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回归
许今向车窗外看去。
他的座位旁, 放着医院的诊断书。
从胫骨骨折宣告模特生涯终止到梅泽单方面提出解约,也只过了24小时不到。
许今的通讯器里已经有了几家小企业的联络。
他心知肚明,没有新公司在意他的腿伤影响事业, 他们全都是冲着“巢”来的, 还期待他能直播筑巢带来巨额的收益。
许今心中的恨意只增不减, 他以为江郁是来询问楚文禾的事。
就算自己不成了,许今也不打算便宜楚文禾,他红着眼:“你以为他接近你是巧合吗?他教我筑巢, 就是想让我先接近你,然后找机会代替我!”
“真是这样就好了。”
江郁说这话时, 懒散夹杂不悦。
许今被噎得数秒反应不过来, “你……”
要说梅泽, 十个omega模特有九个都动过蹭江郁流量的心思。在他们看来,江郁最大的问题不过是冷淡、工作狂。
omega圈子里的把戏,大多alpha都不懂。
许今一度以为,自己疯狂蹭流量那阵子, 江郁不回应是没有察觉自己的意图。
这也要怪, 江郁很少展现有情绪的表情。
车窗外的树影摇晃几下, 许今蓦然抬头, 往日有礼的alpha眼底, 缓缓浮现出了一层懒得掩饰的冷酷。
那抹冷意越来越明显, 犹胜天寒。
许今:“是他让你来的吧。”
“我劝你别再对这个圈子抱有希望了。”江郁幽幽说,“梅泽撵出来的人, 还从没有哪个公司敢真的接手。”
这话听得许今浑身猛然一抖,他的瞳孔跟着哆嗦, 手指抓进座椅,刚才还想着签约小公司的心思剎那间凉了一半。
最扎心的话不过是这般讽刺拉满的实话了。
江郁没看他, 黑色西装显得气场冰冷,“三个月,数千万的流量砸在头上也没几个水花。你这样的人,去哪里混都不会有好结果的。”
许今咬紧牙关,眼睛里布满血丝,三个月的顶流就像做了一场大梦,曾经恭维他的人也早就没了踪迹。
这都没什么。
只是,江郁的两句话,句句如同冰刀。
胸腔内的心脏猛然跳动抽痛,许今心内煎熬至极,挣扎了几次,最终肩膀塌落,两行眼泪也跟着涌出,只恨不能大叫。
江郁垂眼看他,“你几次直播筑巢,水平忽高忽低,手里是有‘参照’的东西吧。”
许今:“你就是为了这个?”
江郁:“拿出来。”
……
……
隔了几米外的车里。
楚文禾刷通讯器时被一条热度暴增的汤博吸引了。
#羊元洲梅泽
楚文禾半年前才穿过来,对这个名字略有耳闻,也知道它是三年前烙印在无数人心中的名流。
苍兰信息素香水,就是羊元洲与江郁合作的巅峰。
后来,羊元洲急流勇退。
没想到,今天竟被人目击到出现在梅泽。
不少网友猜测,许今解约留了一堆烂摊子,羊元洲是梅泽找来消化那些代言的。
也不愁甲方们不答应。
毕竟羊元洲当年的人气和实力远超许今,又戛然中止出镜,更是积攒了一波“回归”的热度。
楚文禾翻动网友留言时,羊元洲的那条热搜已悄然登顶,把许今的消息狠狠踩在脚下了。
等等……
这人有点意思啊。
楚文禾找到了几年前的照片,是羊元洲和江郁在展会的合照。
要说长相,羊元洲不是当前最吃香的那批,一副邻家小哥哥的温柔面庞,美颜清秀,穿衣也是素色偏多,身材细瘦,笑起来有一股如沐春风的清新感。
第一眼看上去没有攻击性。
再看一眼,还有种很好欺负的感觉。
也难怪,羊元洲登台被刚出道的江郁抢走了观众的视线时,非但没有恼怒,反而及时转为陪衬,才成就了一段AO合作的佳话。
楚文禾把羊元洲的经历看了一遍,恍然大悟。许今蹭江郁的流量,就是想复刻当年羊元洲的成功。
显然,这是件难度极高的事。
许今坐拥八千万粉丝况且搞不出名堂,也能想象羊元洲的成功集聚了天时地利人和。
最起码,也该有江郁的配合。
想到这里,楚文禾淡绿色的瞳孔开始发亮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
羊元洲肯定比许今靠谱。
而且,羊元洲的圈内风评好到爆,又不爱惹事,和江郁还是旧相识。
如果这次羊元洲真是为了替许今收拾烂摊子来的,那无形中也解决了他被肖克盯上的压力,真可谓是大大的天使了!
楚文禾把cp名都脑补出来了,郁元?郁洲?
卧槽……
磕到爆好吗?
驾驶座的袁兵正看着他,一副“你没事吧”外加“从没见你那么高兴”的表情。
这时,楚文禾的耳边传来手指敲车窗的声音。
楚文禾抬头,他的通讯器还开着江郁和羊元洲的合照。
而此刻,那个邻家小哥哥似的清爽面孔,倏然出现在了车外。
一时间,打破次元壁的冲击感传来。
羊元洲向他招完手,又绕到了副驾驶附近,开车门坐了上来。
“好久不见,”羊元洲放下背包看向袁兵,“我白天去找过江郁了,他还是老样子。”
袁兵:“……”
“后面坐的是苹苹吗?”羊元洲回过身,一只手探了过来,“你好,我叫羊元洲。很久没回梅泽了,老板允许我长期休假,这次回来的几个月要请你多关照了。”
楚文禾客气握手。
心道:我的下半辈子才要请你多关照。
羊元洲说话的语速和节奏感一流,就着握手的姿势说:“他们都说你抢了许今的位置,你可别在意那些话,我知道那都是江郁的意思。”
楚文禾以为对方是要安慰他。
羊元洲的话却没说完,临了又问了一句:“他是不是想把你拉进梅泽?”
“嗯……”楚文禾含糊应道。
羊元洲眸底澄澈,唇边笑意友善,语调却骤然低了几度:“也难怪,和我当初一样。”
话说到这里,楚文禾对羊元洲的好印象已经荡然无存了。
羊元洲这话似乎在说:你以为自己要起飞了,殊不知只是走上一条我走过的路。
楚文禾一点点抽回手。
他尚有beta指导师面对omega拧巴心思时的耐心。
只不过,耐心也不算太多。
羊元洲再度向他投来笑意时,眼角微微眯起,像只狐狸。
楚文禾莫名觉得这人和前夫挺相配,又疲于应付羊元洲特意跑来刷存在感的小心思。这样的omega,他穿书前见过上百个。
趁着羊元洲又去找袁兵聊天,楚文禾脱了外套盖在身上,两手在毛衣里做了个农民揣,靠在椅背上假寐起来。
羊元洲:“工作辛苦吗?”
袁兵:“还好。”
羊元洲笑说:“你的话还是那么少。”
袁兵:“……”
这一阵,车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雨刷扫过车玻璃。
江郁打开车门,收起伞进了车,看到羊元洲时有些意外,“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找苹苹,”羊元洲说,“没说上几句话,他就不理我了。”
楚文禾一动不动。
他能感觉到江郁在看自己。
羊元洲又说:“没事,他可能是累了。”
江郁抬手调高了车内的空调温度,问:“你要去哪儿。”
羊元洲:“没关系的,先送他吧。”
袁兵等了片刻,见江郁没说什么,才戴上白手套,将车开向了公路。
车内放着舒缓的音乐,伴着外面逐渐下大的雨,雨滴斑驳散落在车玻璃上,街灯一照,五颜六色的。
羊元洲放松身体靠着副驾驶的椅背,“休息的这段时间,我总想起很多事。不过你的作品我一直有在关注,毕竟是曾经的搭档呢。在那以后,也没见到你再和omega合作了。”
说出去的话如同石沉大海,羊元洲没回头,眼神缓慢移动到车内的后视镜。
几乎是同一时刻,羊元洲的视线撞上了早就等待他窥探的江郁。
江郁脱下的外套披在楚文禾身上,一条手臂把楚文禾揽在怀里,另一只手的食指贴在自己唇边,示意他别再说话。
“你吵到我前妻睡觉了。”
羊元洲顿了一下,还没从“前妻”这一称呼里缓过神,下意识道歉:“对不起,我忘记他睡着了。”
江郁却兀自把楚文禾往怀里收了收,低头过去,手指划过楚文禾的脸颊,“我前妻这个人呢,不会干出和别人讲话时自顾自睡觉的无礼事。”
羊元洲些许局促,“我……”
江郁倏地问:“是你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吧。”
跑车下了高架桥,再次开往去顺心诊所的路,袁兵面无表情,放缓了车速。
羊元洲适时表现出退让,“怪我,可能是我不小心冒犯到他了。”
楚文禾有点后悔自己“睡着了”。
车内气氛尴尬,他这时候醒来显然不合适,他也不需要羊元洲没有诚意的道歉。
可江郁一上车就抱着他,无疑会给羊元洲一个错误信号,以为他和江郁已经进展到什么不得了的地步了。
楚文禾动了动腿提醒前夫放开自己,那应该在羊元洲的视线死角。
江郁垂眼看着他。
后视镜里,就是一副看着妻子睡颜的怜爱模样。
然后,毫无预兆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
楚文禾一懵。
这家伙在干什么!!
只是如此,但在羊元洲看来已足够冲击了。
袁兵心领神会,在路边停了车。
江郁说:“我的车到了诊所就不会再走了,你可能不顺路。”
羊元洲唇边尴尬一勾,刚要开口——
江郁抬眼:“下去。”
第52章 回绝
副驾驶传来羊元洲关车门的声音。
外面还下小雨。
羊元洲没打伞就走了。
楚文禾鱼打挺坐起, “谁让你乱亲我的?”
江郁:“反正你也不会‘醒’。”
占了便宜,还没有半点悔意。
袁兵没有继续开车,早早就把驾驶座的灯关了, 他只想让自己存在感降低到极致。
谁能想到, 半年前楚文禾求而不得。
半年后, 竟是这副光景。
楚文禾的几根发丝顽强翘着,羊元洲这人他看不惯,但好歹也是绩优股, 是有望帮助他摆脱发情期的人。
哪里有这么刻薄的alpha。
说话又冷又毒。
换个心脏弱的omega,挨了那几句, 肯定要哭着跑掉了。
江郁打开安全带, “下车, 我请你吃饭。”
楚文禾犹豫。
今天,是楚文禾名义上最后一天在梅泽帮忙。
庆祝新人的婚服全部进入成品阶段,设计师团队也可以暂时安心了。
楚文禾心情还不错。
许今是其一。
重点是他和前夫的牵绊仅剩一件没找到的衣服了!
胜利的曙光已经照进他的心扉。
剩下的,就是祈祷羊元洲争气点了。
想到这里, 又想到江郁刚才干的事, 楚文禾像吃了颗倒胃口的酸枣。
江郁见他还在犹豫:“工作上的事还剩一点没交代, 边吃边说?”
“什么事。”楚文禾问。
江郁:“要么你明早来梅泽商量, 不急。”
楚文禾冷脸:“吃拉面行么。”
两人沿马路走, 袁兵的车不紧不慢跟着, 慢他们一个车位。
江郁撑起一把黑伞。
楚文禾也从背包拿出了自己的伞撑好。
江郁:“……”
气氛很不对劲,明明是约饭, 却到了谁也不说话的地步。
楚文禾还在生气“绩优股”被前夫一巴掌拍死的事。
江郁:“我和羊元洲不熟,以前的同事, 还有些其他工作上的牵扯。”
楚文禾痛苦面具。
江郁:“况且,他对我也没有那方面的想法。”
楚文禾痛苦面具+1。
江郁:“以前不可能, 以后更不可能。”
楚文禾痛苦面具+N。
……
街角拉面店。
二楼。
12块一碗的经典菠菜牛肉拉面。
楚文禾和程玉来过一次,两个人都辣得狂擤鼻涕。
木制的小屋,外面一下雨,屋里就湿气加重,台阶也软了不少。在楚文禾的预想中,前夫一身高奢来这里吃饭就是受刑。
倒是店员先跑来送一次性餐巾了,“您围一下在脖子上?”
楚文禾还在吸面条,店员只拿了一套餐巾,压根没考虑面汤溅在他身上的情况。
好歹两人是一桌吃饭,店家也不嫌尴尬。
江郁抬手:“没关系。”
而且是真没关系。
吃的时候别说溅到衣服上,连面碗周围都是干干净净的。
汤勺不出声,筷子不竖放。
桌上调味的瓶瓶罐罐外层发油,前夫一动没动。
楚文禾吸鼻涕,辣味已经上来一点了,他不算无辣不欢,对微辣上头,每次都强调要少辣,可店家就像耳朵聋一样。
他刚放下卫生纸团,面前的桌角放过来一本册子。
是他被许今顺走的作品集。
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了。
楚文禾推开面碗,看江郁一眼,打开册子翻动了一遍,一张不少。
座位在狭长的过道里,没什么人愿意来,店员正从楼下端来热腾腾的面,一只手一个托盘,风风火火就走过去了。
屋内闷热,雨刚停。
店员开窗透气,窜进一股泥土清香。
多亏周围繁杂,楚文禾很好地掩饰了情绪的波动。
而江郁,也没想盯着他看。
正端起温茶喝。
江郁:“回去再检查一下。”
“没事,”楚文禾把册子收回背包,尽量放松语气,“很早筑的巢了,我自己都不太记得了。”
江郁稍一犹豫,说:“终究是自己的作品,以后别这样了。”
说完这话,江郁以为楚文禾要回一句“关你什么事”。
楚文禾拉上背包,眼角耷拉:“你说得对。”
又说:“你流落市场的最后一件作品,我也会好好帮你找到的。”
“……”
闻言,江郁的手扶住胸口。
楚文禾:“怎么了你。”
“没,”江郁幽幽说,“良心突然有点痛。”
楚文禾:“你还有良心呢。”
“我也是刚知道它在哪儿。”
江郁说着,
抽了纸巾递给忙着擦鼻涕的楚文禾。
两人的(表面)关系迎来了前所未有的融洽,江郁感觉铺垫得差不多了,递来一张邀请函:“刘老爷子家下个月办婚宴。晚礼服的设计你也参与了,去捧个场么。”
楚文禾:“你说的工作上的事是这个?”
江郁点头,“我也缺个舞伴。”
楚文禾今天确实被感动了一把,江郁提出一起去婚宴,他作为欠人情的一方,也该顺坡下驴。
这也算得上是明目张胆的“邀请”了。
缺个舞伴。
更不好拒绝了。
“感谢你的盛情……”楚文禾想了一圈,灵光突现,“羊元洲正好回来了,他也需要曝光吧,你叫他去不就好了?”
江郁:“他是……”
楚文禾:“是什么都无所谓,关键是很合适,我也不喜欢去大场合。”
再次路过的店员不仅被这一桌的奇妙氛围惊到,脚步都有点不稳。
要说能在雨天来吃拉面,这俩人少说也该是密友的交情了,怎么感觉那么吓人呢。
江郁叫了店员:“结账。”
*
楚文禾回诊所后没睡觉,换了身衣服,打车去找暹罗了。
午夜酒吧生意红火。
暹罗和两个酒保端着刚调好的葡萄威士忌穿梭在吧台。
货架的酒瓶泛着绿色的,黄色的,白色的光。
等到人稍微散了,暹罗听完楚文禾的讲述,笑说:“我和你打赌,你前夫没想到你会拒绝!”
江郁绝非只顾吃眼前一口的人。
像盘踞密林的蜘蛛,哪根蛛网该搭哪根树枝,抓什么猎物,抓住了怎么捆怎么吃,尸体怎么处理,网怎么修复,都是十步二十步算计好了的。
作品集和邀请函,先出哪个也是想好的。
先出邀请函会被拒绝,这时候再出作品集就能赚到愧疚。
反之,先出作品集,就能大概率让对方接受邀请。
暹罗宠溺:“你可真是喂不熟。”
楚文禾坦言:“还好羊元洲来了这么一出,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拒绝。”
当时的感动,现在还心有余悸。
差点就着了前夫的套路。
暹罗说:“不过你这么搞,江郁肯定更看羊元洲不顺眼了。”
“那就不关我的事了。”楚文禾吸了一口柠檬汁。
“喂。”暹罗四下看了看,小声问他,“你真不喜欢江郁啊。我想了一圈,和他在一起也只有一点比较麻烦。”
“什么。”楚文禾问。
暹罗:“你要是出轨了,他当天就能给奸夫揪出来。”
楚文禾:“……”
暹罗:“说正经的,我怎么感觉这个羊元洲有点奇奇怪怪的。”
楚文禾认真点头。
他也有同感。
抛除“绩优股”滤镜,羊元洲出现的时机太微妙了。
乍一看像是奔着江郁来的,仔细一想,若真如此,早在江许cp火爆的时候,羊元洲就该现身了。
车内几分钟,羊元洲的每句话,字里行间都能品出意味。
一上车就和袁兵说见过江郁,成功让袁兵放松戒备,让袁兵以为自己上车是江郁的意思。
看江郁后续反应,明显不知道羊元洲要来。
再者,努力强调和江郁的过往,与袁兵讲话也是如此,能让“外人”瞬间感觉到自己被排除在了话题之外。
暹罗摸着高脚杯的杯延,“不简单吶。他说你和他一样,是给你下马威。试探到了你的底线,又很快认怂。这点许今比不了。”
楚文禾细想,他更在意羊元洲在江郁上车后的状态。
好像是有点忌惮的样子。
……
……
羊元洲下了车就延小路走。
包里有伞。
却没拿出来打。
走了几百米,衣服已经湿了大半。
前方路口是红灯区,酒吧出来几个醉醺醺的alpha。羊元洲从口袋掏出药盒,嚼着两片抑制剂继续走路。
羊元洲背着浅靛蓝色的帆布包,像个懵懂的大学生。
那几个alpha很快就注意到了他。
夜间,巷口。
清秀又人畜无害的omega。
怎么看都是老天爷赏赐的绝妙夜宵。
羊元洲低头继续往前走,两个胆大的alpha拦住他,把他堵在墙上,酒气扑面而来。
一个alpha抬起了他的下巴,“这长得真带劲啊哈哈哈!”
