一人出四文钱就能吃到四样菜,有滋有味。

    有些胃口大的学子,上来就要了两碗,说是昨天早上吃了这么一回后,午饭晚饭都没了滋味,就等着今天来吃。

    还有些人从家里自带了碗来,自己先在摊上吃一碗,再让宋墨玉打包一份留着中午吃。

    四文钱,有荤有素有米饭,物美价廉,这个便宜谁不占谁是个傻子。

    只有那两块圆圆的酱香饼还未切开,摞在一起放在圆盘中,一直无人问津……旁边放着一块小牌子:酱香饼,两文一块。

    宋墨玉也不着急,先紧着把饭菜卖掉。

    没多时,宋墨玉四周都站满了端着碗大口吃饭的人们。

    不管是穿着褐色粗制短打的小厮,还是穿着青白罩纱直裰的学子,在宋墨玉的摊前都随意起来,或站或坐,大快朵颐。

    乌泱泱一群人全都沉浸在干饭中,场面之壮观,频频惹人侧目。

    “李兄,我们也去买一份吧!看起来好像真的不错。昨日就听他们说了,这菜又好吃又便宜。”和李修文并肩走着的高永望忍不住说道。

    “路边小摊有什么可吃的。”李修文皱眉,“永望,你我过两日就要启程去省城赶考,万一吃这小摊吃出什么问题来,岂不是耽误大事。”

    高永望闻言也犹豫了,随着李修文走了几步。

    正当他们要走上上山的台阶时,高永望猛地回头,边跑边喊:“你先上去吧,我且去买一份就来。总归不是明日就出发,想来吃一份不要紧的!”

    天大地大,干饭最大。高永望实在无法不被那些炫饭的同窗们感染。

    李修文站在台阶上望着好友挤入摊子前,瞳孔却骤然一缩。

    站得高便看得远了。他即刻认出摊后热情大方的小掌柜,正是前不久讹着他娘签下二十两欠条的宋墨玉。

    李修文死死盯着宋墨玉,心里起了无名怒火。这女人是真不知羞耻,抛头露面当街卖饭食便罢,还挑在这尽是男人的书院门前,不知又是想勾引谁。

    可李修文心里马上又升腾起另一种感觉。

    整个云鹤镇那么多地方,宋墨玉都不选,偏偏选到他每日进出的书院前。这份心思是为了谁,自然不言而喻。无非就是对他旧情难忘,苦守着等他回头罢了。女人果然都是口是心非的。可惜他不会再给她这个机会。

    李修文想到这里,转身快步朝着书院走去。

    他扣响了一扇门,这里头住着的正是书院分管执纪的副院主。

    “进来。”副院主周红春正在窗台前浇花。他虽然主管执纪,看起来威严肃穆又古板,却是爱花惜花之人。每日晨起后总会先侍弄一会花草。

    “是修文啊,何事?”周红春放下葫芦瓢,擦了擦沾了水渍的手。

    李修文拱手回道:“院主,您是否发觉昨日有不少学子迟到?”

    周红春捋了捋胡子:“那是自然。不过你这是何意?”他身为执纪院主,有一项职责便是在撞响晨读钟后守在院门处,一一清算那些每日往返书院和家中的学子。

    以往总免不了几个拖拖拉拉的学子,可昨日人数却一下激增。他问缘由,这些人也是支支吾吾不答,气得他罚他们一人抄了十遍书院条规。

    李修文往前走了几步,细细说起。

    山下,宋墨玉的菜盆和木桶很快就见底。

    昨日因来晚赶不上趟的小学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姐姐!我……我要买饭!还有吗?不会没有了吧?!”

    看他噘嘴的模样,好似快哭出来一般。宋墨玉一下就想起自家的弟弟,可不就跟这个小学子年纪相仿吗。

    “刚好还有最后一份豆皮加肚丝,喏,都给你。”宋墨玉动作飞快地把盆里的菜舀出盖在饭上。

    小学子立马高兴地弯弯眼睛:“谢谢姐姐!姐姐你昨天送我的团子也好好吃,我拿到学堂上,分了乔年一个,又分了沈瑞一个。他们也都很喜欢。可是他们早饭都是在家里吃的,不然我也让他们来你这买饭了。”

    说话间他看到了旁边的酱香饼,一对小眼睛立即睁大几倍:“这个怎么卖呀?”

    之前这酱香饼也有人问过几嘴。可当看到两文钱的价格后都撇撇嘴选择了四文钱的木桶饭。在他们看来,米饭肉菜可比这饼子实惠得多。

    “两文钱一块。”宋墨玉笑着介绍,“如果是你的话,可以试吃哦。”

    一个和自家弟弟一样可爱的孩子,自然是拥有特权的。

    没一会小学子的饭碗里放上一小块三角形的酱香饼。

    浓郁的酱香味扑面而来,上面的芝麻粒粒分明,点缀的葱花更是格外好看。小学子刚尝出个味就吃完了。

    他急急说道:“姐姐,我要三块这个饼。”

    宋墨玉有些吃惊:“三块?你吃得完吗?”

    小学子欢快地掏出六个铜板:“我给乔年和沈瑞也带一个。不然他俩肯定要抢我这块。我就不够吃了。”

    “好吧。”宋墨玉默默感叹,这孩子脾气还怪好咧,然后问,“打包到一块还是分开?”

    “装一起就行!”

    小学子吃完一大碗饭,忍不住打起饱嗝,却还在旁边兴致勃勃地等着宋墨玉切块打包。

    “小陶公子果然阔气啊,两文钱一块的饼,出手就是三块。还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有个少年的声音响起。

    这人约比陶溯大个两三岁,长得很壮实,衣着打扮却是差了不少。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和他一样大的少年。

    陶溯皱了眉,并不想理他。

    宋墨玉心里有谱,人有亲疏远近之分,只怕这两人身为同窗并不对付。

    这人见陶溯不应答,兀自凑上前来:“相请不如偶遇,小陶公子也请一请我们几个如何?”

    陶溯头摇得极快:“不如何。”

    “陶矮个,我们大哥让你请客是看得起你,你不要不识好歹。”这人身后的一个跟班上了前。

    陶溯的身体瑟缩了一下,却还是执拗地摇头:“我才不请你们!”

