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香辣小鱼干
◎须知人生苦短,世人到头来都将撒手而去,万般皆无◎
入夜后, 有人悄摸摸出现在立身桥边,把箩筐里装的一些菜渣、垃圾,还有木桶里盛的秽物一股脑倒在了大榕树下。
原本收拾得干净整洁的青石板上立即污水恒流, 臭气熏天。
他们走后不久, 却又有两个蒙面人来了这里。
第二天,钱婶和钱叔掐着点推着小摊过来。一下桥, 钱婶便傻了眼。她原以为大榕树下会是脏污一片,即便是收拾也要收拾半天,可眼前的地上一如昨日白天一般干净, 就只有几片落叶。
陈司悬正在帮宋墨玉摆着桌椅板凳。客人嫌只有一张小桌两张凳子不够坐, 大多只能站着蹲着, 总是不雅又费力的,是以宋墨玉今天特意又多备了两张长凳,四个小圆凳。
“我怎么觉得钱婶一直在看我?”宋墨玉觉得有点奇怪。钱婶的摊就在她正对面不远的位置,那直勾勾的眼神她真是想忽略都不能够。
“想来是想看看你今天做的什么菜,她好借鉴一二。”陈司悬漫不经心说道, “摆好了。”他拿起一方干净的白布, 仔细帮着把“宋家好食”的招牌也擦了擦。
“说到这,镇上的猪下水都涨价了。我爹和我说五文钱一副的猪下水已经买不到了, 现在最少要十文才能收到。”宋墨玉颇有些无奈。
镇上并不止宋飞鸿一家卖猪肉的,另一户涨了价,宋飞鸿就得跟着涨,行规如此。这样一来,原本的成本便又涨了些。
“今天收摊应该早,你早点来接我。今天要去祥云寺烧香, 我准备的吃食份数少, 肯定要不了多久就卖光的。”宋墨玉嘱咐道。
“自然。”陈司悬点头应声, “我回去再帮你点点,看要带去的东西齐了没。”
说完他转身回家去,却又偏头朝着钱婶的摊子看了眼。
钱婶自然认得他是宋家新来不久的学徒加长工,长得跟金啊玉啊似的,像是书里的人物。平时站在猪肉摊边帮着宋屠夫打下手,见人总是温和客气。可钱婶却被这一眼盯得愣住了神。
那双看谁都含情脉脉的桃花眼里盛满了冷意,更有几分威慑的意味。直到陈司悬走过桥去,钱婶被钱叔晃了晃才回过神来。
钱叔有些不满:“年轻后生有什么好看的,你这年纪都能当人家娘了。”
钱婶难得没有反驳他,却面露惊恐之色,仓惶地握住饭勺:“老钱,昨晚你做那事没被人见着吧?”
“你这么高声做什么?!生怕没人听到吗!”钱叔压低声音拉了钱婶一把,“你以为是什么光荣的事吗,我自然是小心翼翼避着人的。就是奇了怪了,他们今天是不是提前很久来了,那树下干净得跟见鬼似的。”
“我看不是见鬼……你说他不会是看到了吧,他会不会去告官?”钱婶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脸色都一下子白了。
“你别自己吓自己。告什么告,黑灯瞎火的他就算看到了有证据吗?官差都是吃干饭的,才不管这事呢。”钱叔继续说道,“咱赶紧收拾下,等下要来客人了。还是你喊,我打饭。这菜你今天多放了点油,保准会有人买。”
在钱叔的劝说下,钱婶点点头,撸起袖子高声喊起来。
回去路上,陈司悬见四下无人闪进了一条巷子。
陈平和陈幕正等在那里。两人都没带佩剑,赤手空拳地站着。他俩互相闻了闻,确认身上都没有昨天打扫时沾染的气味后才作罢。公子平日里可是连衣服都要熏香的人,哪里能容忍他们身上有粪水味。
陈司悬一见到他俩果然皱了眉:“你俩怎么一大早便熏香,怎如此奢靡?”
陈平、陈幕:“……”
“公子,夫人给您的信。”陈平把一个撒着金粉的信封递了过来,立马转移话题。
陈司悬拆开一看:吾儿离家已逾半载,虽有书信可知吾儿近况,但家中人甚是想念,盼归。正是他娘亲的字迹,上面盖的那枚印章还是他年少时亲手给娘亲刻的。他看完后又折了起来塞回去,从怀里递出一封家书:“这个帮我寄回去。”
陈平和陈幕互看一眼,陈平问:“公子,您不打算回去吗?”
“谁说不回去。只是我这病症尚未完全解除,回去了也是无益。家中尚有两个哥哥在,我已在信中言明等年底她老人家寿辰,我再回去就是了。”陈司悬说道。
陈幕干笑两声:“公子,您之前可是说在这待上半月便走。”
公子不想回家,他俩想回家啊!
陈司悬思忖:“这几日我试过多次别的吃食,但只有经她手做的吃食我吃了才有味觉。或许是她的配方与常人有所不同,我还得细细琢磨。多看一些时日我自己也学着做做。”
陈幕觉得一阵心酸:“公子,您为了偷师,不是,为了治病真是卧薪尝胆了!夫人要是知道您睡在猪圈旁边的房间,睡觉不能点安神香,还得帮着推车打扫卖猪肉,不得眼泪都流干了……”
陈平默默想把陈幕拖走。
“回来。”陈司悬勾手。
“公子请吩咐。”陈幕一下正经起来。
“初做生意总是不易的,难免树敌。你们昨晚干得很好。下次再发现这种事,不用先禀报我,直接先出手阻止。但切忌不可让人看到真实面目,以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陈司悬嘱咐。
“另外一个时辰后我要去祥云寺一趟,你们便不用跟着一道了。”
“是。”陈家兄弟应声。
宋墨玉摊上的酱香饼照例被最早来的叶夫子抢先买走,他见了荷叶裹着的糯米饭后也买了一个让打包带走。宋墨玉极力向夫子推销木桶饭:“叶夫子,四文钱的木桶饭不考虑一下吗?”
叶夫子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不成不成,吃你这饭太费事了。一会该被他们看到了。改日改日,我带个食盒来,劳烦掌柜的给我打包带走才好呢。”
宋墨玉笑着答应。等叶夫子走后,她揭开菜盆的盖子看了看,她今天准备的四个菜是:油爆茄子、清炒莴笋丝、肝腰合炒还有一道香辣小鱼干。
云鹤镇临河而建,打渔为生的人家也不少。卖得上价的多是一些一两斤重的大鱼。像宋墨玉做香辣小鱼干用到的这种小鱼,每条不过小拇指粗细。这鱼实在小得可怜,很多人家买回去一个处理不好就会又腥又苦。因此渔民都是按照一网兜一网兜地卖。宋墨玉去得早,只花了十文钱便买了两大网兜,能出一大盆菜。
做这香辣小鱼干也不麻烦,就是要先仔细把小鱼的内脏去掉,才不至于吃起来发苦。然后再拿一个勺子把外表的鱼鳞刮干净。
宋墨玉用不趁手这粗制滥造的古代勺子,偷偷从空间里顺了个钢丝球出来一通刮,没一会就把小鱼刮得白白净净的,好似根本没长过鱼鳞。
小鱼处理好后,宋墨玉加了两勺料酒,一勺盐,放入葱结和姜片一块腌制。等腌制得差不多了再放一点面粉抓匀。冷油下锅烧热后依次把腌制好的小鱼放进去煎。等到一面煎到焦黄后才能翻动煎另一面。
宋墨玉先把煎好的小鱼盛到盘子里,然后锅里放油,爆香蒜末、姜末、辣椒碎,小火慢慢炒出红油后再把煎好的小鱼放进去翻炒。一边炒一边加一些酱油、蚝油和一点白砂糖。炒到喷香后放半碗水焖煮慢炖然后大火收汁。当然最后出锅前宋墨玉又放了一些蒜苗。做这些肉食,葱花和蒜苗总是最佳拍档,好吃又增香,互相成就。
盖子一揭开,这小鱼干的香辣味便独领风骚,风头无俩,立时吸引了过桥的学子们。
宋墨玉既然敢摆摊,便自信不怕任何竞争对手。打价格战,她的成本已是最低,除非有人肯亏本做买卖,不然不可能再降价和她竞争。打品类战,她出新品的速度足以让人措手不及。
更何况她推出的这些新品有不少都用到了这里尚未出现的调味料,将食材处理得天衣无缝,完全烹饪成一种全新口味,几乎没有人可以复制成功。
学子们坐在摊边的凳子上,嘴里嚼得这酥脆无比却毫无腥苦味的小鱼干,个个脸上都露出舒服至极的神色。怎么就能做得如此好吃!连骨头都是极酥脆极香辣的,下饭,实在下饭!
他们吃饭之余还不忘和宋墨玉闲聊。
“小宋掌柜,你如今是每天都有新菜色吗?”有人问。
宋墨玉一边打饭一边高声应答:“是啊,怎么了?”
笑声四起,那人笑道:“我日日光顾你家生意,钱袋一天比一天瘪,今日特意在家吃了两个馒头才来。打定主意隔一天再来买,没曾想你这小鱼干又把我拦住了!”
“清风兄,何止是你啊,我们全都是!”
“说来好玩。我爹见我最近都不在家用早饭,数落我足足数落了一个时辰。于是我昨天特意打包了一份,带回家热了以后给我老爹吃。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了啊?”其他人哄笑着捧哏。
“自然是又多给我一倍的早饭钱,叫我再给他打包一份!哈哈哈。”
这边欢声笑语不断,钱婶那边却愁云惨淡。昨天好歹还有儿子带着几个同窗照顾生意。今日就儿子自己过来吃了一份饭,至于他那几个同窗都拿书袋罩着头,偷偷绕到宋墨玉的摊子前买吃食去了!真是气死他们了!
偶然有几个人见宋墨玉摊子前排队的人太多才会朝着钱婶的摊子走几步。
在钱婶热切的眼神里,这些人却依然犹豫不定。
钱婶眼看着今天或许又要惨淡收场,立马改变主意,高声喊道:“三文钱的竹桶饭了!四种菜任选两样!好吃得不得了!”
降价确实有立竿见影的效果,立即就有人动心了。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尤其是他们这些读书的,家里条件虽然尚可,父辈们挣银钱总归是辛苦的,能省一点是一点。他们正欲上前,却又被相熟的人拉住,低声劝告:“虽是便宜了一文钱,可那卖相实在不咋地。份量和味道也是远远比不上小宋掌柜的。”一个人这么说便罢,可怕的是好多人都这么说。
于是那些跃跃欲试的人都停住了脚步。去吧,怕真的难吃,这三文钱就跟洒水一样没了,还会被人笑贪图便宜。还是不去罢。
钱婶本来看着有人要过来,都支使着钱叔盛饭了,没想到那些人又不过来了。她的脸一下拉得老长,跟变戏法一般。
钱叔默默看着装了一半的饭:“还装吗?”
钱婶咬牙切齿:“装!咱家的饭比她差到哪去了!我们问宁可最爱吃我做的饭了!你打好菜,我去卖!”说着钱婶就拿了一碗钱叔装好的饭菜去排队的人群里晃悠。
“三文钱,尝尝吧!”
“有肉的!不贵!买一份吧!”
钱婶带着笑脸奋力想把这碗饭卖出去。离得远还不觉得,离得近了就有人闻了出来:“大婶,你这饭菜怎么闻着还有味啊?不会是昨天没卖完的又掺着一块卖吧?”
说的人本是随口一说。钱婶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狠狠白了他一眼:“吃不起就别乱说!小心我去衙门告你!”
“嘿你这大婶怎么说话呢……”
钱婶懒得再多说,又回了自己摊上。
“你别气。今天要什么菜?”宋墨玉和煦的声音把恼火的客人拉了回来。
客人脸色这才好看了点,指了指小鱼干和油爆茄子,他就是喜欢吃油多的菜,油多味才够呢。瞧瞧他们小宋掌柜这些菜色,那些饭馆子都比不上,那什么竹桶饭真是鲁班门前弄大斧。
而且小宋掌柜多贴心呀。大家伙说少了桌椅板凳,她今天就搬来了。大家吃得猛容易噎着,她就备了一文钱随便喝的清火茶。
宋墨玉闲下来时偶尔会往钱婶的摊子看几眼。
钱婶越是灰头土脸,她便越是气定神闲。
宋墨玉蓦然想起以前看过一本很有名的小说,里面的主角有句名台词是这么说的“败在我手中的人,我不再视为对手。我给你时间追赶,直至你遥望不见”。她那时候只觉得主角实在BKing,现在却感觉自己切身体验了一把。在吃食买卖上,她暂时是没有敌手的吧。
今天也全卖完了!收工!
等陈司悬帮她把摊子推到家里,纪嫣和宋之衡已经在中堂里等着了。宋之衡伸长了脖子,坐等右等,一看到宋墨玉露头就赶紧喊:“你可算回来啦,太阳都晒屁股了!”
宋飞鸿还要守着摊子,断然是去不了的。他特意把许久没用过的伞翻出来擦了又擦,嘱咐宋墨玉出门时好好撑着,别让纪嫣晒到。又让宋之衡不准瞎跑,还嘱咐了陈司悬帮忙提好要用到的一些香烛。
“好了我的老爹,这些话你都说了三遍了,你说着不累我们还听着累呢。我们出门了啊,午饭我们在寺里吃素斋,灶上有我给你留的菜,你饿了就自己热一热吃。”宋墨玉挽着纪嫣出了门。
宋之衡则拉着陈司悬的衣摆:“陈哥哥,再给我讲讲故事吧。上回你说到白衣大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说时迟那时快,后面呢后面呢……”
“后面啊……”陈司悬声音清朗,娓娓道来。
非年非节,庙里又没有法会,来祥云寺的人并不多。
宋墨玉他们走了约有半个时辰,只在路上碰到零散的几个香客。她们大多都是结伴而来,一路扯着闲天。
唯独其中一个却是已经剃度的僧人,他穿着一身寻常寺庙常见的黄褐僧衣,手里拿着一串佛珠,膝盖处绑着一层厚厚的麻布做护膝。
令人称奇的是,他每走几步便要跪下来全身伏地地磕个头,嘴里念着一些繁复难懂的经文。如此虔诚的行为,看着颇为惹眼。
见宋墨玉好奇,纪嫣轻声道:“不可多加注目。这是磕长头,是极其至诚的礼佛仪式。一旦开始这种仪式,短则十天半月,长则数月经年,风餐露宿,不管雪地沙石,都要这样三步一磕地拜过去。他应当并分我们镇上的人,此举或为自己或为亲朋消免灾祸。”
宋墨玉很少听纪嫣说这么多话,听得连连点头:“娘,我们要给这位小师傅送些水和吃的吗?”
纪嫣摇摇头:“不用。这时候不要去打扰人家。”她的目光落在那僧人渗血的额头上闪动着。
祥云寺耸立在高山上,宛如在云端,更需走过一段石桥才得入内。
一路上山,除了提着一堆东西的陈司悬没大喘气外,其余人都累得气喘吁吁,在桥上歇了好一会才进了祥云寺。
宋墨玉喘着气道:“你这身板看着挺弱的,爬山倒是一把好手啊。”
陈司悬笑笑:“以前爬过几座山,习惯了。”他轻描淡写地说起,没说的却是当年他师父为了激发他的潜能,让他徒手爬直壁。他爬到脱力,在悬崖上挂了一夜,险些没掉下去。自那以后是轻功也学会了,体力也跟上了。这座小山自然不会放在眼里。
若非这些年失去味觉,他变得骨瘦如柴,想必人生或许会是另外一番际遇。只是,现在这般也很好。正如他最初失去味觉时,他师父对他说的,苦非苦,乐非乐,何种活法都是活法。不知那个快活的小老头今天宿在哪座山上,又有没有收新的弟子。
她们进了山门后便立即看到一个巨大无比的香炉,里头插着或大或小的燃香,正升腾起袅袅香烟,散发着淡淡的檀香味。
宋墨玉闻惯了厨房的炊烟气,偶尔闻一闻这寺庙之香,还觉得很是好闻。
往前是供奉着弥勒佛和四大天王的天王殿,两边一处是鼓楼一处是钟楼。旁边还有一个硕大的放生池,池里养着一些睡莲和一些小鱼。再往里头便是正殿了,附近还分布着很多小殿,偶尔能听到木鱼声从里头传来。古代不像现代那么方便,并没有什么导览图。
“宋之衡,快告诉我财神殿在哪?”宋墨玉拉着弟弟低声问。
宋之衡很是看不惯她的财迷样,小头一甩:“我才不告诉你。爹说了让你拜姻缘殿。”
“拜个锤子姻缘,我要钱。快带我去。”宋墨玉抓住宋之衡的后衣领,假装扬起拳头。
宋之衡立马告状:“娘,我姐欺负我!你管管她啊!佛祖开开眼。”
纪嫣却说:“你们先去吧,寺里不可吵闹。我有些累了,想找地方坐一会。司悬,劳烦你照看她俩了。”
宋墨玉过来握了握纪嫣的手,见她的手并没有以前那般凉才松了口气,只当纪嫣是真的累了:“那娘您在显眼处坐着休息,我们一会就过来找您。到时候一起去吃素斋。”
陈司悬感觉纪嫣像是故意支开他们一般,但只是点了点头就跟着宋墨玉他们走了,并没说什么。
纪嫣见他们走了,转头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走到尽头处便是罗汉殿,里头供奉着五百栩栩如生的罗汉佛相。
“大师。”纪嫣走进去,朝罗汉像旁边坐着的一位僧人行礼。
僧人双手合十点了点头:“夫人请自便。”
红色木柱上贴着一张白纸,上面写着数罗汉的方法。纪嫣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也不是第一次数这罗汉解签了。
纪嫣从她看到的第一尊罗汉数起,心中默念着开始数。每尊罗汉下方都刻着罗汉的名字,纪嫣记下了她最后数到的那尊罗汉,来到僧人面前。
僧人说道:“施主,想必您最近或因子女之事困惑。得此偈者,为儿女操劳太多,心思疑虑过多。您所担忧的事既已发生,逝者已矣。须知人生苦短,世人到头来都将撒手而去,万般皆无,既然如此,还不如随遇而安,反倒能柳暗花明。”
纪嫣一字一句听着僧人解签,面上掠过一丝茫然和悲恸:“逝者已矣,万般皆无,随遇而安,可若如果连我都忘了她,还有谁会记得……”许久后她才觉得自己出神太久,连忙致歉。
“夫人。”僧人站在一旁,捻了捻手里的佛珠,“勿要太过悲痛,是她非她,非她是她,您心自明。一念放下,万般自在。”
“如何自在呢。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又失去了一个。”纪嫣惨白的脸上落下两行如珠似的眼泪,在这五百罗汉前,身旁没有一个亲近相识的人,她终于可以为她的女儿痛哭一场。
作者有话说:
文中那段BKing发言出自小说《完美世界》,罗汉签解签来自百度大家也可以自己数着玩。另外我今晚吃的卤猪蹄和卤猪耳朵,我好饱呜呜呜。感谢在2023-09-05 23:17:58~2023-09-06 23:46: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三水 80瓶;快乐书虫 5瓶;赵家姑娘、疏影、其实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桂花小排
◎桂花糖醋小排骨!此处感谢老爹友情赞助的两斤仔排◎
宋墨玉先点燃三支香插在财神殿内的香台上, 然后跪在蒲团上认认真真磕了几个头,又阖上眼睛双手合十许愿。
宋之衡和陈司悬一块站在殿外的一棵老菩提树下,两人动作出奇一致, 都双手交叉抱胸盯着宋墨玉的背影。
“陈哥哥, 你怎么不去拜一拜?你是外乡人,不知道我们祥云寺还是很灵验的。”宋之衡朝陈司悬说道。
陈司悬想了想:“世人所求万千, 佛祖菩萨怕一次只能满足一个愿望罢。比起财神,我更想求些别的。”钱财于他而言可有可无,他从小所求一直是别的。
宋之衡频频点头:“陈哥哥, 还是你比较知足。我姐可是打算除了月老公公全都拜一圈呢。”
“宋之衡, 我怎么觉得你又在说我坏话?”宋墨玉拍了拍裙子上沾染的灰尘走出来。
宋之衡捂住嘴:“你听错了。”
“哼。走, 你跟我拜文殊菩萨去。”宋墨玉拉住弟弟。
“我又不读书,拜文殊菩萨做什么?”宋之衡纳闷。
“现在不读你还想一辈子不读?这么大个人了做个睁眼瞎你好意思吗?咱爹的账本都是托娘记的,你不读别的也要学学算筹,不然以后怎么帮爹记账?”宋墨玉说得头头是道。她是懂拿捏宋之衡的。现在家里就宋之衡一个闲出屁来,他也很想帮家里做事。
宋之衡拉着自己的衣领, 试图从宋墨玉手里挣脱:“知道了知道了。我这身衣服都让你拽坏了, 我去还不行吗?!”