旁边那个说:“看看他被标记了没!”
被扯住头发的时候,羊元洲还表现出了顺从,却在抬眼的瞬间,一拳打断了那个alpha的鼻梁。
一声惨叫响彻红灯区的巷道。
旁边的alpha看懵了,还没反应过来,身下就被重重踢了一脚。
“啊啊啊啊——!!!”
倏地,alpha手里的酒瓶也被夺走了。
羊元洲手起瓶落,玻璃渣子飞溅一地,alpha满头是血地趴在了地上。
抑制剂的效果还在持续。
羊元洲看着自己也被扎伤的手,丢掉只剩了短短一截的酒瓶,向光亮刺眼的大街上走去。
……
翌日。
江郁起床时看到了通讯器的消息。
昨天半夜发来的。
【宁辰:你和羊元洲怎么了?他大半夜受了伤给我打电话,我看他像是被alpha袭击了,整个人精神恍惚的。我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
【宁辰:他可是证人保护计划里的omega,这些年为了那件事没少出力】
【宁辰:你就算讨厌他,面子上也要过得去】
……
……
【吴新:您见过羊元洲了吗?听说他刚回梅泽就出事了,群里传得沸沸扬扬,他也不说话,大伙儿都听担心他的】
【柳冬炆:喂,你和肖克要保护好我们放出去的omega啊?】
江郁躺在床上翻完了几十条消息。
叮。
【柳冬炆:再有这种事,以后两个部门就别交涉了】
【江郁:随你的便】
【柳冬炆:你这小子??】
……
同一时间的梅泽。
肖克在端正奢华的办公室托着下巴。
羊元洲把昨晚的事说了一遍,手指拨弄虎口缠着的绷带:“我说那话没别的意思,我也没想到楚文禾会因为那句话生气。事后想想,也是我说话太没有分寸。”
肖克爽朗笑道:“这事你找我没用,我最多给你批个带薪休假。”
“老板,我……”
“你要是真觉得自己错了,该找谁找谁去。”肖克低头喝茶,吹了几下嫌烫,只抬起眼打量了羊元洲一遭,“你来找我,只能让我误会你别有用心。”
第53章 联络
梅泽, 老板办公室。
肖克的西装外套随意丢在黑皮座椅,领口敞开,托着下巴看羊元洲。
上次见羊元洲还是出差那天, 那时许今也在, 没看出羊元洲对许今有什么不满。
怎么到了轮到面对楚文禾, 就重拳出击失了分寸。
“我很感谢你主动要求解决许今的代言,”肖克捏着山根,“不过呢, 我已经有了更合适的人选。”
虽然已被“合适人选”拒绝过一次了。
羊元洲调整很快,一副好员工的虔诚:“别的不说, 盛利集团的代言, 没有人比我更合适吧。这种事交给自己人更放心。”
肖克只喝茶笑道:“你知道梅泽为什么存在, 也知道它必定不会倒。”
没答应,也没不答应。
滴滴滴……
话音未有定论,办公桌上的通讯器响了。
肖克探头看了一眼。
柳冬炆。
十几年的搭档兼下头对手又来了。
肖克没犹豫就按了外放。
柳冬炆:“老小子还在办公室自在呢?怎么元洲好心回去给你帮忙,就又是被挤兑又是被袭击了呢?”
须臾, 肖克:“我不到啊?”
“放屁呢你!”柳冬炆年近四十, 说话仍中气十足, “你老实说谁给他气受了?信不信我投诉你?”
肖克:“我不到啊?”
“……”
对面的柳冬炆猛吸一口气, “江郁对吧, 还有一个是谁?”
办公桌上的加湿器鱼嘴吐着热气。
柳冬炆在听筒歇斯底里。
肖克盯着那冒气的鱼嘴, 莫名觉得它酷似柳冬炆聒噪的嘴巴,差点忍不住笑出声。
“好了, ”肖克清嗓子,“我说完你肯定要去找人家麻烦。”
柳冬炆:“我只能问你啊!元洲什么性子你不知道?问他也不说!这下全部门都在等着我问了!”
“这下头的麻烦事……”肖克忍着呵欠。
柳冬炆:“行了, 我就问你这事管不管?你有点原则没有?”
肖克手指敲桌子,“我的原则就是江郁!”
“师徒情深是吧?”柳冬炆冷笑, “你教出来的、22岁位高权重、在omega面前充满了优越感的alpha好徒弟!”
肖克:“你要没别的事我挂了。”
柳冬炆:“你——”
嘟嘟嘟……
通讯器切断,肖克调了飞行模式。
羊元洲:“你放心,我不会说的。”
肖克深知,“不说”的力量比到处告状强大。
omega憋屈了。
消息一夜就传遍了所有部门。
肖克看他:“你要是不说,就一直不要说。”
“老板……”羊元洲皱眉。
肖克:“总共就4个人在场,事传出去了就只可能是你说的。”
送走羊元洲,肖克重新打开通讯器,拨下江郁的号码。
肖克:“喂,那个……”
江郁:“你想说的话宁辰都说过了。”
“行吧。”肖克挠太阳穴,“柳冬炆的事你留意点,下一任委员长怕是非他莫属了。他一上台,我们就又有了交涉那件事的机会。多年的证据都存在那个档案室,没有委员长的签字,我们进不去。”
“我知道。”江郁空出的手熨烫着西裤,“元帅府的第一位omega委员长,好大的威风。希望他哪天不要死于暗杀。”
肖克犹豫片刻:“这几年,羊元洲为了帮我们交涉出力不少。”
江郁冷声:“这不是他乱说话的理由。”
“这么凶。”肖克往椅背靠去,笑说,“你也清醒点。你被拒绝的事也不必都怪到羊元洲头上,差不多得了。”
江郁:“……”
肖克:“终究是你前妻不喜欢你吧。”
嘟嘟嘟……
“哎?”肖克看着通讯器,“又挂我电话!”
*
顺心诊所。
程玉呆坐在沙发,手里的遥控器给电视一个个换台。最近有个大新闻,听说元帅府要有一位omega继任共生协会的委员长了。
omega们伸长了脖子等着,都在关注选举的进展,生怕府内那帮alpha从中作梗。
诊所下午没什么生意,程玉枕着胳膊,“omega委员长,上台后会给我点好处吧…”
希望不是个披着omega外皮的alpha脑子。
走廊外脚步声传来。
楚文禾一进门就摘掉了帽子和围巾。
简直是武装到脚趾,就怕被人认出来堵在半路上。
这几天,汤博不乏“苹苹好心机”的传言。许今一夜销声匿迹,至今也没听说再签新公司复出的消息,多数人怀疑:江郁的澄清是导火索,苹苹借机上位,推动了许今的覆灭。
谁敢相信,许今一个坐拥四千万粉的大网红在一夕间摔断腿又黑料满天飞,到了路过的人都要吐口唾沫的地步。
楚文禾至今怀疑,动手的是肖克,背后却饱含了前夫承诺的“诚意”。
程玉接过楚文禾手里的芹菜,“还好羊元洲回来的消息对冲了热度。不然网友的嘴炮可要对准你一个人发射了哈哈。”
两人各自扎好围裙,洗干净手,他们要在厨房配合做一道芹菜炒牛肉。
诊所窗台。
鲤鱼游来游去,“布鲁布鲁~~”
楚文禾把芹菜剥掉菜叶浸入水中,微波炉里的肉也解冻了。
如今,给刘老爷子的儿媳妇当替身的活儿干完,就剩给前夫找到最后一件衣服了。
想到这里,
楚文禾不自觉陷入思考。
和袁兵接连找了几天,毫无进度。
又想到前夫说“你有选择的权力”时真诚的样子,越来越觉得可疑。
程玉撸起袖子,在案板给牛肉切片,“可我看你好像也不急啊?”
楚文禾淡然。
他确实一点也不急。
要说摆脱前夫,他是急的。
可最后一件衣服失踪也不都是坏处,一来二去,他对袁兵的性情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
穿书前他就发现,袁兵这样的alpha结婚后对“巢”难以产生兴奋感,他们结婚后异常忠诚,嫁给他们的omega也很少出现自卑等心理问题。
绝佳的研究对象兼最令人尊重的alpha类型。
楚文禾暴言:alpha的最优解,远远将前夫等精英派系的alpha踩在脚下!
牛肉落进热油发出滋滋响声,一股喷香进入鼻息。
程玉拨动铲子:“文禾,我以为你会好好研究一下他呢。”
楚文禾:“是想找个机会询问他一些问题。”
筑巢指导师不是只管omega的巢。
在鼓吹筑巢就是为了吸引alpha的世界,不懂alpha的指导师难以考级。
职业操守还要求:指导师应成为理论与实践结合的专家。
楚文禾在理论这块不输大学专修“筑巢”的指导师,他是业余的,没去大学专修两个原因。
一,拿到资质时大学还没这个专业。
二,家里穷,社会认可度低。
筑巢指导师不乏素质低下的人,搞起omega的生意红红火火,有点类似于性别分化前流行过的“天王嫂培训班”。
程玉:“你跟袁兵已经很熟了吧?把他叫来?”
“……”
楚文禾仍在犹豫。
程玉:“为什么不啊?”
楚文禾愿意付一笔报酬请袁兵解决他的疑惑,只是碍于江郁“前妻”的身份,万一这事被江郁知道了,或许会影响袁兵的工作。
原著中,江郁很少回家,有东西要拿也是袁兵代劳……虽然原主每次都躲得远远的。
程玉:“怕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那晚和他聊过天后,我发现他是个情商特别高的alpha,你邀请他的话,他肯定明白的!”
楚文禾蠢蠢欲动:“哦?”
程玉凑过来,“你想想,我们不希望江郁知道,袁兵肯定更不希望啊!绝对把这件事瞒得一丝不漏!”
“嗯……”
楚文禾感觉不靠谱,但有点被说动了。
前几天他那么干脆地拒绝江郁,自那之后江郁也没来找他。
袁兵是江郁派来的,万一哪天衣服找到了,说不定就把袁兵叫走了。
以后想再见到,那就全看命了。
当晚,楚文禾一顿饭吃得半点滋味都没有了。
他拿着原主的通讯器,几句话编辑了二十分钟还是不满意。
又过了十分钟。
楚文禾给袁兵发出了消息。
【这些日子感谢你的保护,我有点事(巢的事),能请你来诊所一趟么。可以的话,你把合适的时间告诉我,当天直接上楼就可以】
发完消息。
楚文禾长舒一口气,夙愿有望实现了。
……
……
梅泽。
2710工作室。
江郁听着耳机里的报告,手指落在键盘,回复邮件的速度毫无变化。
伴随许今解约,大量代言要处理,天价赔偿金要计算。羊元洲和其他几个模特有意接“烂摊子”,肖克那边天天上班睡觉,摆到诸事悬而不决。
还有件没着落的事:刘老爷子家的那对新婚小夫妻还没回来。
拖到现在了。
已经不能用单纯的贪玩来解释了。
电话机响了。
内线。
是莫兰德的工作室打来的。
莫兰德:“我们刚才商量过了,给刘老爷子回复一下吧。样品的size用你和苹苹的肯定不行,只要那对新人赶在婚礼前3天回来,我们就来得及调整!”
公放的座机回响莫兰德焦急的声音,江郁正给耳机里的吴新打字回消息。
“稍等。”
江郁调出光屏的文件,“他们的size我发你邮箱,按我写的改。”
莫兰特一头问号:“你从哪儿知道的?你也没见过他们吧?”
“他们坐在甲板的视频看过吧。”江郁敲着键盘说,“那辆巴亚36 Outlaw小游艇,知道甲板的型号,就能计算出他们的身材。”
莫兰德:“你早说啊!!”
早知如此,就不用兜兜转转做样品了。
江郁:“样品给我送回来。”
莫兰德:“……”
叮。
【袁兵:您有时间吗?有点事】
桌面通讯器光屏亮着,江郁从短短几个字里感受到了袁兵的为难。
他这保镖是铁血不阿的汉子,难得说话吞吐。
江郁调整耳机,“你说。”
袁兵:“是这样的,我收到了一条信息。”
窗外脏橘色夕阳落下,工作室内灯光亮起,所有的东西都在它该在的地方。
不同以往。
屋内的键盘声逐渐变慢,继而消失了。
停止工作的光屏,漆黑的底色照出江郁略带疑惑的脸。
那绝对是江郁最不常有的表情。
江郁:“请你?”
“是的。”袁兵抓着头发,“说是巢的事。”
两人同时停顿片刻。
袁兵:“可我对巢的事半点都不懂,为什么请我呢。”
江郁:“他又在搞什么。”
这事就不得了了,袁兵以为给江郁打过电话就能真相大白,他从没想到,任何事都能瞬间看透的江郁硬是没想明白。
最可怕的是……
键盘声竟然一点都听不到了!
袁兵在诊所的街头守岗,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抓紧,“我、我有个猜测。”
江郁:“你说。”
“呃……”袁兵很少表达个人想法,拘谨说,“之前他不是拒绝了邀请函么。”
江郁:“……”
“我的意思是……是不是‘夫人’后悔了,又不好意思联系您,所以才发消息给我。巢的话,怎么想都是和您有关系吧。”
袁兵衬得起一句程玉的“情商高”夸赞。
江郁和楚文禾刚结婚那会儿,袁兵就曾照规矩叫过“夫人”这个称呼,江郁当时就叮嘱他不许再这么叫了。
今天再次试探。
真的半点排斥都没有了。
谁说omega心海底针,alpha的心简直是生了锈的海底针。江郁现在还算不错了,十八九岁时性格比这古怪,更是捉摸不透。
袁兵记得,刚成为江郁的保镖时,柳冬炆还“告诫”他:保重。
保重……
其实最该保重的就是柳冬炆本人,一个长辈,每次都被江郁气得上蹿下跳。
袁兵:“一定是‘夫人’后悔了。”
又说了一遍。
江郁:“……不可能。”
袁兵:“也只有这种可能了。”
这话说得江郁也不好反驳,江郁也相信楚文禾是找自己,可能不是为拒绝的事“道歉”,或许是有别的事。
衣服不想找了……钱不够花了……想签梅泽了……对肖克仍不放心……程玉又惹事了……想打听许今的下落……想问羊元洲的态度……
江郁能想出一百个答案,这也是他迟迟下不了定论的原因。
不管怎么样,能主动开口就不是坏事。
江郁的手落回键盘,继续处理邮件,“我随时都可以,你去问他的时间,记得先别说我要去的事。”
袁兵:“好。”
挂断电话前,袁兵忍不住又说了一句:“夫人见到您一定会很高兴的。”
第54章 砸了
袁兵的电话挂断后的三个小时, 江郁在光屏前不知不觉开始了加班。
建业集团刘老爷子家那对小情侣的尺寸他摸了个大概,在量体表中输入数字的手少有犹疑,每个数依旧精准到小数点后两位。
就是向来敏锐的眼神有点空洞。
外面全黑了。
工作室也没有开灯。
嗡……
桌上的通讯器发出了亮光。
【宁辰:喂, 不是说下了班去健身房吗?你还在梅泽呢?】
【宁辰:说句话啊?】
江郁依旧敲着键盘, 顺手拨弄耳机, “抱歉,我忘记了。”
【宁辰:哎??出什么大事了??】
江郁:“我遇到了一件‘棘手’事。”
……
两分钟后。
宁辰:【哎!我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呢。这不是你前妻的余兴节目?想当初你们离婚的时候,他纠缠了你好几个月, 虽说手段比现在是差了点,但这种事他也不是没干过】
江郁:“你没见过最近的他。见了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宁辰:【我也觉得匪夷所思啊。不过袁兵说得很对, 除了这个也没有其他可能性了。巢的事, 自然是找你了】
江郁没说话。
他的直觉向来很准。
这次却有种看不清内幕的陌生感。
宁辰:【你把心放肚子里, 我要是你就不多想。你有钱也有权力,长得好身材也好,他有什么理由不喜欢你呢】
江郁:“行了,我先忙了。”
这事不适合和宁辰聊, 他这好友是凡事都往好处想的人, 哪怕楚文禾说“你给我滚”, 宁辰也能给他分析出“打情骂俏”“欲擒故纵”来。
大约又过了半个小时。
江郁关掉光屏, 打开工作室的衣橱, 打量起最近刚设计的衣服来。
……
……
顺心诊所。
楚文禾刚把客厅打扫了一遍, 这会儿正坐在沙发上小憩。
筑巢设计师的职业病之一就是不能让屋子太拥挤。
住的地方不大,但不会囤积杂物。
屋里总有几个地方必须留有一平米以上的空间, 保证巢能顺利搭建。
为了保证巢址的整洁,楚文禾隔两天就会进行一次大扫除。不过这次格外仔细, 既然要招待重要的人,就得拿出重视的态度来。
程玉收拾完窗台回来的时候, 楚文禾正摆弄密密麻麻的笔记,都是过去记录的东西。
楚文禾对生活宽容,对“巢”的事,细枝末节也不含糊。
高兴的模样全写在脸上了。
问题也没少准备。
程玉还从没见过楚文禾如此期待一件事。想到这里,程玉撸起袖子,他感觉自己还能再干点活。
楚文禾:“没想到他答应得那么干脆。”
程玉:“是啊!”