    好巧不巧,这个跟班宋墨玉却是认识的。正是那天晚上嘴碎甘娘子的儿子。

    “王小虎,你娘上次打你是不是没打够啊?”宋墨玉的声音从一开始的热情温柔,瞬间变得冷漠。

    听到有人叫出自己的大名,王小虎诧异地看过去。他们两家不过隔了两条街,他自然认识宋墨玉。先前是隔得远,现在他终于认出了外貌和从前别无二致,但气质却截然不同的宋墨玉。

    “是你!”王小虎惊叫。那天晚上他娘回去就哭丧着说宋墨玉是个疯子,拿着把菜刀要砍人,让他见了千万躲着走。

    没想到宋墨玉现在在他们书院门口卖吃食。

    “之前打人偷东西,现在又欺负同窗,我正好得空,带你去找你们夫子分说分说。完事再去找你娘,让她也知道知道。”宋墨玉继续说道。

    王小虎一下就变了脸色,刚才的嚣张气焰全无。他默默躲到别人身后,拉了拉衣袖:“傅哥,要不算了。她就住我们家附近,要是告诉我娘我又要被打了。我们下次找个没人的地方……”

    傅成犹豫一下后点点头,招呼着他们俩往书院走了。

    陶溯这才松了口气,接过宋墨玉打包给他的酱香饼,目光炯炯:“姐姐,谢谢你。要不,要不你把这一大块都卖给我吧。你放心我有钱。”

    “你哪吃的完。这饼冷了就不好吃了。小事罢了。我每天早上都在这摆摊,他们要是欺负你,你就跟我说。”宋墨玉道。转而心想这果然是个不缺钱的小公子,感谢人的方式都是把她的饼全买走。

    陶溯脸上不知道是什么神情,看着高兴又像是为难,有些欲言又止。他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带着打包好的饼上山去了。

    陶溯刚走,宋墨玉便看到有一年迈长者从书院里走到山脚下,又朝着她的摊子走来。

    彼时好几个没买到木桶饭,打算问问酱香饼的学子立马变了脸色,低着头走到周红春面前:“副院主。”

    周红春脸色难看极了:“晨读钟已响,尔等为何还在这里逗留!易常,你竟然也在这!”

    易常外号“书痴”,对其他事一概不感兴趣,只对读书有着一片赤忱之心。

    周红春万万没想到,易常竟然也会在这些人的队列中。若不是他来了,只怕他们都要围到那摊前了。

    几人头都快低到地上去了。易常也是满脸通红,他如何能说,他昨晚一直在为这木桶饭题诗,写了数首都不满意,因而今早才起迟了。未在晨读钟响的一刻钟时间内入院,便是他的错。他无从辩驳。

    好在周红春平素对易常印象不错,语气严厉道:“万万不可为口腹之欲耽误前途。你们几人今晨站着诵书,另外把条规抄写十遍,今天不抄完不准下学。”

    几人羞愧至极,连忙点头,逃也似地往山上奔去。

    宋墨玉还在旁边看戏,心想莫非这就是古代版的教导主任?那她现在不就成了教导主任最讨厌的,校门口的小摊小贩?

    她们中学以前的校规就是,一律不准在校门口买吃的。

    宋墨玉虽然学习好,但架不住她嘴馋,于是总在校规边缘蹦跶。教导主任、年级主任、班主任轮番在校门口逮人,总能逮到正在买“狼牙小土豆”、“红豆饼”、“淀粉肠”、“章鱼小丸子”的宋墨玉。被逮住了还要往嘴里塞几口。

    检讨书写了一张又一张,家长叫了一次又一次。最后奶奶受不了了,每次叫家长都装病不去。后来宋墨玉才知道,她爸年轻的时候也这样,高墙大门,啥也挡不住他要买吃的的心。

    想到家人,宋墨玉心里酸涩,眼眶微红。等她反应过来时,周红春已经站在她摊前。

    周红春满腹的长篇大论,本意欲指责这位小摊主耽误书院学子功课,可到了跟前却看到宋墨玉发红的眼睛。当今世上,女子总是不易,既然出来抛头露面,想必是家里情况着实为难。

    他沉默半晌说道:“这里不是摆摊的地方,请你另寻他处罢。”

    宋墨玉仿佛没听到似的:“您是副院主吧?您辛苦了!吃过早饭了吗?来块饼吧!香喷喷的酱香饼,吃上一块耳聪目明,吃上两块过目不忘,吃上三块出口成章!”

    周红春:“……”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小摊主!方才的同情之感顿时荡然无存,他怔愣片刻后,阴沉着脸色正欲开口。

    又听宋墨玉说道:“早就听闻您为云起书院操劳二十年,始终坚持立德树人,有教无类。实在担得起二十余载专一事,呕心沥血育栋梁几字。”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宋墨玉一通输出,直接把平日里学子见了都害怕的周红春说愣了。

    “你这都是哪听说的?”周红春问。

    宋墨玉咳嗽两声:“自然是听我弟弟说的。他叫宋之衡,以前在云起书院读过几天书。不知道副院主还记不记得?”

    宋之衡退学是一年前的事,时隔不远。

    周红春没一会便想起来这个人,他捋了捋胡须:“原来是他。他其实也是个聪明孩子,在启蒙班里很拔尖,只是调皮了些。没想到竟是你弟弟。”

    他自然也不会忘记,一年前宋之衡当着全院学子的面被罚还拒不认错,他一气之下要求宋之衡回家反省半个月。没想到宋之衡这一回去,竟然再也没回来。现在想来,他也会觉得当年的话是否重了些。

    “是呢。我弟弟自觉有错,在家自苦。但总和我们一家人提及院主、夫子们待他如何如何好。如果还能有机会,希望还能到云起书院求学,就像当年的张尚书一样,从起于微末到声闻天下。”宋墨玉一字一句,言辞恳切。

    周红春听完后长叹一口气:“若他真心悔改不再欺凌其他学子,自然是可以回来的。”

    因着说起宋之衡的事,周红春完全忘了要把宋墨玉的摊子赶走的事。

    等周红春反应过来走到学院门口时,他才发现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提了一包打包好的酱香饼。

    酱香饼的一端被油纸包着,另一断露在外面,露出金黄的色泽和焦香的气味。

    周红春立马转身,想要去把饼钱给宋墨玉。

    却发现有一男子出现,帮着宋墨玉推着小摊已经过了立身桥。两个年轻人腿脚极快,他再跑下去已是赶不及。想来只能明天再给钱去了。

    书院大门口还站着一名今日值守的夫子。

    “院主。”夫子朝周红春打招呼。

    周红春点点头问:“今日迟到的学子都记名了吗?”

    得知都记上并已罚过后,周红春放下心,走了两步后却又去而复返:“叶夫子,你吃饼吗?”他和今日当值的夫子都要等守着学子晨读完后才去用饭,此时想必叶夫子也是饥肠辘辘。

    宋墨玉给他打包了五块酱香饼,他一个人想来是吃不完的,可不能浪费。

    叶夫子愣了愣,下意识接了一块在手里:“这是何饼?以前从未见过。”说着便吃了一口。

    周红春想起宋墨玉的话,打趣道:“听说这饼吃了能耳聪目明、过目不忘、出口成章呢?你先试试。”他们多年共事,私下里开开玩笑也无妨。

    却见叶夫子三下五除二便吃掉一块饼,目光灼灼地看向周红春手里的:“再给我一块。”

    “?”周红春眼见叶夫子吃了一块又一块,眼里浑然都是震惊。

    他迟疑一下后,也忍不住放进嘴里。

    “红春,叶冬,你俩吃什么呢?”书院的院主从廊下走了过来。

    于是最后一块酱香饼落到了院主手里。

    ……

    “今天没卖完?”陈司悬边推车边问。菜盆和木桶都是空的,但盘子里的酱香饼却还剩了两块。他有些气愤:“他们真不识货。”