宋墨玉嘴角扬了扬,这才放开手, 状似无意地提起:“其实上回我见过周院主了。”
宋之衡在旁边走路走得好好的,听到这个名字后神色僵了一下:“喔。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有说跟你有关系吗?我和陈司悬说话呢。是吧。”
“是。”陈司悬走在这对动辄就要你拉我扯的姐弟中间,默默说道。
宋墨玉继续说道:“哎呀,周院主买了我的酱香饼,买的时候还跟我提起去年有位小学子虽然处事顽劣了些其实天资聪颖。他或许是对那位小学子所罚过重,才让那位小学子再也没回书院读书。他这一年来心里一直都过意不去呢。若是失去这么一个好苗子, 是他的罪过啊。如果有生之年还能等到这位小学子回来, 他一定会悉心教导他成材才是。真不知道这个小学子是谁呢, 能让德高望重的周院主记这么久。”
此时远在书院的周红春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宋之衡小小的眼睛里露出不可思议:“周院主真的这么说吗?”
“怎么,你认识那位小学子?”宋墨玉故意说道。
“我才不认识。”宋之衡头往旁边一扭打死不承认。
“那真是太可惜了。”宋墨玉耸耸肩,却发现陈司悬在看着她笑:“看我做什么?”
陈司悬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要是以后不想做饭了,去当个说书先生,也是极有天赋的。”
“一般一般,排咱俞朝第三。”宋墨玉拱手,小词一套一套的。
把祥云寺逛了个大半后,宋墨玉三人转头回去找纪嫣。纪嫣就坐在放生池不远处的廊下。她静静地看着旁边养的几盆兰花,面容沉静,不知道在想什么。
“娘!”宋墨玉快步跑过去,挽起纪嫣的胳膊。
纪嫣微叹了口气,从袖子里拿出一方帕子给宋墨玉。宋墨玉接过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笑眯眯地说:“谢谢娘,走吧走吧,我们去看看这寺里有名的素斋到底什么样。”
她们走到斋堂时,廊下已经有僧人和香客们在排队了。
僧人一列,男香客一列,女香客一列。共分了三列。
僧人无需交钱,香客们则一人收取两个铜板。宋墨玉从钱袋里拿出八文钱,示意他们几个是一块的后,把钱放入了入口处摆着的功德箱内。
等到斋堂的大门打开后,三列人依次入内,里头的位置上已经摆好了干净的碗筷。
等每个人都坐好后,有僧人师傅们端着木盆开始过来打饭菜。
这里的米饭并非完全的米饭,而是看起来绿油油的菜饭。
新米价贵,陈米价廉。
这种菜饭是将陈米用温水浸泡后搓洗到发白,然后加上剁碎的白菜、油麦菜等蒸出来的。不仅看着颗粒饱满,而且吃起来没有了陈米的“异味儿”,反而多了蔬菜的清香,口感也更加筋道。
打完饭后便接着打菜。
今天的素斋是两菜一汤。一道菜是清炒胡瓜,一道菜是水煮南瓜叶,还有一道豆腐汤。
饭菜都盛到碗里后,没有一个人动筷子。直到有三声木鱼声响起后,大家才开始用饭。
吃饭的过程也是极其静默的,几乎没有人发出大的声音,也没有人攀谈。
饶是宋墨玉这样闲不住的性子,也跟着安静下来,细细品味着这质朴的斋饭。
不管是饭还是菜,除了盐外几乎都没有加别的调料,完全还原了食材的本味。
只是不知道如何处理的,这些蔬菜并没有土腥味,吃起来很清甜脆爽。只不过宋墨玉并不怎么爱吃清淡的菜,这种素斋偶尔吃一次还好,要她天天吃真是要老命了。
想到这里,宋墨玉很是佩服这些剃度出家的僧人。放下凡俗一切,放下口腹之欲,在这里数十年如一日,只求心净。
“你怎么不吃?”宋墨玉抬头看了眼斜对面的陈司悬,用口型问道。
宋墨玉都吃了半碗了,陈司悬的碗里还是满满当当的。
陈司悬并不是不吃,他每样都尝了一点。只是无一例外,全都是味如嚼蜡。
眼见宋墨玉看着自己,陈司悬只得拿起筷子,面无表情地咀嚼吞咽。他完全无法感受到这些食物的滋味,只觉得像是在往喉咙里倒石头渣子,强忍着要把它们吐出来的冲动才能勉强咽下去。
这是宋墨玉第一次看陈司悬吃她做的食物以外的东西。
眼见他吞咽困难,她心里暗自惊讶,虽说这素斋是清淡了些,比不上她做的吃食可口开胃,但也算得上清爽。这陈司悬也不必要做出这副赴死的模样吧。也真是奇了怪了。多半是以前家道没中落时候养出来的毛病,嘴刁。
等再过几日把剩余的莲子茶和雪羹汤兑换出来,陈司悬也不用在她家做长工了,她就把那块好玉还给他,他或卖或当,得了银子自己自在过活去。只希望他那时候不要再嘴刁了。不然银子花完了又要受罪了。
宋墨玉忍不住想了许多。
用完斋饭后时辰尚早,几人一块过了石桥。宋墨玉建议不走来时路,换一条下山路,看看不一样的风景。
大家都没有意见。
陈司悬和宋之衡一人拿着一根长树枝在前头先探路,宋墨玉扶着纪嫣在后面慢悠悠地走。
“快看!这里有野桂树!”宋墨玉嗅觉较别人更为敏锐,她闻到一阵桂花香后三步并作两步钻进一处林子里。
其他三人跟着她一并过去看。
八月已至,山上的桂花总是开得早些。
眼前的林子里长着四五棵桂花树,有两棵还是花骨朵,另外几棵则长着满树香气袭人的鹅黄色桂花。看着就叫人赏心悦目。
“人间尘外。一种寒香蕊。疑是月娥天上醉。戏把黄云挼碎。”宋墨玉站在树上望着,忍不住说道。
她声音很轻,却被旁边的陈司悬听个正着:“没想到你看着行事粗鲁,还有几分文采。深藏不露。”
“你说什么?”宋墨玉猛地回头。
“我说小宋掌柜有文采。”陈司悬立马装死,拱手强调。
宋墨玉撸起袖子。
陈司悬忍不住退后两步,他承认他怕宋墨玉动手打他,跟打宋之衡似的。宋之衡也在旁边跟着捏了把汗。
谁料宋墨玉朝他俩翻了个白眼:“你俩想啥呢?来都来了不能空手回去吧,不得摘点桂花回去做菜?”
“做……做菜?”陈司悬愣了。在他过往的生活中,桂花都是用来制作糕点的,这等美丽芳香的花蕊用来做菜。
陈司悬忍不住想象了一口大铁锅翻炒桂花的诡异画面,眉头拧起。
宋墨玉把之前装香烛的篮子抖搂干净,在里面先垫上几片宽阔的树叶,又垫上身上带着的干净帕子:“废什么话。你长得高,你去树上摘,宋之衡,你去摘矮处的。”
她井井有条地指挥着。
“娘,您在这歇会阴凉,我们摘个半篮子就回家。之前我们上山的时候,山脚下不是有片荷塘吗?我们找人家买些藕。或者用桂花换些。到时候我给您做桂花糯米藕吃好不好?要是你想吃肉,我还会做桂花八宝鸭,想吃软软的我就做桂花酒酿圆子。对了,还有我爹,我给他酿一坛子桂花酒怎么样?”宋墨玉半蹲在纪嫣旁边神采飞扬地说着。
纪嫣淡笑着听着:“好。你做什么都好。”
见纪嫣说好,宋墨玉兴高采烈地加入采桂花的行列中。
宋墨玉并不知道,在她们离开后,祥云寺的往生殿里新放上了一个往生牌。
那木牌上被人刻了两个笔画,可终究不知什么原因没有刻完。只孤零零地留着那两个笔画。
“师父,那位夫人为什么不把名字刻完呢?不是说这位已故之人对她很重要吗?”小和尚个子还没有供奉牌位的台子高,他踮着脚看着,慢吞吞地问着老和尚。
老和尚摸了摸小和尚的头:“诸爱虽别,流结是同。她已然了悟了。她是真正至善之人。”他还记得那位夫人手拿牌位和刻刀,刻完那两笔画时突然问他:“大师,如若活着的人名姓和这往生牌的上一样,会不会对她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当时他是沉默不语的。那位夫人便懂了,终是停下了手。
“师父,我听不懂。”小和尚继续说。
“慧诚,该了悟时你也会了悟。去准备诵经吧。”
老和尚不再应答,敲起木鱼。
……
山脚下的荷塘很大一片,足足有两亩地,是一对夫妻俩种的。正是藕出产的时候,夫妻俩每天拖一些拿到镇上酒楼、饭馆里去卖。只是到底产出太多,还有好多藕在泥里。宋墨玉愿意买,他们自然求之不得。
宋墨玉最终用一文钱两斤的价格一口气买了二十斤。还朝夫妻俩打着包票:“要是味道好,我再来找你们定!”
夫妻俩眉开眼笑地接过钱,问明了宋墨玉家的地址,保证一会就把二十斤藕给她送上门去。
宋之衡倒抽了一口气,拉了拉陈司悬的袖子:“我姐是不是疯了!二十斤的藕我们家要吃到什么时候去?吃到过年吗?”
陈司悬拍了拍他的背:“你忘了你姐还要卖木桶饭。总是要出一些新菜色的。”
宋之衡瞬间明了:“那就好,我以为她要用藕把我们俩活活撑死。”
“你为什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陈司悬挑眉,“你姐脾气挺好的。做饭又好吃。”
“陈哥哥,你是什么时候瞎的?还是刚才摘桂花你让毒蝎子咬了,中毒了!”宋之衡两条小粗眉毛一颤,露出惊恐的眼神。
陈司悬伸手捂住他的嘴:“……”
“你捂我嘴干什么,你怕她我又不怕她!”宋之衡挣扎着叫嚣,胳膊一甩就看到买完藕转过脸的宋墨玉。
宋墨玉皮笑肉不笑:“他怕我把你活活打死,宋之衡你给我站住!”
姐弟俩人跑在田埂上,跟两条疯狗一般。
陈司悬提着装满桂花的篮子,和纪嫣走在后头。
纪嫣有些不好意思:“司悬,他俩让你见笑了。吵着你了吧。”
“师娘,墨玉和之衡正是少年心性率性可爱,何谈见笑。我与兄长便不曾像她们这般,克己复礼,却终究少了几分亲近意趣。”陈司悬道。
“你是个知礼的好孩子。你曾言家道中落,如今家中只余你一人。想必兄长也已不在了。他俩这般惹起你哀思,我替他们致歉。”
“师娘言重。”陈司悬赶忙行礼。
等宋墨玉他们回到家没多久,二十斤还裹着薄泥的藕便也送了过来。
宋墨玉把莲藕两端切开,放在冰凉的井水浸泡一个时辰,好把孔洞中的泥浸出。孔洞里实在还有一些泥清不出来也不要紧,她拿了一根筷子包住一团纱布一个孔一个孔地捅。
清洗食材总是费劲,宋墨玉把陈司悬和宋之衡按在井边坐下,一人发了一根包着纱布的筷子,把这个光荣但费劲的任务交给了他们。
“最后记得再用水冲两遍。洗不干净你俩别吃晚饭。”宋墨玉边说,边把一碗清洗好的扁豆还有一盆泡过水的桂花拿进厨房。
晚上的菜她已经想好,做一个炒扁豆,桂花小排,还有一个桂花糯米藕就齐活。
对,没错,桂花糖醋小排骨!此处感谢老爹友情赞助的两斤仔排。宋墨玉在案板前摇头晃脑,哼着忆江南的调子。虽然还没做出来,但是光想想那个滋味就很快乐了。
菜刀一舞,宋墨玉把洗干净的仔排剁成利落的小段。
锅烧热后放少许油,把铁锅的四周都沾上油后放入仔排大火煸炒。等到仔排表面颜色金黄出油后先盛到盘子里放好。
做糖醋小排骨炒糖色是必不可少的。
自从纪嫣的病好转得越来越快后,便不怎么再喝万大夫的药。于是之前那些给她度苦味的冰糖都放到了厨房,给宋墨玉用来炒菜用。
宋墨玉烧大火把锅烧热,放入几颗冰糖一勺油开始翻炒。等糖块融化后,抽出一根柴转成中火。直到慢慢地把糖液炒成棕红色。
仔排放进糖液里,加葱姜蒜一块翻炒出香味,然后舀入两大勺热水直至没过排骨。
大火烧开后她把浮沫撇干净开始收汁,收汁过程中放了一点陈醋和酱油增香。出锅后放入桂花做点缀。色泽诱人极度漂亮,桂花又可以减轻油腻感,实在完美。
“哇——”水井边的宋之衡猛地扭头,朝着厨房的方向狠狠吸了一口气。
陈司悬也有所动容,目光闪烁。神情虽然还是冷静自持的,可他眼里的欲望写得明明白白:想吃!
宋飞鸿正在猪肉摊上剁臊子,忽然和客人一道闻见这喷香的味道,霎时愣了神。
“老宋,你家这请的什么大厨!莫不是福瑞大酒楼的!看来你最近是又发财了,这么大派头。”客人探头朝院子里头看去,可却什么都看不见。
福瑞大酒楼是镇上最大的酒楼,足足有三层楼那么高。最底下一层是大堂,二层是包厢,三层则是夜宿的厢房。这里头最便宜的一道菜也要十文钱呢!寻常人家只敢路过门口时闻闻味。
宋飞鸿笑呵呵地摆手:“什么大厨,是我的宝贝闺女。整天琢磨吃食呢,还在云起书院山脚下出早食摊,您要是得空也去捧个场!”
“那肯定啊!这香得我都找不着北了!贵不贵啊?”客人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不贵不贵,我家阿玉说了一荤一素一碗饭一共才四个铜板呢!”宋飞鸿卖力地为女儿推销着。
客人连连点头:“明天!明天我就去!”这话其实也有几分客套的意味。
却没想到宋飞鸿立即说:“那您可得早点去。她现在一天卖五十多份,都很是抢手,去晚了怕您白跑一趟。”
客人顿时瞪了瞪眼睛,有些不信,打了个哈哈,没把宋飞鸿的嘱咐放在心上。
黄昏已过,桂花小排、清炒扁豆已经做好了,宋墨玉开始做最后一道菜,桂花糯米藕。
糯米是之前做荷香糯米饭剩下的,早就已经拿水泡过。她把去皮的藕立起将糯米慢慢灌进孔洞中,每灌一点就用筷子捅一下。她一连灌了四个才收手。
四个白白胖胖的莲藕放到锅里,加入水没过莲藕,然后放入冰糖还有几颗甜枣开始慢慢熬煮。
等到熬得差不多时盛出过,切片装盘。将煮藕的汤汁加一点面粉勾芡后淋在藕块上,然后在上面洒上一些新鲜的桂花,一盘色泽红亮,油润香甜的桂花糯米藕便做好了。
天已擦黑,宋飞鸿把猪肉摊收了起来,正好听到女儿高声喊开饭的声音。
有打院门口路过的邻居忍不住说道:“你家这又做啥好吃的呢,给我家孩子天天馋的!”
宋飞鸿哈哈大笑,飞快地朝石桌跑去。
“熬这个有点费事,不然不至于要点灯吃饭了。”宋墨玉把碗筷摆好后又在石桌上点了盏灯照明。
“不晚不晚,正好。”宋飞鸿给纪嫣夹了一块藕后,自己也吭哧吭哧干起饭来。
一家人个个如狼似虎。排骨是肉菜,率先光盘,然后是糯米藕,最后连扁豆的盘子也干干净净了。院子里不知道是谁先打了第一个饱嗝,随即开始此起彼伏。
宋墨玉则看得目瞪口呆,好家伙,这干净程度都不用洗碗了。他们也太捧场了吧。
苏家。
“你们说是不是怪事?今天有两个老客上我那取书,他俩手里一人拿了两团荷叶,近着看了我才知道那里头包着糯米饭呢。他俩在书肆门口吃,金灿灿又油香油香的,把路过的人给香的。他们还以为是我这书肆改行卖饭了呢,都来打听。”
天黑时分,苏如霜的父亲苏春柳进了家门。他一路进了内堂,边脱下在外头穿的长衫,边同妻子钟琴说道。
钟琴把长衫挂好,端过来一杯茶:“糯米饭有什么稀罕的?咱家又不是没吃过。入口比米饭硬多了,老太太牙口不好,可不爱吃这个。”
苏春柳笑:“你不知道。跟咱家吃过的不一样。里头包着好几种馅料,又是咸蛋黄又是脆哨、花生米的,还有一抹叫做什么红油辣椒的东西。这你就没吃过了吧?”
钟琴按着丈夫说的想了想,也笑了:“这倒是了。加这么多好东西,想必也不便宜。”
“听说十文钱一个。明天我叫人去买一个回来尝尝如何?你年轻时候也最爱这些新鲜的吃食了。”
“你也说是年轻时候了。现在哪里比得了。多吃一点便要发福。”钟琴叹气。
“爹,娘。”苏如霜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爹,早上您出门时说要给我带一本拓本回来,可带了吗?”苏如霜走到爹娘身边,热切地看着苏春柳。
钟琴有些无奈:“霜儿,你爹累了一天了,你怎么一见他先问的倒是书?”