“还考虑了我们这边的时间,”楚文禾用笔杵着下巴,“真是难得的alpha。”
也是珍贵的研究样本!
……
下午,4点55分。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5分钟。
客厅摆好了桌椅,低矮的圆桌摆放着点心和绿茶。
楚文禾像块木头似的呆坐在沙发上,眼神中似有亮光,四肢麻木。
诊所今天没营业,鲤鱼搬过来了。
今天的胖鲤鱼异常激动,在鱼缸转圈游,仰泳,S泳。刚才还时不时跳两下,因为溅水弄湿地板差点滑倒程玉。
此刻,程玉骂骂咧咧擦完地板,拿着抹布去厨房的洗手池了。
鲤鱼:【布鲁布鲁……布鲁布鲁……!】
叮咚。
门铃响了。
楚文禾一个激灵,麻溜跑去开门。
站在门口搓了几下手,深一口气拉开了门把——
诊所二楼的过道向来凉飕飕的,许是通风过好的缘故,每次打开,都有一阵凉风直扑面门。
5点,正是火锅店开始红红火火做生意的时间。
一阵喧哗从街头传来。
接着,
又是一阵喧哗。
楚文禾就站在门口,和前夫四目相对。
呆若木鸡,嘴角出奇僵硬,脖子和肩膀像被铁链捆住了似的,导致他在冷风中站了半分钟也没缓过神来。
所有的精力都用来维持表情不要僵掉了。
开门的时候他是笑的。
这会儿笑容好似镶在脸上。
偏偏跟在江郁身后的袁兵还一脸欣慰,八成把他愣在门口的模样臆想成“望夫石”了。
“呃……”
楚文禾满脑子都是袁兵的前途。
江郁注意到客厅摆设,淡漠的瞳色扫视一圈,最后,视线落回了宛如雪人般乖巧又没有灵魂的前妻身上。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
倒是袁兵最先打破了僵局:“没什么事的话,我先下去了。”
江郁:“去吧。”
“……”
楚文禾不禁手捂胸口。
那高大、勇猛又憨厚的身影后退几步,毫无声息地消失在了诊所的走廊里。
咔哒。
江郁回身把门关上了。
听到门口的动静,程玉边往衣服上擦水边出来迎接了。一眼看到江郁,愣了十几秒。
楚文禾努力挤眉弄眼。
程玉挤出笑容:“嗨,欢迎啊~,我先回卧室了。”
门再次开合,屋里瞬间只剩了两人。
楚文禾:“……”
过于隆重的布置,就算是江郁也看不太明白。
前几天才住过,客厅什么模样一清二楚,有什么理由特意再打扫一遍。
“坐吧。”楚文禾说。
江郁今天穿得随意,墨蓝色的短外衣套着杏白色翻领衬衫,左手食指戴着一枚环状的银戒。
颈线与腕骨线条清晰发冷,若是外人见了,怕是会在疏离与接近之间挣扎许久。
那矮圆桌,放着一小盆花生米,刚炒好还留有余温。
楚文禾缓缓坐下,大脑飞速运转——得找个话题把前夫打发走。
啪嗒。
前夫的手指捏碎了花生壳。
看着他,把一颗花生米放进了嘴里。
楚文禾后知后觉。
今天的前夫异常安静,怪不得从刚才开始他就觉得少了点什么。
换成平时,前夫也该用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眸看他,然后森幽幽说句“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想招待的是袁兵?”。
楚文禾又等了几秒。
他对22岁alpha的心性缺乏基本的信任。
江郁已不再看他,反而把注意力放在了花生米上,慢悠悠拨壳,“通讯器不是有联系方式么,拐弯抹角的做什么。巢怎么了?”
“……”
楚文禾背地里痛苦面具。
同时也明白了一件事:江郁是真没看出他今天的意图。
万幸。
不幸中的万幸。
或许前夫想破脑袋也没想到他会对一个五大三粗的alpha感兴趣。重要的是,前夫会因为他拒绝当舞伴不悦,更别说发现他在积极联络alpha了。
楚文禾眼看着自己辛苦炒的花生一个个破壳。
仍不敢放松警惕。
“呃,是这样的。”楚文禾喉结一抖,“你帮我要回作品集的事我还是很感谢你的,这几天我反思了一下,那天的语气不太好。我……我该隆重感谢你一下。”
这话说得三分真七分假。
感谢前夫是真的。
——也只有提起这事,他才能表现出一丝真情实感。
江郁看着他,眼尾的弧度清冷,似是品味了一下他的话,“所以,你是打算重新考虑我的邀请了?”
楚文禾:“那倒没有!”
江郁讽笑一声:“你的隆重感谢,不会是指这盆花生米吧?”
“……”
楚文禾撇嘴:“吃不了你可以打包带走。”
反正近期是不想见到花生米了。
空调发出嗡嗡声,茶水尚温,楚文禾已经在琢磨下逐客令的事了,他实在编不下去了,也不知在江郁的逻辑里作品集算不算“巢”的事。
本来就不想见这alpha,前几天好不容易甩掉,江郁也几天没消息,还以为是个好兆头。
也怪自己鬼迷心窍。
怎么能信了程玉的馊主意。
楚文禾两手交握,摆出一副讲道理的样子,“既然感谢过了,那今天就这样吧。咱们离婚那么久了,你还是少来这里比较好,免得再被外面的人盯上传出什么奇怪的绯闻。”
江郁:“不是你叫我来的?”
楚文禾内心狂乱。
表情管理要跟不上了,先是眼尾,再是嘴角,最后连肩膀都耷拉了些。
正当他思绪神游,前夫已起身来到他面前。
如同三个月前第一次在诊所遇见,alpha的身高和肩宽都过于优越,稍微站得近些,就仿若能把他包裹起来的阴云。
楚文禾今天穿的也是套装,淡橘色的针织毛衣和沉静的蓝色宽腿裤,领口处有点紧绷。
他不知江郁为何要忽然走到面前,再度回神,前夫的手已伸到了他的领口。
啪嗒。
手指一勾。
就打开了一颗扣子。
接着,江郁又站得近了些,手臂抬起时,腕骨和小臂也露了出来,那修长又干净的十根手指从肩膀两侧绕到他的颈后。
楚文禾脖子一凉。
江郁的手伸进他的衣领,将蜷缩在针织毛衣里的衬衫领子翻了出来。
一瞬间,楚文禾从那股莫名的紧绷感中解放了。
“你心里有事么,”江郁轻幽说着,慢条斯理为他整理发皱的领口,“客厅收拾得干净,却忘了把自己收拾好。是脑子里装了什么重要的事吧。”
前夫墨蓝色的短外套恍惚在楚文禾的眼底,它服帖于江郁的身材又充满细节魅力,针脚细密,版型很好地衬托了江郁的神秘和冷淡。
窗台照进夕阳的暖光,光芒被窗格切割斜斜落向地板。
此刻,楚文禾惦记袁兵前途的心思,分了一部分在欣赏这件衣服上。
江郁歪头,眼眸垂下看他:“为什么不说话。”
楚文禾一挣后退半步,侧过脸。
“打个商量好不好,”alpha低身过来,“你答应我去婚宴,这件外套我送给你。”
话说完,又摘了食指的银色环戒,捏在两指间从他面前移过,“还有这个,也一起给你。”
楚文禾那双淡绿色的眼跟着前夫手上的动作移动。
江郁:“好不好……前妻。”
楚文禾:“不好!”
听到前妻两个字,一秒回神。
“江郁,我告诉你,你休想利用omega的弱点——”
话音未落,江郁一把将他的头按进了胸口。
楚文禾只喘了半口气,他整张脸埋进质感奇佳的衣料,基因中埋藏的舒适感被充分调动了出来,迅速蔓延至全身。
“——!!”
“别着急拒绝啊。”
江郁唇边噙着笑意,死死按着他。
楚文禾发自内心不喜欢比自己年龄小的alpha,江郁小他三岁,社会资源的倾斜让alpha群体过早具备了完美的能力,可他们看似稳妥,性情又实在难以琢磨。
筑巢指导师的从业生涯中,他接待的omega里,也是这类alpha的伴侣最容易产生筑巢焦虑。
江郁:“这回考虑好了?”
楚文禾:“不去。”
江郁:“……”
半晌,江郁见楚文禾的皮肤浮起一层血色,呼吸也不顺畅了,暗地里叹口气,手臂向下一箍,紧紧勒住了楚文禾的腰。
“为什么不来啊……”
语气中没了强硬,楚文禾几乎缓不过来,他抬眼看alpha,alpha深邃的瞳孔深处有着一股藏匿多时的怨念。
接着,江郁低身过来,额头贴住了他的肩膀,稍微一侧脸,鼻梁挤住了他颈部的皮肤,“不是你叫我来的么。我才坐下不到三分钟,你就赶客。”
楚文禾:“……”
根本没有叫你来啊。哪来的自信啊。
江郁又问:“为什么。”
楚文禾冷漠:“我不会跳舞。”
江郁:“我教你。”
楚文禾:“我也不想学。”
嘴上虽然硬气,腰间被alpha勒紧的那块皮肤,酸麻的感觉蔓延至后腰,大有在背部开疆扩土的架势。
终于,楚文禾实在忍不了了,“脱下来。”
江郁:“什么。”
“你知道。”楚文禾颤抖着嘴唇。
江郁唇边漫开戏谑的笑意,松开他,一颗颗解开扣子,“夫妻就该是这样的。”
“……”
楚文禾盯着那件衣服。
江郁:“老婆让脱的时候怎么能拒绝呢。”
楚文禾:“你别多想,我只要这件。”
扣子解完了,衣袖才脱下一只,另一只刚脱到一半,楚文禾把外套抓在手里一扯,带着它就跑到了圆桌旁的凳子上。
……
一分钟后。
楚文禾在凳子上筑了一个简易的巢,紧紧裹住了江郁的衣服。
和那晚圆润的巢穴比,这次的巢边缘不够齐整,像是急于配对的喜鹊随便用树枝插了一个宛若刺猬的窝。
而楚文禾,又是那个经典的胎儿抱膝式坐姿。
江郁俯身去看,楚文禾眼神懵懂空洞,但刚才的焦虑已褪去大半。他怀疑omega筑巢的坐姿源于胎儿时期的信息素渴望,才会在成年后做出这般可人的动作。
只有这时,楚文禾认真又专注,全然不将外界打扰放在眼里。
江郁摸到了点规律。
手指扫了扫前妻的下巴,“舒服了?”
“……”
楚文禾点头。
江郁满意笑道:“陪我一起去么。”
楚文禾:“不去。”
“……”
江郁眉间微动,“衣服还我。”
楚文禾:“不还。”
非但不还,墨蓝色的外套缝隙中还伸出一只手,食指冲他勾了勾。
江郁:“……”
三秒后,江郁不悦地取下戒指,放在了楚文禾的掌心中。
果不其然,楚文禾拿完东西,手很快缩回了衣服里。
……
楚文禾就像守着耗子洞的猫,那抱膝的姿势很容易手臂酸双腿麻,凳子也不算柔软,楚文禾却没有丝毫挪动的意思。
江郁环顾客厅,“我抱你去沙发吧。”
手刚伸出去,楚文禾如临大敌,一把将巢裹得更紧。
江郁:“为什么一定要在这里呢。”
楚文禾眼神游离,就是不和他说话。
观察片刻。
江郁敲响程玉的房门。
程玉只看了一眼:“他不是喜欢凳子,他是想就近守着圆桌上的那堆花生壳。”
江郁再次看去,原来楚文禾眼里的“巢”不只是身上的东西,就像人类在家门口种花草,那堆看似无用的花生壳也是重要的素材之一。
“他不肯动怎么办。”江郁问。
程玉:“你想把他挪去沙发,要把花生壳一起移走才行。”
……
离开前,江郁决定给楚文禾挪个窝。
正如程玉所说,移动花生壳时,楚文禾活像被当场端走饭碗的猫。
于是,江郁一手拖着圆桌,一手拖着楚文禾坐的凳子,让两者移动的速度维持在同频,楚文禾的眼睫再次低垂,好像被催眠了。
圆桌和凳子都移动到了沙发后面,江郁先把楚文禾抱上沙发,让快要“冬眠”的前妻变成倒卧的姿势。
等到移动花生壳时,圆桌上那本厚厚的笔记引起了江郁的注意。
这东西从他进门就一直在楚文禾身边。
江郁心中疑惑,翻开一看——
活页纸最新的那页写着:
【……omega仍然不能认识到巢对他们的作用,巢依旧是他们眼中取悦alpha的工具。改变他们的刻板印象,我辈筑巢指导师还需努力】
【作为性别弱势,omega的所思所想容易受到社会规则缔造者的影响,alpha对omega的掌控,不全来源于信息素】
……
【我接触到的alpha多有不同】
【最容易引起omega沦陷的类型,往往集权力、财富、名誉于一身,家教良好,内外双修,在学校是尖子,出入社会职场是精英,也是最容易厌弃弱者的类型】
……
【某江姓alpha,是我接触过很典型的案例】
【比如,他会维护梅泽不允许外人跨过警告牌的规定,同时又会在“必要”时刻毫不留情打破规定。因此,“规则”不过是这类alpha用于约束他人的工具,他们心中,从未对“规则”有过任何敬意,当然也不会守护O协约束alpha的条款】
【这类alpha是典型的利己主义者,他们做什么事都有目的,看透他人,又保持不被他人看透的从容】
……
【然而,我并未对alpha群体彻底失望】
【有一类alpha,继承了人类六性别分化早期alpha的伟岸身材和宽广心胸。虽然他们的形貌因为社会不再尚武而远离大众审美,可我每次看到这样的alpha,心中总会萌生一股对造物主的无上敬意】
【ps:写这段的时候,我的嘴角忍不住上扬】
【遗憾的是,由于样本缺失,我早年没能真正接触过他们。有数年做筑巢指导师的经历,我只知道一个清晰的结论:他们的omega不会有筑巢焦虑】
【我相信,通过今天对某袁姓alpha的采访,我会逐渐解开他们的面纱】
【激动——!!!!】
……
程玉还在卧室躺着,抖腿哼歌。
就在下一刻,
他听到了江郁极力忍耐愤怒的声音。
“——楚文禾!!”
……
……
顺心诊所楼下。
袁兵全身戒备在车里守着。
上次误让羊元洲进车,江郁虽没怪责,袁兵在心里已经反思过数次了。
更让袁兵担心的是柳冬炆的态度,即将上任共生协会会长,巴结讨好柳冬炆的人只会更多。羊元洲受伤后,对那晚的来龙去脉三缄其口,已经引起了各部门的注意。
事情一发酵,矛盾指向的不是楚文禾,反倒是江郁。
难免有人捕风捉影。
认为羊元洲不敢开口是遭到了江郁的警告。
上升定性,
就是alpha和omega的问题。
袁兵心事重重,表情仍如雕塑,尽职尽责守护着顺心诊所的一亩三分地。
所幸,
也不都是坏事。
比如江郁想要挽回前妻的行动应该在顺利进行,楚文禾能邀请江郁来,态度一定也是有所缓和。
透过车窗,袁兵向诊所二楼的窗户望去。
这还是楚文禾留江郁最久的一次,现在或许已经谈妥复婚的事了。
尤其是江郁在这件事上的耐心,实在难得。以江郁做事直奔主题的性情,袁兵还以为江郁会先把楚文禾标记了,搞一出生米煮成熟饭的路线。
……也是因为爱吧。
袁兵想到这里,没有表情的脸终于有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差点吓到正好经过车窗的路人。
砰——!
