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凶手是我①
    伊月睁开眼睛,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睡了多久。

    只记得,沉睡前似乎特别期待吃到奶黄包。

    嗡,稍一思考,脑袋像台许久不用的古董机,开始闷声直响。她打住想法,脑袋空空地抬起头来。

    伊月脸刚仰起,就被人影罩住,空气凉凉一动,跟什么东西的双眼对上了。

    凝视那男人澈亮的红色眸子,她脑中的闷响被推了出去,空气涌进肺腑,周遭的世界鲜活起来,嗅觉、触觉……直到五感通达。

    三秒后,男人修长的影子离开她,低声说:“醒了。”

    一片茸茸的银灰与她拉开距离,健壮美好的身形顶着蓬松的头发,从上到下审视起她。

    【滴,玩家伊月,加入游戏】

    电子音响起,伊月循声看去,一块手表缠绕着她惨白的手腕。表盘背部触感冰凉,外观形状跟某果的最新款一模一样。

    纯黑表盘,方形倒圆角,界面干净简洁,绕在腕上,称得上是时尚单品。

    【17:32】

    上面显示着,除此之外锁屏界面没有任何信息。

    这里光线很暗,那道声音犹豫着响起:“那个……你晕倒在门口,擅自把你带了进来,希望你没意见哈哈。”

    这个清爽的笑声?这个含糊的尾音?这个欠揍的声线?伊月下意识看向他。

    面前这男的,像是旧布揉搓抖落几经捶打的颓废样,却意外发现越挫越勇、越揉越强的即视感。

    她脑中发出劈劈啪啪的连电声。

    伊月的记忆中有个叫“坂田银时”的家伙,这个让她五味杂陈的名字,那双吊儿郎当的死鱼眼,正看着她。

    这回她彻底清醒了。

    做梦吗?她还没想完,传来另一个好听而年轻的声音:“又是一个没用的家伙。”

    黑暗的一侧,年轻男子的身形显现出来,他额头缠着绷带,肃穆的双眼缺乏感情。

    伊月看着他,觉出一种「不针对谁,但在坐的都是废物」的平等蔑视。

    “不用担心,他不是针对你。”银时嘻哈着打圆场,可她盯着旁人,眼睛都没眨一下。

    不会是被迷昏了头吧,银时叹气:“他可是会面无表情让人肝脑涂地的混蛋哦,不要被他纯情的脸骗了。”

    他挪步朝伊月说:“男人的愚钝就像茅坑里的石头,不要相信男人。”

    伊月汗颜,你自己不也是男人?

    但他的提醒很有必要,那一位的相貌是很招女孩子喜欢的类型。

    而她目不转睛盯着他脸的原因只有一个:这鼻子好翘好尖啊,画来的果然是任性……

    银时凑近:“他叫库洛洛·鲁西鲁,是个很敏感的孩子呦。”

    这个介绍很意外,伊月愣了愣神。

    坂田银时,虽然有挖不完的鼻屎,节操光光、老大不小,或许也已经开始悄然秃顶。

    可本质上依然像只目光炯炯、旷野狂奔的牧羊犬,不会放弃任何一只迷途的羔羊。

    他悄悄跟伊月说:“一般这种孩子,都是内心受过创伤,要轻柔小心去对待,太大声都会吓到他。”

    把库洛洛当成高杉那样的存在了吗?

    伊月觉得不太一样。

    但不论如何,银时确实有意引导她去正确对待库洛洛,毕竟招惹这个深残黑天花板可不是闹着玩,是真的会脑浆炸裂,赛呦那拉。

    “嗯……”伊月不置可否。

    库洛洛面无表情,开口:“如你所见,这里是game,你跟我们一样都是玩家。”他没心思浪费时间,“把你带进来只是因为这一关卡需要三个玩家,报名截止时间前,你是除了我们两以外唯一的,能看见的活物。”

    听完他富有节奏朗诵诗般的断句,伊月明白了,捞我凑数呗。

    “不必要的寒暄足够了吧。”库洛洛走开,指向右侧的墙面,“我们可没那么多时间。”

    伊月看去,一块皱巴的灰色幕布上投着几行简短,却不大清晰的文字

    【通关条件:pm6:00前】

    【投票决定玩家oooo有罪】

    【请谨记,有罪之人必会受到惩罚。】

    屏幕很暗,脏兮兮的,甚至有几块深灰的污渍跟背景糊成一片。伊月的心跳快了起来。

    叮,铜罄长响。

    灵魂升天,或堕入地狱。

    对面的龛位供奉着地藏菩萨铜像,头戴宝冠,身披天衣,脖子环着璎珞装饰。灯光直射在他手持锡杖的身上。

    神龛前的地板上,趴着一个死了的人,手里紧握长刀。

    黑色的头发像块脏布,上面恶心的暗红结痂粘稠可怖,地上的血渍不多,就因为他已经没命了,甚至让人觉得有点可怜。

    三人头顶的天花板是个巨大的钟表。黄铜指针沉重地挪动,昭示着它的古老,天然围绕出大型的圆形穹顶,气势恢宏。

    自从伊月苏醒后,此刻的清醒达到顶端,“他死了吗?”她无情绪地问。

    “这其实是番茄酱…不是,”银时本想调节气氛,又意识到不该再磨蹭,转而道:“他确实是死了。”