    “这也不怪他们。一大碗带荤的饭菜只要四个铜板,吃一块吃不饱的酱香饼却要两文钱,是你你怎么选。”宋墨玉今天不用自个推车,很是轻松地站在一旁。

    “那能不能……”

    “卖不完便给你吃吧。”宋墨玉大方道。

    她心里算道,摊了两张饼,所需成本主要在这一斤面粉上。一斤面粉共花了十五文钱。配料除了猪油、小葱外都是宋墨玉在空间拿的,便再算两文成本。如此一来,两张饼共可以卖出去十六份。也就是说两张酱香饼扣掉成本,宋墨玉只能挣十五文。但优势是酱香饼只要把酱料调好,做起来简单,不用像饭菜那么费神。

    听到这饼是留给自己吃的,陈司悬的脸上立即如夏日一般灿烂。他真情实感地说道:“你对我真好。”

    “不客气。”宋墨玉随口应道。送他吃点饼算什么,靠着陈司悬,今早她已经又兑换出一碗雪羹汤放到了纪嫣面前。只要陈司悬在她身边,她就能兑换源源不断的莲子茶和雪羹汤,彻底根治纪嫣的心疾。就算让她给陈司悬做一百张饼吃她都乐意。

    想到这里,宋墨玉决定对陈司悬好点。

    她主动问道:“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今天心情尚佳,准你点菜。”

    陈司悬摇头:“我不挑食。你做什么我就吃什么。”

    宋墨玉莫名感动:“你真是我的真爱粉!”

    “什么粉?”陈司悬没听明白。

    “没什么。我说,中午要不吃粉吧?你吃过没有,米粉。”

    “何为米粉,我只听说过面粉。”

    “面粉是用小麦制成的,米粉自然就是用大米做出的。你怎么这都没吃过。”

    陈司悬第一次有了种自己没见识的感觉。

    回家路上,宋墨玉让陈司悬先回家。她则去了一趟米面行。之前来买面粉时她见过这里有干米粉卖。

    只是价格比一斤米还要贵五个铜板,做起来又麻烦,很少有人会买回家吃。

    米面行每次也都只做几斤卖。

    宋墨玉出手阔绰,直接花了四十五文钱,买下了三斤米粉。一斤米粉能做三碗粉,本来一人一碗买两斤就够了,但她知道家里几个男的饭量大,一碗怕是不够他们吃的。

    宋墨玉一回家就把米粉还有一些木耳泡进水里。

    她打算做木耳肉丝粉。米粉不配臊子哪里能吃,木耳肉丝就是最常见的臊子。

    “爹,割一斤瘦肉。帮我剁成肉丝。”宋墨玉从宋飞鸿身后冒出来,又递了十二文过去。

    “你要肉还要给我钱?”宋飞鸿吹胡子瞪眼。

    “哎呀。方便你算账呀。咱俩各论各的。走了啊,中午吃粉。”宋墨玉提着宋飞鸿剁完用荷叶包着的肉,挥一挥手就走了。

    “什么是粉?”宋飞鸿一头雾水。宋家人以前下馆子买吃食,不是吃饭吃饼就是吃面,米粉还真是从未吃过。

    一旁的陈司悬见他也不知道,心里默默平衡了一点,还好还好不是他一个人没见识。

    排队买肉的妇人笑说:“宋屠夫,你新招的学徒这般俊俏,怕不是留给着给闺女当上门女婿的吧!”

    “就是就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不是。”有人附和。

    陈司悬在旁边当着吉祥物,但笑不语。

    宋飞鸿挥起屠刀切肉,大声道:“胡说什么,我闺女孝顺着呢,说要好好陪陪我和她娘。这学徒是她看我辛苦帮我找的。”

    又有人笑:“那你也不能耽误你闺女啊,都十六了!你不紧着给她挑个好婆家吗?”

    “十六有什么要紧!只要她没碰上意中人,我闺女便是二十六,三十六,我也养得起!”

    “不过阿玉现在是真能干,我家娃儿说看到他墨玉姐姐在书院门口摆摊卖吃食呢,那味道香得啊是个人都得停下来闻一闻。”

    “钱婶,是不是真的啊?我怎么记得墨玉以前连盐和糖都分不清楚,现在还突然能去做吃食买卖了?”

    “那我哪知道,我又没吃过。你问老宋啊!”

    “我家阿玉有福气,学东西快。这有什么稀奇的。”宋飞鸿解释。

    “那你和你媳妇现在可是享女儿福了,谁要是娶了你家阿玉,那就是三世修来的福气。”

    坊间的舆论来得快,去得快。之前大多数人因上赶着倒贴这事,对于宋墨玉还多是恶评,如今便又是什么夸人的话都能说了。

    宋墨玉对别人如何议论她不感兴趣,她满心满眼里都是做木耳炒肉丝。

    她先把泡好后的木耳控水后切丝,把生姜和小葱切成末。

    锅热后她往里下入猪油,然后倒入瘦肉丝,等肉炒到变色后放入姜末和葱末去腥。等肉出了焦香后放入盐、老抽、酱油、蚝油一块翻炒,炒出猪肉独有的香味,然后依次放入辣椒末和木耳一块翻炒。

    一盆带油的木耳肉丝便好了。

    考虑到纪嫣不太能吃辣,宋墨玉又去掉辣椒,舀入一瓢清水熬煮,做了一个带汤不辣版本的木耳肉丝臊子。

    眼见米粉还没泡好,宋墨玉也不急,她拎着一桶水去了院子里。

    宋家院子里原本就有这么个小菜畦,只是之前一直荒废着。

    自从宋墨玉穿来后,她不仅趁着闲时用锄头翻了一遍,还用粪肥养了养。如今这小菜畦里已经被她洒了辣椒种子、番茄种子、土豆块进去。

    有一点绿意已经从土里冒出。

    “小辣椒小土豆小番茄快快长。妈妈真的不能没有你。”宋墨玉是嗜辣的人,她都不能想象要是有一天空间里的辣椒吃完了她该怎么办。

    “你怎么神神叨叨地对着地说话?”宋之衡拿着一个茶壶从纪嫣的房间出来,正好看到宋墨玉蹲在菜畦边笑得灿烂。

    “我在跟神许愿。”

    “什么愿?什么神?”宋之衡真的被宋墨玉唬住,连声音都放轻了。

    “财神,发财愿。我请财神在我的地里种下世上最好吃的蔬果。”宋墨玉一本正经道。

    “我才不信你。你以前去寺庙里都是去求姻缘的。还在树上挂姻缘牌。财神你是看都不看一眼。”

    宋墨玉很是震惊:“我以前也太过分了吧。怎么能对伟大的财神如此轻视,不行不行,我必须算个日子去拜拜。好让财神原谅我的过错。”

    “财迷!”宋之衡对于宋墨玉现在的行为只能想到这两个字。

    “你懂什么,我听说祥云寺的素斋很是好吃。我没吃过,你吃过吗?”