一声后车门用力关闭的声音将袁兵拉回了现实。
“您回来了?”
江郁没做声,只是眯起眼打量他。
袁兵回头,以往江郁在车上都是处理文件,或是视线放在窗外,很少会盯着他看。
起初袁兵还以为是错觉,车开到过了高架桥,再往后视镜看去,江郁的目光的确还在自己身上。
袁兵:“……我今天有什么不妥么。”
江郁上半身只剩一件白衬衫,摸着下巴看他,“有omega和你表白过么。”
袁兵一怔,憨厚的脸上露出尴尬:“怎么会呢。您知道的,我这样的alpha,不吓到他们就算万幸了。”
“是吧……”江郁喃喃自语。
袁兵:“???”
第55章 闹腾
袁兵经过层层选拔来到江郁身边, 当初指导官给他的评价充满诗意: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这般块头壮实的汉子,不乏秘书之流的细腻心思, 实在难得。
今天的情况, 袁兵倒用不上细品了。
——最不易显露情绪的上司就剩把情绪写在脸上了。
奇怪的是, 江郁那股幽幽的眼神总扫视在他身上,让人感觉后背凉飕飕的。
袁兵:“不顺利么。”
犹豫再三。话还是问出来了。
“……”
江郁手掌盖着上半张脸,一句话没说。
袁兵干脆不问了。
他有预感, 江郁的情绪积累不少,好似只差最后一根稻草的骆驼。
袁兵:“这半年, ‘夫人’的心性变了不少。今天他叫您来是好兆头, 水到渠成的事, 您也不必太着急。”
“你先别说了。”江郁按着山根。
“……”
嗡……
通讯器震动了一下。
江郁刚稳定好情绪,看到“楚文禾”三个字时登时眉间一紧。
离开诊所时,他那一声怒斥惊醒了前妻,前妻裹着他的衣服, 瘦削的身影好似装在里面, 显然是懵了。
这会儿楚文禾也该清醒了。
江郁寻思楚文禾白嫖了他的外套和戒指, 又被他抓现行, 还想着楚文禾能编出什么中听的话来。
对话框一打开。
【楚文禾:我听说, 好的上司不会因为他人过失怪责自己的下属。和你共勉。】
……
袁兵在通讯器刚响时就注意到江郁的眼神了, 也猜到了消息是楚文禾发的。
还指望这条消息能缓和江郁的情绪,没想到江郁眯眼看它, 脸上的不悦越发明显了。
车内空间宽敞,却有喘不过气来的压抑。
质地绝佳的白衬衫勾勒着江郁的下颌, 冷淡的肤色配上任何眼神都魄力十足,偏偏就是这一刻, 那张脸上的表情复杂到找不出合适的词形容。
车窗外,群楼高厦穿梭而过,倒映在alpha漆黑如墨的眸底。
【江郁:不关他的事】
【楚文禾:(给你点赞表情包)(送你一朵太阳花表情包)】
江郁等了一会儿,见楚文禾再没来消息,顺手把通讯器丢在了一旁。
……
一周后。
门口积雪刚除完的顺心诊所。
楚文禾拄着笤帚抬头看着自家招牌,“顺心”两个字不好,自从起了这个名字,就没有顺心的时候。
名字还是大佬取的,有点土,但毕竟是投资人,也是开店时唯一给他和程玉捧场的人,剪彩时祝他“厄运退散,事事顺心”。
可能是祈祷的诚意不够,
自那没过多久,前夫就找上门来了。
冬日进入最后的冲刺阶段,冷暖交替的日子持续了四五天,上门诊治的omega也多了起来。
楚文禾上午接待了十几个病号,都是高热症状。
omega的体质在凛冬尤为遭受冲击,再赶上发情期,热量消耗达到巅峰,一病不起到开春的omega不在少数。
这段时间的omega病恹恹的,发热不断,却因为类似重感冒的症状对alph息素识别困难。
不用说,也是AO离婚的高发时节。
民政局排队到出门拐三个弯。
出来除雪前,程玉还提议说想给诊所增添几个床位。那是一笔不小的花费,程玉前些日子赚了不少,都大方承包了。
时至今日,楚文禾已彻底放弃了不现实的期待——他不再考虑给前夫“拉皮条”的事了,发情期难受就难受吧,只要两人别再有交集就行了。
没有前夫的日子,清净到世界都亮了。
那堆洁白的碎雪扫成了几个小山包,楚文禾堆了个雪人,把写着“顺心诊所前台为您提供免费解热剂1包”的木牌子架在了雪人手上。
楚文禾没被发热症状击倒,他还穿着前夫一周前留下的墨蓝色外套,alpha的s衣服大他身形不少,那外套足够盖住他的后腿跟,袖子一撸,褶皱堆了好几层。
午饭后。
程玉去家具市场看医用床回来,一眼就看到楚文禾圆滚滚的坐在沙发角落,旁边还守着那堆花生壳。
巢,正是楚文禾抵抗冬日发热的良方。
程玉麻溜进屋,匆忙洗了澡,去卧室拖出自己最喜欢的二手alpha衣服。
几分钟后。
沙发上有了两堆圆滚滚的巢穴。
一个在左,一个在右。
内嵌在诊所楼的这间客厅充满了温馨的气氛。
程玉不似楚文禾“挑剔”,他筑巢时,毛毯床单被褥都能往身上招呼——而楚文禾,掌握的理论知识不少,真到自己筑巢,几乎只以“衣服”为主要选材,对衣服的要求还高到离谱。
难怪楚文禾与江郁的契合度接近100%。
也就只有江郁,能满足楚文禾对于衣服的过激需求。
上午的接诊其实不算顺利。
有对小夫妻过来。
楚文禾戴着口罩,提出“筑巢”可以缓解omega发热时,alpha第一反应是好奇巢带来的情趣。
后来又听说“筑巢”占用空间,需要改变家具的格局。
alpha当场就嫌烦了。
病中的omega急得哭了,一怒之下提出离婚。
民政局离婚大队又多了两员战将。
就这事,程玉是有点看好江郁的,他见过alpha因为漂亮的巢把omega宠上天,也见过alpha认真记下自家omega在狭小空间缩起的可爱模样,唯独没见过帮omega挪窝alpha。
程玉知道来龙去脉:江郁是不想楚文禾在硬凳子久坐。
算计人有心思的alpha,疼omega也有心思。
“喂……”程玉平把巢平挪,让两人的巢贴在一起,“江郁没再联系你啊。”
楚文禾眼睫耸动,睡意朦胧,“没。”
程玉:“得有七八天了吧。”
“……”
楚文禾:“好像是吧。”
程玉算是看出来了,楚文禾享受江郁的东西筑成的巢,对江郁人在哪里是半点不在意。
在意的话早就掰着指头数日子了,不会对时间毫无概念。
程玉:“唉。”
“怎么。”楚文禾扭头看他。
“也没什么。”程玉说,“感觉有点可惜。”
楚文禾没搭理,闭上眼接着休息了。
“你说,”程玉用肩膀撞楚文禾,“万一他再也不来了,你会遗憾么。”
楚文禾眼睫垂着,淡绿色的眼珠活动两下,“没有新衣服筑巢,是会有点遗憾的。”
程玉:“……”
*
市中心健身房。
vip包间。
器材齐全的房间在高楼顶层,俯瞰繁华闹市,一览无余。
宁辰仰头喝矿泉水,下了跑步机。
今天的江郁话少到出奇,宁辰走近,一眼就看到双杠臂屈伸机加码的重量超标了,而江郁抓着它,面无表情。
“喂。”宁辰坐在旁边的垫子,抬手关掉了机器。
江郁感觉到手臂的力量逐渐撤去,翻过手腕拉伸了一会儿。
宁辰算半个健身达人,心里也佩服江郁维持身材的水平,锻炼的力道把握得太好,对每个动作和肌肉承受的压力都计算到了,才能做到不失力量的同时让身材不至于健壮。
不少alpha会练点肌肉满足omega被保护的欲望。
当然,练成袁兵那样,从休息室走一圈,所有alpha心里都要来句“卧槽”,但omega看到,反而会害怕了。
江郁穿着无袖的黑色背心,抬起手,同色调的粗口腕带擦过下巴的汗水。
两人走去休息室,宁辰拉着衣襟散热,“你真不去找他了?”
“去干什么。”江郁冷淡应道。
宁辰心里感叹一声“呦呵”,继续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江郁:“没什么打算。”
多年好友,几乎也算是唯一的好友,宁辰对江郁的了解远胜外人。
谅是宁辰,也想不出楚文禾干出了什么下头操作,竟然把江郁搞到提不起半点兴致。
直到两人去泡温泉,江郁对七天前的遭遇旧事重提。
温泉池传来宁辰惊愕的叫声:“啊??”
“为什么啊?”宁辰说,“半年没见,他基因变异了?”
江郁目视前方:“问的好,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宁辰:“莫非有误会?”
“没有。”江郁说。
宁辰笑道:“你是真生气了啊。”
温热的泉水热气朦胧,浮起一层融合自然清新气息的白烟。
江郁倚靠在石壁,发丝滴水,“随他去吧。”
宁辰打量江郁一眼,心里啧啧啧几声,劝慰道:“也是,府里最近不太平,和omega纠缠上容易落人话柄。柳冬炆内选已经胜出,听说已经在张罗着开会了。”
江郁半睁开眼:“怎么说。”
“所有alpha也要参加,”宁辰耸肩,“当然,整个元帅府没有人能对你下命令,你回去看到通知邮件的话,无视它就好了。”
“那怎么行,”江郁说,“府内第一位omega委员长,又是曾经共事的‘伙伴’,我也该去祝贺。”
宁辰:“呵呵,有了羊元洲的事,柳冬炆想掐死你的心都有了吧。”
江郁悠然:“反正他想掐死我也不是最近的事了。”
……
当晚。
江郁果然看到了那封邮件。
发邮件是公共邮箱,头像用的是共协的徽章。
共协是元帅府的隶属组织,成立于20年前,全称“新时代AO共生协会”,徽章采用了交互的阴阳符号,象征着共荣的藤蔓设计成手掌围绕在外,蓝白色表达了对平等、理解和尊重的追求。
屏幕散发的荧光映照在江郁的脸上,屋内只有那一抹光亮。江郁看着那个徽章,瞳孔许久没动,眼眸的底色比以往空洞。
须臾,江郁把鼠标向下滑,看到了邮件的正文。
那正文写得寥寥数字,除了强调协会创办宗旨的官话,就是少数几个命令句。总的来说就是:给我来开会。都来。不许迟到。可以请假。请假后果自负。
一看就是柳冬炆的手笔。
江郁唇边的弧度也随即显现出来。
共协的主题不错,可惜进去的都是最不会和他人相处的人。
以前是,如今更是。
最后,江郁看了一眼日期和时间,推上了键盘。
……
三天后。
共协大楼接待厅外。
最后一场雪刚过就又迎来了阴霾天。
天气预报总是不准,一会儿下雨一会儿晴天,元帅府的alpha们穿着肃黑色的长外套,大家都带着伞,表情凝重。
接待处的工作人员全都是协会的omega,不慌不忙为alpha们办手续。
……
进了前厅,袁兵收起伞,跟在江郁和宁辰身后去登记。
他们到的时候,alpha们都已经进去了。
接待人员在计算机录入,江郁在登记簿的空栏签名。
按照从前的流程,到这一步应该就结束了。
今日不同以往。
前台放着一只精致的花雕木盒。
“委员长的新规矩,”接待员露出礼貌的笑容,“进场的人必须上交随身携带的枪。”
袁兵眉间一皱。
接待员又说:“这条规定不分性别。”
袁兵少与人冲突,考虑到自己的职责,委婉说:“委员长应该知道,元帅府内是有特例的。”
“对的。”接待员客气说,“所以委员长也交待过了,这规定也不分工种。”
袁兵接近两米三的身高,体型健硕,和身条纤细的omega接待员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乍一看还有种以强凌弱的感觉。
别的地方也就算了,在共协门口和omega冲突,搞不好会被扣上不支持AO共生的帽子。
宁辰眼看两方都不说话了,赔笑递上自己的枪:“我交,我交!”
三位omega接待员一齐鞠躬:“感谢您的支持和配合!”
自始至终,
接待员们没有和江郁对视。
整个元帅府,也没有几个人敢和这位22岁的年轻alpha正面冲突。
江郁摘掉白手套,拉开黑色外衫的衣襟,取出随身的银枪,缓缓移到木盒上方。
一松手。
咔啦。
枪掉进了木盒。
接待员们不由得同时一哆嗦。
自动门放行,江郁穿过前台向电梯走去。
袁兵把枪拍在大理石桌板,快走几步跟着进去了。
……
出电梯时,几个出来抽烟的alpha在窗台边站着聊天。
“内部选举才刚结束就威风上了。”
“人家有本事。”
“呵呵,外面的omega要是知道新上任的omega委员长曾是监察部的人,肯定要失望透顶了。”
“这边是不是油水多啊。”
江郁三人走过去时,他们不约而同各自抽起了烟。
闲话归闲话,都是在权力组织里摸爬滚打的人,说出来的话句句暗藏真谛。
共协在元帅府的地位非常特殊。
要说它有权,它无法调动起任何一支武装力量。
说它无权,它却诞生于元帅的“AO平等”主张发表之时,有着监督所有部门是否出现公职人员alpha违背元帅府政策的权力。
一句话就能概括它的职责:管理一切AO间不平等的大小事。
所以元帅府有句半开玩笑的传言:从政不纳O。
指的是,可能哪天就因为对omega的不周到被共协找上门了。
当然,之所以是句玩笑话,是因为共协自建立之初,委员长的位置就牢牢地把控在了alpha手里。
明白人都懂,它其实是个alpha趁机打击异己的好地方。
如今算是变天了,大大的变天。
走廊,宁辰回头看了一眼那几个议论的人,说:“柳冬炆在监察部当检察官的时候就积累了不少人脉,也难怪他能胜出。”
江郁:“一开始也没有人以为他来真的。从监察部到共协,明面上风光,暗地里让渡了不少权力。”
宁辰摇头:“快四十岁的人了,把自己折腾到一个死亡率最高的位置上,何必呢。”
可能是身为omega的使命感吧。
所有人都这么想。
共协,不是没出过为omega办实事的人,上上任,就因为影响到alpha集团的利益,在政策出台当天被枪杀在街头。
江郁还记得那人:提出了AO独处时omeg息素浓度必须在75%以上才能判责omega的人。
在此之前,凡是omega在有alpha的地方散出信息素,不管剂量多少,omega都需承担全部的责任。
眼看快走到会议室门口了。
羊元洲一身清爽制服,向他们打了招呼。
宁辰:“伤好点了么。”
羊元洲笑说:“没那么娇气。”
说完,又看向江郁:“苹苹还生我的气么?那天的事我很愧疚。”
江郁:“你去道过歉了?”
羊元洲垂眼:“最近有点忙,还没来得及。”
“哦。”
江郁冷淡应声,进了门去。
袁兵走过去的时候,羊元洲还想开口,袁兵抬起大掌,那巴掌比羊元洲的脸大两圈,意思是:别和我说话。
江郁一进门,两排长桌坐满了人,眼神都同时聚焦过来。
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期待——柳冬炆雷厉风行,早年也只有肖克一个天敌。柳肖二人在众人心中的印象:一个是咬死不松口的疯狗,一个是公园遛鸟的大爷。
肖克太佛系让他们觉得不够爽。
江郁就不一样了。
懂的都懂。
所有人眼神示意:今天受的气就靠你了!
……
后台。
再有几分钟就到开会的时间了。
柳冬炆的桌案前摆着一堆擤鼻涕的卫生纸团,他本人手里还有一张。
这几天身体都不错。
清早起床鼻子和喉咙干得要命。
试纸一测:流感了。
柳冬炆擤鼻涕的声音在休息室回响,路过的工作人员面面相觑。
还好没发烧,不然今天的开会就完犊子了。
助手小跑进来,“委员长,到时间了。”
柳冬炆看着镜子里发红的鼻子,拿回口罩戴上:“都到齐了?”
“呃……”助手小声说,“肖克没来。”
柳冬炆的剑眉肉眼可见地锋利了几度,风一般的起身,迈着流星步来到窗边,通讯器用力按下肖克的名字。
十几秒后。
肖克:“喂……”
“在哪儿?”柳冬炆嘴角抽搐,“为什么不来?”
肖克:“啊?”
柳冬炆:“开会,共协的第一次会议!”
听筒传来肖克一下子从床上弹起的声音:“是今天来着?我再有仨小时能过去,你让他们等等我!”
柳冬炆:“不用了!”