    伊月沉默不语,坂田银时走向地上的物体,投下目光:“不要露出这种表情,去了另一个世界,”他神情超脱,语调平稳,“可谓摆脱凡尘忧愁。”

    “而且这家伙,莫名让人不爽啊。”银时踹了他一脚,“不要以为握着刀就可以称为武士啊,混蛋。”

    踹的好,伊月心道。就是拜这人渣所赐,毕业生伊月的快乐东京单身生活戛然而止。

    虽然还完全搞不清状况,但她记得:深夜巷子里,那畜生正压着一个尖叫的女孩,她二话不说就冲上去了。轮圆钢管,打了那男人的头,可他是死是活,后面怎么样概不知道。

    因为情急之下她拉着妹子冲出路口,下一秒就被车给撞了。

    伊月愣神间,库洛洛有些不耐烦,望向头顶的灯,“每一次,每一次都是这样。我已经看烦了这些蠢样子,反正都会被碾成肉泥。”

    讥诮的嘴角,没有感情的眼神。他的右手像是舞蹈动作般,极具控制力地抬了起来。

    ?库洛洛有点奇怪啊,她留了个心眼,旅团团长是在这里遭受了什么摧残吗。

    哪里不对的样子,他似乎非常暴躁,在……赶时间吗?

    被他的怪异动作吸引,伊月意识到这是个危险信号,他手上本会具像化出那本【盗贼的极意】。

    可空气只是不规则闪动片刻,又恢复如初。随后他放下手,轻哼一声。

    库洛洛冷白皮的脖子上显现出几条发亮的细丝,像是发光的血管,汇聚到一点,形成一个红豆大小,方形,散发幽蓝的亮斑。

    与此同时,他抬起眼帘,空无一物的眼神弥漫出不甘的神色。

    “喂,住手,你不要命了吗?”银时说。

    伊月瞬间明白了,由于某种原因,库洛洛没法具像化了,他似乎根本就是失去了念能力,强行启用只会让他十分痛苦。

    怪不得库洛洛在银时这里表现得那么乖,人畜无害的样子。他引以为傲的能力被ban掉了。

    “不如我们开始讨论吧?”库洛洛缓了一会,松了气息,说:“凶手是谁。”

    银时张开掌心,“对对,在这之前,需要各自介绍一下,那么就从库洛洛开始吧!”

    “库洛洛·鲁西鲁,旅团团长,和平组织,主张保护地球。”

    “坂田银时,甜品店老板,爱好无疑是烘焙,梦想是每天都是巴菲日。”

    伊月的表情逐渐消失,搞这些是吗?等到两人都看向她。

    “我,”伊月说:“是个农民。”

    “老实巴交、日出而作,二十岁前没进过城。”她有力地伸出双手:“看呐,我这双耕植水稻的手,我的梦想是让全世界的饥饿都消失!愿世界和平。”

    “……”

    伊月说完,三人都沉默了,她承认,最后一趴是有点过了,要是删掉,就是段完美的表演了。

    坂田银时感觉智商在被按在地上摩擦,指向她细嫩的手:“干农活的双手。”

    移向她瓷白的小脸,嘴唇像片花瓣,“风吹日晒的脸。”

    伊月厚颜无耻地点点头。

    银时奋而摔刀,“干啊!扯起慌来比我还熟练,挺直腰板说谎是你的人生信条吗?可以教给我吗?可以的吧,堂堂正正说谎的要领!”

    他狂笑,充满期待:“呐,再一句,再说一句笔直的谎话给我听。”

    伊月捏住下巴,若无其事说:“我的家在四川,养了只会涮火锅的熊猫,每天都骑着它去上学,名叫盼达。”

    哈哈哈哈。他们两都笑了,没心没肺的。

    叮,库洛洛敲响铜罄。

    灵魂升天,或堕入地狱。

    虽然没人在意地上凉凉的物体,但是库洛洛说:“不如我来吧,选我是凶手,虽然人意外地不是我杀的,我只是不想再继续了。”

    他说着就往一个黑暗的洞口走去,抛下背后的一切。

    银时瞪眼,大跨步拽住这只迷途的羔羊,拼命脚刹:“不要啊!库洛洛,有人在我面前坠入深渊的话,我会睡不着啊!人到了我这个年纪,睡眠可是比金子还珍贵的东西,停下!你必须给我停下!”

    伊月环顾四周,走向地藏菩萨神龛,拿起桌上的贡品橘子,掂了掂。冰凉略涩的橘子皮落到她的手中。

    她把橘子剥开,橙色的橘瓣露了出来:“咳咳。”清嗓得到在场的人注意。

    “凶手是我。”她这么说。

    “你……?”银时所有的动作都停了。

    “千真万确。”伊月说。

    坂田银时石化了。

    会有人这么清爽的承认自己是凶手吗!真的有吗?

    “喂,这个世界虽然叫做game,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会死哦,神仙都救不回来那种。”

    “为什么……你会这么做?”他正了正神色。

    伊月将橘瓣塞进嘴里,正视坂田银时红色的眸子。

    她腮帮略鼓,说:“因为……我已经决定吃喜欢的东西,过短命的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