苏春柳哈哈大笑:“女儿好学也是好事。在呢在呢。”他转手从桌上把那份拓本递过去。
苏如霜弯弯眼睛笑了笑:“谁说我不关心爹。我刚才好像听到你们在说要去买什么吃食?我明天去当个跑腿可好?”
“那便再好不过了。叫做什么荷香糯米饭,就在云起书院山脚下,是一家早上开的小摊子。”苏春柳回忆着客人说的话说道。
“云起书院山脚下???”苏如霜重复了一遍,“那是墨玉开的小摊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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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猪血豆腐
◎起码一个月内都不会再复刻猪血豆腐了◎
卯时刚至, 天边尚是昏暗一片,只隐约透出点天光来。早晨起了浓雾,整个云鹤镇里, 除了要早起做工的和上书院读书的人外, 均还沉在美妙的梦乡中。
陈司悬帮宋墨玉推着小摊,宋墨玉在旁边提着一个古朴的纸糊小灯笼, 两人慢慢走过一条又一条街,朝着云起书院的山脚下走去。
路上有的院门开着,有人打着哈欠捆着裤腰带从里头出来, 和宋墨玉的小摊正好撞上。正是老熟客老孙。自他吃过一回宋墨玉的木桶饭后, 回回都来捧场, 绝对的风雨无阻。
“小宋掌柜!哈哈,可让我碰上了吧?!我每天早上听着这车轱辘声碾过青石板,每回急急忙忙起来,都赶不上你。这回我特意起了个早,在这等你呢。”老孙是个多话的人, 闻着菜盆里头散出来的香味一直说个不停。
说着他又扬了扬手里硕大的菜碗, “我家伙什都备好了。”
陈司悬把摊子停稳,顺手接过宋墨玉手里的纸糊灯笼。
摆摊做生意, 没有什么比客人抓肝挠腮地惦记,甚至还掐着点来捧场更令人值得高兴的事了。宋墨玉笑道:“难为您起这么早了,这么给我面子。既如此那我现在就给您打饭。”
“好嘞。”老孙点头,随着宋墨玉把菜盆揭开,他的眼睛也随之睁得很大。天色还昏暗着,只有那纸糊灯笼的光略微能照见。他光闻得着香气, 就是看不清楚宋墨玉今日新做的是什么菜色。
宋墨玉仿佛会读心术, 边打边介绍:“今天两个荤菜是猪血豆腐, 红油肚丝,素菜是酸辣藕片,凉拌三丝。”
“嗯?这凉拌三丝是哪三样?”老孙来了兴趣。
“莴笋丝、胡瓜丝还有木耳丝,这菜做起来也不麻烦,滚水烫熟后过一遍凉水,加盐、酱油一类的,总是爱吃什么放什么,拌在一块,开胃!来,你拿好。”宋墨玉把打满饭菜的菜碗递过去,另一只手接过钱。
“听你说着就香啊!别说,你这刀功也是好。我就没见切得这么分毫不差的。”老孙把菜碗捧到灯笼边照了照,看着切得根根分明,粗细几乎一致的三丝,大声赞叹。
他说着话,眼睛又往摊子上看,感叹道:“哎,我就是管不住我这嘴,每天都得吃你这木桶饭。要是有两天不吃,就够买你这荷香糯米饭尝尝了。你等着,等我这个月工钱发了,我就来买!”
“好嘞,到时候您提前给我说,我给您留一份。那我们先走啦。”宋墨玉重新把盖子盖好,笑眯眯地说。
车轮声又在青石板上慢悠悠地响起来。
为了起早给爹娘买墨玉做的荷香糯米饭,苏如霜没想到她会在桥上和书肆的伙计江小鱼撞上。
“少东家。”江小鱼抿唇道。他是个十五岁的少年人,就比苏如霜小一岁,个头倒是比她高了一个头。人看着圆头圆脑,有些憨憨的。也常有顽劣的小孩喊他江傻子。
江小鱼家和苏家有些能扯到五百年前去的远亲关系。按照弯弯绕绕来说,两人称得上一对表姐弟。江家远在云州,早几年发了大水,田地和家人都淹没了。江小鱼按照家人临终前说过的,一路投奔到云鹤镇苏家,但求能混口饭吃,不至于饿死。
这门远亲久不联系,他只知道苏家人在宝陵县云鹤镇,也不知道人家还愿不愿意认这门亲戚。江小鱼原也没报什么希望的。
没想到苏春柳见这孩子实诚,就把人留在店里做工了。白天帮着打扫、收拾、搬东西、晒书,晚上就住在店里守店。虽然工钱并不高,但是包吃包住,也不用成日风吹日晒雨淋,东家待人更是没的说,总之是个旁人都艳羡的好差事。
“小鱼,说了多少次了,你叫我表姐就是了。做甚叫我少东家,叫人听见,岂不是羞煞我。”苏如霜也打了个招呼。
外人这么叫叫便罢了,她权当他们客气着捧一句。但她们一家都把江小鱼当做亲戚,既然是亲戚,这么叫总是生分的。
江小鱼挠挠头,结结巴巴说:“要叫的。要这么叫。”
“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这么早还没到书肆开门的时候,你怎么跑到这来了?”苏如霜边走边问。
江小鱼羞赧地低头:“昨天听东家问客人那吃食是什么。我猜东家是想吃的。我想买……”
苏如霜立即明了:“你的工钱不多,你自己攒着就是了。你这个年纪也该张罗着成家的事了。我爹什么都不缺,你不用给我爹买什么的。既然今天你碰见我,表姐给你买,你莫要推辞,不然我便要生气了。”
江小鱼迟疑许久,终究是跟在苏如霜后头,极其轻微地点点头。
大榕树下,宋墨玉把灯笼悬在摊子的一角,摊前已经围了两三个人。
“墨玉~”苏如霜从树旁边绕过去,朝宋墨玉喊道。
“霜霜!”宋墨玉的神情肉眼可见地高兴几分,手上没停下打饭的动作,问道,“你今天怎么这么早来了?天都才刚亮一点呢。”
自她出摊后,苏如霜隔三差五会来看看她,陪陪她。只是没像今天这般来得早。
“先不扰你啦。我也排队。”苏如霜弯着眼睛笑了笑,带着江小鱼排在了前头这三位客人后面。
没过一会就排到了他俩。
宋墨玉无奈叹气:“你说你,你想吃还用得着排队吗?”
“那不行,你现在是宋掌柜,我现在是客人。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苏如霜说得头头是道。
“这位是?”宋墨玉看了眼如霜身后略显木讷的江小鱼。原主不爱读书,去明德书肆的次数屈指可数,自然没有见过江小鱼。宋墨玉是以也不认得。
“是我表弟,他叫江小鱼,在书肆做工呢。小鱼,快叫墨玉姐姐。”苏如霜认真介绍。
“别别别。人家比我高一个头呢,叫姐姐怪怪的。”宋墨玉摆手。
“辈分如此。他是我表弟,自然要随我叫。那便叫宋姐姐吧。”苏如霜笑。
江小鱼倒是很听苏如霜的话,缓缓开口:“宋姐姐。”他许是还没到变声期,还是少年一般的音色。听着叫人赏心悦目。
“既然叫我声姐姐,那想吃什么跟我说。要不都来点?”宋墨玉立马拿出两个碗就想先装两份木桶饭给他们姐弟吃。
“别别别,你是做买卖,哪能让你亏本。跟你说实话吧。”苏如霜把昨日她爹如何打听荷香糯米饭的事说了一通,又细细描绘了她爹知道这让他想念了一整天的糯米饭出自宋墨玉之手后,那震惊的神情。把宋墨玉逗得笑个不停。
随后苏如霜然后拿出三十文钱,“拿三个吧。”
“三个够吗?”宋墨玉知道苏家人多,虽然每个糯米饭的份量都很足,三个怕是不够吃。
“家中日日都要做饭的,买回去给家里人尝个鲜。买多了怕吃不完浪费了你的心血。”苏如霜道。
“好。”宋墨玉莞尔一笑,她揭开荷叶,拿出来三个最大最饱满的荷香糯米饭递过去。
苏如霜转手就拿了一个给江小鱼:“给你。你看到啦,我这两个是给爹娘他们买的,不用你买给他们,你先回书肆吧,我再在这待一会。”
江小鱼捧着热乎乎的糯米饭,感觉烫手得厉害。他点了好几下头后,飞快地朝书肆跑去。
“怎么感觉……”宋墨玉望着江小鱼跑走的背影,欲言又止。
“是不是感觉他有些不清楚?”苏如霜接着话头说。
云鹤镇的俗语里,说人不清楚,便是说人傻乎乎的,呆呆的意思。宋墨玉点点头:“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这个表弟?”
“好像跟你提过一次。不过那时候你在忙别的事情,可能不记得了。”苏如霜说,“他老家以前发了大水,人都没了。后来来了我家,就不怎么说话。最多就是跟我们家里人说几句。但他看着不清楚,其实人很聪明。我爹交待他的事,他事无巨细从来没有忘记做错过一件。”
“那或许只是不善言辞,倒是我以貌取人了。”宋墨玉有些不好意思。自然灾害下,人仿佛蜉蝣蝼蚁。若是她在洪水中见至亲至爱的人一个个远去,留自己孑然一身,怕是从此以后也不愿意再开口多言。
“我看他倒是和你投缘。至少他还肯叫你一声姐姐呢。我家的两个妹妹,就是如绣和如锦,他见了只行个礼,连个声都不出。这俩调皮鬼偷偷叫他黑影子,说是他像个黑影一样无声无息的。叫我说了她们一通。”
两人闲聊这会,又马上来了客人。苏如霜不用宋墨玉说,便站到了一旁,她从袖子里掏出一本书晃了晃:“我去树后看会书。我还有好多话想和你说呢,等你忙完我陪你回去。”
“好。”宋墨玉连忙点头。
今天的吃食卖得不如往常顺利。爱吃的猪血的人终究是少些,最后猪血豆腐还剩下足足四份的量。于是连带着凉拌三丝也剩下了些。
中途还有不少客人说,这么热的时候,想多吃些酸辣藕片、凉拌三丝这样开胃的菜。
猪血豆腐是用嫩豆腐和猪血切块后做成的。先冷水下锅焯水,然后坊料酒、姜片、盐去腥,把浮沫撇掉。捞出来控水后,锅里先放蒜末、韭菜然后下入猪血豆腐轻轻翻炒。
把猪血豆腐炒出微香后加水没过,再放入调味料简单调味。最后勾芡加入一把小葱就可以出锅了。这道菜做好了口感还是很美味的,吃了还能润肠通便好处多多。但熟客们吃惯了她做的辣菜,许是就吃不惯这清淡口的了。
一块豆腐两文钱,一块猪血五文钱。做这一盆猪血豆腐用了四块豆腐、两块猪血,花了足有三十文。
宋墨玉心里默默算了一下成本,决定起码一个月内都不会再复刻猪血豆腐了。
不过倒是可以考虑做另外一道名菜。猪血丸子。这种菜一般十一二月份临近过年的时候才会做,现在天气太热,做出来了也做不好,那便等到过年前制腊肉时一起做吧。宋墨玉心想。
今天,直到宋墨玉准备收摊也没看到钱婶钱叔的影子。
他俩前两天还在他们摆摊的位置,用石头堆了记号。没想到今天就不曾出现了。宋墨玉不知道他们是今天歇业,还是以后都歇业,她都不甚关心。
“陈司悬!”宋墨玉抬手朝走下桥的人挥了挥。
她把摊子交给了陈司悬,转而挽住了苏如霜的手:“今天我和如霜还有话要说,你先回去吧。”说完两个好姐妹手挽手沿着河边散起步来。
作者有话说:
女鹅郁闷:为什么不买我的猪血豆腐感谢在2023-09-07 23:33:38~2023-09-08 23:00: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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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迎月糕
◎如果原料用的是南城茶庄里产的顶级雨前龙井茶叶◎
苏家就建在河边, 苏如霜顺路把糯米饭送进家门,嘱咐着送到厨房放蒸笼里温热着,等家里老太太、娘子们用早饭时再盛上去。
嘱咐完后她便欢快地出了门, 挽着宋墨玉继续沿着河边走。
无定河边种了不少高大柳树遮阴, 树的不远处是拾级而下的台阶,往下能瞧见不少妇人在台阶边上浆洗衣服。
她们每人手拿着一根手臂粗的棒子, 往涂了皂角液的衣服上奋力捶打着。捶打声中,她们也在欢声笑语地扯着闲天。
小孩子们已经跟着娘亲一块起床了,或在树下玩闹, 或被差使着去打一壶酱油回来。
浓雾彻底消散, 金光洒向人间, 炊烟正袅袅,又是一天。
宋墨玉和苏如霜沿着无定河走了约一里路,两人说的都是彼此最近的见闻。宋墨玉说起她的吃食买卖,计算着成本和纯利,说起她去祥云寺游玩, 摘了许多桂花。苏如霜说起最近读了几本好书, 得了什么珍贵拓本。一人说时,另一人便认真聆听着。
虽然两人的生活看似没有什么交集, 可这并不妨碍她们为彼此而高兴。因为都是在做各自喜欢的事情呀。
“到莲花斋了。上次宋之衡说这里的蓼花糖好吃,我买了回去确实不错,我们再去买些吧。”宋墨玉拉着苏如霜提议。
“好。我也许久未吃甜食了。”
两人一拍即合。
莲花斋是镇上经营了几十年的点心铺子。从两个笸箩装着卖到小摊,到买下一间铺面,再到经营成这么一栋宽敞气派的二层小楼。
传到如今,听说已经在县城也置办了铺面, 准备开一间分店。
还没进莲花斋的大门, 宋墨玉便闻到一阵甜香味。约是因为还早, 她俩是今天头一拨的客人。
店里头账房正拿着一张大红纸在写着什么东西。
宋墨玉往上瞟了一眼,上面写着名姓,下面写着多少盒。
苏如霜小声说道:“许是迎月节要到了。各家商户少不得要送自家大主顾节礼。一般都是在莲花斋这预订的。小些的商户就买他们莲花斋统一做好的迎月糕,大些的商户肯花银子,会让莲花斋单独制模,在迎月糕上面烙上他们店铺的名字。”
“迎月节?迎月糕?”宋墨玉边问边回忆。
“对呀,再过几日就是八月十五了。本来说在家里吃的,但二婶说别人家都上酒楼吃,最后我们家也订了福瑞大酒楼的席面。其实要我说,自从他们前几年换了厨子后,福瑞大酒楼的饭食便没有从前那般好吃了。我看做得并不及你。”苏如霜挑了绿豆糕,蓼花糖,又要了一些花生酥。
过另一个货架时她指了指,“你看,已经有迎月糕摆出来了。”
那迎月糕分为大和小,最大的有脸盆那么大,最小的也有手掌那么大。表皮金黄油润,每个月饼上面或映着迎月、团圆、吉祥、和顺等字样,或画着圆月当空的图案,很是讨喜。只是无一例外,都是果仁口味的。
宋墨玉睁大眼睛打量着这些糕点。乖乖。这不就是月饼吗?那这迎月节不就是中秋节,迎月糕不就是月饼。原来只是在这个时代换了种说话,宋墨玉立即了然。
她心里算盘一打,全镇商户都到莲花斋这订月饼礼盒,每家回馈老主顾加上自家送亲朋好友,怎么也得十盒起订吧。还有镇上、各村的村民们,别的糕点或许一年难得买一回,但是这代表团圆意义的糕点,总归是会买些回家尝尝的。那这些散客集在一块,也不是个小数目。
她们宋家好食在那个世界里,也会推出宋家手工月饼,很受客人们欢迎。随身空间里头就放着不少月饼模具。在这个世界,自然也不能放过这个发财的好机会……
“墨玉,你在想什么呢?我叫了你好几声都没应答。”苏如霜结了账,晃了晃宋墨玉的胳膊。
宋墨玉回过神来笑了笑,毫不掩饰地说:“我在想怎么发财。”
“你现在真是越来越财迷了。”苏如霜感叹。
等和苏如霜告别后,宋墨玉一口气去街上大包小包地买了许多东西,回去路上险些提不动。
“姐,你发什么横财了?”宋之衡看宋墨玉左手右手都挂满了,立即问道。
“快快快,帮我提到厨房去。沉死我了。”宋墨玉两只手勒得通红,直抽气。
宋之衡看着眼前的面粉、糯米粉、花生油、芋头、豆沙、果脯、瓜子仁一类的东西,眼睛亮亮的:“你又要做什么好吃的了?”
“做月饼。”宋墨玉倒了碗水一饮而尽,又擦了把汗。
“啥叫月饼?”
“就是迎月糕。”宋墨玉努力让自己习惯这个世界的说法。
宋之衡觉得有些费事:“那做起来多麻烦啊,直接去莲花斋买几个回来吃不就好了吗?”
“我做,自然是要做外面买不到的那种。你去给我打几桶水来,再给我找点黄栀子枝叶来,然后就去玩去吧。”宋墨玉吩咐道。
宋墨玉这一忙,根本停不下来,直接忙到了月上柳梢头。这期间厨房的烟囱里头还在不停地往外冒烟。
她今天没有别的功夫炒菜了,一家人晚饭吃的是剩下的几份猪血豆腐,加一个简单的捞面条。但是哪怕吃晚饭的时候,她也把自己关在厨房里,一家人都没见她出来。
大家伙问她有什么要帮忙的,她只说帮忙把她晒的桂花筛一遍,其余的就不用管她了。
最后一家人该歇的都歇下了,还剩陈司悬留在外头。
陈司悬敲了敲厨房的门:“宋墨玉,你不会晕在里头了吧?”
许久后,厨房的门终于打开,露出一张满是倦容的小脸。
宋墨玉拍了拍手上沾的面粉,眼皮好似有千斤重一般地想合到一块去,她终究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睛里留着打哈欠时溢出来的泪水:“没晕。就是快困得不行了。”
光是准备做月饼要用的材料就废了很大的功夫。可她偏偏就是个不做则已,一做就停不下来的人。
做月饼少不了要用到枧水。她便用黄栀子树的枝叶烧成草木灰,和煮过大榕树叶子的水浇在一块,反复过滤后沉淀出枧水。
这些枧水都让她用洗干净的酸菜坛子装了起来,放在厨房的阴凉地方,到时候随取随用。
做完枧水还要准备冰皮,炒制、调制几种内陷。皮和馅填合后压到模具里,有的烤熟,有的蒸熟……做一两样口味倒是不费工夫。宋墨玉这次却做了不少。
“怎么就剩你一个了?那正好,你先来帮我尝尝味道吧。”宋墨玉侧着身体,让陈司悬进厨房把灶台上装在瓷盘里的迎月糕拿了出来。
陈司悬无法形容他看到这些迎月糕时的震撼。
宋墨玉一共做了八个,每个迎月糕约莫只有手心那么大个,小巧玲珑,袖珍可爱。
这么小巧一个,哪怕是食量小的女子和孩子都可以一人吃一个,毫无负担。
最妙的是这八个迎月糕各有各的模样和纹路,各不相同。
月光和烛光映照下,有的裹满了瓜子仁,有的撒着黑芝麻,有的撒着桂花上面印着桂花树的印记,有的则散发着蛋黄的香气……
“分别是豆沙、芋泥、板栗、瓜子仁、桂花、莲蓉蛋黄、黑芝麻、茶馅。你帮我选三种最好吃的出来,再选三种最不好吃的出来。”宋墨玉拿了把刀出来,把这些月饼切成小块,又拿了根竹签出来递给陈司悬。
“这真的是迎月糕?迎月糕不是只有果仁馅的吗?”这是陈司悬自小的认知,但这个认知现在却被宋墨玉打破了。
“你到底吃不吃?”为了听陈司悬的反馈,宋墨玉忍着困意,强撑着眼皮问。她的耐心有一点,但不多。
“吃吃吃。”陈司悬极有眼力劲,三下五除二,一块一块往嘴里送。
“好吃,好吃,这个也好吃,这个也不错……”
“你吃这么快能吃出好赖吗?”宋墨玉快被陈司悬逗乐了。刚才她嫌弃了他一句,他就快得跟旋风似的,吃这么快,不就串味了吗?