说完,柳冬炆赶紧挂掉了电话。
报了上次被挂电话的仇。
叮。
【您有新消息】
柳冬炆再次打开后台。
【系统提示:红包到账88元。您的朋友“肖克”恭喜进您继任共协委员长!】
柳冬炆:“……”
……
会议室。
alpha都在看手表,讲台之上空空如也的位置,很快就要来人了。
工作人员端着托盘从后台出来,挨个座位倒茶。
柳冬炆头发梳得板正,一身正装,厚重的外套裹到脖子,皮靴踩上台阶,一路俯视台下的alpha,来到了演讲台。
讲台距离台下的长桌有几米远,在这个位置,没有人看出柳冬炆脚步有些虚浮。
江郁离得不近,看到柳冬炆一上台就两手扶住讲台,多少猜出了点东西。
柳冬炆:“感谢各位在阴雨天来共协开会。共协的宗旨仍旧是为社会争取最大程度的AO公平,关于这一点,我们的方针从未改变。”
会场中的alpha多有把不悦写在脸上的人,抱着手臂,歪身向台上斜视。
柳冬炆说到一半,拳头放在嘴边咳嗽了几声,“在正式开始今天的会议之前,有件小事要先处理一下。”
说完,抬手一招呼。
助手上台,打开一份厚厚的材料:“张林生。”
台下突然安静下来。
助手:“张林生在不在。”
张林生刚才还不屑的眼神瞬间清澈,举手道:“在,在这里!”
众人眼神交织,一股不好的预感袭来。
“是刚才在外面嚼舌根的其中一个。”宁辰遮住嘴边说。
江郁的视线在助手拿着的材料上。
助手看了柳冬炆一眼,见柳冬炆点头,继续说:“张林生,请问你是否支持元帅府主张的‘AO共生原则’。”
张林生这会儿坐得板正,额头和脊背都在冒冷汗,明知道对方不怀好意,却还要顺着对方的话说下去:“当然!”
助手点头翻开资料,垂眼念道:“我们的线人查到您在自己的omega怀孕期间曾有过4次出轨行为。其中一次,涉事omega系未成年。”
登时,张林生呆愣在当场。
办过的事自是记得,对方把情节报告得太过正确,一时间连辩驳都忘了。
江郁拿起茶杯,眼尾顺着长桌扫过其他人,不乏和张林生同款脸色煞白的alpha。
助手厉声道:“共生原则强调,alpha请遵守道德规范,尤其对于孕期omega要妥帖关照,更是批准了三个月的假期,您也申请过!”
这会儿,张林生已是瘫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大脑嗡嗡直响,他已料到自己地位不保,像条被拖上岸的鱼。
“敢问,”助手说,“您对元帅推行的政策有什么不满吗?”
一声严厉的讯问,迎来的是无声。
助手:“带去讯问室!”
哐当一声,两个保镖似的健壮beta走进会议室,拖着张林生就走了。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台上的柳冬炆又咳嗽了几声:“抱歉,一点小插曲,各位不要介意。现在继续开会。”
这回,台下的alpha都不吱声了,像被困死在了座位里似的。
柳冬炆洋洋洒洒,前后半个小时讲了五条重大提议。
讲到最后一条,柳冬炆已放下演讲稿:“刚才进门的时候,各位应该也看到前台的木盒了。我这么做是想提醒各位,你们能持枪,是元帅府的信任。最近这段时间流感横行,omega群体精神状态尤其不稳定,请不要在市区开枪。”
不忘着重强调一遍:“这是今天最重要的一件事,不要、在市区开枪。”
说完,扫视了一圈两排长桌的alpha们。
脸色都不算好看,但也在听。
江郁看了一眼共协配发的钢笔,棕色细长,款式不错。会议记录本半个字没写,江郁把钢笔立在茶杯旁,缓缓松开了手。
它立住了。
宁辰:“卧槽——!”
柳冬炆:“……”
助手赶紧来顺气:“没事没事,他就是年轻……现在的年轻人都是这样的!”
可已经晚了,柳冬炆咣当一声捶了桌子:“江郁!”
江郁桌前的钢笔被那股余波带动,风驰电掣间恍惚动荡了一点。
几秒钟过后,没倒下去。
众人:卧槽——!!
“我有在听,”江郁淡淡说着,脸侧线条被黑衣衬得凌厉,“不过除了持枪的那一条,每条建议都不是一朝一夕能贯彻的,委员长可要保重身体才能看到它们开花结果——”
柳冬炆口罩下的鼻子动了动。
鼻涕又快流出来了。
江郁整理袖口,“不然,那个木盒装的就不是我们的枪了。”
宁辰:“噗……这倒是不至于了!”
虽然是有点像骨灰盒。
江郁抬手一拨,
那根写着“共协专用”的钢笔啪嗒倒在了桌上。
柳冬炆印堂发黑,忽听得极力忍耐的笑声,是他旁边助手发出来的。
他一瞪,助手立刻不敢笑了。
须臾,柳冬炆冷笑一声:“江郁,羊元洲的事算一码。你年纪轻轻,闪婚闪离,最近又在外面的圈子里和几个omega纠缠不休,你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江郁:“给你个建议,拿到证据前就威吓别人,会间接提醒对方消灭证据。”
柳冬炆:“你才来元帅府几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
“可我记得共协的原则是AO共生,alpha也有权力说话。当然,这种权力不分性别,不分工种,”
江郁稍一停顿,抬眼道:“应该也不分资历和年龄吧。”
柳冬炆拳头捏得紧紧的,还要有讲台挡着,才不至于让他看起来失态。
江郁起了身,语气轻松:“还好刚才的alpha罪有应得,不然您说我的这几句话,我可要误会您是对元帅的期许有所不满了。”
全场鸦雀无声,江郁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助手庆幸演讲台是焊死在地上的,不然此刻肯定被柳冬炆一把掀翻了。
江郁:“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先走了。”
门口的保镖见柳冬炆脸色不对,正上前阻拦。
袁兵手臂一抬,那俩人跌在了门上。
*
顺心诊所。
楚文禾在阳台打电话,皱着眉头,“还要去一趟?”
“对呀。”肖克乐呵呵地说,“你是临时工,结算工资的流程比正式员工复杂,这东西也需要你本人签字。”
“……”楚文禾半晌没说话。
肖克:“好吧,你不方便的话,我让项目负责人和财务部门的人带着材料去找你。最近天气不好,他们路上可能要多花点时间。”
楚文禾:“算了吧,我去就是了。”
肖克:“好嘞~。”
……
事情一拖,夜长梦多。
楚文禾挂了电话就穿好衣服,准备坐公交车去梅泽。
穿了几日前夫的外衣,换回自己的衣服后一出门,一股冷风直逼面门,楚文禾当即就打了个喷嚏。
糟糕。
在巢里住得太久了。
楚文禾回去拿了条方格围巾,程玉正蹲在地上分装诊所配好的解热剂。
“给大佬的那份多装点。”楚文禾嘱咐。
程玉抬手比了个OK。
半个小时后。
楚文禾到了离梅泽最近的站。
梅泽的人早知道他要来,莫兰德和几个助手都过来了,二楼似乎有设计师的会议,这会儿刚结束,设计师们一出来就看到了一楼的楚文禾。
小裁缝拉着楚文禾:“呜呜,我以为你会签梅泽呢!”
佟鑫:“对啊,老板把许今解约的代言都按住了,好几个模特去要他都没答应。”
“哎?”小裁缝四处看了看,“江郁怎么不在啊?”
佟鑫皱眉:“他说去动物园了。”
莫名其妙。
大冬天去动物园也不嫌冷。
楚文禾穿得很厚,羽绒服套厚毛衣,鼻头发红。
他解下背包,取出了茶包模样的解热剂。那是散装的颗粒,楚文禾自己配的,曾申请到专利,终因名声不够响亮没有大量发行,结果进货的也只有他们自己家。
原包装是一大盒,送人不方便。他和程玉就拆开重新分包,小包装的套娃图案还是楚文禾自己画上去的。
小包的解热剂堆放在随手带来的竹筐,楚文禾说:“身边有omega的话可以拿一点!”
众人围过来看,几乎是人手一包。
莫兰德看着掌心里解热剂:“唉,我老婆病了好几天了。”
“能再给我一点嘛?”小裁缝挤过来,“我有兄弟是omega!”
楚文禾的竹筐挂在脖子上,端着它在人群里到处走,小裁缝拿走好几包后,楚文禾正清点剩余的个数,眼前忽然出现了一道沟壑。
“我也需要呢。”
女alpha一头金色的大波浪,中指和无名指没留指甲。她两指一夹,拿走一包放在了前襟中,“家里的‘小弟弟’也需要照顾。”
女alpha起身,皮裙包着一双大长腿,手脚腕骨比男性纤细。
社会对女alpha的刻板印象不乏“女人男相”,但没有人怀疑这位姐姐的性别,因为凹凸有致的身材和强大的气场同时出现在了她身上。
楚文禾记得她。
就是当时递名片时说擅长性感衣服的女alpha。
女alpha:“苹苹当我的模特好不好?”
楚文禾心道:这人还没死心。
然后,
后退几步想去莫兰德那边。
刚退几步,后背就撞上了人,楚文禾一回头。
前夫抄起口袋,眼神瞥到了一旁。
深褐色外衣材质光滑,还带着一股外面的凉气,领口敞开着,露出扎了领带的衬衫。
不同于几天前。
前夫没和他说话,似是完全没看到他一般。
楚文禾:“……”
冤家路窄。
端好筐子,楚文禾刚要走,就发觉两人成了视线的焦点。
前台服务员:“苹苹好像没给江郁解热剂啊?”
“对呢。”会计说,“吵架了?”
小裁缝:“什么呀。他们什么关系,肯定是私下给过了吧。”
莫兰德摇着手指:“你们都太嫩了,江郁身边的omega不就是苹苹自己么?那还用给?”
楚文禾:“……”
你们现在吃瓜都不避人了么。
深吸一口气,楚文禾回到江郁面前,他端着的筐子扁扁的,正好把两人的距离隔开了半米。
“身边有omega的话可以拿一包哦。”
楚文禾机械重复道。
江郁看了一眼:“哦,有我的份了?”
楚文禾低喝:“拿了赶紧走!”
江郁说起风凉话:“可我也没有omega。”
“保质期1年。”
楚文禾随便拿了一包,塞在了江郁的前襟的口袋里。
然后就麻溜地小跑离开了。
前夫没有跟过来。
楚文禾回头时,江郁已经向电梯口走去了。
*
中午。
顶楼餐厅私语。
今天讨论最多的就是江郁好像心情不好。
佟鑫作为离江郁最近的人,没有人比他更知道江郁的情绪不太稳定了。他猜不透为什么,也不知是不是清晨动物园的动物不够热情,坏了江郁的兴致。
实际上,江郁绝对是隐藏情绪的高手。
能被看出来,肯定是懒得装了。
……
今天的梅泽还有一件大事:建业集团的那对小情侣回来了。
alpha被老爷子叫走应酬去了,omega倒是来了,搞得试装间乌烟瘴气。
佟鑫看着甲方的信息表:alpha叫刘洋,omega叫宋明艺。
宋明艺打着鼻钉,头发剃城板寸,大冬天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衫,坐在凳子转来转去不老实,看到什么都好奇,一看就是被惯坏了。
“这是给我设计的那几套吗?”宋明艺高兴道,“可以啊,你们梅泽!”
天生的自来熟。
见到谁都想拉住说几句话。
工作人员只能客气应对,端茶递点心保命。这对小情侣赶在结婚前一周回来,也没打个招呼,搞得数十人在屋里忙前忙后。
宋明艺还喜欢凑热闹,对小裁缝说:“你踩那么快不会有事吧?你这个针脚为什么是这样的呀,是不是错了呀!”
“呵呵。”小裁缝赔笑。
心里恶言:你是裁缝我是裁缝?!
江郁去赶另一个项目的会议,刚拐过走廊就远远听到omega明亮的声音。
那试衣间的门敞开着,江郁路过的时候瞟了一眼。
本意是确认自己估算的数据是够准确。
宋明艺:“一定要仔细呀!我想让我的alpha看到最好看的我!只要他满意我怎么样都行!!”
听到这话,
江郁的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
然后,停在门口,又仔细看了宋明艺一眼。
宋明艺看起来没什么头脑,却完全不缺少omega的敏感,被盯住的那一刻,他一个激灵回过头,“?”
江郁收回目光,继续迈开了脚步。
须臾。
宋明艺回过神:“真好看的alpha啊,不过和我老公比还差了点!”
众人:噗——
小裁缝听得一个手不稳,缝纫机咔哒咔哒打出了一串偏离预定轨迹的针脚。
“——!!”
宋明艺:“我说让你慢点吧!果然打偏了吧!!”
小裁缝:“……”
没人搭理这奇怪的甲方,只想赶紧做完手头的工作。
宋明艺捧着脸:“我还要去查体,好多事情要做,怎么安排得那么紧张呢。结婚果然就是花钱又辛苦的事嘛。”
众人心道:一定记得去眼科!
……
……
2710工作室。
佟鑫抱着时尚杂志回去,一进门就看到了对着计算机屏幕的江郁。
办公桌上,咖啡杯飘出袅袅白烟,刚泡好。
“这一批已经买完了。”
佟鑫放下杂志,从活页夹掏出进货表,挨个标了数字,然后按照编号放进了书橱。
江郁面前的屏幕是黑的,他的视线正落在助手的后背上。
相处了半年的小助手,梅泽独一份的咸鱼。
时尚圈以进入梅泽为毕生追求,进来的人更是削尖了脑袋往上爬。可佟鑫不一样,有种鲤鱼跃完龙门想歇歇的悠闲感。
如果真把佟鑫比作鲤鱼,就是翻着白肚皮等水流带自己走的那种。
江郁觉得这人挺没意思的。
也挺有意思的。
据他观察,佟鑫有把委托完成得很好,几乎没有过错,只是不卷罢了。
不卷,
在梅泽就等于躺了。
江郁:“我有件事要拜托你。”
佟鑫回过头,拍了拍防尘的围裙,走过来低身:“你说。”
气氛有点不对劲,佟鑫咽了咽口水,因为江郁那双比墨色还深的眼眸正盯着他。
半年了。
江郁很少盯着他看。
“怎么了。”佟鑫喉结一抖。
江郁:“刘老爷子这个儿媳妇可是‘有用之人’啊。只要是自家alpha高兴的事他都会做。”
佟鑫挠头:“啥意思?”
“你去给点他好意见,”江郁的手在计算器打出几个数字,拿起来给他看,“事成之后,我送你去老板那里,给你这个数。”
佟鑫愣了十几秒,咸鱼的平淡瞳孔里迸发出光亮,激动地跺脚:“哎呀你这个人!我都想一辈子当个助手了,你、你真是的!!”
江郁:“我给你20分钟,办不成我就换人。”
“办得成!”佟鑫急得搓手,“你这说话云里雾里的,总得给我一点提示吧!!”
江郁的手指扫过咖啡杯的把手,敲了敲下面的“茶杯垫”。
“懂了!!”佟鑫赶紧摘围裙,“苹苹是吧,你容我思考一下怎么办!你容我想想哈!!”
江郁看腕表:“你还有17分钟。”
佟鑫一溜烟向门口跑去,“我边走边想——!!”
第56章 新房
人要走运, 有时候天都拦不住。
佟鑫在走廊一路狂奔,撞了几个人也只是边跑边回头抱拳道歉。
大伙心里嘀咕:这小辫子平时挺有礼貌的,这是咋了。
佟鑫马不停蹄。
刚来梅泽就被分配到江郁身边, 几天就知道江郁这人不好相与, 半年来兢兢业业, 没想到还是被摆了一道。
明知道对方在利用自己。
可是……
还是好爽啊!!
中途想到宋明艺嘀咕还要查体,佟鑫一口气跑下了十层楼梯。
苹苹……
江郁的意思是让宋明艺对苹苹产生兴趣!
为了自己的alpha什么都肯做?
那肯定不会错过媚A的大杀器“巢”啊!