    宋之衡摇头。

    “那我们过几日就去。”宋墨玉笑眯眯地说,“我先去睡一会,等米粉泡好了你再喊我。”

    “啊,什么叫泡好了?”宋之衡不懂。

    “就是软软的,白白的——”宋墨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回到房里躺下,只余下声音还在院子里飘荡。

    “……”宋之衡想到姐姐起早挣钱辛苦,哼了一声最终啥也没说。

    晌午时分,宋墨玉伸了个懒腰从床上爬起来。一家子人正嗷嗷待哺地等着她。这其中又以陈司悬和宋之衡的眼神显得最为殷切,一大一小眼巴巴地看着她。就跟两只等着投喂的大小狗一般。

    锅里已经滚了一锅开水,她洗净手抓起一把泡好的米粉放入滚滚沸水中。

    灶台上依次排布着五个碗。

    等着米粉烫熟的时候,宋墨玉往这几个碗里抖入盐、酱油,舀入一勺木耳肉丝的汤,然后把煮好的米粉捞出来控水放到碗中。

    纪嫣的那碗放的是不辣版的木耳肉丝,其他几碗放的都是辣味十足版的。

    点点红辣椒配着木耳肉丝盖在软白香糯的米粉上,看得人一下就饿了。

    “喏,先搅拌一下再吃。”宋墨玉做了示范。她搅拌过后夹起一筷子,嗦进去一大口。原本还算安静的院内,顿时响起她吸溜的嗦粉声。

    纪嫣有些不好意思:“阿玉,这似乎不太文雅。”吃东西如何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呢。

    “娘,米粉就是要嗦着吃。我们都不是外人,您试试!”宋墨玉极力推销。

    宋飞鸿用手捣捣纪嫣的胳膊:“女儿好不容易做的,试试吧试试。”

    在大家的撺掇下,纪嫣终于不再纠结,先喝了一口木耳肉丝汤。肉汤的鲜美让她眼前一亮,紧接着她也学着宋墨玉夹起一筷子粉。

    米粉比起面条更加口感细腻顺滑,纪嫣才咀嚼两口就感觉这米粉顺着喉咙滑了进去,只在嘴里留下香浓的味道。

    陈司悬总算吃到自己听都没听过的米粉,立即吃了两筷子,香辣开胃,满口生香!他眼睛眨都不眨,飞速地嗦着粉,再也不要那翩翩公子的形象。

    “再来一碗!”

    宋墨玉和纪嫣吃了一碗就觉得饱了,宋飞鸿三人尤觉不过瘾,纷纷用热切的目光看着宋墨玉。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道。

    “好好好,我再去煮。不过我好渴啊,有没有人给我倒水?”

    宋之衡立即屁颠屁颠倒水去了。

    “我还有点热,有没有人给我扇风啊?”

    陈司悬对这活熟,立即拿起蒲扇。

    “我还……”宋墨玉正欲开口就看到自家老爹瞪大的眼睛,立马改口,“爹你就坐着等吃吧。”

    宋飞鸿这才满意地笑了。

    作者有话说:

    应该是算还肥的一章吧,我总是在最饿的时候码字呜呜。

    第29章 手搓冰粉

    ◎陶碗中分别舀入一勺冰粉,然后又加入一勺熬好的红糖水◎

    又是一日。

    自打做起这吃食生意, 宋墨玉一天中最忙的时候便是早上。但她只管做饭和售卖,菜盆、木桶、一应的碗筷都有陈司悬帮她清洗。

    一开始陈司悬还免不了打碎一两个碗,后来便越发上手, 按照宋墨玉说的先洗上三遍, 再用滚水烫一遍。虽然费功夫,但他也不嫌麻烦, 一一照做。

    起初宋墨玉还会监工,看看他到底有没有洗干净,后来见他确实没偷过懒, 便放了心。只是她不知道, 每当四下无人, 便会有两个隐秘的暗卫潜入她家,帮着陈司悬洗碗拖地擦灶台。而且他们一个两个都放轻脚步,努力不发出一点声音。

    今天陈司悬在收拾,宋飞鸿在卖肉,宋之衡不知道跑哪去了, 宋墨玉便拉着纪嫣一块出门, 说是采买食材。

    母女俩面容相似,气质却截然不同。一个温和有礼好似云层里的弯月, 一个热情大方好似初升的朝阳,相得益彰,走在明媚阳光下分外惹眼。

    尤其是纪嫣,她以前身上总是带着愁苦和病气,像有阵风吹来都能把她刮跑似的。但如今看着面色和常人无异。虽然说话语调还是那般温吞,但音调却有力得多。

    “纪娘子, 久不见你出来, 身体可大好了?”

    “是啊, 看着气色比以前好多了。”

    几乎每一个和纪嫣打招呼的人,都能发觉出纪嫣的变化。

    “最近是好了些。托各位的福。你们家中可还好?”纪嫣温和一笑,一一回应着。

    宋墨玉依着记忆里和这些大娘、婶婶们打完招呼,便耐心地站在纪嫣身旁,一只手还揽着纪嫣的胳膊,眼睛却看着四周时不时摆一个的菜摊。

    这条街巷摆的小摊,多是附近住户摆出来的。她们的丈夫、儿子,都在镇上或者外地做工,自有一份收入。她们则负责赡养公婆、教养子女,卖的大多是自家种的一些瓜果蔬菜,吃不完的就拿出来卖,或是做的一些鞋底、绣品。瓜果品类大差不差价钱都是一个价,绣品针脚便见了功夫,价钱参差不齐。

    原主以前自视甚高,觉得这里多是一些只会家长里短嚼舌根子的妇人,每次路过这里都是匆匆离去。断然不会像今天这样陪着纪嫣一块来,还气定神闲地四处看着。

    是以话题很快就引到了宋墨玉身上。

    “阿玉现在长大了,也知道陪你娘多走走了。不枉费你娘这么偏疼你。”有人说。

    眼见被cue到,宋墨玉回道:“刘大娘说的是。以后我一定多陪我娘出来走走。几位婶婶、大娘平日里待我娘这般好,我娘之前病着,她就常跟我提起你们,说是久不见你们很想念。今天她身体好多了,就邀我和她一块来。我娘还说你们几位个个都是家里的顶梁柱,最是心善、勤快,让我好好跟你们学学。以前是我年纪小不懂事,没常跟你们来晚,还请你们看在我是个小辈的份上,莫怪我。”

    宋墨玉不疾不徐说了一大溜,直说得刘大娘几个心花怒放,看她们母女的眼神也热切起来。纪嫣惊讶地看着女儿,就差直接开口问“你何时这般会说了”。

    刘大娘立马从旁边小摊上拿了个三四根胡瓜过来:“这是大娘早上才从藤上摘下的,你拿回去吃。”

    不多时,宋墨玉怀里,还有手里的篮子都被胡瓜、扁豆、菠菜、茄子、玉米等堆满了。

    纪嫣都有些不知所措:“你们这怎么使得,都是你们贴补家用的营生……”她说着就要把这些瓜果蔬菜都放回去,却被她们齐齐按住了。

    一个个都说着“这才哪到哪”、“这么点子不值钱”、“是不是看不起我们”。眼看着这些话都出来了,脸皮薄的纪嫣也不好再拒绝。

    宋墨玉乐得个照单全收,把怀里的东西整齐地码在菜篮子里:“谢谢各位婶婶、大娘了。这些权当是你们对我这个小辈的疼爱。但它们开花结果不容易,怎好让我不花一文钱就拿走?我最近在云起书院那里做了个卖饭食的买卖,正好缺一些新鲜蔬果。今天就是想着出来采买一些。我看这胡瓜、茄子个比个的水灵,不知道能不能按照行情价各买个十斤?”