“当然吃得出!想当年我家里还没没落的时候,我这条舌头也是尝遍珍馐美味的金舌头。”
“那好吧金舌头,你觉得最好吃的三种放这个碗里,最不好吃的三种放这个碗里。”宋墨玉拿了两个小陶碗出来。这些馅料她都已经调出来了,只是不知道哪些受欢迎,所以才一样只做了一个。
最后的结果出乎宋墨玉意料。
陈司悬最喜欢的是茶味、桂花、莲蓉蛋黄。而最不好吃的那个碗里,只放进去一个黑芝麻。陈司悬给出的理由更是简单。他擦了擦嘴角的糕点屑道:“我从小就不爱吃黑芝麻。”
“怪道你之前瘦成麻杆呢。挑食是不对的。”宋墨玉叨叨,“不过我从小也挑食。”
“然后呢?”陈司悬突然好奇起来。
“然后我现在选择当厨子呀。当厨子不就能选择想做什么吃就做什么吃了。”宋墨玉理所当然地说道。小孩子才挑食呢,大人只做自己喜欢吃的。
“……”
陈司悬的目光落回盘里:“我还能再吃一块吗?”他尤其爱这茶味的迎月糕,口感松软,茶香醇厚,入口清香。如果原料用的是南城茶庄里产的顶级雨前龙井茶叶,只怕这味道还要更上一层楼。
“行吧行吧。”宋墨玉摆手。她心里道,反正陈司悬在她家也待不了几天了。过完迎月节,吃了团圆饭,便让他自去吧。不必拘在她家这里做苦力了。
等陈司悬又吃了一小块茶味迎月糕后,发觉四下已经没了宋墨玉的声音。
他抬头看去,发现宋墨玉已经伏在石桌上睡着了。
她半趴着,呼吸绵长,睡得很快也很沉。一只手伸长了耷拉在卓沿,露出已经起了薄茧的手掌。
陈司悬以前以为女子的手,都像他娘亲和族里姐妹们那样,如同凝脂白玉,柔软白皙才叫好看。但凡有一点茧子或者伤口都是不美。可他现在看着宋墨玉还沾着些许面粉,起了薄茧的手,目光微动。
这不止是一双美丽的手,还是一双天上人间无可替代的手。只有这双手,这个人,才能唤醒他的味觉,温暖他的五脏六腑。才能让他愿意改变一切的习惯和原则。
陈司悬站起身,确认四下无人后,他先找了块干净的布擦了擦自己手,确保自己的手干净没有尘屑后,他才弯腰把宋墨玉抱起。
宋墨玉微微地睁开了一下眼睛,以为自己在做梦,迷迷糊糊说道:“不是过完节才让你走吗……不会想摔死我吧?”
说完她又迷迷瞪瞪地睡了过去。
此时抱着她的陈司悬身体僵在原地。宋墨玉这句话信息量太大了。
几个意思,过完迎月节就要把他赶走了?!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今天好饱,今天吃的是糯米饭还有绝味感谢在2023-09-08 23:00:33~2023-09-09 20:16: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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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谈生意
◎如果放在外头任何一家点心铺或者酒楼卖,都会是他家的劲敌啊!◎
第二天, 宋墨玉发现她是在自己房间醒来的。
身上不知道谁给她盖了层厚厚的被子,不止压得她喘不过来气,还活活把她热醒了。
这么热的天, 谁盖这么厚的被子啊?!难道是我昨天太累了, 回来自己盖上的?算了,不管了。
今天这个时辰准备出摊是来不及了, 她索性就把今天当成放假日。
宋墨玉打了水,从锅里盛了些热水兑了兑,先洗了个温水澡, 然后换上一身干净衣服。
她今天想着不用出摊, 没穿那些灰暗的颜色, 她选了一件藕荷色的对襟襦裙,上衣素色,下裙上却在前后印染了两朵舒展着的莲花。
她又顺手扎了一个垂挂髻,额前头发覆在眉毛之上,看着很是清新活泼。这发型还是纪嫣教她的, 说是年轻小娘子都喜欢这样的发髻, 显着活泼灵动。
梳妆完后宋墨玉决定赶到摆摊的地方去一趟。
虽然她今天不出摊,还是得去跟熟客们说一声, 解释一下。不然人家不知道情况,还巴巴在那等着,把客人得罪了就不好了。
如此想着,宋墨玉迈出房门,朝着院门口走去。
“不用去。陈哥哥已经去了。”宋之衡一边给菜地浇水一边说。
“嗯??他这么灵泛吗?”宋墨玉忍不住夸赞了几句,“昨天没白给他吃迎月糕。你跟人家学着点。”
宋之衡扬了扬瓢:“你倒是也夸夸我?!是谁每天早上雷打不动给你的菜浇水。我还拔了杂草, 你看我指甲里都有泥。”
“好好好, 夸夸夸。我弟弟怎么这么好呀。我弟弟天下第一。就是给我万两黄金我都不换。”宋墨玉双手往前竖起大拇指。
宋之衡哼了一声, 小圆脸微红:“谁要你这么夸了!”他姐嘴里真是没一句实话!
“不过,姐,你这种的到底是什么?我怎么没在集市上见过?”
宋之衡摸了摸已经结出小果的辣椒,闻了闻,还有些辣气。
“这就是我平常做辣菜用的呀,我叫它辣椒。只是我平时入菜都剁得比较碎,还和水蓼的嫩芽和在一块,你们分不出来而已。”宋墨玉解释。
“辣椒?好奇怪的名字。闻着也呛人。炒成菜倒是很香。怎么没见别人卖过呢?”
宋墨玉笑:“有天镇上来了个游方道人,他说和我有缘,送我的。我看那些辣椒籽有些像草籽,想着能种活。你看可不就是种活了。除此之外,还有西红柿和土豆……”
宋墨玉说的都是宋之衡没听过的名词,只听了一遍也记不住,就记住了这些都是做菜的,好吃!
“尤其是这个土豆。还得再种两个多月才能收获。这东西好养活,一次能在地里结大把大把的果实,不仅能炒菜,还能当饭吃。”宋墨玉蹲到宋之衡身边介绍。
宋之衡摸了摸土豆长出的苗,看它的眼神都不一样了:“真的吗?!那以后如果碰到荒年就不怕了。”
“那当然了。咱们这小菜地到底还是委屈它了。先这么种着吧,还不知道能不能成活呢。”宋墨玉站起身。弟弟的话提醒了她,以后等钱挣多点,可以考虑租赁或者盘几块田地,规模化种植这些作物。
很快宋墨玉又否决了这个想法。
她现在自己在家种种是一回事,旁人也不会有意见,这不过是极少数人的一个小癖好。但如果想大规模种植又是另一回事了。
在这个世界现有的农作物体系中,要想加入对这些人来说全新的作物,无疑必须得到当权阶级的首肯。尤其是发芽的土豆还有毒。盲目种植,动辄给她扣一个种有毒作物的帽子就完犊子了。她的穿越之路将以砍头结束,说不定还会累及家人。
想到这里宋墨玉摸了摸自己的小脖子,改了说辞:“我刚都是骗你的。你可别出去跟人说啊。”
宋之衡本来挺高兴,闻言顿时翻了个白眼。
既然不用去同熟客交待,宋墨玉便进厨房做起家人的早饭。
她先给纪嫣做了蔬菜粥,又做了白水煮蛋。纪嫣的心疾离彻底治愈已经不远,她胃口也越来越好了。
宋墨玉可不得多做些,让纪嫣把营养都补回来。
做完纪嫣爱吃的,她又给宋飞鸿他们做了酱香饼。家里几个老少爷们口味重,还是喜欢这酸辣酱香口的。至于她自己,天气热胃口不佳,吃了几块月饼便饱了。
酱香饼做好时,陈司悬正打外面回来。
他神情低落,甚至还有些冷意,看着就跟被人讨债了似的。
宋墨玉一眼就看出来他不对劲,关心道:“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告诉我,我去帮你出气!”
陈司悬欲言又止,最后长叹一口气说:“我没事。”
“那就好。吃饼吧。我去喊爹和娘。”宋墨玉转身便走,不带一句多问的。
“……”陈司悬张大嘴想说话,最后又闭上。
早饭后,宋墨玉把月饼按照口味各做了两个,一并装到食盒里,转头就出了门。
她进莲花斋大门时,正好碰到有客人在跟账房先生订迎月节要用到的糕点礼盒。她也不着急,提着自己的食盒等在一边。
等到账房先生那里空出来后,她才笑着问:“劳烦问下您,今天掌柜的在吗?”
账房见她不是来买糕点的客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小娘子有何贵干?”
“有笔买卖想和您家掌柜谈谈。不知道方便不方便?这是我的诚意。”宋墨玉把食盒摆上柜台,揭开盖子,露出里面摞得整整齐齐的糕点。
多是金黄酥皮的,却还有几个格外不同,看着从未见过。
账房愣了愣神,笑得乐呵呵:“小娘子您走错门了吧?来我们莲花斋买糕点的多见,上门来卖糕点的可是头一回。”
“二弟,把人请上来吧。”有人从二楼下来,不疾不徐地说了一句。这人衣着不凡,面相一团和气中又露着精明,鼻头微红,正是莲花斋的掌柜名为谢玉树。
宋墨玉闻言直接上了二楼。二楼分为两半,一半另有一扇门,是莲花斋的库房,另一半则分为两间房,一间谢玉树自用,一间用来接待客人。
“小掌柜坐吧。”谢玉树招呼了一下。店里的小工过来倒了杯茶,又给宋墨玉上了几样店里有名的点心。
宋墨玉大方地坐下,把手里的食盒推到了对面的谢玉树面前。
谢玉树刚才就在二楼略看到了这些迎月糕的样式,只不过是匆匆一瞥,如今离得近了,眼里不犹闪过惊憾之色。
他们谢家在这镇上经营几十年,坐稳了糕点铺头把交椅,竟不知道这镇上什么时候又出了一个这么会做糕点的人物。
眼前的这些迎月糕色泽金黄焦红,几乎和他们家能做出的最高品质是一模一样的。可这模子他却是从未见过,还有这香味,内里填的是什么馅料……
“谢掌柜,您尽可一尝。这一盒本就是给您试吃的。我一共做了八种口味的迎月糕。”宋墨玉的声音很好听,悠然婉转,落落大方。完全没有一个十六岁小娘子面对三四十岁的行业老前辈时,会有的惊慌。
谢玉树欣赏她这份处事的淡然。他用帕子擦了擦手,小心翼翼地拿起离他最近的一块迎月糕。他拿的这块表皮洒了桂花,正是桂花馅的。闻着就能感受到很浓的桂花香味。
桂花正是八月生长的花,能想到用桂花做迎月糕,确实很贴合节日。谢玉树心里又是赞叹,旋即把糕点缓缓送入口中。
谢玉树的眼神一动。他是做这一行的,从小吃过的糕点可以论百斤计数了,闻着都没啥胃口。可眼前的桂花迎月糕,口感松脆,甜而不腻,还芳香扑鼻,实乃极品。
这样的糕点如果放在外头任何一家点心铺或者酒楼卖,都会是他家的劲敌啊!
可现在眼前气定神闲,衣着朴素的小娘子,却诚意十足地找上门来求合作了。
作者有话说:
两章加起来也算是日更6k了嘿嘿
第36章 鸡鸭巷
◎这世上哪一样东西不能吃啊◎
八月暑热, 天上跟有九个太阳杵着似的,人往街上一站能晒得秃噜皮。
陈司悬一直站在离莲花斋附近不远的亭子里。这亭子有半截也照着日光,晒得他浑身冒汗, 可他目光一直也没从那莲花斋的入口处挪开。
原本他心里生着宋墨玉的闷气, 本来不想出来的。但宋墨玉临出门又喊上了他,他嘴比脑子快立马就答应了, 结果出来后又让他在这么个鬼地方等她出来。
偶尔有几个小娘子路过,见他独自站在这里,一个个鼓起勇气上来搭话。
不是塞过来一把香葱, 就是塞过来一把芹菜, 也有的性情奔放些, 非要把自己绣的手绢塞给陈司悬。
陈司悬惊恐万分,接连摆手:“我家小掌柜的在里头办事,她要是知道我胡乱收人家东西不给钱,一定罚我不吃饭。”
她们常去猪肉摊捧场,自然知道陈司悬口中的小掌柜是宋墨玉。她们打过照面, 也知道自从宋墨玉溺过那一回水后, 性情便变了许多,是个不好惹的主。听说某个晚上听到有人嘴碎她和李修文, 她还拿出菜刀想砍人呢!你说这多吓人。
只是没想到她对家里长工也这般严苛!真不知道她们看不见的时候陈司悬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这么个风流倜傥,玉树琼葩一般的人啊,去宋家真是鲜花插在猪粪里了。
可当她们劝陈司悬另谋生计时,陈司悬又跟吃了秤砣铁了心似的说宋家人待他极好,自己哪也不去。几人也不好让陈司悬为难, 纷纷把自己送出去的东西拿了回来, 依依不舍地离开。
等宋墨玉出来的时候, 正看到这么一幅依依惜别的画面。
这些小娘子们看到宋墨玉过来,也不依依不舍了,一个个要多快有多快,拔腿便走。
“她们是谁啊?”宋墨玉走过来问。她面色沉静,语调平和,看不出高不高兴。
陈司悬摇头,眼睛朝下看了看她手里的食盒,以为原封不动被退了回来,有些惊诧:“他们竟这般没眼光?”
宋墨玉笑出来:“没有。他们留下了。”
陈司悬点点头,接过里头已经空空如也,连一点糕点渣渣都没剩下的食盒:“那还算他们有见识。知道你做的绝非凡品。价钱谈得如何?”
两人走在阴凉的树荫下。
宋墨玉头一昂,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这个数。”
“一千两?”陈司悬挑眉。如果是这个数的话,倒是符合他对宋墨玉卖配方和木制模具的预期。毕竟一个好的糕点配方,是决定一家糕点铺子能走多长多远的关键。不知道有多少祖传老店都是靠着一手旁人没有的配方发家致富的。
而宋墨玉手里攥着八个新的口味,八个不一样的糕点模具。卖一千两,陈司悬觉得很合理。甚至觉得宋墨玉是不是亏了。
“???”宋墨玉被陈司悬报的数字差点吓得栽一跟头,“你可真敢开口啊。人家干了几十年的店才挣这么多呢。”
陈司悬摸摸鼻子:“开个玩笑。”
宋墨玉清清嗓子说道:“一百两银子。”
陈司悬蹙眉:“这么少?”
“不少了。一百两只是一部分,以后但凡他们莲花斋卖出一个用我配方做出来的迎月糕,就要分我四成的纯利。这就相当于是一个长期稳定的收入了。至少每年八月都会有大笔进账,你说还少吗?”
其实本来没有四成。她真是三十六计全用上了,就连说谢玉树和她名字里都有玉字,看着就亲切有缘分这种鬼话都说出口了,她才把三成的分成往上提了提。
若是她一早着手准备迎月糕,没准是可以借机卖个高价。但现在离迎月节没几天了,这镇上除了莲花斋有实力大量生产外,还真找不到第二家。这个结果已经在她的预期内。
现在总归一百两银子的银票,是真真实实地到手了。
“走吧,我们去买东西。”宋墨玉领着陈司悬往制衣局走。
“两位客官里面请!”制衣局的小工声如洪钟把他俩请了进去,“两位看点什么?料子还是成衣?”
“要过节了,给家里人置办几身衣裳。”宋墨玉笑着说,“我们先看看。”
制衣局面积挺大,里头分区明确,一头卖布匹料子,一头卖成衣。不分男女,但分价钱高低。价钱贵的在最里头。于是宋墨玉发现他们越往里走,人越少。
再一看旁边贴的纸条,好家伙,这最贵的一件居然要十两银子!只不过用料是真的好,宋墨玉真切感受到什么叫真正的绫罗绸缎。她上手摸了一把,这手感柔软度,这做工,这暗纹,怎么看怎么比那些标价几钱、几两的成衣要好。
只不过……
宋墨玉用手指了指这件十两的男装:“你还记得咱俩刚认识的时候,你身上穿的那件是不是比这个还好?”
陈司悬心虚地摸摸鼻子。谁说不是呢……十两就够他那件衣裳的零头。许久没穿,他都忘了那衣裳穿起来是什么感觉了。
宋墨玉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是想起家道中落的事陷入悲痛,于是摸了摸自己的小银票,默默转移:“我们还是去看看布匹吧。”
店里小工舌灿莲花极力推销:“可巧今天店里几个老师傅都在呢,可以立马量尺寸。您要是加点钱加急,过两天就能拿到手!”
宋墨玉的目光落在店里新进的妆花缎和散花锦上,最后毅然决然选了几匹棉布。
没办法,她的钱还有要紧事要做。棉布的总归是便宜又耐穿些。这些贵价的衣裳,等她以后挣更多的钱,早晚能不肉疼地买买买。给家里人放一整个房间的衣裳,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不重样地穿!挣钱挣钱挣钱!宋墨玉在心里给自己狂喊了一通口号。
她虽然不记得家人的尺寸,但是可以笔画得出来。宋飞鸿和宋之衡她就照着陈司悬笔画高矮胖瘦腰身肩宽。纪嫣的她就照着自己笔画。
笔画完后,宋墨玉指了指陈司悬:“劳烦您给他也量一量。”
陈司悬有些吃惊:“我也有?”