……
要说建业集团少东家的这场大婚,刘老爷子巨额投入, 除了要给儿子儿媳一场美满的婚礼,也是要向外界展示建业集团已正式步入上流阶层了。
白手起家, 有再多钱都会有人骂“土狗”“暴发户”。
邀请函几乎发给了梅泽所有设计师, 希望他们能来捧个场。
婉拒的占了九成半, 刘老爷子也不在乎,但凡能赚到几个人,婚礼现场的视频公开,这一轮就是稳赚不赔。
宋明艺是不懂这些的, 完全沉浸在结婚的幸福中。
只是梅泽的底层员工们快被他烦死了, 所以得知羊元洲今天在梅泽时, 群里出现了大批at羊元洲来救场的消息。
羊元洲, 最火的那会儿, 可是全民omega的密友。
连续三年蝉联“最想交朋友的omega”冠军, 票数倍杀第二名17倍,已经是不能再参选的殿堂级别人物了。
业界对omega审视过分严格, 江郁的动向则是上流阶层判断哪个omega未来可期的指路灯。
事实证明,只要蹭流量到位, 连许今那种十八线小模特都能一夜天降八千万流量。
与江郁成功的合作,让羊元洲受到了一众alpha的瞩目。
接着, 再拿下omega们就容易多了。
这也不都是肖克炒作的结果。
羊元洲无害的面庞几乎让任何性别都不会有防备。
再者,羊元洲毫无黑料,爆红后也没有名人的架子,哪怕再忙,也会停下来和路人合照,还把最好的角度留给粉丝。
……
试衣间。
宋明艺试完几套衣服仍然元气十足。
众人看到羊元洲时松了口气,眼神示意羊元洲赶紧收了这祖宗吧。
领到哪儿去都行,
别再继续祸害他们的耳膜了。
羊元洲早就身价不菲,依然背着学生最喜欢的帆布包,穿衣也是最简单干净的那种,笑起来如春风扫过向日葵。
一进门,羊元洲就径直向宋明艺走去,露出最擅长的笑容:“你好呀。刚才在楼下就听人说刘少爷的omega来了。他们都夸你呢,说你的鼻钉可真别致。我来替他们问问你在哪儿买的。”
“订制的哦。”宋明艺没起身,两手抓着圆椅。
羊元洲心里毫不意外,仍装作惊讶:“难怪,你的alpha一定很爱你,这一看就很值钱。”
按照以往经验,从这一步开始就该建立良好关系了。
羊元洲擅长对症下药:宋明艺这类omega脑子里什么都没装,一通彩虹屁下去准要和他称兄道弟。
然而,宋明艺歪头看了羊元洲一眼,“你是那个谁来着?”
羊元洲笑道:“羊元洲哦。”
“啊!是你呀!”
宋明艺只激动了两秒,稍一回忆,“我堂哥最讨厌你了,他说你表面上看起来人畜无害,眼眸间却时不时有算计的味道!”
羊元洲:“……”
难怪几十号人都头疼。
一秒钟调整好抽搐的唇角,羊元洲再度换上温柔的笑容:“你堂哥也不认识我吧,你看我像那样的人吗?”
宋明艺手指杵着下巴:“可我也不认识你啊,我也说不好呢!”
羊元洲:“……”
宋明艺若有所思陷入了自己了脑回路,“还是相信堂哥的话好了……”
众人:唉!
——突然,宋明艺又说道:“对了,你们这儿不是有苹苹在吗?他在哪儿呢?我想见苹苹!!”
佟鑫一路疯跑到试衣间,别说想好怎么办了,差点气都没喘上来。
他扶着门大喘气,就是这档口听到了宋明艺要找苹苹的声音。
佟鑫:“?”
简直像做梦一样!
可佟鑫的升职危机显然没结束。
羊元洲在宋明艺面前蹲下身,笑眯眯说:“苹苹呀,他不是我们梅泽的正式员工哦,今天已经结账走了。”
此刻,佟鑫对羊元洲的不满到达了极点,他冲进屋里,挤到宋明艺面前:“没事的,苹苹的联系方式很多人都有,我们可以想办法!”
“可是,公司不允许……”羊元洲看不懂佟鑫的操作。
佟鑫死盯着羊元洲,恨不得把这人扔出去!
羊元洲:“总之不太好操作哦。”
令众人没想到的是,被怼了的佟鑫还没反应,倒是宋明艺忽然大叫起来:“没有苹苹,那我今天过来干什么啊——!!”
接着就掏出通讯器拨下了一个号码。
“老公!!”宋明艺刚听到alpha的声音就哭了起来,“我好难受啊,我忽然不想结婚了……”
众人耳朵竖起:不想结婚?!
——妈妈的我们忙了好几个月,你说不结就不结了?!
众人:“找找找、找苹苹,我们去找苹苹哈!”
眼看着众人乱做一团。
佟鑫接起通讯器:“呃……好像是成了?”
……
老板办公室。
肖克拄着手腕打盹,通信器后台炸了。
十几条消息都是申请找苹苹的。
还不待细看,一个电话打进来了,屏幕显示:建业集团刘老爷子。
肖克:“喂……”
听筒对面的刘老爷子客气十足,颇有种欲言又止的感觉:“肖老板,好久不见了。其实、其实是为了我儿媳妇的事。”
肖克边听边“嗯”,手指的指肚在通讯簿摩擦。
虽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短时间内把梅泽搞得天翻地覆,想来也不会有“别人”。
只是这次江郁在整个事件当中完美隐形,肖克有股被“青出于蓝”的酸味。
听到最后,肖克了然于心:“这个嘛……苹苹他不是我们的员工啊,有点难办。”
刘老爷子:“哎呦,这可怎么办呢。”
肖克:“哈哈哈,我只能说老爷子你脑袋那一下可没白挨,我愿意去为你试一试。”
“老板大气!”刘老爷子爽朗道,“前几天和梅泽商谈的项目,我拍板了!”
肖克:“哎呦哎呦,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
同一时间的2710。
江郁详细询问了宋明艺找上楚文禾的过程。
给佟鑫写完推荐信,江郁登录了另一台电脑的后台,手指拨动耳机:“给我宋明艺的履历,快一点,是要嫁入建业集团的那个omega。”
5分钟后。
吴新耳朵夹着通讯器翻数据:“白的。底子干干净净,没工作过,履历比脸还白。”
江郁摩挲下巴:“去查他的人际关系。”
如果佟鑫的描述无误,那宋明艺提到楚文禾就不会是巧合。
而且,一个恨不得粘在alpha身上的omega会独自来梅泽试婚服也挺反常的。
宋明艺是来找楚文禾的,而且一开始还想瞒着刘洋。
可惜这笨O消息不灵通,来的时候不知道楚文禾已经结账走人了,不得已才找刘洋求助。
江郁思索几秒,想起宋明艺那句“为了alpha什么都愿意做”,唇边一笑。
大概猜到是为什么了。
楚文禾确实掌握了不得了的“技术”——取悦Alpha的技术。
可还有一个问题:如果是为了偷偷学筑巢,为什么会找上楚文禾而不是程玉呢。
叮。
【吴新:查到了。我发您邮箱】
江郁打开邮箱,看着表格里的人名,忽然在“堂哥”一栏看到了熟悉的名字。
“难怪……”
*
顺心诊所。
窗框照入冬日的冷光。
鲤鱼游来游去,吞食泡馒头块。
楚文禾盯着鲤鱼发呆,他刚挂了肖克的电话。
听肖克说,当初蓝毛给刘老爷子造成了不小的身体和心灵创伤,自那之后噩梦频发,总能在梦境里看到飞向自己的一只皮鞋。
楚文禾叹了口气。
蓝毛出去周游世界快活了,留下这么个烂摊子。
要是不去应对一下,曾经的战友蓝毛也就生死未卜了——虽说他也不觉得蓝毛真会出事,但一听刘老爷子的现状也挺心疼的。
再者,宋明艺见不到自己就不结婚了,这有点吓人。
肖克算是把他的底色看透了。
楚文禾不贪财,就是受不了亏欠他人。
发自内心想要避世的人,最受不了因为亏欠和他人产生联系。
于是,楚文禾挂掉电话,告诫自己:这是最后一次!
为了表示自己足够尊重内心,楚文禾叫住程玉:“忙过这一阵子,我们搬个家吧。”
程玉抓头发:“哎?为啥呀?”
楚文禾:“把这里卖了,钱还给大佬。我们这次搬得远一点。”
“好吧。”程玉一耸肩,“正好这条街上的火锅店吵死了,晚上睡觉都不安生。过一阵子我们就去看新房!”
……
楚文禾心里还惦记着一桩事。
袁兵照例在楼下守着,似乎没因为那件事被江郁穿小鞋。
一开始他就不该用程玉的办法。虽说他不能没事跑到袁兵的车里去,但江郁的最后一件衣服找不到,他还是有机会接触袁兵的。
何必把询问搞得那么正式。只要能见到,把问题混进闲聊里也是好的,以后要想写进书里,找袁兵要个同意书也就是了。
想通这件事,楚文禾仰身躺在前夫的衣服上,长舒了一口气。
这漫漫无尽的冬日,总算还有奔头。
嗡——
楚文禾朦胧间睁开眼,摸索了一会儿才抓到通讯器。
【袁兵:刚才江先生说最后一件衣服找到了,好像不是在那个批发市场】
楚文禾猛地坐起身:“?”
【袁兵:这段时间您真是辛苦了,以后就不用和我到处去找了。感谢您一直以来的尽心。】
楚文禾:“……”
嗡……
【江郁:收到袁兵的消息了?】
楚文禾捏紧通讯器,恨不得把前夫的名字钻出两个窟窿。
【楚文禾:卑鄙!!】
【江郁:(给你点赞表情包)(送你一朵太阳花表情包)】
【楚文禾:……】
*
三天后。
楚文禾下了出租车,停在一栋阁楼面前。
他背着厚重的双肩背包,里面装满了筑巢指导师上课用的教材和教具。
刘老爷子家的这对小夫妻独居的阁楼充满了浪漫元素,外观看上去充满个性,大型天窗和几扇小窗保证了光照。
小巧门廊安装报警器,迷你悬挂式花园向外敞开着。
楚文禾满意点头。
光照和警报是照顾到omega的表现,看来这家omega确实享受到了好的待遇。
正要往前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现代风格的建筑却用古典风常见的斜屋顶和突出天窗,怎么看都是不伦不类。这应该是他们两个一起设计出来的,离违章建筑只有一步之遥,建筑师肯定被他们气死了。”
楚文禾一回头。
江郁还在打量这间阁楼:“窗户的分布和位置也不对,可惜了这么大的使用面积,浴室的热气散不掉,夏天就得变成蒸笼。”
这会儿,楚文禾已经顾不上考虑为什么前夫会出现在这里了,肯定又是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人家是请你来做客,不是让你指指点点的。”
江郁:“他就是来请我指指点点的。”
楚文禾:“……”
江郁看他:“对了,你喜欢什么样的浴室?乡村风、极简风、还是地中海风?”
楚文禾:“不关你的事!”
两人走过花园,都是目视前方,眼神没有一次对上。
江郁:“上次在你那儿洗澡就感觉布局不对,到了夏天肯定很难受。过两天我让袁兵叫几个工人去改一下。”
“不用了。”楚文禾含糊。
“长期投资都拒绝。”江郁不动声色,只是眼尾瞟他,“该不是那房子不住了,想搬家了吧?”
“……”
楚文禾一个激灵,压根不想再说话,加快脚步径直走向房门。
叮咚。
门铃响了三声,屋内传来踩拖鞋的凌乱声。
刘洋打开门,匆忙跑来还在喘气,见到他们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不住啊,明艺这两天总做噩梦,不太方便来开门。”
楚文禾淡定问:“是不是躲到衣柜里去了?”
刘洋:“你怎么知道?!”
不光是刘洋,旁边的江郁也对楚文禾一猜就中感到惊讶。
楚文禾:“麻烦带路吧,我知道他怎么了。”
第57章 教学
只是几句话, 刘洋就对楚文禾产生了强烈的信任感。
刘洋没有那日在录像里出镜时那般高调。
相反,穿衣版型简约,颜色低调。丝毫没有刘老爷子那股风风火火的气势。
一瞬间还有点割裂感。
进门后。
楚文禾趁着换拖鞋的档口观察室内陈设。
普通的筑巢设计师会先观察alpha, 楚文禾不同, 他会先看家里有没有omega可能遭受虐待的生活痕迹, 然后看家具布局是否适合筑巢。
江郁一副看透他的模样,换拖鞋时还故意慢了一拍,似是在等他更仔细看看。
毕竟有钱人还是少数, 房子一大要看的地方就多了。
刘洋头前领路,几人一路往二楼走去。
……
卧室。
楚文禾一进去就看到了规格超大的香木衣柜。
之所以觉得大, 是它相对于卧室的大小显得过于突兀了, 如果不是屋内还有双人床, 都快认不出这是间卧室了。
江郁一低头看到颜色格格不入的地毯,眉头皱紧。
进门后,刘洋做出一个“嘘”的手势,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敲了敲衣橱。
“宝宝……”
没有回音。
卧室内静得出奇。
楚文禾来回看了一圈, 示意刘洋跟自己出去。
走廊里, 楚文禾拿出笔记本:“他什么时候出现这种情况的?”
刘洋:“从梅泽回来那天。”
楚文禾:“以前有过吗?”
刘洋:“没有。”
……
又询问了一些两人相识的信息, 楚文禾了然于心, 把两位alpha请出了卧室。
走廊传来刘洋的声音:“江先生, 请跟我到书房吧。”
楚文禾放下背包, 待到脚步声没了,径直走上前去, 两手握住把手猛地将衣橱拉开了——
漆黑的空间内传来omega到处躲窜的声音,像偷了米心虚的耗子, 三两下就爬到了衣橱的最深处。
一双瞪大的眼睛向外看着,对陌生的面孔充满了恐惧。
约十几秒后。
又在看到楚文禾是omega后逐渐放松了警惕。
“出来吧。”
楚文禾淡淡说:“我知道你是害怕结婚。”
说完, 就自顾自退后几步,坐在了婚床旁边的沙发上。
等待持续了三分钟。
宋明艺身上还缠着几条发皱的衬衫,眼珠子圆溜溜的,慢慢挪过来,坐在了衣橱中间的隔板上。
那隔板距离地面一米多高,宋明艺光着的脚来回摇摆着。
楚文禾:“你不用紧张,也不用故作轻松。”
“苹苹?”宋明艺小声试探。
楚文禾点头,“是我。”
宋明艺深呼吸了几口气,正要下地。
楚文禾:“就待在那里吧。”
……
通过刚才刘洋的回答,楚文禾左证了心中对这对小夫妻的猜测。
——宋明艺不是在建业集团暴富后和刘洋在一起的,两人是分离过的青梅竹马。
刘老爷子创业成功前,两家还是宋明艺的背景更优渥。
宋明艺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衣食无忧,集万千宠爱,但从没在宋家的任何正式社交聚会中露过面。
这种情况不算罕见,企业做大,家族成员中的omega会越发深居简出。除非omega在企业发迹前就已经掌握了足够的权力。
发热期使得男女omega成了六大性别中最容易被拿捏的,不管是omega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泄露家族私密,还是omega被拍到红着脸出现在公众场合,都会被名利圈的对家拿去大书特书。
宋家破产后,刘老爷子把宋明艺接去了刘家。宋明艺也再次见到了儿时的玩伴。
楚文禾没见过这么“幸运”的omega。
出生在豪门,自家刚破产,又被下一个新晋豪门接走成了儿媳。
同时,宋明艺也开始出现在公众视野,随之,“榜大款的小omega”等称呼也扑面而来。
“我听说了一点你在梅泽的事。”
楚文禾继续翻动笔记,“你很想和外面的人接触,可你的生长环境让你没法得心应手,你的一切在他们看来做作又夸张。”
须臾,楚文禾又说:“而且,你心里其实都知道。”
宋明艺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丫子,表情从惊愕、淡漠到释然,“你是怎么知道的?”
楚文禾终于抬眼看他:“不然,你为什么要筑巢?”
筑巢多发于孕期和发热期,如果都不是,就是情绪导致了信息素波动的结果。
“我是在筑巢?”
宋明艺看着自己身上alpha的衬衫。
楚文禾:“对。”
“可我好像根本不会筑巢,”宋明艺失声道,“我正常吗??”
楚文禾:“不会才是正常的。”
这话说得有点绝对——所有omega都会筑巢,但omega的巢没有“漂亮”的概念。更没有哪个omega生来就把巢筑得天花乱坠。
如果能做到,
那一定是经历过……
楚文禾调整了一下情绪,“你害怕自己得到了太多东西,也想取悦身边的alpha。你心里藏了太多的事,表现在你的行为上,就是筑巢求得安全感。”
自发的筑巢行为,回避外界的一切,连alpha都不得接近,心理问题是相当严重了。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结婚催化了所有不安的迸发。
楚文禾几乎能猜到,这对小夫妻迟迟不回来,是宋明艺在拖着刘洋的脚步。
“为什么害怕。”楚文禾问。
宋明艺:“如果被永久标记了,他不再爱我怎么办?你能帮我吗?”
“没有不到期的保险。”
楚文禾收拾包裹,“你应该重新考虑结婚的事。”
“等等——!”
宋明艺跳下衣橱,踉跄几下抓住楚文禾:“婚还是要结的!!你不是会筑巢吗?不是说好了巢可以留住alpha的心吗?”
楚文禾继续佯装要走,“你为什么害怕留不住他的心?”