    刘大娘、赵婶子等人互看一眼。她们这条街都是熟人,家家户户或多或少都种了一点蔬果,所以她们的东西很少能卖出去。最多就是以物换物,换一些自家没种的来吃。几乎很少能卖出去。

    可宋墨玉上来就说各买十斤???

    对她们来说,可真是好大一笔生意。

    刘大娘先看了眼纪嫣,见她默然,心里就知道拿主意的确实是宋墨玉,只是还是需确认:“阿玉啊,你说的可是真的?别是哄你大娘开心的吧?”

    正巧这时有人路过这里,是住在立身桥附近的老孙。

    宋墨玉摆了几天摊,他便去买了几次,已经是宋墨玉的老客户了。他一见宋墨玉这架势,立马脸上出现喜色:“小宋掌柜,可是要添置新菜了?”

    宋墨玉也马上想起他是谁,笑道:“那可不?也不能每天都卖那几样,总要轮换着给大家伙换换口味。”

    “好好好,那我明天铁定第一个去排队!自打吃了你做的饭,我吃别的是食难下咽呢!”老孙袖子一甩,提着一壶打来的好酒,笑着离去。

    有了这老孙,刘大娘她们还有什么不信的。一个个都把宋墨玉围住,仔细问她怎么个收法,有什么要求。

    宋墨玉被团团围住,对她们的问题耐心解释着。纪嫣站在人群外,看着女儿明媚的笑脸,脸上却忽然染上深重的愁绪。

    这真的是她的墨玉吗……纵使她说她那一身好厨艺是托梦学艺得来的,可一个人的习惯总不会改变得如此大。

    过往种种,如涨潮般淹没了纪嫣。无数刻意被她忽视的不同,在这时候慢慢清晰。

    从前爱画柳叶眉的墨玉,现在任眉毛自然生长,从前字迹不堪入目的墨玉,下笔有了锋芒。甚至她从前为了保持身段,一日只吃两餐,更不嗜辣。还有那些出现在她床头的莲子茶、雪羹汤,看着平平无奇,却比万大夫的汤药有效得多。万大夫替她把过脉,说她的病症莫名有了好转的迹象,不日或可治愈。

    以及如若墨玉外出被这么多人围着,就会紧张得脸泛红,断然不会像现在这样落落大方,应对有度。

    如果一个人经历了重大的刺激,习惯或许是会慢慢与从前不同。可这才过去多久。

    这不是墨玉。

    是什么时候不是的呢?

    纪嫣站在阳光下,感觉自己像是站在女儿投的那条无定河里。幽深的河水早在那时候就带走了她的墨玉。只是她一直都不愿意相信罢了。

    “娘?娘?您怎么了?”和大家伙谈完采购的宋墨玉一连叫了纪嫣几声都发现没有回应。她着急地拉住纪嫣的手,好凉,手心甚至还出了汗。

    “哎呦,你娘她体弱,这会太阳正大呢,去我家坐坐吧,我给你们倒水。”刘大娘热情地招呼。

    “不用。我们回去吧。”纪嫣的声音响起。

    “好。我回家给您做手搓冰粉吃吧。不过这些东西太多了,要先把这些东西送回去,我再出来买冰粉籽。”宋墨玉边走边说。这些婶娘们不卖冰粉籽,她还得走过三四条街,去另外一条主街上才能买到。这里的冰粉籽大多都是用来填充进香包里,尚未有人拿来做吃食。

    纪嫣应了声,便没再说话。

    “娘,你到底怎么了?可是累了,看你脸色很不好。”一进家门,宋墨玉赶紧放下东西,拉着纪嫣再次问。

    纪嫣的眼神没着没落,落在宋墨玉脸上,好像在看她,又好像没有。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干涩了几分:“没事,就是累了。你不是说要做什么冰粉吗,你去吧,我先回房躺一会。”

    “好。”宋墨玉这才放心,目送着纪嫣远去后,她又立即大喊,“宋之衡!人呢!”

    “干嘛干嘛,半条街以外都听得到你在喊!”宋之衡飞奔回来。

    “你去给娘倒壶茶,再在床边给她扇扇风。娘刚才出门许是热到了。”宋墨玉嘱咐。

    宋之衡先是点点头,又问:“那都是我干,你去干嘛?”

    宋墨玉提起一个空篮子:“大人的事情你少管。我还要出去一趟买东西,你有没有想要的?”

    “哇,姐,我的亲姐,你真好。挣了钱还不忘想着你唯一的亲弟弟。我听说东街的蓼花糖很好吃,能不能给我买点?”

    “行吧行吧,那你在家好好照看着娘。”

    “你放心。我一定为娘亲当牛做马,死去活来。”

    “小孩子家家的,不会用成语就别乱用。你少听陈司悬说那些江湖志怪,打打杀杀的,让他给你讲点儿童文学。”

    “啥是儿童文学?”

    “当我没说……”

    ……

    没过一个时辰,宋墨玉便把做冰粉要用的东西买了回来。因都拿它当填充香包的低等香料,比起其他香料来说,价钱很是便宜。十文钱便得了半斤。

    宋墨玉先把石灰粉放到碗里,兑入凉白开后搅拌,让石灰粉充分泡开后再沉淀,到时候会用到沉淀过后的清水。然后另取了一个大碗,把纱布摊在碗上装入冰粉籽,纱布四角合拢后放到凉白开里浸泡。一边浸泡一边用手不停地揉搓。

    不时有一些粘稠的液体流出。

    “你在搓布?”陈司悬蹲了下来,他看着宋墨玉的动作觉得很新鲜。

    宋墨玉没说话,一直搓到纱布中搓出来的东西呈水状后,又把刚才泡好的石灰清水倒进去,然后顺时针搅拌。

    “放水井底下去。”宋墨玉站起身,把搅拌好的冰粉液交给了陈司悬。

    陈司悬略有震惊,低沉的声音里带了几分不可置信:“你不要告诉我这东西也是能吃的?”