他以为这趟出来就是来给宋墨玉提东西,没想到自己也有份。
“不想要啊?”宋墨玉斜了他一眼。
“想要!我们家掌柜天下第一好,再也没有比你更好的掌柜了。”他学着宋墨玉夸宋之衡的话夸道,本来有些沉郁的脸上顿时雨过天晴。
他以为宋墨玉要赶他走了,说不定连饭都不给他吃了。没想到现在却把他当家人一样给他买衣服,可不得高兴吗。
尤其宋墨玉还是个财迷,整天不是做饭就是研究挣钱。一个财迷肯为他花钱,这份高兴立马加倍。
“……”宋墨玉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这人多半是疯了,就一件棉布衣裳,造价一百五十文,他咋这么高兴呢。他来她家都这么久了,帮着家里做了不少事,却一直穿着宋飞鸿那些不合身的旧衣裳,送他件衣裳也没啥。
总归是要过节了,家里的人都要沾沾喜气。
最后宋墨玉给包括自己在内的一家人都订了一件新衣裳,给了加急的钱,要求务必在迎月节前做完,做好后给她送到家里去。
想到过节,宋墨玉心情大好,拉着陈司悬又朝鸡鸭巷走去。第一个节日家宴,她又挣了这么多银子,绝对不能马虎着过,食材要先准备起来了。
却没想到她在这瞅见一个熟人——李母。
李母手里挎着一个篮子,里头装了十来个鸡蛋,正在鸡鸭巷的一个角落里叫卖。旁人的鸡蛋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唯独她家的鸡蛋上头还沾了鸡毛和鸡屎,看着卖相就不好。是以叫了半天都没人光顾。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李母本来眼神呆滞,在发现宋墨玉后,她一下像个斗鸡一样,眼睛放大,炯炯有神地盯着宋墨玉。
这视线想让人忽略也难。
“有人一直在看你。”陈司悬提醒,他站在宋墨玉身侧,用身体微微挡住她。一旦有人想对她不利,他可以第一时间出手,护她周全。
宋墨玉“嗯”了声:“我知道。我这阵子忙,都快把她忘到九霄云外了。没想到今儿在这碰见。”
“这是?”陈司悬好奇。那妇人看着年纪挺大,要说是宋家的亲戚吧,平时没见过上门走动。要说是宋家的邻居吧,他也没在那几个巷子里看到过她。而且这眼神还怪怨毒的,不知道宋墨玉一个小姑娘怎么惹到她了。
“我是她债主。她欠我二十两银子,才还了我一钱呢。哎,这年头都是欠钱的比借钱的气性大。”宋墨玉轻描淡写说道。她今天这遭还真是来对了,有人为她的家宴食材买单了。
李母瞪着宋墨玉都快瞪得眼睛充血了,嘴里还在骂着“奸夫□□,小贱人……巴不住我儿子就找新的……”。忽然见这人离她越来越近,直直停在她面前。
李母嘴里的污言秽语僵在嘴里。
宋墨玉抖了抖手里的欠条,笑眯眯说道:“哎呀,咱有日子没见了,您老还记得我那二十两银子吧?”
李母干笑两声,她虽然不认字,可她认得那欠条上的手印。是她被宋墨玉逼着按的,还叫她在大街上丢尽了丑,她怎么可能不记得。
李母干笑两声,几个字从牙缝里吐出来:“不记得。”
宋墨玉清清嗓子:“没关系。你年纪大了眼睛瞎忘性大我可以理解,要不我给你念念吧。”
李母梗着脖子:“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宋墨玉也不气恼,淡淡道:“你儿子好像最近不在镇上,参加秋闱还没回呢?啧啧,那么大好的前程,可不能叫二十两断送了。现在还没放榜,要是他的事传扬起来,不知道主考官会不会划掉他的名字?”虽然宋墨玉觉得以李修文那个垃圾水平断然是考不上的,但这不妨碍她大做文章忽悠李母。
李母为了儿子蛮横不讲理,贪了大半辈子小便宜,但她没什么见识,很容易为了儿子的前程被唬住。
更何况她知道李母是藏着家私的。原主当初巴巴送过去的那些钱,一部分确实用于给李家家用,还有一部分都叫李母存了起来。
最后宋墨玉毫不客气地拿走了李母这一个月,早出晚归洒扫浆洗得来的一钱银子。更毫不客气地把李母准备拿来卖钱的十五个鸡蛋拿走了。
“品相虽然差了点,我也大方慈悲给你抵十五个铜板吧。我记得你的工钱是日结的吧,以后每三天我会叫人去你家取钱,不用劳烦你上门亲手给我。”宋墨玉大方地摆摆手。
李母在原地坐着,反应了好久,发现宋墨玉这个小贱人连个篮子都没给她留下,她气得气血直往脑门涌,直直地往后倒去,正好倒在一滩鸡屎上。
旁边摆摊的人听了好大一场热闹,打心底看不起李母的做派,装模做样地伸手想去扶一把,最后碍于那鸡屎,终究是撇过头去不管了。
陈司悬提着一篮筐鸡蛋,颇有一股贤惠的气质。他问:“你当真要找人三天去催一次债?”
“那是自然。你放心她肯定拿得出来。她就是装穷。”宋墨玉冷笑。
“找谁去?”陈司悬积极地问。他现在太想证明自己有用了,有用才能留在宋家继续蹭饭,他算是明白了。
宋墨玉认真地想了想:“宋之衡你觉得怎么样?他不是闲吗?而且他板着脸不说话跟个瘟神似的,派他出马一个顶俩!不给钱就搬东西。他家看着破,砚台、笔、书什么的还能换点钱。实在不行,白菜萝卜有啥拿啥。欠条在手,官差来了我也有理。”
“???”陈司悬想了想弟弟那小圆桶一样的个子,实在不明白他哪里比不过宋之衡,“其实我也可以。”陈司悬默默自荐。
宋墨玉上下打量一番。老实说,陈司悬个头是高,就是这身板养不肥,看着完全没啥威慑力啊。她拍了拍陈司悬的肩膀:“我考虑一下吧。”
“……”陈司悬深深明白了,这年头找份活有多不容易。
宋墨玉在鸡鸭巷逛了许久,又多买了五十个鸡蛋,花了五十文钱。另外买了一只大肥鸡和大肥鸭。大肥鸡有两斤半,花了三十八文,大肥鸭有四斤,花了七十文。
除了活鸡和活鸭外,这里也会卖宰杀好的鸡鸭,价钱会略贵个一文,算做人工费。宋墨玉做菜图新鲜,这鸡鸭要留着过节当天吃,是以她买的都是活蹦乱跳的。
“掌柜的,您这鸡爪鸭爪单卖吗?”宋墨玉指了指案板上一堆剁下来放到一边的爪子。
小贩点点头,解释道他这些宰杀的鸡鸭都是要送到镇上几个酒楼、饭馆去的。鸡头、鸭头、鸡爪、鸭爪这些价钱都便宜,不能和鸡肉鸭肉算一个价,所以剁下来分开卖。
宋墨玉一问价钱,立马乐了。一只鸡要十五文钱一斤,一只鸭要十八文钱一斤,但这头和爪子却只要一半的价钱。有些没钱买肉的人家就会来买这些剩货。回去炒一炒,煮一煮,也是一顿美味了。
“鸡爪鸭爪各来二十斤!”宋墨玉霸气给钱。
陈司悬的震惊无以言表:“这也能吃?”
小贩笑:“瞧您说的,人饿极了,这世上哪一样东西不能吃啊?以前猪下水不就没人吃吗,五文钱都没人要,现在都涨到十文钱一副了!”
他还不知道致使猪下水涨价的“罪魁祸首”就是眼前这位大客户。
宋墨玉淡定地接过装好的鸡爪鸭爪:“走了。”
陈司悬手里提着一大框鸡蛋,又提着鸡和鸭,本以为宋墨玉准备打道回府了。没想到宋墨玉这一买起东西来就没完没了。什么毛豆、花生、木耳买了一大堆。
他俩直接从天亮逛到了快天黑。中途陈司悬的肚子响了又响,他已经非常非常想吃宋墨玉做的饭了,结果宋墨玉不想回家,硬是在路上买了个两文钱的烧饼打发他。吃得陈司悬眼泪都快憋不住了。
逛到最后,宋墨玉都过意不去了,把各种各样挂在陈司悬手上、胳膊上、头上的东西取下来:“走走走,到家了,我给你做好吃的!”
本来宛如一滩死水的陈司悬立马复活,眼睛就像月亮一般亮幽幽:“那我去给你倒水喝。”
“怎么去了这么久?”纪嫣担心宋墨玉,一早就坐在院子里等着。没想到等到快天黑,才把人等回来。
宋墨玉扬了扬手里的鸡蛋:“娘,晚上给您做卤菜吃好不好?”
宋飞鸿掏了掏耳朵没听清:“鹿菜?你还有钱买鹿肉了?”
“……”
作者有话说:
今天吃了两根梦龙,感谢梦龙,我的码字必备良药!感谢在2023-09-09 23:54:22~2023-09-10 23:36: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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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卤菜
◎荤菜盆里放着色泽红润的卤鸡蛋、卤鸡爪、卤鸭爪、卤肥肠……◎
以前的宋家好食酒楼, 除了常见家禽牛羊各色山珍海鲜河鲜外,卖得最好的菜就是卤菜。
一整排用玻璃柜装着的卤猪耳、卤猪尾巴、卤牛肚、卤牛肉,还有卤香干、卤土豆、卤藕片等, 都是客人们最爱点的下酒菜。
要想做好卤菜, 一锅好卤水必不可少。
宋墨玉小的时候练字,奶奶就亲手教她抄过一张卤水方子。这张方子上的字伴随她写过三个练字本, 上面的每一个字想忘都忘不掉。
自回到家后她就忙于配置香料,哪怕汗流浃背也不甚在意,眼里只有香料的配比。草果、八角、草豆蔻、花椒、香叶、干辣椒……
有些是她在医馆和香铺买的, 有的则是她从空间里拿的。买这些东西可比买肉贵多了, 基本是搭进去三天的木桶饭利润。
付钱的时候她眼睛都红了。
医馆大夫还以为她眼睛出了啥毛病, 非要给她扎两针。吓得宋墨玉落荒而逃。
宋飞鸿来倒水喝,正瞅见女儿拿着一个个小纱布摊在灶台上,那些纱布里摊着一些像是中药一样的东西。
他扯着嗓子喊道:“好端端的,你怎么跟个药房先生似的?给你娘熬药呢?”
宋墨玉跟魔怔了似的,嘴里念念有词, 根本没听到宋飞鸿的声音。
宋飞鸿往灶台上仔细其中几样他也认得, 陈皮、八角、香叶,甚至还有党参。
这可都是贵价东西啊!每样一点点就能买上一斤肉了。
宋飞鸿连呼吸都放轻了, 生怕一个喷嚏打过去,就把这些金贵香料喷走了。他咽了一口水,轻手轻脚地又退出厨房。
一出厨房就捂住宋之衡的嘴:“小点声,别吵到你姐!”
宋之衡的小眼睛都瞪圆了,心里愤愤道:“到底是谁比较大声啊!”
宋墨玉对外面的声音置若罔闻,把配好的半斤香料用清水泡出砂尘后控了一遍水, 放进木盆里。
“爹!我用点您的烧酒!”宋墨玉朝门口大喊。
“用!”宋飞鸿中气十足, 喊得半条街都能听见。
烧酒没过香料, 静静去除着香料里头的苦涩味道。
香料暂且搁在一边,宋墨玉把在院子里拴着的鸡拽了过来。她手里还拿着那把银光闪闪的菜刀。
“陈司悬,来来来,帮我抓着鸡脚。”宋墨玉放了个碗在旁边,喊住帮宋飞鸿搬东西的陈司悬。
搬工陈司悬变为了抓鸡脚陈司悬。
“你还敢杀鸡?”陈司悬倒抽一口凉气。因为一个晃神,鸡在他的手里不断挣扎着,险些都快挣脱开去,他眼睁睁看着宋墨玉从鸡脖子那扯下几撮毛。
“抓稳点。你怎么比宋之衡还不靠谱?你要是抓不稳,等下我划你手别怪我啊。”宋墨玉语气不善,比划了两下菜刀。
陈司悬再再一次比不上宋之衡了。陈司悬陡然死死抓住两只鸡脚,眼神极其坚毅:“快!给它一刀!”
宋墨玉的手很快,她手里的刀更快。一刀抹过鸡脖子后,她又补了一刀,旋即把陶碗放到下面接着鸡血。丝毫不在意手上染了鸡血,更不在意这升腾起的血腥味。
“洗手。”陈司悬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开了,从井边端了一盆清水过来。
“多谢。”宋墨玉站起身先把死鸡丢进装了滚水的木桶里烫毛,然后才把手浸到木盆里,心里暗想,要是能把洗手液或者香皂拿出来用用就好了。算了,反正等下拔毛还要弄脏一次,等晚上家里人都睡着了再洗一遍好了。
她边洗手边发着呆,兀自在脑海里遐想,也没发现陈司悬一直在旁边看着她。
等她回过神来时,陈司悬竟然已经主动去拔鸡毛了。
木桶里满是蒸腾的热气和鸡腥味,水也烫得厉害,水汽熏得他脸都红了。陈司悬却浑然未觉,大把大把地扯着鸡毛,没吭一声。
宋墨玉愣了一会,端起鸡血放回厨房里。内心暗自赞叹。自觉,太自觉了。就这眼力劲,要是在她那个世界,混成个部门主管那不是分分钟的事!年轻人大有可为。
“爹,我让你给我留的筒子骨呢?”宋墨玉又往旁边的院子跑了一趟。
宋飞鸿正在磨刀,腾出手往旁边一指:“那呢,篮子里盖着块布的就是。那上头肉都没多少了,也就只能熬点汤。”
“我就是拿来熬汤的!”宋墨玉提起篮子跑得飞快。
宋墨玉先把鸡和筒子骨焯了一遍水,撇去浮沫后加小火慢慢熬制高汤。高汤起码得熬制两个多时辰才能用于做卤水,时间一点都缩减不得。
等到吃晚饭的时候,石桌上只端来一盆豆角焖面条。
好在家里人都知道宋墨玉忙着做什么卤水卤菜,一直在辛苦着,吃这焖面条也吃得津津有味,呼噜呼噜一点没剩下。
饭桌上,宋墨玉捧着碗,顺嘴把卖迎月糕配方挣了一百两的事公布了下。
“一百两?!”宋之衡这时候嗓门比谁都大。
宋飞鸿立马去把院门关上了,仿佛生怕被人听见,看得宋墨玉一愣一愣的。
“闺女,你怎么办到的?”
宋飞鸿一开始就想宋墨玉爱怎么闹腾怎么闹腾,折了本还有他兜着,大不了他辛苦点多去拉几趟猪。可没想到自打宋家好食小摊出摊以来,自家闺女每天都能挣到一百多文的纯利。挣的都快赶上他了!
没想到如今卖个糕点配方就挣了他两年的营收。这也太有本事了。这是谁,这是他宋飞鸿的闺女。虎父无犬女。
宋墨玉也没细说,只说自己跟莲花斋合作反正不会吃亏。她见一家人都高兴,又把自己打算开店的事说了出来。
见家人都不说话,她放下碗筷,有些疑惑:“爹,娘,你们有什么顾虑吗?”
宋飞鸿忙摇头:“没有,能有啥顾虑。我家阿玉有本事,比男人还厉害。”
纪嫣看了丈夫一眼,也放下碗筷,擦了擦嘴角说道:“阿玉。原本我和你爹以为你摆摊子是一时新鲜,想着你做累了做几天自然不做了。但现在你跟爹娘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宋墨玉神色认真得不能再认真:“我的想法很简单。我就是爱做饭。我要让天下人都吃上我宋家好食的饭。”还有一句话她藏在心里,那是她对宋家的列祖列宗们说的,她要让宋家好食的招牌响彻大俞朝。
“好!”宋之衡在旁边喝彩。
宋飞鸿拍了儿子一巴掌:“就你会捧场。仔细听你娘和你姐说话。”
宋之衡默默挨着陈司悬坐去了。得,他在这个家里是一点地位都没有。
纪嫣和宋墨玉对视着,她看得出宋墨玉身上有她女儿所没有的坚韧。一个人无论男女,一旦身上有这种特质,她都会不畏任何艰难地完成自己想做的事。
“阿玉。”纪嫣的声音很温柔,却很清晰。
“嗯?”宋墨玉看着她。
“娘有一句话送给你。你要记住。凿井者,起于三寸之坎,以就万仞之深。你既然选择了这条辛苦的路,无论最后结果如何,我和你爹都会拼尽全力帮你。只是当你遇到艰难险阻时,一定要记住这句话。”
凿井者,起于三寸之坎,以就万仞之深。宋墨玉重复了一遍,笑道:“是,我记住了。”
饭后,老少爷们纷纷问宋墨玉有什么能帮得上她的。
宋墨玉连说不用。但转眼间有人洗碗有人扫地有人喂鸡有人帮她烧了洗澡水,除了做饭以外的事,其他没有一点需要宋墨玉自己做。
宋墨玉心里很是感动。这种自己想做一件事,身旁最亲近的人都支持她的感觉,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为了熬制卤水,宋墨玉一直忙到深夜。四周静得厉害,连养的几只小鸡都早就回笼窝在一块了。
当她捶着腰回房时,她立即知道纪嫣说的她和爹都会全力帮助是什么意思了。
宋墨玉房间的桌子上放着一个轻巧的木箱子。她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另外还有一封信,她认得,那是纪嫣的字迹。
“阿玉,自你出生起,娘与你爹便开始为你攒嫁妆,攒到如今正好凑个整数。娘想比起嫁为人妇时,你现在更需要这些银子。”
宋墨玉一手攥着这封信,一手攥着这张银票,睡意全无,静坐许久。
其实穿越伊始,她想过自己的下场。会不会遇到一对封建社会的标准父母,强行要她嫁人生子,完全无视她的个人意愿。会不会遇到一对重男轻女的父母,要她牺牲自我为弟弟的人生坦途铺路。
可是没有。宋家人的好,完全超乎她的预料。有时候恍惚间,她真的以为她就是土生土长的宋墨玉,他们就是她原本的家人。
他们对自己越好,宋墨玉心里的愧疚就越重。
他们如果有一天知道自己是个假货,还会这样爱她吗?还是拉着要她赔命,或者骂她是个骗子把她赶走。她不敢去想那样的画面。人对未知的事物,总是会无限放大恐惧。
宋墨玉倚在这木盒边睡着了。
而太阳照常升起,月亮照常落下,一日又是一日地过。
迎月节前一天正逢赶集,云鹤镇热闹非凡。
去莲花斋买迎月糕的人格外多。别的地儿并非没有卖迎月糕的,往常总有些客人会图便宜去别地买。可今年大家伙都听说莲花斋新上了八种迎月糕的口味。小巧玲珑,价钱也比以往便宜。
以往一个最小的迎月糕,怎么也要六文钱。可这些新口味的,却只要三文钱一个!上哪找这种好事去。
什么豆沙、芋泥、桂花……掌柜的命人在店门口摆了八个桌子,每个桌子上都摆满了新口味的迎月糕。不仅香得要命,样式还好看得紧!这八个口味的糕点正面印着花样子,背后印着字。分别买了一个的人把这些糕点摆在一块,发现能连成一句吉祥话:福寿双喜,金玉满堂。
好,真是好意头!过节不就是图个好吃好看好意头吗?!
还有的人只买了两个,或买到福寿,或买到满堂。他们便不乐意了,钻进排队的人群里,从衣襟里摸出一把铜钱来大喊着:“我还要几个!!给我凑一句话!”