宋明艺犹豫片刻,咬了咬下唇,“我去刘家的时候,他和小时候不一样了,稳重了,没有那种能和我疯玩的感觉了。”
楚文禾记得,刘洋在外界起码还是个暴躁少爷的形象。
再结合今天看到的刘洋,可能是刘洋发觉了宋明艺的担忧,在迎合宋明艺找到儿时的感觉——那可能是宋明艺小时候唯一开心的体验,想一辈子抓在手里。
楚文禾:“我教你筑巢吧。”
看着宋明艺惊喜的眼神,楚文禾又说:“如果你们离婚了,筑巢能让你不用违背意愿继续寻找alpha,但你只能使用信息素和他相似的巢做素材,直到你找到下一个alpha为止。”
宋明艺:“找不到,就会一直带着他的味道么。”
“不愿意的话,你也可以用抑制剂。”
楚文禾眼眸间落下淡然的神色:“如果你会因为他的味道难受,那说明你无法视他为‘工具’。既然心里放不下,味道也算不得什么。”
……
……
在楚文禾看来,这对小夫妻是少见的案例。
他们都在想尽办法取悦对方,刘洋带着宋明艺到处抛头露面,宋明艺想要筑出漂亮的巢。
楚文禾让宋明艺休息片刻,自己来到了刘洋的书房。
刘洋一听说老婆从衣橱里出来了,激动得差点说不出话来,一看还有点时间,当场就把他们叫到了客厅招待。
两个长沙发夹着玻璃茶几,刘洋对面,坐着江郁和楚文禾。
刘洋两只手攥着:“太感谢苹苹了,这两天我是一点办法都没了,多亏了你!”
楚文禾还不待开口——
“还有江先生,”刘洋露出衷心的表情,“肖老板的诚意我们家明白了。还专门让您过来看看房子,真是太意外了。”
楚文禾瞥江郁:这计划通。
刘洋摇着头感叹:“一下子就解决了我们家的大问题,两位的合作真的只能用天衣无缝来形容。”
楚文禾拧眉。
你哪只眼睛看到“合作”了。
江郁清幽道:“当然是天衣无缝,毕竟是我前——”
“——前两天一起合作过的同事。”
楚文禾瞪着江郁说。
……
十分钟后,楚文禾看时间差不多了,说:“接下来我要教他筑巢,请你也在旁边看。你的作用是适时推动筑巢的良好进度。”
刘洋:“?”
楚文禾:“就是让你吹彩虹屁。”
因为omega第一次筑的巢往往惨不忍睹。
刘洋腼腆:“可是我……”
“你不用谦虚,”江郁笑说,“我看你比一般人吹得好。”
刘洋&楚文禾:“……”
*
卧室。
敞开的衣橱前。
宋明艺感谢楚文禾留出了时间,让他能整理情绪,顺便把邋邋遢遢的自己收拾一下。
第一次筑巢,
新婚小夫妻两人都很紧张。
楚文禾拉开背包,余光看到江郁:“为什么你也跟过来了。”
江郁抄着口袋:“不然我在主人家闲逛?
两人对视,江郁眸间戏谑,楚文禾背地里翻了个白眼。
而衣橱那边。
宋明艺坐在挡板上,刘洋站得半米远,正含情脉脉地看着彼此。
楚文禾莫名想起程玉最喜欢的午夜爱情肥皂剧桥段,冲突和戏剧性迸发的场景:刚领证的夫妻vs离了婚的夫妻。
“咳咳……”
楚文禾清了清嗓子。
教omega筑巢是辛苦活,流程从选址开始,选材、融合、装点到完工,每个步骤都要准确到位。
而第一次筑巢,omega最中意的往往是“衣橱”,因为它距离主要选材是最近的。
等omega得心应手了,会把“阵地”转向床铺、沙发等柔软的地方。高阶的筑巢omega挑战的选址都是神仙打架级别:冰箱顶层,床底下,水池,悬空的壁橱,私家车的后备箱……
楚文禾都是看omega的性格选择教学内容。
宋明艺着急见到筑巢后的效果,那他就教点容易上手的。
“先选择三件你喜欢的衣服。”楚文禾见宋明艺要拿刚才的几件,说,“不能是这几件。不好选的话,可以先让alpha帮忙。”
要让筑巢转向有意识建造,就不能用无意识期间选的素材。
omega必须有独特的选材思维,仅是这一步,就能看出omega的筑巢上限在哪里。
刘洋:“宝宝,我帮你吧?”
“我自己来!”
宋明艺抬起头,衣架挂着一排alpha的衬衫和毛衣。
一瞬间,宋明艺忽然找到了感觉。
外界对筑巢疯传了三个月,他始终不明白门道在哪里,就在alpha垂挂如星辰般的衣服扫过肩膀时,几日来焦躁的情绪开始消散。
十几秒后,宋明艺伸出手,拉下了一件亮紫色的方格短褂。
楚文禾:“鼓掌!!”
然后像个电动人偶一样拍起巴掌来。
刘洋悟性很高,也跟着鼓起掌来,“老婆!你太棒了!!”
楚文禾看了一眼江郁:“你也拍!”
“……”
江郁敷衍地拍了几下。
被鼓励到的宋明艺脸上浮现出一层红霞,他很快选好了剩下两件,抱在怀里摩擦。眼神也时不时瞟他的alpha,观察alpha的反应。
楚文禾看火候差不多了,“把它们按你的直觉裹在身上或穿在身上,不用考虑先后,喜欢就行。”
这次,宋明艺懵了,他看着怀里的衣服,尝试了几次,最终只能像挂毛巾似的把衣服搭在肩膀上,好久没有进展。
通常到了这一步,筑巢指导师就要开始“亲自示范”了。
楚文禾耐心等了片刻,见宋明艺CPU快烧了,说:“给我让个地方。我和你一起。”
说着,正要抬手拿衣架上的衣服——
“等等。”
江郁开口的太是时候,亲切提醒:“这都是主人家的素材,让你穿了,以后家里的omega再穿,会总想起它被穿过吧。”
楚文禾:“哪有这样的事?”
说完就去看宋明艺,投去询问的眼光。
宋明艺尴尬笑,“本来想不到的,他这么一说,我……”
“……”
楚文禾一脸嫌弃看前夫。
好好的事,非要给人家omega心里种一根刺。
“哎,不用谢我,我可以借给你。”
江郁修长干净的手指打开衣扣,不紧不慢解开外襟。
脱下西装外套。
又把套衬衫的马甲递给他。
楚文禾对江郁的衣服倒是没什么抵抗力,满脸写着不高兴,还是伸手接过来了。
顺便还交待了刘洋一句:“看见江郁现在的装扮了么,你也换个一样的。”
刘洋:“好嘞!”
……
五分钟后。
两个omega并排坐在衣橱里。
楚文禾安慰宋明艺:“别担心,我和你一起筑。这几件衣服都不厚,我们可以考虑搭建一个三角形的巢。”
话语间指导着,楚文禾拉起马甲披在身上,又将西服外套堆栈在上面,拉起袖子在脖子前打了一个结,调整它的舒适度。
宋明艺照学照做,丝毫不敢放松注意力,仿佛要把毕生的精力都付诸。
然而,筑出来的效果还是一言难尽。
舒适程度尚可。
褶皱的调整无法得心应手。
刘洋低头看着笨拙的新婚妻子,露出温柔的笑意,他伸出手去,摸了摸妻子的头。
宋明艺笑得挤着眼角,吐了吐舌头。
而江郁再看自己的前妻,和上了岸的呆头金枪鱼没什么区别。
淡定的眼神,平静无波澜的嘴角,很明显只把身上的衣服当成筑巢素材。
江郁:“……”
……
楚文禾还沉浸在教学的气氛中,完全没注意到江郁的脸色,继续说:“下面开始‘装点’,alpha站得近一些。”
刘洋走上前去,“可以了吗?”
“再走近一些。”
楚文禾这边说着口令,前夫也离他越来越近,那宽阔的肩膀几乎挡住了他面前所有的光,压迫感越发沉重。
“很好,”楚文禾对宋明艺说,“从你的alpha身上选一件东西,不能再选衣服。你有很多选择,注意留心自己的喜好。”
楚文禾:“现在开始选!”
宋明艺已经上道了,心爱的alpha在面前,他忽然明白动物喜欢收集装饰品的原因了。
楚文禾露出欣慰的表情,他过去的学生中,7成会在第一次筑巢时选腕表、眼镜、项链等装饰物,剩下的多会选领带、领带扣和戒指。
第一次尝试的omega显然沉浸在跃跃欲试的兴奋中,宋明艺的手摸过alpha的脸侧,小指和无名指夹住领带慢慢向下划去。
还有alpha右腕的手表,还是他亲自挑选的。
宋明艺迟迟没有结论,也没有人催促,他又把alpha全身看了一遍,再次摸过领带。
楚文禾以为他要选了。
结果宋明艺临了虚晃一枪,手指倏地向下一滑,勾住了alpha的腰带。
楚文禾:“——!!”
同一时间,江郁忽然鼓起掌来。
楚文禾瞪了前夫一眼,扭头僵笑着对宋明艺说:“你、你自己尝试一下,把它装饰在巢里。”
“这巢筑得真好啊……”
江郁幽幽说:“好不容易到了这里,可要仔细一点,功亏一篑那就可惜了。”
一连串看似善意提醒的话,听得宋明艺心惊胆战,他把腰带弯在怀里,瞳孔颤抖着,许久没有进入下一步。
挣扎片刻,宋明艺向楚文禾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给我演示一遍好不好?”
楚文禾的笑容几乎僵在脸上。
这不省心的笨蛋。
可前夫一副早就准备好的模样,又往前站了站,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楚文禾手心里长了毛虫似的。
——江郁的每一条腰带都很好看。裤子是订制的,完全贴合了前夫的腰线,所以腰带就是纯粹的装饰品。
眼前这条,棕色的皮革,金属扣散发冷光,没有花纹。
楚文禾咽了咽口水。
江郁歪头看他:“怎么了,指导师?”
第58章 柠檬
宋明艺早就拿走了刘洋的腰带, 楚文禾却迟迟没动手。
小夫妻两个无事可做,把目光投向了旁边的江郁和楚文禾。
然后,他们就受到了降维打击。
刘洋看过梅泽送来的样品, 试穿的模特就是眼前的两位。不知怎的, 现场看来, 这两人间的气氛比照片还香艳。
看得出摄像师努力了,可还是没拍出此刻的感觉。
江郁从相貌到身材都优越过头了,加上游刃有余又暗含强势的气场, 很自然就能吸引人把视线投射过去。
可江郁的目光却在楚文禾停留在腰前的手上。
那眼神,戏谑又温柔。
两种原本格格不入的情绪交缠在漆黑如墨的眉眼间。
……
楚文禾自然一点没看到。
他低着头, 用发顶对着前夫的脸。
少时, 一犹豫, 伸出手去把棕色腰带的末端拉扯出来。
楚文禾的手指在颤抖,腰带的触感让他的指尖传来一股难以言喻的酸麻,他的手渐渐不稳。
金属腰带扣的设计不是常见类型,楚文禾大脑飞速运转, 迅速判断了它是按压上下两端才能打开的类型。
可楚文禾的手使不上半点力气。
alpha的腹部前所未有的近, 指背难以避免触碰到结实的肌肉, 光看alpha穿衣的颀长清冷模样, 倒是看不出衣衫之下的身材。
腰带扣因为楚文禾屡屡不成的动作也在颤动着, 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宋明艺和刘洋对视一眼。
作为家里的主人, 他们都快觉得自己多余了。
这么好的日子。
干脆把身后的婚床送给他们好了。
……
江郁感觉楚文禾有点不对劲。
此时的角度,他看不到楚文禾的反应, 只看到楚文禾的头越埋越低,上半身几乎是蜷缩起来的状态了。
“我自己来。”
江郁轻轻挡开了楚文禾的手。
金属扣打开, 江郁缓缓抽开腰带,期间不忘继续观察楚文禾的反应。
楚文禾显然是在躲避, 脸侧到一旁。
江郁还以为楚文禾是生气了。
递腰带的时候倏地抬起了楚文禾的下巴。
江郁:“?”
楚文禾的脖子是僵硬的,下巴抬起时,上半身也跟着牵动不少。
淡绿色的眼眸浮着一层薄薄的水气。
眼睑绯红。
气息是口鼻配合发出来的。
江郁后知后觉:楚文禾是喜欢这条腰带。
喜欢到了……超出预想的地步?
——楚文禾不喜欢腰带,他筑巢挑剔,几乎只用衣物和饰品,而且是只用上半身。素材到了半身以下,即便是陌生人的衣物,也让他有强烈的排斥感。
可是,这不耽误楚文禾喜欢眼前这条腰带。
他从未对哪条腰带有过这种感觉。
江郁的眸底藏着一丝兴奋,唇边噙着笑意,反复打量前妻拿到腰带时的无措。
须臾,轻声说:“送给你了。”
“——!”
楚文禾一秒回神。
迅速把它在手腕紧紧缠了几圈。
宋明艺以为教学继续了,立刻有学有样。
很快,简易的三角形巢穴完成了。
刘洋还在愣着。
江郁捧住楚文禾两耳边柔软的卷发,低头在发顶亲了一下,一只手盖住楚文禾的右耳,在左边的耳朵说:“你做得真好。”
清冷声线配上温柔的语气,瞬间就贯穿耳膜,它蔓延得极快,又被挡在右耳的出口。
楚文禾在那声“alpha的鼓励”中哆嗦了一下。
刘洋看得说不出话来。
这……
太过超纲了吧。
宋明艺不好意思地问:“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楚文禾没回神。
倒不是前夫的声音影响多么深刻。
腰带的后劲太大了。
江郁早看出这“白眼狼”的心思,他与前妻是典型的貌合神离,不像旁边这对真正的夫妻。
……
宋明艺裹着衣服,“老攻,你还记得这件紫色的方格衬衫么,是我们第一次出海我挑的,我还担心你不喜欢。”
刘洋:“说什么呢宝贝,你选的我都喜欢。”
听到爱人的话语,宋明艺羞红的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江郁再看前妻。
楚文禾摩挲手里的腰带,反复把金属扣按开又合上,让它发出清脆规律的咔哒声。
“……”
旁边小夫妻的声音越发刺耳,说不出的刺耳。
江郁看刘洋:“钻进去看看?”
钻进去?
刘洋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江郁的话。
楚文禾登时抬眼。
胡闹呢。
——omega通常不会邀请alpha进入自己筑的第一个巢。换做是雄鸟,也不会让雌鸟听自己没练熟的求偶歌。
很快,楚文禾就看出前夫是故意的,就等着看刘洋迎头吃个闭门羹。
楚文禾竟然还觉得挺稀罕。
总算在江郁身上看到一点22岁的alpha该有的样子。
同时,楚文禾也奇怪。
江郁何必跟第一次见面的刘洋过不去呢。
而且,怎么看都不像单纯的玩笑。
楚文禾默默在心里记了一笔:alpha这奇怪的反应。
……
宋明艺确实表现出了普通omega的拘谨,平时对外表现得多开放,此刻就有多保守。
不放心自己筑的巢。
贸然把alpha放进来真的好么。
婚房内的气息仿佛冻结,刘洋不明白那意味什么,只是站在原地。
江郁眼底悠闲,一副气息总算顺了的模样。
刘洋:“老婆……”
倏地,不待反应过来,刘洋就被宋明艺抱住脑袋一把拖进了巢里——
“哇——!”
刘洋大叫了一声,那个巢瞬间就塌了。
楚文禾:“……”
特意教了个最坚固的类型来着。
巢穴一塌,彻底把宋明艺和刘洋都盖在了里面。
江郁侧过脸看去。
旁边刘洋就露了半个身子在外面,整个上半身都趴进了衣橱里。巢里的alpha和omega瞬间像过冬的松鼠般拥抱在一起。
刘洋:“软乎乎的,毛茸茸的——!!”
楚文禾是顾不得看那俩,他好奇看着前夫脸上的表情。
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情绪。
反正不是高兴。
很复杂。
比看到房间怪异无状的布局还复杂。
江郁一秒看向他。
楚文禾迅速裹紧了身上的衣服。
*
阁楼顶层。
两两相对的真皮沙发座椅,红茶摇曳。
刘洋还在满脸激动地描述钻进巢里的体验,点心也没胃口吃:“太奇妙了。虽然它塌了,但我们一起躲在里面,我看着他精心挑选的衣服,我、我真是——”
江郁一脸冷漠地用餐刀切柠檬片。
“妙啊,妙不可言。”刘洋感叹地摇着头,“这是只有alpha才能体会到的幸福感。我真替那些还没体验过的alpha感到衷心的遗憾!”
哒——
餐刀切在了瓷盘上。
“是不是刀钝了?”刘洋摸过餐具盒,“换一把?”
江郁看了他一眼,把那半个柠檬切了几层薄片放在碟子里,用镊子夹进红茶。
楚文禾瞟前夫,也顺走了一片。
过了许久,江郁缓缓沉了口气,对刘洋说:“你们发的婚礼邀请函我收到了,当天我会去捧场的。”
小夫妻两人互看一眼,喜出望外地抱在了一起。
“公公一定会很高兴的!”宋明艺说。
刘洋:“是呀。”
江郁垂眼喝红茶:“参与了婚服设计的团队那边,我也会动员一下。大家都是好相与的人,只要心里对你们没什么意见,是肯定会参加的。”
宋明艺忽然拉住楚文禾的手:“你也会来的对吗?你不会因为我今天很笨对我有意见对不对?”