    眼前这一盆浑浊不明的液体,看着就有毒。

    这样的东西换做以前绝无可能出现在他眼前。

    “让你去就去。”宋墨玉开始洗手。

    净完手后,她又开始熬制红糖水。这红糖可比冰粉籽贵多了,一小块就要了她十个铜板,很是让宋墨玉心疼了一会。

    等着冰粉在井下冷藏成型的时候,宋墨玉先把红糖加了水放锅里泡着。泡融一会后用中小火继续融化,一直熬到粘稠没有泡沫为止。

    陈司悬闻着糖水的甜味,莫名对那井水的污浊物有了些许期待。

    他进厨房时才发现宋墨玉在出神。

    “你在想什么?”

    “算数。”宋墨玉脱口而出。她自然是在时刻关注着药膳商城里的兑换点数。

    和陈司悬待一个时辰就能增长一个兑换点。十个兑换点换一份药膳。莲子茶和雪羹汤加起来吃十日才能彻底根治,所以共需要二十份药膳,两百个兑换点。

    如今陈司悬在宋家住了七日有余,宋墨玉已经分别兑换了四份莲子茶和雪羹汤。

    纪嫣的身体是一日比一日好的。只要继续努力,想必纪嫣彻底根治后,就不会像今日这样连太阳光都受不住。

    “宋姑娘,你似乎……”

    “我怎么?”

    “与常人有些不同。”陈司悬试探着说。

    “人生在世,各有其志,人人都与旁人不同。世上不会有第二个你,自然也不会有第二个我,第二个别人。”宋墨玉道。她倒是不会认为陈司悬发现她和原主有什么不一样,陈司悬又不识得原主。

    陈司悬眼里涌起笑意:“说得不错。”

    他特地派陈平他们二人查了宋墨玉的生平。以前的宋墨玉何其平凡,甚至有些愚钝,更可能会说出“人生在世,各有其志”的话,断然和眼前这一位联系不起来。

    她身上藏着的秘密,决计不比自己少。

    “冰得差不多了。发什么呆,你去把冰粉取上来。”宋墨玉说道。

    “变成这样了……”陈司悬把木桶摇上来时,眼神一怔。原本的污浊之物已经变得清澈柔白、晶莹剔透。

    只见宋墨玉拿起一个勺子,往摆好的陶碗中分别舀入一勺冰粉,然后又加入一勺熬好的红糖水。为了好看,她还点缀了几粒枸杞。

    一碗简易的古代版手搓冰粉便做好了。

    “试试吧。我做的冰粉。可惜没有西瓜和葡萄干,这俩放进去也好吃。”宋墨玉递了一碗给陈司悬,兀自碎碎念。

    陈司悬托着清凉的碗底,犹豫片刻后有一种赴死的决然,可当冰粉吸溜入口后,他只感到一阵凉滑。等到这冰粉进了肚子,更是一肚子的凉爽。

    “虽然没有冰块,但这比冰块更甚……”陈司悬忍不住赞叹。

    “冰块嘛,也不难做。”宋墨玉嘀咕道。别说她会硝石制冰了,就算她不会,空间冷藏库里还有一整库没化的冰呢。只是这玩意不像那些调料好解释来处。还是等有机会再弄出来吃吧。

    “你把这碗给我爹送过去吧。我端一碗去给我娘。”

    宋墨玉敲了敲纪嫣的房门。

    没有声息。

    宋墨玉又敲了敲。

    “娘?”

    许久后,里面传来慢慢的脚步声,才有人来开门。

    纪嫣看着眼圈微红,宋墨玉发问,她却说是有飞虫进了眼睛,揉了揉才红成这样。

    “夏日就是这样,回头我寻些艾草来熏一熏,便不怕这些蚊虫了。”宋墨玉四下打量着,恨不得替纪嫣手刃那些蚊虫。

    “阿玉。”等宋墨玉放下冰粉要走时,纪嫣叫住了她。

    “怎么了?”宋墨玉回头。

    “后日你不是说要去祥云寺吗?我也去吧。”纪嫣说道。

    宋墨玉想去拜拜财神,顺便尝一尝素斋,之前就邀过纪嫣,但纪嫣不想出门。没想到现在却又改口了。

    她笑了笑:“好。那后日我出摊回来,我们便一起去。”

    第30章 荷香糯米饭

    ◎散发着荷叶的清香,揭开却内有乾坤,饱满丰富◎

    云起书院中约有五六人都相约去省城参加三年一度的秋闱。

    院主和几个副院主把他们几人亲自送到镇口的官道上, 叮嘱了又叮嘱。

    书院里头长着的几棵参天大树上全都束起红布条,就连宋墨玉平日摆摊的这棵大榕树上都没有幸免。

    数不清的红布条上写着书院夫子、学子们对这几人的寄望和期许。其中还有几条是那些去参加秋闱的学子们亲笔写下的。

    寥寥几笔,写尽豪情壮志。

    宋墨玉低头时会看到这些红布条和树枝一起投下阴影。随风晃动着。

    不知道弟弟什么时候肯回书院来读书。她心想。那往后这些红布条上也一定会有他的名字。

    只这么想了一瞬, 宋墨玉便专心把手里的摊子整开。照例是木桶盛饭, 菜盆盛菜。另外有一个圆盘上放着两大块酱香浓郁的酱香饼。

    那些婶娘们已经把第一批蔬果送了来,她便立即调整了木桶饭的菜色。

    凉拌豆皮变成了凉拌胡瓜, 清炒白菜变成了清炒莴笋丝。

    清炒莴笋丝重在火候。莴笋丝切成火柴棍大小的细丝,大火快炒炒软后立即出锅,便能保留脆爽口感。嫩绿的莴笋丝也是夏日炎炎里很适合的一道开胃小菜。

    至于荤菜则换成了肝腰合炒, 还有一道香葱炒蛋。主食则不止有米饭、酱香饼, 还多一样用蒸笼保温, 荷叶包盖着的东西。

    宋墨玉坐在摊后的小短凳上,摇着一把扇子静静等着第一个客人上门。

    她原本以为书院的人还会来赶她的摊子,可她却不怕。左右这里没有律法说不让摆摊,山脚下也并非云起书院的地皮。他们就是说破天了,她暂时也不想换地方。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 云起书院的夫子不仅没来赶她, 反而在她刚把摊子摆出来,还没什么人的时候, 偷偷摸摸递过来一把铜钱。

    那人粗声粗气,声音急促道:“劳驾,这两张饼我们都要了。”

    宋墨玉看着眼前用布包着头上发冠,遮住衣服上纹路的人,不由无奈:“夫子,您这样谁认不出来?”