谢玉树坐在二楼的房间里,他的桌上摆着两叠和楼下一模一样的迎月糕。楼下的吵声一点没停歇,但他脸上可没一点恼意,财神爷,这都是他的财神爷!
这个宋墨玉,他还真是没白给她多让一成利。为了这多给的一成利,他回家后还和二弟、三弟吵了一架。他们都怪他自作主张,一个臭丫头能有多大能耐。她做的这些糕点样式是好看,味道也不同,万一大家伙觉得她做的不是正宗的迎月糕不买账可怎么得了。
说老实话,谢玉树也隐隐担心着。但契约已签,老师傅们也彻夜赶工做这些新式迎月糕。万一卖不动,他必定会亏一大笔。
但现在不用担心了!
明明这个宋墨玉才十六岁的年纪,还是个黄毛丫头,却有别人没有的胆识,而且想出的一些鬼主意就是好用。只要她能一直这样,假以时日,一定会有一番作为。谢玉树暗想。
另一边,云起书院山脚下。
苏如霜好不容易在莲花斋抢购到一盒礼盒装的迎月糕,想提前来给宋墨玉送节,没想到根本挤不进去宋墨玉的摊位。
宋家好食摊十几米的范围全都排着队,跟太极八卦图似的,夸张得要死。
不知道的还以为宋墨玉是什么神仙道人,被人围在中间做法。
事实上,宋墨玉只是在摊前卖卤味。
木桶饭照例卖,只是从四个菜盆荣升到六个菜盆。
头四个菜盆的菜色和以前一样,素菜是清炒莴笋丝、凉拌豆皮,荤菜是肝腰合炒和红油肚丝。后四个菜盆里,一个是荤菜盆,一个是素菜盆。
荤菜盆里放着色泽红润的卤鸡蛋、卤鸡爪、卤鸭爪、卤肥肠。素菜盆里放着油香油香的卤藕片、卤木耳、卤豆腐干。
每一样卤菜上都包裹着满满的卤汁,一大盆摆在那里,简直香出二里地去。
同样是鸡蛋,在鸡鸭巷买一个要一文钱,这里是两文。贵是贵,但是真香啊!有人买了个卤蛋,张大嘴咬了一半去,露出里头酱色的蛋黄来,香得他立马塞进嘴里,生怕被人抢了去,转头就又开始排队,直后悔自己买少了。
还有那卤鸡爪和卤鸭爪,一文钱一只。虽然自己去菜市场几文钱就能买到一斤,可是自个拿回家做,啃起来干巴巴的都是骨头,尝不出一点滋味。没听小宋掌柜说吗?这些卤菜用的都是特别名贵的香料做的。要不说这香味自己从没闻过。
花一文钱买一只,能把骨头都啃成渣渣咽下去!
比起荤菜论个卖论只卖,卤素菜就要便宜得多,是按斤称的,最妙的是还能混搭着买。半斤五文钱,藕片、木耳、豆腐干全都能尝到!可以选择吃原味或者拌过的。拌过的就是舀一勺叫做红油辣椒的东西,撒上香葱拌在一块,辣得人直冒汗,可是带劲也是真带劲。
如果你觉得光买卤菜不够,还得多花一文钱,在宋墨玉这买一碗白米饭,还能得一勺卤汁就着一块吃,可别提多有滋味了。
有的人买到后,也等不及回家了,直接揭开油纸包就往嘴里炫,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惹得那些嫌贵不想买的人狠了狠心也加入了排队的行列。
明天就过节了,今天买点回家尝尝怎么了!奢侈一回过分吗?不过分。
今天赶集,云起书院又只上半天学便要放迎月节的假,是以山脚下聚满了来等孩子的家长们。
宋墨玉想到会很忙,但没想到会是这种盛况。她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只得托人帮忙去家里把陈司悬喊了过来,帮她收钱。
这还是陈司悬第一次在这些老熟客前露面。
有不少人都在打听这人到底是谁。可惜众说纷纭,有说是宋墨玉的远房亲戚,有说是宋家的长工,还有人胆子大直接猜是宋墨玉招的赘婿。宋墨玉心里眼里只有卖东西挣钱,懒得解释,一笑而过。
陈司悬也不多话,按照宋墨玉的吩咐,一分不差地收钱找钱,稍微得点空还会拿着帕子把桌上不小心沾的油污擦一擦。
卖卤菜时宋墨玉也不忘记继续打广告,说以后卤菜会是常驻菜品,会考虑卤更多品类的菜,比如卤花生。更提到她可能会考虑找个小铺面开店,免得大家来这买她的菜还得被太阳晒个面红耳赤。
大家纷纷恭喜一番宋墨玉,说了几句吉祥话,然后就问到了他们最关心的问题。开店后会不会涨价。
有人笑嘻嘻地说:“小宋掌柜,你这四文钱的木桶饭我还吃得起,两文钱一个的卤蛋我也行,再贵点我可就得去卖身了。”
宋墨玉不慌不忙说道:“大家放心,只要是我摆摊时候卖过的菜品,不管什么时候,到了我宋家好食的店里都会是那个价!到时候开业还请大家去捧个场!有小菜赠送!”
得了她的金口玉言,大家放心了,不怕吃不着这物美价廉的饭菜了,响起一片喝彩声。
这一卖就卖到了晌午。六个菜盆还有三个木桶,全空!钱箱沉甸甸的,一只手根本托不起来。
宋墨玉又累又热跟做过汗蒸似的,她也不要什么形象了,一屁股坐到身后大榕树的树根上。
“……”陈司悬转身给宋墨玉拿个小板凳的功夫,就瞅见她一屁股坐下。这还真是一点都等不了。他只得无奈地叹口气,说:“你先歇会。我收拾好我们就回家。”
“好。”宋墨玉虽然累,声音却显得兴高采烈的。
她的卤菜大获全胜,这能不高兴吗?
坐着坐着,宋墨玉捕捉到一双水灵灵又带着点委屈的眼睛。正是等了她许久的苏如霜。
“如霜?你什么时候来的?”宋墨玉想起身去找她,又因为太累没起得来,还往后栽去。
好在陈司悬眼疾手快用一张板凳抵住了她,才没让她和大榕树来一个猛烈撞击。
苏如霜赶紧跑过来,拉着宋墨玉捂了捂她的后脑勺:“阿玉你没事吧?”
宋墨玉咧嘴笑了笑:“没撞上。”不知怎的,她觉得苏如霜的脸晒红了许多。
苏如霜松了口气,感慨道:“我原本以为莲花斋那里已经够挤了,没想到你这里也不遑多让。你现在生意也太好了。喏,这是我给你买的节礼。是今年莲花斋新出的迎月糕,我排了一个时辰的队才买到呢。你带回去尝尝。替我跟干娘问声好。”
宋墨玉目光向下看着苏如霜递过来的木质礼盒,一时不知该作何言语。
陈司悬却笑了出来,还笑出了声。
苏如霜纳了闷了,第一次看陈司悬不顺眼起来,小声道:“你家这伙计是否有什么毛病?”
宋墨玉干笑两声:“他没事他就是羊癫疯,别理他。你真为买这个礼盒排了一个时辰队啊?”
苏如霜点头,颇有些咬牙切齿:“没事,我买了两盒。还有一盒我让我表弟,就是上次你见过那个带到家里去了。还好我去得早,不然这两盒也被人抢走了。散装的分明三文钱一个,二十四文就能买齐八个。这加了礼盒的却要四十文。我本来以为不难抢的,真不知道他们如何那般有钱。一个个的,钱都是从地上捡的嘛?”
宋墨玉看着挚友愤恨的模样,举起三根手指很真诚地道歉:“其实我有一件事还没来得及跟你坦白……”
听完一切的苏如霜终于明白陈司悬那几声笑从何而来,敢情是在笑话她傻。
她同宋墨玉一并坐在树下,不说话了。
“你要是今天不出门的话,应该能碰着我弟上门去你家送节礼。三盒迎月糕,还有我做的卤味全家福。霜霜,我是真的忙。我谈完那笔生意,就一直忙着做卤味。好久都没睡过觉了……”宋墨玉声音要多软有多软,她来到这个世界就对两个人撒过娇。一个是纪嫣,一个就是苏如霜了。
她是真怕苏如霜生她的气。
岂料苏如霜一拍手,眼睛亮晶晶的:“墨玉,你你你也太厉害了。今天赶集,就数你这和莲花斋的人最多。没想到两边都有你的买卖!我的眼光果然好,我的墨玉就是这镇上最厉害的姑娘。我看二婶以后还怎么去祖母那说你的坏话说我交友不慎。”
宋墨玉都听愣了,有些哭笑不得:“你不生我气?”
“这有什么生气的。你都多久没休息了,还想着给我送节礼。我不能再耽误功夫了,走吧,摊子让你家长工收,我陪你快些回家休息去。”苏如霜拉着宋墨玉便走。
陈司悬:“……”
他本来还以为能看到姐妹俩大吵一架,没想到侧耳听去,宋墨玉已经在同苏如霜说,用芦荟胶和黄瓜敷脸去脸颊晒红的事了。时不时还传来些欢声笑语。
搞不懂,真是搞不懂。
作者有话说:
这卤水卤鞋底都好吃啊家人。为什么最近的评论这么少,伤心地啃了一口干脆面。如果宝贝们有多余的营养液可以可以丢给我吗?!卑微祈求。感谢在2023-09-10 23:36:17~2023-09-11 23:05: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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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辣炒血鸭
◎真该让家里那八十个厨子过来好好学学◎
当朝未通夜市, 每年唯有过年和迎月节当晚能够彻夜欢腾。
所以迎月节当晚,整个镇上都会灯火通明,欢声笑语不绝于耳。镇上更有富庶人家当街发放瓜果点心, 偶尔还混着一两个铜板, 无论贫穷富贵大人小孩都能去捡,真真好大一场热闹。
往年许多小贩都会趁着这时候在街边摆些不占肚子的吃食, 或者灵巧好拿的小玩意,就这一晚就能挣着一个月的钱。
以宋墨玉的习惯,她断然不可能放过这绝佳的挣钱机会。但今天也是她来到这里与家人的第一个家宴。
什么钱不钱的, 先撇一边去!
宋墨玉做家宴, 自然是比着能办到的最高规格去做。
一大早起来她便列好单子, 今天一共做八道菜。分别是两道凉菜,六道热菜。
“卤肉拼盘、凉拌时蔬、清蒸鲈鱼、虎皮扣肉、如意蛋饺、竹签里脊肉、辣炒血鸭、莲藕排骨汤。”纪嫣看着女儿写的单子,把名字一个个念出来。有几样他们都吃过,但这个什么虎皮扣肉、如意蛋饺、竹签里脊肉是如何做的?
纪嫣手边还放着一个喝空了的茶杯。杯底还剩着一颗莲子。
宋墨玉瞟了一眼喝完的茶杯,心里知道这是最后一杯莲子茶了。至此以后, 纪嫣的心疾便彻底解了, 再也不用担心她被这疾病拖累折磨。
“怎么了阿玉,一直看着我?”纪嫣笑着问。
“娘好看, 当然要多看看了。您现在比以前气色好多了。”宋墨玉也笑着回应。
“是啊。已经许久没喝过万大夫的药了。但没觉得有什么不适。许是你给我的茶啊羹的真有奇效。”纪嫣走到宋墨玉身边,把袖子撸起来,“娘现在感觉把几年的力气都补回来了,有什么要我帮你的?”
宋墨玉见纪嫣真心想帮忙,便给了她一个笸箩,让她帮忙择择豆角。
母女俩一个在灶台前切菜, 一个在旁边坐着择菜, 时不时聊几句, 颇为和谐。
唯有宋之衡被分到一个光荣的任务,削竹签。然后把削好的竹签用滚水烫过后,和一片片腌制好的里脊肉串起来。
本来这活还能拉上陈司悬和他一块干,但陈司悬今天天刚亮就被宋飞鸿拉去帮忙杀猪了。
因是过节,来找宋飞鸿买肉的人宛如洪流。这个要二两,那个要小半斤。这个要排骨,那个要蹄膀。
他一早带着陈司悬杀猪收拾忙活,连一口水都没得机会喝。
一家人都在各自忙碌着。
宋墨玉剁好猪肉馅后加入酱油、葱末、姜末和盐拌匀。然后把六个鸡蛋打散成蛋液,混入一点菜籽油。
她选了一个较圆的铁勺放到柴火上方烤热,然后拿猪油把勺子内部擦一遍。有了猪油的润滑,蛋液倒进去凝成蛋皮后就不会粘住勺子。宋墨玉眼疾手快,在蛋液倒进去的一瞬间就专用手腕让蛋液划过勺子内部的每一处。
等蛋皮边缘都微微凝固住,她用筷子夹起一点肉馅放到蛋皮中间然后用筷子揭起蛋皮把它们合拢到一块。
宋之衡在旁边都馋哭了,忍不住问:“姐,你干嘛只放这么点肉,多放点多放点。”
“你做还是我做啊,做蛋饺又不是做肉丸子。这么点肉刚好包住。包成这个肉丸子有什么吃的。”宋墨玉头也不抬,轻轻拨动着这个刚成型的蛋饺,把它移到旁边的盘子里。
她这般如法炮制,一共做了二十个,正好满满当当摆一盘子。
纪嫣在旁边也是看得目不转睛,她不会做饭,根本没想到六个鸡蛋能变出二十个黄澄澄的蛋饺来。好生神奇。
宋墨玉把蛋饺放到一边,打算等晚上开饭前再上大火蒸。她现在要先把虎皮扣肉做了。
扣肉是硬菜中的硬菜。宋墨玉记得以前奶奶带她回农村老家吃席,每次这道菜一上来都是最受欢迎的。每桌根据人数,一盘扣肉总是有十来片。
一人夹一片肥瘦相间的虎皮扣肉,然后舀一勺酸菜拌饭吃,席间都是干饭声。有些吃得快的,还能多夹到一块,能开心许久。
宋飞鸿留给自家的肉,都是猪身上最好的部位,五花肉自然也一样。
宋墨玉用来做虎皮扣肉的是猪前腿靠近腹部的肉,这里的肉色泽红白相间,肥瘦肉厚度相当,吃起来口感也是最好的。
宋墨玉先把这斤新鲜的五花肉凉水下锅,去腥三姐妹焯水去腥增香。
“宋之衡,竹签有多的没有,给我根。”宋墨玉朝着门口奋力串里脊肉的弟弟喊。
一根竹签送到她手边。
宋墨玉拿着竹签在猪皮上一顿戳戳戳,好让肉皮松弛。然后在猪皮上均匀涂抹她炒好的糖色。本来直接用老抽可以代替的,但是糖色会让表皮炸得更好看。
“娘,您先出去跟宋之衡待会吧。我这里要高温作业了。”宋墨玉看着一锅热油极度认真地嘱咐道。
纪嫣站起身,看了一眼开始发响声的油锅,时不时还蹦出个油星子:“阿玉,没事吧……”
随着一句没事,宋墨玉火速关上厨房门。锅里的油已经热到快冒烟了,她火速把猪皮那面朝下放进油锅里。五花肉下锅一刹那,厨房里热闹得好像放烟花。
宋之衡的耳朵贴在门板上,脸上惊恐:“娘,我姐不会被油炸死了吧?”
“不许胡说,快呸三下。”纪嫣拍了拍儿子,盯着他连呸三下才作罢。
好在里面的声音慢慢小了下去。
里头宋墨玉拿锅盖挡在身前,直到把五花肉表皮炸成焦黄色后,她才一筷子把肉插了出来投到装凉水的盆里清洗。炸过后过凉水可以让猪肉吃起来多一股脆韧劲。当然有冰水就更好了,直接给猪肉来一个冰火两重天。
其实做饭好吃与不好吃,往往就在一些小细节上。
咚咚咚,宋墨玉把五花肉切成大小均匀的片。然后整齐地码在一个菜碗里,有肉皮的那面朝下。
家里本来是没有梅干菜的,宋墨玉厨房的这一坛子是邵奶奶做了让惠惠送来的,正好派上用场。宋墨玉暗想,等这扣肉做好了,一定要给邵奶奶她们祖孙俩送些去。惠惠的爹还不知道能不能赶回来过节呢。要是赶不回来,这祖孙俩怕是又要随便炒个青菜就过完这个节了。
宋墨玉一边想着,一边把梅干菜、姜片、大葱、干辣椒、香叶和在一起后放上盐,均匀地铺在肉的表面。一斤肉,足足做了两碗。每碗都有十片的份量。
扣肉需要蒸一个多时辰,宋墨玉就不等到晚饭前再蒸了,转手就上了蒸笼。
她算了算,要蒸的菜还有清蒸鲈鱼,一并做了。
等到下午的时候,她才得空做今天最大的硬菜,辣炒血鸭。
血鸭是地地道道的湘菜,炒出来后鸭肉黑里透红,香辣无比,一个人能就着吃掉三碗饭不成问题。
宋墨玉最喜欢古代的一点就是,这里无论鸡鸭都是正宗土鸡土鸭,没有什么饲料鸡鸭一说。绝对的无添加绿色食品,吃得安心,吃得放心。
这只大肥鸭是她今天现杀的。做血鸭就是需要新鲜的鸭血。宋墨玉把鸭血里的筋膜挑出后家里一些盐和烧酒,先放到一边然后准备其他的配料。
葱姜蒜必不可少,青红辣椒也是一样,她又另外取了一点花椒和八角。
光炒鸭子过于单调,宋墨玉还让宋之衡给她剥了一碗毛豆。不出她所料的话,这碗绿油油的毛豆到时候没准会比鸭肉更让人馋。
锅热后,宋墨玉先把鸭子的肥油下进去,把鸭油煸炒出来,然后先放鸭头鸭爪鸭翅膀这种不容易熟的大部件放进去炸出香味。香味出来后放进准备的葱姜蒜,然后再把其他的鸭肉到进入大火爆炒,炒干鸭肉中的水汽直到变得焦黄为止。
加了点盐和料酒后,宋墨玉倒了一瓢水一壶烧酒进去盖上锅盖炖煮。
虽然累,但是看着厨房里摆的满满当当的成品,她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没过一会鸭肉的香味彻底飘出来。
有邻居从右边院子门口看进去,啥也看不见,只能眼巴巴盯着那股袅袅炊烟闻味:“老宋!你们家还让不让人活了!”
有人接话:“对啊!我闻一天了,不是猪肉就是鸭!大老爷过寿都没你家吃得好呢!”
宋飞鸿乐呵呵:“哪有你吃的好,你看看,你一买就是半只蹄膀!”
陈司悬人在猪肉摊,心已经飞到厨房去了。肚子都不知道已经叫了多少回了。
每当他以为宋墨玉做的一样东西已经够好吃了,她又会马上做一出更好吃的。真当是做无止境。真该让家里那八十个厨子过来好好学学,人家这叫什么境界,他们拿着百两银子的工钱,做的又是什么境界。
不知道宋墨玉收不收徒弟……陈司悬思绪万千。
为了早点能收工开饭,陈司悬难得开始高声叫卖起来。他笑意盈盈,声音温润好听,招揽得四面八方的娘子们一个个立即围拢上来,差点没把宋飞鸿给挤一边去。
宋飞鸿在旁边瞪着眼睛大喊:“你们倒是给我留个地切肉啊!”