    “我都包成这样了?小掌柜你还认得出来?”叶夫子掀开罩头的布, 大惊失色。

    宋墨玉没说话, 拿起刀三下五除二把两块大饼切成若干小块递过去:“您拿好。”

    叶夫子接住还热乎的酱香饼, 三十余岁的脸上闪过小孩一般的笑意,恨不得当场就拿出一块来吃。

    “夫子,我可是听到声音了。您再不走,学子们就要过来了。”宋墨玉好心提醒。

    “走走走了。你可别跟他们说啊。”叶夫子抱住酱香饼逃也似地朝着半山腰的书院而去,颇有落荒而逃的意味。

    宋墨玉远眺了一下,发现在那凸起的山石边,似有人在往下看,很像那日来找过她的周红春。

    叶夫子刚走没多久,立身桥上便过来两个人。却不是她以为的学子、客人,而是一对中年夫妻。

    他们推着一个和宋墨玉别无二致的摊子,摊子上糊着一张纸,上面写着三个歪歪扭扭的大字“竹桶饭”。

    这一对夫妻,宋墨玉却是认识的。之前她去找宋飞鸿割瘦肉,钱婶正坐在那边和人扯闲天。

    她笑眯眯打招呼:“钱婶钱叔,你们早啊。”

    他们本来想悄摸摸把摊子支到一边去,祈祷着宋墨玉看不到他们,没想到还是被宋墨玉叫住了。

    宋墨玉脸上带着笑,声音也一如既往的甜,仿佛只是遇到街坊邻里,简单地打个招呼。

    钱婶先支使着丈夫先去把摊子支棱起来,自己则走到宋墨玉摊前,眼睛往她的菜盆里瞟,嘴上说着:“阿玉,你别怪婶。我家二郎在这书院读书,花销实在多。你叔帮我支完摊子还要赶去码头做事呢。你没成家,不知道一天天的哪里都是花钱的地方。”

    她见宋墨玉不说话,继续说道:“哟,今天换菜了呀!让我瞅瞅,这么多蛋呢!看着真不错,你这成本怕是得不少吧?能挣到钱吗?婶婶先不和你说了,我那边也得忙呢。”

    宋墨玉淡淡笑了下,目送着钱婶回了她的摊位。

    这地方又不是她的地皮。以前这里没人摆摊多是因为这里临近书院,大家对书院有敬畏之心,害怕在这摆摊吵闹会得罪夫子们。但见宋墨玉在这摆摊多日都无事,所以这片宽敞平坦之处,早晚会有人前赴后继。

    只是宋墨玉没想到,来得这样快。

    钱婶说是说的可怜,她大女儿已嫁人,二郎要读书,三郎还是个五岁的孩子,家里靠着钱叔做苦力,确实难以为继。可她要是真把自己当宋墨玉的长辈、婶婶,断然不会一个招呼都不打就直接出摊。更可以和宋墨玉错开时间。还偏要取一个“竹桶饭”的名字和宋墨玉的“木桶饭”打擂台。不知道的还以为那竹桶饭也是她家的呢。

    宋墨玉将摊子上“宋家好食”的四字招牌擦得锃亮,静静等待着。

    不多时,立身桥上陆续有人过来。

    如今天光比以前亮得早些,附近的住户起得便也早了。一个个好似才梳洗换过衣服,便揉着睡眼朝着宋墨玉的摊子奔来。他们在桥上相遇,相视一笑便知道都是早起来买吃食的。

    其中一个穿着上好的软面料子,并不住在这附近,也气喘吁吁地跑来了。听说是专程赶来买这吃食,好一早拿去送给如意坊的少东家吃。是以他手里还拿着两个分外精致的漆木食盒,一只上雕了梅花,一只上刻了竹影,看着很是雅致。

    这人出手阔绰,直接给了十二文钱,让宋墨玉把食盒里的饭碗装满。

    开门第一单就是个大生意,宋墨玉心里高兴起来,麻利地上手装饭打菜。

    这人看了看又问道:“听小公子说你家还有什么酱香饼卖,今日怎么没见着?”

    “真是赶巧了。今天做是做了两块,但您来之前已经叫人包圆了一块买走了。”

    这人嘟囔着:“这可怎么是好,小公子可交待我务必要买到……”

    宋墨玉见他面露难色,把旁边用两层荷叶包着的东西递过去:“您要不带个这个回去?是我今天才开始卖的新品,不知道合不合你家小公子的口味?”

    这人接过去,入手温热,闻着先是一股荷叶香气,随后又闻到一股糯米饭的香气。他本就是饥肠辘辘来采买,早在来的路上就饿得肚子直叫,方才还忍着,眼下却忍不住了:“这是糯米饭?怎么卖?”来都来了,自己也得饱餐一顿不是?

    宋墨玉把还没挂出来的牌子拿上来给他看:“一个十文。”

    一看到价钱,围在宋墨玉周围的三四人都倒抽一口凉气。

    “乖乖!小掌柜你可真敢开口。这是什么金银财宝做的,再添两文都能割一斤瘦肉回家了。”

    “可不是嘛。便是去买鸡,也能得半只。你这糯米饭怪金贵的。”

    “一个糯米饭够买两碗半的饭了。小掌柜你是不是标错价钱了,还是拿我们哥几个开涮呢。”有人不满。

    宋墨玉也不辩驳,她白皙柔嫩的手轻轻掀开了荷叶的一角,露出里头糯米饭金黄的色泽:“金银财宝是没有加。整颗咸蛋黄、脆哨、花生碎、干豆腐丁……这里头可都包着呢。不瞒各位,这荷香糯米饭我一共只包了八只。只因为成本太高,卖十文钱我也没得赚什么。”

    清晨温暖和煦的晨光照耀在这糯米饭上头,竟就叫人移不开眼睛了。他们鼻尖耸动,仿佛已经能闻到糯米饭掰开后那诱人的香气……

    哪怕宋墨玉说的咸蛋黄、脆哨都不是什么便宜的食材,但还有几人在说着贵。那位拿食盒的人却咬咬牙又掏出二十个铜板,来两个,一个劳烦帮我打包,一个我现吃。”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宋墨玉眼睛一瞟过了一遍钱后放进钱箱里,转手把先前掀开一角这个糯米饭递过去:“您拿好。”

    这人接过糯米饭就急急忙忙站到一旁,两眼好似看什么情人一般,大嘴一张咬了下去。其他没买的人眼睛都一眨不眨地盯着这人,想从他的反应里看看这么贵的吃食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宋墨玉在旁边站着嘴角微微上扬,也在等着这位食客的反应。

    为了做这糯米饭,宋墨玉废了不少功夫。糯米要提前一个晚上浸泡,然后蒸小半个时辰蒸熟后,加入猪油、酱油搅拌后继续蒸。

    里头用到的脆哨,是先把比较肥的五花肉切成小拇指大小的小丁。锅里加水后加入肥猪肉丁,开中火把猪油熬出来,依次放醪糟水和盐慢慢翻炒。捞出来的油还可以炒饭拌面吃,而剩下的这些肥肉丁就变成了美味的脆哨。

    因为这里没有锡纸也没有塑料膜,宋墨玉便去采了一些新鲜荷叶洗干净,一张荷叶上盛一勺糯米饭打底,先铺一层油辣椒,然后填入脆哨、干豆腐丁、花生碎,还有一整颗的咸蛋黄,最后洒一些葱花、滴入几滴香油点缀,再填一勺糯米饭压一压。把它卷起来后,一个有模有样的荷香手包糯米饭便做好了。