镜州,陈家。
陈平和陈幕紧赶慢赶,一路跑死三匹快马,终究是在迎月节这天赶回了陈家。
他们气喘吁吁,也来不及梳洗打扮,便赶紧去见了陈家如今的当家。
陈家大公子——陈司时。
陈家今日往来宾客众多,陈司时要见的达官显要颇多。可当听到弟弟的两个贴身侍卫求见时,还是抽出了空当。
“大公子,这是小公子要我们务必带回来的节礼。我们不敢耽搁,即刻送来。”陈平把包裹呈上去,恭敬地说道。
陈司时一抬手,他的侍卫便立即把包裹打开。
他本以为是奇珍异宝,可这包裹里却只放着两个紧紧密封的食盒。
一个里头装着一盘卤鸡爪卤鸭爪,一个里头装着十六枚精致的糕点。
陈司时的目光从食盒上挪开,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对自己的亵渎。他道:“他人不回来便罢了,送的这都是些什么不入流的东西。阿悬这半年在外,你们到底是如何照顾他的?”
陈平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听到有声音从外头传来,他赶紧低头行礼。
“阿悬,阿悬在哪?为娘好生想念,怎么不第一个来见我……”陈母站在门口,看了一圈愣是没看到心心念念的儿子,高兴的笑容愣是一下就消失了。
陈司时站起来朝母亲行礼,无奈地让人把已经盖好的食盒又打开:“母亲,弟弟有事缓归。这是他为您搜寻的新鲜吃食,等我让人验过无误后再……”
“阿悬让人带的?”陈母眼前一亮,“惜泠。”
“是。”叫惜泠的婢女立即取出随身携带的金碗金筷夹了一块糕点过来。这是陈母自陈司悬失去味觉以后养成的习惯。身边随时带着碗筷,可以第一时间品尝到搜寻来的天下美食,她先试吃过后再送到儿子面前。
“母亲!”陈司时喊出声时,陈母已经毫不犹豫地咬了一口。
陈司时见陈母半天没反应,心头大骇,立即上前扶住陈母,“速去传大夫。”
“不用。我没事。你也尝尝。”陈母又让惜泠取了一块糕点过来。
“不尝。”陈司时退后一步。
弟弟偏爱天下美食却偏偏失去味觉。而他完全相反,他一直觉得吃饭是浪费光阴的行为,家里不知道多少珍馐佳肴他都不爱,更不可能爱这种镇子上带来的乡野之物。
陈母步步紧逼,还像小时候那样威逼利诱:“阿时,你吃了娘亲让你舅舅给你做一支金毛笔。上面刻着你名字那种。”
周遭的仆从侍卫们纷纷低头。家里谁不知道大公子幼年嗜好黄金做的用具。那时候只要老爷夫人答应他给他打造黄金器物,他是什么事都肯答应的。
“……”陈司时无奈至极,只得接过来,胡乱应付一口。
嗯?是从没吃过的味道。
好像……并不难吃。甚至可以说,美味。
陈司时紧皱的眉头随着一口一口的糕点开始舒缓。
但他到底是大公子,克制两字早已写在他的血液里。仅仅吃了三小口后,他便不再继续吃。擦了擦手,他朝陈母行礼:“母亲请便,儿子还有宾客要迎,先行告退。”
陈母点点头,叹口气:“儿子大了就是老成。无甚意思。还是阿悬好。阿悬回来还能陪我去放风筝呢。”
转而她又把目光投向刚回来的两兄弟,眸光一闪:“你们快说说,阿悬这半年每天吃什么穿什么玩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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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莲藕排骨
◎听得正在啃鸭翅膀的宋墨玉都愣了,狠狠打了一个饱嗝◎
“过节好啊过节好。”宋飞鸿笑眯眯地把最后一块肉递过去。
等最后这位客人一走, 他立即用菜刀刮了刮案板上的肉沫子,然后招呼陈司悬泼水清洗。
“快些,快些, 阿玉都喊盛饭了!”宋飞鸿催促。
陈司悬连忙点头, 手脚利落。
“这点肉末子就赏你们了。你们也过节好。”宋飞鸿用手把刮起来的那点肉沫子丢到不远处。
附近那条晃悠的半瞎野狗瞬间摇着尾巴过来了。那点肉沫和案板上的木屑混在一块,拢共就指甲盖那么点大, 野狗一舌头卷起就舔没了。
它吃完又抬头,用没瞎的那只眼睛看着宋飞鸿,吐着舌头摇尾巴, 一副乖巧温顺的模样。
“师父, 墨玉叫咱们了。”陈司悬喊道。
“就来!”宋飞鸿站起身, 又对着野狗说,“没了啊。你先在这等会。”
这狗晃了晃尾巴,还真的在原地趴了下来。
宋之衡从院门口急匆匆地跑进来。纪嫣问他:“菜都送到了吗?”
宋之衡点头:“送到啦。邵奶奶不肯收,我放在她们桌上我就跑了。张叔那也是。”
邵奶奶为人善良豁达,从小看着他们长大, 可惜邵奶奶独有一个儿子, 为了生计还在外奔波。张叔是宋飞鸿的至交好友,夫妻俩却没有子女缘。过节时家里总是冷清的, 更无甚心思。希望这些热菜能给他们带去节日的喜悦。
“好。”纪嫣摸了摸儿子的头,“去帮你姐拿饭吧。”
宋飞鸿还没走近石桌,嘴里就开始疯狂分泌口水。桌上平日里最多只摆三四个菜,今天满满当当地摆了一大桌子,有肉有菜有汤有糕点,看得叫人眼花缭乱。
最让宋飞鸿感兴趣的, 是他面前的这道辣炒血鸭还有竹签里脊肉。
这竹签里脊肉烤得外焦里嫩, 油汪汪的, 上面还撒着一把喷香的芝麻和葱花,光是看着都好吃。
“来了来了!”宋墨玉擦着手从厨房里走出来,进去帮忙的陈司悬帮着把刚蒸好的如意蛋饺端了过来。
饭菜都齐了,一家人也齐活了。
“爹,娘平时让您少喝点酒。但是今天过节,女儿陪您喝点?”宋墨玉开了一坛子桂花陈酿。
这当然不是她自己做的。她自己做的还埋在树底下呢。这坛是她特意去酒肆里买的。这一坛子两斤酒,花了二十四文钱。
宋飞鸿酒还没喝,先高兴地哈哈大笑:“好啊!来,小陈,你也一起喝点,大家都倒点。你们随便抿多少,我先干一碗。”
“我也能喝吗?”宋之衡捧着装水的杯子连忙问。
他早就想尝尝酒是什么味道了,但娘一直不让他喝。越是得不着的东西,记忆就越深刻。
他问这话时,还眼巴巴看着纪嫣。
纪嫣也是无奈,朝宋墨玉道:“阿玉,那你给你弟弟倒一小口吧。”过节嘛,总是不好扫了谁的性。
宋之衡听了高兴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一小口也好。”
纪嫣和宋之衡的杯子里都是一小口的量,宋墨玉他们三人则直接用陶碗,倒了满满一大碗。
宋飞鸿是长者,他先站起身把碗里的酒倾倒了一点在地上,酬谢天地神明,然后直接干了一碗,畅快地抹了抹嘴。
天边明月正高悬,宋墨玉站起身双手端起碗:“爹、娘,这些年你们养育我辛苦了。以后有我,还有弟弟在,你们的每一天都会比前一天更幸福更快乐。祝爹财源滚滚,好运连连。祝娘健康如意,事事称心。女儿敬你们!”
说完她便扬起手,把碗里的酒一饮而尽。
这是三年的陈酿桂花酒,酒味香醇浓厚,入口微甜。宋墨玉放下碗,脸颊微红飞出笑意。
把一旁的纪嫣看得心惊肉跳,连忙给女儿倒了一碗水:“娘知道你对我们的心意。酒喝多了伤身,下次别喝这么多了。”
“没事娘,我就是喝了酒容易上脸。我听您的,下次不喝了。”宋墨玉喝完酒连说话的气息都变软了,眉梢眼角都带着温柔和顺的笑意,像极了纪嫣年轻时的模样。
陈司悬学着宋墨玉的样子也站了起来:“师父,师娘,还有墨玉和之衡弟弟,收留之恩,一碗酒说不尽。日后司悬定当竭尽全力相报。”随即也是一饮而尽。
“好!是我的好徒弟!师父没看错你。”宋飞鸿不遑多让,也立马又倒了一碗酒一饮而尽。然后就收到了纪嫣的眼神。
宋飞鸿立即怂了,干笑两声:“吃菜吃菜。阿玉今天忙活一天,可得好好尝尝。我得先把肉吃个饱,不然饭多涨肚子!”
“就是就是。”宋之衡已经拿着一只鸭腿在啃了。嘴角全是油渍他也不管了。一口还没嚼完,他又马上啃下一口。完全是本能的进食欲望在操控他。香!辣!好吃得根本停不下来。
宋墨玉酒量并不好,已微有醉意,她拿起汤勺:“娘,您爱清淡的,来,我给您舀汤。”
她说着便舀了一碗莲藕排骨汤放到纪嫣手边,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这藕可好啦嘿嘿,粉糯粉糯的,咬一口还连着丝。排骨也熬得脱骨啦。还有谁要!都别抢,我一个一个打。”
一桌五个人,除了她自己外都默默看着握着汤勺她。
宋之衡百忙之中抽空看了他姐一眼,面露疑惑:“我姐咋了?”
宋飞鸿也看愣了,支支吾吾道:“许是醉了,发酒疯呢。”
宋墨玉果真又拿出来几个碗,给每个人打了一碗排骨汤。每碗里头都是两块排骨两片藕,不多也不少。
打完汤后大家伙本来以为她会消停了,结果她把汤勺倒转了个对着自己的嘴,然后面向大家鞠了一躬:“大家好。我是今天的一号厨师,我叫宋墨玉,今年十岁,参加岭子街道煲汤大赛的菜品是莲藕排骨汤!”
“……”四脸懵逼。
陈司悬坐在一旁,筷子里还夹着一片卤猪耳朵,他倒是要看看宋墨玉胡言乱语到底想干什么。
然后宋墨玉就在万众瞩目中乖乖地坐下来,趴在菜桌子上睡着了。
纪嫣拍了拍女儿,却只听到了绵长的呼吸声。
宋之衡吸溜吸溜喝了一大碗汤,打了个饱嗝,对着他姐竖起大拇指:“我觉得我姐和阿福有得一拼。”
“别胡说。”宋飞鸿骂他。
陈司悬好奇:“谁是阿福?”
“以前猪圈里养的一头猪。”宋飞鸿边夹菜边说。他夹了鱼腹的肉,细心挑掉鱼刺,然后夹到纪嫣碗里。
……
“啊啊啊啊谁把我踹下去的!”宋墨玉大喊一声醒了过来,她眼前是一桌子没吃完的菜。
家里人特意在盘子里用筷子扒拉出一个界限,界限内的菜都是没人动过的,专门留给她。
而她的碗里还堆着蛋饺、鸭腿、鱼肉、卤肉、排骨,堆得根本看不见底下的米饭。
宋墨玉拍了拍脸。她做了一个梦,梦到她回到小时候了。她家所在的街道在举办煲汤大赛,比赛第一的可以得到一个全自动电动汤锅,还年龄不限。她在那次比赛里是年纪最小的选手,却得了第一名呢。
她抱着汤锅想去找奶奶,可是在人群里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一转头还被人挤进水里……一睁眼她所在的依然是这个古代世界。
她下意识低头朝怀里看了一眼,微微叹了口气,果然是梦啊。要不她死死抱着的汤锅怎么也没了?
“你刚才在喊什么?”陈司悬从厨房里出来,他手里还端着一个碗,“给,解酒的。师娘嘱咐我等你醒了让你喝一碗。”
“噢。”宋墨玉接过来瞄了一眼这黑乎乎的一碗,仰头咕咚咕咚喝完,本来还有笑意的脸顿时苦哈哈的。还忍不住打了个嗝,差点没把这药吐出来。
因宋飞鸿爱喝酒,纪嫣在家里常备着解酒的中药,管用是管用,就是太苦了。用宋墨玉的话来说,这玩意比命还苦。
“你还没告诉我呢。”陈司悬又问了一遍。
“喊什么?喊我的锅啊。”宋墨玉道,“我做梦梦到一口金子打造的锅,可把我高兴坏了。结果有个傻不愣登的踹了我一脚,我就醒了。我的金锅就飞了。”
“……”陈司悬对宋墨玉的财迷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宋墨玉等着药反胃的那阵劲过去,环顾四周:“他们呢?怎么就你在这?”
“今天镇上有舞龙的,他们去看热闹了。我负责守着你。”陈司悬道。
宋墨玉颇有些不好意思,对于这些没有夜生活的古人来说,舞龙是多么大的热闹啊。没想到陈司悬为了照顾她居然自愿留在家里,想到这里宋墨玉感动得无以复加。
“你等会啊!”宋墨玉朝自个房间里跑去。
制衣局白天就已经把她订做的几件衣服都送了过来,她为了晚上给家人惊喜一直放在她自己房间。
宋墨玉分别把爹娘弟弟的那件摆到他们房间最显眼的位置,然后拿着给陈司悬订做的那件走了出来:“你的节礼,去试试?”
等着陈司悬换衣裳的时候,宋墨玉就着桌上的饭食又浅吃了一些,好把嘴里那股药味彻底压下去。
吃着吃着,她的意识飘进空间里,她来到药膳商城面前,对着眼前成百上千个小盒子道:“药药,你也节日快乐。”
最中间那个小盒子跳了跳,药药的声音传来:“宿主,我们系统是不过节的,只有年底会开绩效评比大会。”
宋墨玉笑:“嚯,那你们还挺有事业心。”
药药的声音明显得意了几分:“那当然啦~我们是事业脑系统,跟恋爱脑那个部门可不一样。”
宋墨玉对于系统的事很好奇,立即来了兴致:“原来你们系统还分部门?那恋爱脑一般有什么系统?难道这个世界还有别的系统存在?”
药药警惕起来:“这——我当然不能告诉你了。我们有保密条例的。”
“行,那我换个问题。为什么跟陈司悬待在一起就能涨兑换度?你要是这个也有保密条例,我就掐死你。”宋墨玉直直走到最中间那个小盒子面前,面露凶相。
药药真是欲哭无泪,它这个宿主还真是阴晴不定。之前还和和气气祝她节日快乐呢,让它放松警惕暴露自己真身的位置,这这这眨眼又翻脸不认人了。
药药哆哆嗦嗦道:“其实是因为他,他没有味觉。只要是失去味觉的人,都可以满足这个条件。当时他是离你最近的这个人。我给你的提示算是算是给你开后门了。我求了主系统好久他才答应替我保密呢!”
“?”宋墨玉显然不信,“你就骗我吧,他今天刚吃了三碗饭。”
“那是因为是你做的!”药药急忙说。
“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反正只能说这么多,你要么就掐死我吧。”药药说完就心一横,闭了嘴。在被主系统唾骂和被宿主掐死之间它选择装死。
宋墨玉正欲追问,却发觉陈司悬已经过来了,她赶紧抽离意识,扭头看去。
鸦青色的衣料上印着墨竹,做成长袍的式样,垂感极好。加上同衣料做的发带绑在头上,随风飘逸,更显得陈司悬整个身形笔挺,好似修竹一般透着一股雅致。举手投足间瞬间多了一种说不出的气势。
“这颜色确实趁你。”宋墨玉诚心诚意夸道。眼前的人已经与初见那时大不一样了。脸上有了血色,身体也结实了不少,断然没有饿死相了。
陈司悬抬眼看她,抿唇一笑。可还没等他说话,就见宋墨玉抬手递了一样物件过来。
古朴的玉散发着温润的光,正是他抵押在宋墨玉那当饭钱的翡翠观音像。
陈司悬喉头一动,心里暗叫不妙,心里有千言万语也说不出来了。
只听宋墨玉兀自说道:“半月之期已经到了。当初说好让你在我家做半个月工抵扣饭钱。你是个勤快人,做的工早就远远超过饭钱了。从今天开始你就自由了。这块玉佩是你家传之物,你拿回去吧。拿着这块玉你找一个有名些的当铺,说不定能当得几百两银子,做你东山再起的盘缠,可千万别让人骗了。我知道像你这样的人,不是池中之物,我这里你屈才了。”一起待了这么久,总归是有几分朋友的情谊在,宋墨玉字字句句都是真心的叮嘱。
陈司悬久久没有言语,心里天雷滚滚:“我何时说我要东山再起了?”
“那便不起吧。你放心,我也给你准备了些盘缠。虽然不多,算是你这半个月多给我打工的工钱。你还年轻,手脚又这么勤快,去外头好好置办一些家业,一定能把日子过起来。”宋墨玉以为陈司悬是想起以前家里富裕时的事伤心,还安慰了他几句。
陈司悬本来饱饱的胃和肚子,感觉一下子又刮进去一股邪风,他要被气饱了。
宋墨玉交待完,坐回石桌边继续吃饭,吃到她爱吃的蛋饺还眯了眯眼睛:“蛋皮最香了。”
陈司悬坐到了宋墨玉对面。
“你当真这么绝情?”他目光沉沉,不知藏着多少幽怨,声音都在抖。
宋墨玉一脸茫然:“啊?你嫌钱少吗?”天地良心,她给了陈司悬整整一钱银子!好吧,确实也不太多。她一天卖木桶饭都不止挣一钱呢,要不,再多给点?宋墨玉有点肉疼。他吃了自己这么多饭,也要算钱呢!