    外表是青翠的荷叶,散发着荷叶的清香,揭开却内有乾坤,饱满丰富。

    人人都等着这人的评价,可他却好似忘了身在何处,眼里心里都只有手里的糯米饭,只顾着狼吞虎咽。偶尔掉出来一粒脆哨弹到荷叶边上,也被他及时发现用手捻回去吃了。

    等到他回过神来,手里老大一个的糯米饭已经只剩下两张荷叶。荷叶上还有点点油渍和辣椒末。

    这人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饱嗝。

    “您还好吗?”宋墨玉忍不住有点担心,这人吃得这般快,就跟怕别人抢似的,别回头在她这摊子上噎出毛病了。看来下回她不仅得增加饭食的菜品,还要考虑带些茶水和甜饮卖。虽然成本会增加些,可盈利也就多了。

    这人许是吃饱了,抹了抹嘴哈哈大笑:“小掌柜,再来一个罢。我带回去给我媳妇也尝尝。”

    眨眼间,宋墨玉的手包糯米饭便只剩下五个。

    就在这人刚才吃的时候,也有不少书院学子过来了。见状有的学子赶忙和同窗好友合买了一份糯米饭,坐在一旁分食。边吃边朝宋墨玉喊道:“小宋掌柜,我们就知道你做的东西哪有不好吃的!里头这么多料,十文钱是真不贵了!”

    有了学子的无偿“广告”,宋墨玉的糯米饭很快便又卖出去几个,只剩下最后一只。

    其他家庭条件一般的学子,更多的是选择木桶饭。毕竟那是实打实的份量,吃饱了才好读书呢。当然也有些嘴馋却没钱的人安慰自己,糯米吃多了不克化,不买为好不买为好。

    宋墨玉每天都会算一算人流量。她发现除了那些实在认准她家的老客户外,还是有一部分人被新摆的“竹桶饭”吸引了。

    钱婶的声音几乎没有停过:“卖竹桶饭了!香喷喷的竹桶饭!自家做的,好吃又不贵!有荤有素,四个菜任选,来看看吧!”

    话术几乎复刻了宋墨玉的,只是略有不同。

    宋墨玉的木桶饭,荤素各选其一。钱婶的却是四个菜任选其二。她就不怕有的人只选荤菜吗?

    宋墨玉想不通也不愿想,只默默守着自己的小摊迎来送往。

    钱婶的儿子也在这书院里读书,钱婶摊边许多的客人都是她儿子的同窗。儿子兴致勃勃带着同窗好友来光顾母亲的生意,到了摊前却脸色微变。

    他也偷偷买过宋家好食的木桶饭,不管是色香味还是份量上来说,平心而论,钱婶家的都比不上宋墨玉。

    宋墨玉做的肥肠还没吃到嘴里就能闻到香气,可钱婶做的光看着都觉得腥气。还有那白菜看起来水垮垮的,没有一点油星。至于所谓的另一个荤菜,是一丁点肉沫掺了几块豆腐。另一个素菜则是一些发黄的酸菜。

    “问宁兄,这……”好友拿扇子挠了挠头,欲言又止。

    他们又不是没吃过好的,本以为这个叫“竹桶饭”的和“木桶饭”差不多,又想卖钱问宁一个面子才跟着他过来,结果就给他们看这个?

    买了吧,亏待他们的钱和嘴,不买吧,又怕伤了钱问宁的心。

    好友咬牙拿出四文钱:“大娘,麻烦您给我来份豆腐和白菜吧。”这钱掏得他心好痛啊!他想过去吃宋家的香葱鸡蛋,肝腰合炒,他好悔恨……

    跟着来的几个好友都抹不开面子,一人买了一份,站在一旁硬着头皮吃完了。

    钱叔和钱婶喜不自胜,拉着钱问宁道:“儿子,干得好。再喊些你同窗朋友来。”

    钱问宁哪里看不出来好友们的勉强,面上窘迫至极:“爹,娘,我们先走了。”说完便带着好友飞快地走了。钱婶在后面一个劲叫他都叫不住。

    钱婶看着钱箱里的十几个铜板,乐开了花:“你看,我就知道这生意好做。你真当那宋墨玉会做饭呢。我给你们老钱家当了这么多年媳妇,做了这么多年饭,还能做得比她差?你看着吧,我这三十份准保马上卖完。”

    可她等啊等,自打儿子走了以后,偶尔有几个人听她吆喝过来看一眼菜色,看完后扭头就跑到宋墨玉那去了,愣是一个出钱买的都没有。

    钱婶傻眼了。眼看着宋墨玉的摊前排着长龙,她的摊前却无人问津,她仿佛能听到那些铜板一个个跳进宋墨玉钱箱里发出的声音。钱婶忍不住掐了一把丈夫:“你去,你去桥头喊去,我就不信在那拉客还拉不来。”钱叔抹不开这个面子,终究是没有答应。

    在这吃了多日的老客户们和宋墨玉相处久了,才发现她和别的姑娘们一点都不一样。

    别的姑娘大多避讳男女之防,见了他们不敢多看不敢高声。可宋墨玉却声如琳琅,总是笑若灿阳,偶尔听他们谈论几句诗书甚至还能接上话,但又始终进退有度,好似闹市池塘中的一池莲花,不蔓不枝,叫人喜爱。总之,和她相处的每一个时刻都是轻松自在的。

    不少人都在心里感叹,以前怎么没发现镇上还有这样的女子存在。

    亟待最后一碗木桶饭卖完,宋墨玉也不再推销那最后一份糯米饭。她把桌椅板凳收好,捡拾了一下地面的碎渣后,早算着时间来接她的陈司悬已经走到了她身旁。

    “小宋掌柜今天生意也这般好。”陈司悬推着车笑道。他今天穿着宋飞鸿的另一件旧衣裳,肥大的腰身和裤腿,浆洗得发白的布面,好在这人不知从哪寻了条墨色的布条做腰带,捆在腰间露出腰身,倒是显出几分带着市井气的从容俊逸来。

    “那可不。宋家好食,必属精品。吃一次想两次。”宋墨玉自卖自夸。

    陈司悬眼尖得很,看到那蒸笼里露出一点青绿:“给我留的?”

    “你想得美吧。”宋墨玉双手交叉抱胸,“十文钱一个,童叟无欺。”

    “可是我没有工钱。”陈司悬声音顿时低落,“能不能赊账?”宋墨玉早起做糯米饭的给家里一人留了一个。只是他一个根本吃不饱也吃不够啊。

    “这么可怜啊,那就记着吧。”宋墨玉大方地摆手。

    两人边说笑边推车远去。

    云起书院的晨读声都已经响起,山脚下鲜少再有人路过。钱婶钱叔守着摊子等了又等,等到太阳晒得他们面红耳赤后,他们终是受不住,灰溜溜地推着没卖完的饭食走了。

    作者有话说:

    我今天不饿,我好撑,因为我晚饭吃的黄焖鸡米饭感谢在2023-09-04 22:19:47~2023-09-05 23:17: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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