陈司悬站起身:“我明白了。”他很是硬气,把宋墨玉给他的那一钱银子和那块观音像都放到宋墨玉面前:“钱我不要,玉你也拿回去。我陈司悬给出去的东西,从来不会往回要。你既然送了我衣服做节礼,这玉就当回礼了。”
听得正在啃鸭翅膀的宋墨玉都愣了,狠狠打了一个饱嗝。然后她就眼睁睁看着陈司悬回房收拾行李去了。那块观音像孤零零地躺在一堆菜盘子中间,多少有些显得格格不入。
“哎……我也没让你今晚就走啊。”宋墨玉莫名有些失落。但她马上安慰自己,要不是被逼无奈谁乐意不拿工钱当长工啊,在她这他是挣不到钱的,出去闯一闯说不定另有一番天地。她可不能耽误人家,不然人家老陈家的人泉下有知,岂不是会怪她。
陈司悬走得很快,他的行李不多,一共就两身衣裳,没多久他就跨出家门。一句话都没再和宋墨玉说。
宋墨玉提着一包吃的,本来想给他带着路上吃,没曾想人家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她也来了脾气,藏在背后不想给出去。
谁曾想,陈司悬走的这个时机却很巧妙,正赶上宋飞鸿他们三兴高采烈进门的时候。
作者有话说:
陈:完了,她油盐不进啊!只能靠岳父岳母了。感谢在2023-09-12 23:43:19~2023-09-13 22:22: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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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风靡全镇
◎要想根治他的失味症,必须要999999点兑换度◎
外头热闹喧嚣还未散去, 偶然掺杂着几声狗叫蝉鸣。
宋家中堂里头燃着灯,宋墨玉摸着鼻子垂头站在中堂的门槛外,颇有些无奈。其他人都站在门槛内盯着她, 目光均是审视不解。
宋墨玉眼下愣是被一家人逼出三堂会审的感觉。
你说他要走就麻利走吧, 非要挑她爹娘回来的时候。这人还一副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神色, 就差没掉两滴委屈离别泪了,搞得她成了大恶人。
心机,太心机了。宋墨玉憋着一口气, 在心里把陈司悬骂了千百遍。
宋飞鸿早把陈司悬的包裹抢过去放在桌子上, 他的另一只手死活拽住陈司悬。生怕一撒手, 这么个好徒弟都没了。
这紧张样,宋墨玉一时之间觉得陈司悬才是宋飞鸿的儿子,她是捡来的。
纪嫣迟疑着问:“阿玉,当初是你说司悬无家可归,主动提出要留下他的, 为何如今……”
陈司悬竖起耳朵, 其实他也想知道。
当初他以为自己留下来会费一番口舌,没想到宋墨玉答应得很是爽快, 甚至还很高兴。这些日子他自认他们相处得也很好,可宋墨玉这态度却说变就变了。她到底对他有何不满,就这么急着赶他走?
宋墨玉哑然。她当然不能说都是为了药膳兑换度啊。她侧身站着,大脑里风起云涌,张了几次嘴,最后选择装死。
陈司悬见四下静默, 叹口气道:“师父师娘, 我知道我在这里终是不妥, 打扰到你们一家了。我也知道墨玉她都是为了我好,我走就是了。”
我去,前半句说的还是人话,后半句说啥呢?宋墨玉心头一震。
“什么不妥什么打扰,阿玉,晚饭大家吃得还好好的,要不是我们凑巧回来,你就把我徒弟赶跑了!”宋飞鸿一向对女儿千依百顺,今儿也觉得她做得不地道了。
他俨然已经忘了自己一开始对陈司悬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模样。
宋墨玉人都被问傻了,音调也高了起来:“爹,他在咱家可没有工钱。难道咱家养他一辈子吗?”
中肯的,一针见血的。这是个极其现实的问题。
大俞朝不成文的规矩,各行各业当学徒的人一般都是没有工钱的,有些还得给师父交钱。
陈司悬是学徒,却跟别的学徒不一样。
常人多是几岁起就被家人送去当学徒了,就指望他们学几年后有了吃饭的手艺,就可以自立门户养家糊口。
但陈司悬今年已有十七岁,他娶妻成家就是眼前马上需考虑的事,一时收留他还说得过去,但没有工钱算怎么个事?
纪嫣本来想为陈司悬说几句话,此时也沉默了。她忽然明白女儿的做法确实是没错的。
虽然大家相处不久,但纪嫣看得出陈司悬极有教养,说话条理清晰,想必他以前的家世确实是极好的。眼下虽然家道中落,但陈司悬一表人才,为人正派,出去未必不会有一番作为。
这么好的孩子做个屠夫实属屈才,人家父母泉下有知也不能答应呀。
纪嫣抬眸看了眼女儿,母女俩眼神交汇,她微微点头。宋墨玉都快激动哭了,我的温柔娘亲,果然只有你是最懂我的!
宋之衡看着一家子人不说话,宋之衡心想,陈司悬那还有几百个故事没说给他听呢,他怎么能让人走了。为了那些游侠故事,他算是豁出去了。
他开口道:“姐,你不是要开饭馆吗?你手艺这么好又有熟客,到时候生意肯定会很好。就算我和娘都去帮你,你也忙不过来呀。既然你早晚都是要请人的,不如就请陈哥哥,你付他杂役的工钱怎么样?我听说香香饭馆请的杂役,一个月二钱银子,但是要包人家吃住。要是等以后买卖做大了,你再给他涨涨工钱。姐,你看陈哥哥多可怜啊,无家可归,无人依靠,好不容易在咱家落脚了。你忍心今天节还没过完就让他走吗?姐,好姐姐。”
宋之衡为了他的故事,只能对着宋墨玉一通撒娇。还不忘对着陈司悬挤眉弄眼的,那小眼神都是在说,我这可都是为了你牺牲了!
宋墨玉面色有些犹豫,弟弟说的话确实没错。
且不说日后开业,眼下看铺面、装修都是极费心神和功夫的。就算现在暂时不需要兑换药膳,但有陈司悬这么个苦力在,于他们家确实是有益,可对人家的发展不好啊。
陈司悬见宋墨玉犹豫,心知有戏。他默默看了眼这圆头圆脑的胖小子,心里感动得无以复加。没想到最后是这小子说话最管用。
最后宋飞鸿拉着陈司悬就一句话,问他到底是想走还留下。
“师父……”陈司悬看着宋飞鸿就说了这么两个字,语气中暗含深深的无奈。
宋飞鸿当即就明白了,一拍大腿做了这个主,又好生安慰了陈司悬两句,让他好好回房歇息去。只要他不想走,就没有人能赶走他。
陈司悬哽咽着又叫了两声师父,把宋飞鸿感动的,师徒俩就差再坐下来喝两杯了。
最后陈司悬淡淡看了一眼宋墨玉,然后回房去了。
见此间事了,一家人该回房的回房该洗澡的洗澡。宋飞鸿则去石桌上拿起宋墨玉吃剩的骨头出门喂狗去了。
唯独宋墨玉看得目瞪口呆,还站在原地。得了,她白折腾了。可是她就不明白了,陈司悬如此费尽心思想要留在她家里到底是为什么呢?
难道真是图她做菜好吃?不得不说,宋墨玉在不知不觉中真相了,可惜她马上就否定了这个可能。
不可能!宋墨玉当然知道自己做饭好吃了,可也没有好吃到让这么一个前途大好的人死活要留下的地步吧。
不会有阴谋吧。
宋墨玉的酒劲并没有完全消散,脑子里想的事多了又有些晕乎。她也忘了之前药药说的陈司悬没有味觉的事。宋墨玉想不明白,回到房里后就一头栽倒在床上。那块观音像她也忘了还给陈司悬,被她随手放到了枕头底下。
迎月节一过,迎月糕的热度本该慢慢降下来的,但今年却例外。去莲花斋买迎月糕的人一点不见少,还催促着掌柜的再多做些出来。
原是有人在这买了新式的迎月糕带回县城里,别说,这其中芋泥、桂花口味,还有茶味的迎月糕,口感细腻绵软,清新雅致,用来做茶点是再好不过了。
一时间县城的酒楼有不少都闻着风过来,想从莲花斋这里买些回去当做茶点。谁动作快,谁就能先挣到钱啊!
往年过完节卖不完的迎月糕都会折价卖,谢玉树没想到今年完全不一样。他满面红光,赚了个盆满钵满,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年轻了几岁。
原本在县城开分店的事还没有那么急,眼下他已经急得不能再急了。
而除了迎月糕以外,另一样风靡云鹤镇的东西就是云起书院山脚下的卤菜。
正是清晨太阳未出的时候。
“杨哥!杨哥!”
白杨穿着一身光膀子的短打,脖子上搭着一块灰帕子,腿脚飞快,铆足了劲往前走,根本听不到后头有人喊他。
直到那人中气十足地喊了几声“白杨”,白杨终于停下脚步回头看去。他立即就笑了:“邓老弟,对不住了啊,刚才着急,一时没听着你叫我。”
邓和气喘吁吁的,可算是赶上了白杨,一手搭着他的肩膀问道:“都叫你老半天了,杨哥你这是赶着去哪呢?这不是去码头的路啊,我还以为你睡昏了头走错路了呢。”
“哪的话哈哈哈哈。难道你还不知道?”白杨哈哈大笑。
邓和糊涂了:“你笑什么,我不过回了老家几天,发生什么事了?”他老家的村子离镇上远,走路要走两天两夜,他一年到头便只过节过年回去,因此多回去了几天。
“快赶不上了,你腿脚快点跟着我,到地方我再跟你说!反正是好事。”白杨急切道。
邓和不明就里但竟然也跟着白杨跑了起来,边跑还要边猜:“到底上哪去?难道是哪家员外有喜事要摆流水席?”
“你想美事了。虽然不是这么一回事,但确实是有好吃的!”白杨笑道。
邓和见不得他这卖关子的样,一路各种猜测,可白杨愣是只说马上到了马上到了。
“哎,这不是去书院的路吗?今天书院招工?那还真是个好事。”邓和最后又猜了一次。
白杨没说话,拉住兄弟的手急急忙忙跑到一棵大树下,扎扎实实排在了前头七、八个人后面。这些人全都规规矩矩地排着队,但是脖子都伸得老长往摊子那瞅。
邓和往前头一看,那排在最前头的大哥高兴得跟什么似的,一手递过去钱另一只手接过一个饭碗。
小摊前那小掌柜的笑声传来:“卤菜给你盖在饭上了,你拿好。”
邓和耸动着鼻子闻了闻,还没吃早饭的肚子叽里咕噜乱叫起来,他捂了捂肚子刚想开口说话,口水就不争气地流了出来:“杨……杨哥,肉!我闻见肉了。这什么肉这么香啊!”
白杨一副见惯世面的模样,拍了拍他的肩膀:“还好咱俩跑得快。你看那边。”
邓和朝他们俩过来的桥上看去,乌泱泱一群人,有些人看着都还没睡醒呢,全都赶到他后面排队了。转眼间,他身后就排了至少二十多个人。而桥上还有源源不断的人过来,无一例外,全都是为了这个叫做“宋家好食”的摊子。
轮到白杨时,宋墨玉照例问道:“今天要点什么?”
白杨是老熟客了,自打之前听朋友介绍试探着来吃过一回,便天天都来。他以前最爱溜肥肠、肚丝和酸萝卜干,尤其是加了大蒜叶可下饭了。吃了以后他能干一整天的活不歇气,连午饭都可以省了,直接回家吃晚饭。
但自从宋墨玉开始卖这卤菜,他的挚爱就彻底改朝换代了!
“小掌柜,劳烦您两个鸡爪两个鸭爪,分开盖在两碗饭上,都给我多浇点卤汁哈!”白杨说完目光又转向旁边两个装卤菜的大盆,他咬咬牙道,“素菜也给我来半斤。再多要一份饭。”
一次性花了十一文钱,白杨心里也痛了一下。
邓和刚才就听白杨介绍这木桶饭和卤菜有多好吃了。可家里弟弟要准备娶媳妇了,他这趟回去后钱都交给了家里老娘,身上没几个子。他本来是想着花两个铜板去买包子吃呢,早上出门的时候根本没想到白杨会把他拉到这来。
没想到白杨拉着他一文钱都不让他出,端着宋墨玉递过来的碗把他拉到树下的小桌前坐下。
“杨哥……”邓和愣了愣,眼看着白杨把其中一碗饭递了过来,又把那碗卤素菜摆在他们两人中间。
“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饭?”白杨把筷子也递过来,“快,尝尝,这顿我请,你杨哥给你推荐的肯定没错。”
“哎!”邓和不再扭捏,他也不是个小气的人,心里暗想下次一定要请回来。如此想着他学着白杨的样子把卤汁和米饭拌了拌,就着一小块卤豆腐干吃了一口。
好家伙,吃着明明没有肉,却满嘴都是肉味,香气浓郁,层次丰富。就连这小小豆腐干都另有乾坤,不仅没有豆腥味,还特别入味嚼劲十足。下饭!让我再尝尝别的……
这对哥俩干饭的速度越来越快,吃得有滋有味,连天都忘记聊了。桌上的卤素菜飞快减少,就连卤花生都只剩下一堆空壳。
他俩吃到最后才舍得去吃碗里那真正的肉。
白杨和邓和一人拿着一只卤鸡爪在啃,跟个活广告似的,可把周围还没买上的人馋坏了。
本来早起脾气就不大好,现下眼睛都红了,纷纷催促前头的人:“快选快选,怎么还没选好啊?”
还有人跳起来往摊子上看,扯着嗓子大喊:“掌柜的,还有没有啊?”生怕轮到自己的时候就卖光了。
宋墨玉摆摊的时间很早,且只卖早饭,以前只有书院夫子学子,还有周边的住户来她这买。但现在有的人居然愿意跑过整个镇子来她这光顾。大家伙凑热闹打趣,还给宋墨玉取了个“卤菜娘子”的称号,意在她这卤菜是独一份的,她就是个开宗祖师爷。
宋墨玉最近开始每天都在增加饭菜的份量,从一开始的五十份到现在的八十份。今天她本来以为八十份已经够了,没想到还是有人没吃着。仔细想了一下,原是因为有的人胃口大,或是要留着一份中午吃,光一个人就买了好几份,所以菜不够。
没买着的那几个人看着那刮得干干净净的菜盆生闷气。
宋墨玉也没有办法,笑眯眯地安慰大家明天早点来,今天没吃着的她给多打点份量。那些人这才高高兴兴地走了。
“卖完了?”陈司悬就跟没和宋墨玉吵过那一出似的,照例每天大清早送她过来,然后等她收摊时再过来接她。
宋墨玉点点头,虽然脸上没笑意,却伸手递过去一包卤花生。
“花生没卖完,赏你了。”
宋墨玉觉得陈司悬这个人神神秘秘的,但是在食物偏好上向来藏不住事。上回她刚卤完一锅水煮花生,陈司悬眼睛当时就亮了,那高兴劲根本藏不住。
他那天连晚饭都少吃了两碗,就专程吃这卤花生了,坐在院子里剥了整整一个时辰。
陈司悬看着这一大包花生,自然知道宋墨玉是特意给他留的。毕竟就宋墨玉如今“卤菜娘子”的封号,她做的卤菜哪怕是花生哪里还能剩下。
他眉眼舒然,笑了笑。
趁陈司悬收拾的时候,宋墨玉抱着钱箱计算起今天的盈亏来。亏肯定是亏不了本的。以往只能挣一百多文,自从卖起卤菜她的纯利倍增,如今已有了近四百文。
一斤鸡爪鸡鸭巷只卖七文钱,能有十七根鸡爪。卤水成本是一次性的不用算,那就等于每卖出一斤卤鸡爪就能挣十文钱纯利。鸭爪贵些,一斤里头只有十四个左右。但是卖出一斤鸭爪也能挣六文。她今天可是卤了五斤鸡爪,三斤鸭爪。光是这两样就净赚六十八文钱。
当然最挣钱的就是半斤五文钱的卤素菜了。藕片和木耳一文钱就能买两斤,豆腐倒是贵点,毕竟总得有点贵东西撑场面……折合下来一斤卤素菜纯利有四文钱。宋墨玉今天卖了足有三十斤卤素菜,这一项就为她纯挣了一百二十文钱。
“哈哈哈,陈司悬你猜我挣了多少钱今天?”四下无人,宋墨玉边数钱边乐着问道。
陈司悬看着她这模样,脸上也忍不住有了笑意。他以前没想过有人挣这么点钱就能这么高兴,累死累活还乐此不疲。但他看着宋墨玉的钱箱一点点变沉,他心里也跟着高兴了。因为没有,所以从无到有就是这么值得高兴的事。
他正想着,却突然听到宋墨玉问:“你是不是没有味觉?”
陈司悬心里一咯噔,面上却冷笑:“你见过哪个没味觉的人每天吃那么多?”
“别装了。今天早上我蒸馒头吃。一盘里是我蒸的,一盘是丁伯那买回来的。我故意把丁伯做的洒了一倍的盐,然后摆在靠你的地方。结果你眼睛也不眨地愣是吞下去了。”宋墨玉也冷笑,不就冷笑嘛,谁不会啊。
陈司悬瞳孔地震,他其实一吃进嘴里就感觉没啥味,但是硬着头皮吃了下去,他就说他今天一大早吃了个馒头怎么就嗓子冒烟一样的渴。敢情是着了宋墨玉的道。
“其实没有味觉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没想到你吃我做的菜才能吃出来味,怪不得你死赖着不走。看来我真的是神厨转世。”宋墨玉拍了拍陈司悬的肩膀安慰他,“但是你要坦诚相待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图我这箱子钱才赖着不走呢。”
“……”陈司悬觉得自己很麻木。
宋墨玉继续说:“没事,以后你跟着我吧。你那块玉我就先当你入股我宋家好食的份子了,别人想入股可是门都没有。你放心,以后赚了钱我给你抽成。”
陈司悬更加麻木地点头,听着宋墨玉宛如喝醉酒一般胡说八道。不过好在这件事终于被她知道,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终是落了地。陈司悬长舒了口气,感觉心里轻松了不少,他说道:“我也是这两年才没了味觉,本来在山里第一次吃到你做的菜发现有味道,我以为便是好了。没想到只是饮鸩止渴。”
“我懂我懂,其实这病说不定我能根治……”宋墨玉一边说一边把意识探入药膳空间,想兑换第二道药膳方子。
药药的声音软绵绵的,像是刚睡醒:“宿主,不行的。他是满足你条件的第一个人,要想根治他的失味症,必须要999999点兑换度。”
“……”宋墨玉一时间不知道看到了几个9,直接天崩地裂海枯石烂才能与你分离了。
陈司悬见她发呆,喊道:“你刚才说什么,你能根治?”
宋墨玉猛地一激灵,摇头道:“治不了,神仙也治不了。”说着还退后几步远离了陈司悬,“我真治不了,你别指望我。”
陈司悬觉得宋墨玉可能不是喝醉了,是犯病了。纯纯的呆病。不能再继续她的话题下去了。
他把板凳放好后喊道:“走了,回家。昨天看的铺子你不满意,今儿还看吗?”
“当然看了。昨天就看了两条街,今天再看两条街。”宋墨玉头也不回地说。
两人正准备走时,有人朝着他们走来了,走路颇有威严气势。
宋墨玉定睛一看,抬手打了个招呼:“周院主早呀。”
来人正是云起书院的执纪副院主周红春,他旁边走的另一位老者则是云起书院的院主司徒清。
宋墨玉听着周红春介绍这位云鹤镇德高望重的大人物,立即心头一紧。她都在这干了这么久了,钱婶都让她干跑了,难道书院又看不惯她要来赶她了?还特意把一把手都请来了。
不能够啊,迎月节她还特意让宋飞鸿带着宋之衡去书院送了趟节礼,想看看什么时候能让宋之衡继续回书院上学。
可惜他们愣是没收。
就算没收也不能找她算账吧?她都准备开店了,不能继续容她在这摆一阵子?
“宋掌柜,我们院主说想劳烦你办一次宴席。”在司徒清的示意下,周红春说明来意。
还沉浸在被害妄想里的宋墨玉被陈司悬拉了一把,终于回过神来:“什么???”
作者有话说:
我觉得这章有点混乱,如果你们看得确实混乱,不要怪我,怪我的姨妈。呜呜。拉闸,睡觉。晚安我的宝贝读者天使们~感谢在2023-09-13 22:22:16~2023-09-14 23:45: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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