楚文禾:“我……”
“你不来吗?”宋明艺耷拉眼角,“你果真心里很讨厌我吗?讨厌你就说出来啊?为什么不来呢?”
楚文禾活像个没有嘴的葫芦。
挣扎片刻,斜看前夫一眼,露出勉强的笑容,“我会去的。”
宋明艺:“耶——!!”
楚文禾:“……”
*
晚饭过后,小夫妻还想留他们过夜。
楚文禾婉拒了他们的好意,他可不想耽误这俩晚上的好事。
婚房在僻静的郊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楚文禾来的时候打车就用了两个小时。
江郁:“你在门口等着,我送你。”
等着……?
楚文禾踮脚探头,见江郁去了阁楼的车库。
几分钟后,江郁开着车停在他面前,车的副驾驶门松动,自己打开了。
“上来。”
楚文禾僵硬站在原地:“你自己开车来的?”
“对。”江郁看他。
楚文禾恶狠狠问:“袁兵呢?!”
江郁唇角微动,“你上来,我告诉你。”
砰——
楚文禾伸腿一迈进座位,用力关上了车门。
江郁也不急着回答他,凑过来为他系上安全带,慢悠悠说:“他下周过生日,我给他放了十天假。”
“没骗我?”楚文禾警惕。
“我从来不骗人,”江郁稍一停顿,笑道,“不在这种事上骗人。”
跑车开进盘山公路,
一路向通往城市的大道开去。
四十分钟后,一排排路灯映入眼帘。转过路口,豁然开朗。
楚文禾靠在座椅迷迷糊糊的,灯光扫过眼皮,他朦胧间睁开眼,看到前夫在拨弄耳机,似乎在集中听里面的内容。
那握住方向盘的手袖口露出一截手臂,alpha的皮肤在暖色的路灯下仍看不出温度,淡漠的眼神正看向前方。
江郁平稳驾着车,“我以为你不会教他筑巢。他筑巢是为了取悦alpha,这应该不符合你的期待。”
楚文禾看着空了的背包,他把教材送给了宋明艺。
“我不反对omega‘取悦’alpha,”楚文禾说,“前提是,他是发自内心地想做这件事。”
江郁:“所以你会因为许今说‘omega筑巢是为了alpha’而生气,却不会讨厌宋明艺?”
楚文禾侧过脸:“你告诉我,为什么omega筑巢时,首先想到的不是用它保养身体,而是怎么让alpha高兴?”
始终藏在心底的疑惑,楚文禾不知为何会问眼前这人。
可能是他对江郁的答案有所期待。
江郁轻笑,甚至没有思考半秒:“因为对他们来说,比起自己的身体,让身边的alpha高兴更重要。”
楚文禾蓦然没了动静,刘海遮住了眼。
车正好停在顺心诊所楼下。
江郁手臂搭在方向盘,“你虚长我3岁,竟然看不透这么简单的道理。也难怪你进退失据,到头来留了满脑子的问题,待午夜梦回想起来,肯定很折磨吧。”
楚文禾冷眼:“你这个人——”
“可以陪你哦。”
江郁关掉了车内的照明。
“不需要,”楚文禾推开车门,“等我需要的时候,我会考虑相亲。”
倏地,一条手臂揽住了他企图下车的腰,楚文禾向后一倒,背部贴住了前夫的胸口。
“别去。”
江郁一手圈着他,拉开衣襟,用外衣裹住了他的身体。
楚文禾回头,alpha冰凉的嘴唇正停在他的后颈上。
江郁:“你要是去,我肯定会咬你。”
第59章 兔子
楚文禾气息不畅。
三个月前的那晚后, 前夫来来回回给他找了不少事做。他看过原著,江郁绝不是喜欢与人亲近的类型。
别的小说里,主角攻让人感到安全可靠又舒心, 这本《不会筑巢的omega》里, 主角攻只会给人添堵, 还让人有种随时会掉进坑里的幻觉。
江郁总在没人的时候展现出意外的“粘性”,抱着他,嘴唇贴着他的脖颈周围。
虽是避开了他的腺体, 但总让人感觉危险。
楚文禾更加坚定了搬家的想法。何止要搬离那条街,让他搬出这个星球他都乐意。
又过了片刻, alpha只是放完了狠话, 然后像动物一样把头放在他肩侧, 没再有下一步行动。
微妙的气氛里,楚文禾又想起了江郁在刘家的状态。
终于,楚文禾试探问了句:“你……”
江郁以为楚文禾要问“你是不是喜欢我”,他抬起眼, 等着楚文禾的下文。
楚文禾:“你是不是喜欢巢?”
“……”
江郁又把头埋了回去。
过了许久才说:“我不是喜欢巢……”
“哦。”
楚文禾卡在了这个答案上。
不喜欢巢?
那他筑巢时对方眼底的光亮是错觉么。
说好了《不会筑巢的omega》呢, 主角攻不喜欢巢喜欢啥?
楚文禾回头:“我本来是想说, 如果你喜欢巢的话, 我可以筑几个给你。”
闻言, 江郁又抬起了头。
楚文禾:“然后你就别来烦我了。”
“……”
江郁无言看着他, 楚文禾从车门的玻璃看到前夫的脸,像是有点生气, 又像是有点无语。
总之,那句“我不是喜欢巢”看来是真的。
楚文禾甚至想对对暗号, 严重怀疑对面的人也是穿过来的,可仔细一想, 江郁的所作所为,的确“配得上”原书的人设。
“今天半夜有双子座流星雨,”
江郁阴沉沉说,“如果愿望能实现,你会许什么愿望。”
楚文禾:“……”
“我想回到九个月前。”江郁说。
起初楚文禾没听明白对方的意思,又在瞬间反应过来。
九个月前。
是两人离婚的日子。
像是在暗示什么,体感上又感觉什么都没说。
须臾,
楚文禾轻飘飘说了句:“我想回到三个月前。”
江郁松开他,楚文禾立刻转过身,两人变成了面对面。
omega这样在封闭的空间和alpha对立无疑是危险的,可前夫盯着他,一副要和他讲道理的样子。
“楚文禾我问你,”江郁的声音比刚才清晰了不少,“要是你离婚的时候说前妻不会筑巢,时隔半年前妻突然变成了筑巢的高手,你会怎么想?”
楚文禾眨巴眨巴眼。
能怎么想……
谁知道自己会莫名穿到这里来。
楚文禾抱起手臂,“那我也问你,是谁离婚的时候说‘别再出现在我面前’,然后又在见了一次后紧追不舍,还莫名其妙不许前妻考虑相亲?”
“……”
江郁抬手打开了照明。
车内一亮,两人的表情没了遮挡的屏障,已无所遁形。
江郁:“离婚前的你确实一言难尽。”
“……”
楚文禾面无表情。
江郁又说:“……回来吧。”
这回换楚文禾歪头看前夫,“什么?”
江郁别开脸:“只说一次。”
此时——
顺心诊所突然亮起了灯,是程玉听到客厅传来“啪”的一声,赶紧跑出来看看。
鲤鱼拍在地上了。
两眼放红光,摆动着尾巴,口吐白沫。
“完了完了完了。”程玉抱着它,“不会是要死了吧?”
然而,它只疯魔了半分钟,又渐渐平静下来,圆圆的嘴一张一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
同一时间的楼下。
楚文禾礼貌关车门,一脸看破的不屑:“你少来这一套,又在谋划些什么?”
“早点睡觉吧。”
江郁从车窗递了风衣出来,“用它。”
……
江郁没有立刻把车开走。
车内照明关闭,漆黑的空间内,江郁仰头靠向车座,嘴角不自觉露出了笑意。
笑意没有持续太久,随着脸上淡漠的表情隐藏在了没有光亮的地方。
时隔半年,楚文禾没有了“求和”的把戏。
之前还满心热切想贴着他,没过几个月心就死了。
江郁回过神时,胸口处隐隐作痛,从胸腔蔓延至全身,一时间也分不清具体是哪里在痛。
滴滴滴……
耳机里传来呼叫声。
听筒里传来吴新焦急的声音:“出事了。”
江郁调转车头向大路开去,一路听着吴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
……
就在上个月,梅泽的监控拍到了一个特殊的身影。
盛利集团的金助理来找过吕秘书。
事后知道两人是在讨论许今,但江郁一眼就认出了这人——几个月前他送许今去顺心诊所,就是这家伙在一路尾随。
金助理应该察觉到自己被发现了,好些日子都不敢抛头露面,能胆子大到跑来梅泽,也是时间久了放松警惕了。
不过,江郁还没弄清楚金助理跟踪自己的原因。
碰巧的是,档案库里,金助理是早就被元帅府盯上的人。据线人说,盛利集团的老总和边境那边有些秘密交易,金助理就是同谋之一。
只是这些人太能藏了,吴新那边监视了不少日子,也没拿到足够把人一巴掌拍进审讯室的证据。
大伙都在心照不宣地等待时机。
偏偏金助理自己不争气,私人生活作风出了点问题,被嗅觉灵敏的共协成员盯上了。
共协的办事方式和其他部门差不多,也是先派人盯着,时机到了就扣人。
问题是,共协的心态是“抓渣A”,盯梢的严谨程度远不如吴新那边,甚至还被吴新派去的人给发现了。
两边差点打起来。
又感觉彼此有种陌生的熟悉感,才发现是自己人。
吴新:“柳冬炆生气了!”
江郁的车已经下了高架桥,“你把金助理的情况告诉他就是了。”
说到底也不算外人。
以前也不是没有过部门交涉。
“我就是后悔告诉了他啊!”吴新在那头哀嚎,“您自己看群里吧。”
江郁点开通讯器。
就两条消息。
【柳冬炆v:你们是王八吗?这么个玩意跟踪好几个月?不抓起来等着过年啊!!】
【柳冬炆v:什么时候动手给个准话?不抓我抓了?】
没有一个人敢回消息。
都安静如鸡。
江郁对金助理的态度没有吴新他们那般保守,一开始他甚至倾向于先把人扣下。不过吴新的说法也有可取之处,僵持之下,江郁做出了妥协。
监视金助理的任务如期执行,放长线钓大鱼有不少进展,这个关口被柳冬炆一口咬住,杀伤力着实不小。
【柳冬炆v:没人说话?那我抓了哦?】
【江郁v:你高兴就好】
与此同时,吴新早就经过了心里挣扎,也有所妥协,“问题是建业那对小夫妻,好好的婚礼,希望不会受影响吧——”
“什么?”江郁扶住耳机。
吴新:“金助理下次出现在公众场合就是在那俩的婚礼啊。平时也抓不住他。”
江郁:“啧。”
群那边,柳冬炆正气急败坏地要回江郁那目无长辈的消息——
【系统提示:“江郁v”已撤回刚才的消息】
【江郁v:不能抓】
【柳冬炆v:你tm的——】
【江郁v:你这样贸然出动会影响小区治安。我有一堆不能抓的正当理由,稍等我写完发给你,我绝对以理服人】
柳冬炆:“……”
*
婚礼当天。
楚文禾提着精气神下楼,一出门就看到了停在诊所阴面的车。
他压根不想理,自顾自就沿着街走。
那辆车不紧不慢跟在他身后,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道貌岸然……
楚文禾实在受不了了,气冲冲走过去敲了几下车玻璃,嘴里刚要数落几句——
车窗落下。
袁兵一脸无措地看着他。
“……”
楚文禾的眼神瞬间清澈无比,接着就是无穷无尽的尴尬和对前夫的暗自咒骂。
这狗东西就是故意的!
之前威胁他,
今天就“示好”放袁兵出来溜一圈。
楚文禾开门上车,见袁兵换了身版型帅气的风衣,他也一直觉得袁兵的衣品不错,虽然花样不多,但每件都很贴合身材与气质。
“在批发市场买到的?”
普通的商场根本买不到这大个子的型号。
“批发市场倒闭了。”
袁兵看了眼衣服,“是江先生给我的。”
楚文禾:“……他教你说的?”
这话听得袁兵一头雾水,“呃……已经4年了,江先生每过一季都会寄送一些衣服给我。”
楚文禾第一反应是难以置信,后来又萌生了一丝后背发凉的感觉,他仿佛看到:前夫在光屏前比对袁兵的尺码设计出超大号的衣服。
“……”
试图找出袁兵说谎的证据。
可袁兵很真诚。
也不光是面相的问题,实在是没有任何说谎的痕迹。
楚文禾松了口气,“那就好,我还担心你因为我和他的事被影响到。”
且不论江郁嘴上怎么说,起码在那件事以后,江郁没把袁兵辞退,也没停了袁兵的“送衣福利”。
“为什么会影响到我?”袁兵看他。
楚文禾:“说来话长。”
……
待到路途行进一半多,楚文禾才知道婚礼请柬上的时间比开场早了一个小时。关键是宋明艺也没交待什么,搞得楚文禾有点摸不准安排。
袁兵的白手套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您不用担心,我听说羊元洲那张也早了不少。可能是omega要去得早些。”
楚文禾点点头。
想到宋明艺那不着调的性子,为了以防万一,楚文禾还是打了个电话。
宋明艺接得很快,在嘈杂的背景音的大声说:“啊!你不用担心,因为omega们来了都要扮成兔子哈!”
“扮成兔子?”楚文禾惊愕。
“嗯。”宋明艺仿佛沉浸在了回忆,“我和老攻的第一次相遇,就是在兔子咖啡馆。你去过的话,应该见过那里的主题兔子吧!”
楚文禾倒是见过,但没去进去消费过。
一到双休就有不少小孩儿在那边闲逛,然后就有个主题的大兔子玩偶发个气球什么的。
想到这里,楚文禾还有点欣慰:要是扮成那玩意,就没人认得出自己了。
楚文禾:“行,我知道了。”
“好嘞,等着你哦~。”宋明艺隔空么么哒了一声。
如今的楚文禾出门极尽低调,非但全副武装,去了婚礼现场也是从后门进的。
后台。
吵到几乎听不见人讲话的风水宝地,到处都是人,负责张罗的工作人员,还有给宋明艺的朋友化妆的团队。
大家都在等,楚文禾也找了个角落坐下。
主题车如约来到酒店楼下,十几个搬运工抱着上百盒套装上来了。
楚文禾也收到了一盒。
莫名觉得眼前的盒子有点小,方方正正的还有彩带,长宽也都不超过三十厘米,怎么看也放不下兔子玩偶服。
接着,一股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楚文禾咽了咽口水,心一横打开盖子——
十秒后,楚文禾又给宋明艺打去电话:“不是毛茸茸的、脑袋又大又圆的玩偶白兔子吗?”
“不是哦!”宋明艺说,“是只有兔耳和尾巴的、皮制紧身的性感黑兔子!”
楚文禾当场石化。
宋明艺:“你没进过那个咖啡厅嘛?很多omega兔子哦~,这还是梅泽的人设计的呢!”
楚文禾还站在原地。
身后传来高跟鞋踩地的脚步声。
接着,女alpha熟悉的磁性声线传来,她一根手指放在唇边:“是姐姐我设计的哦。”
第60章 改造
楚文禾从试衣间出来, 同样扮作黑兔子的几十个omega簇拥着往宴客区走去,他们显然都是宋明艺私下里玩得很欢的朋友,一路话题没完没了。
这套黑兔子装扮非常贴合身材, 但舒适感极佳, 黑色的削肩背心和短裤, 还有一对长兔耳和一个毛茸茸的白色圆球尾巴。
唯一让楚文禾满意的是遮住上半张脸的面具,否则他一定是今天表情最怪异的兔子。
楚文禾尽量放松,
人家结一次婚不容易, 他要当好配角。
omega们走过二楼的围栏,一楼酒店大厅装潢奢华, 拱门缠绕绿藤和白玫瑰, 新人走台用的红毯延伸到了尽头。
乐队已开始了演奏, 伴着小提琴和钢琴的旋律。
迎宾的服务员接待了一行重要来客,满脸喜气的刘老爷子二话不说,亲自走上去迎接:“感谢肖老板捧场!!”
“恭喜恭喜!”
肖克拱手称贺,身后跟着一众梅泽的员工。
从二楼三楼往宴客区走的客人们或是驻足或是投去目光, 小团体一撮又一撮。
金发的黑兔子惊讶:“梅泽来了那么多人吗?刘老爷子这么牛了嘛?!”
“好像这次的30套礼服也是斥巨资请梅泽设计的吧!”
旁边的四只兔子都跟着应和。
“明艺好幸福啊——!!”
“啊啊啊——快看, 那、那个是江郁吗??”
“我靠?在哪儿在哪儿?!!”
“真好看的alpha啊……!”
几个omega挤在围栏向下眺望, 眼珠子全盯在梅泽的队伍里。
“啊啊啊, 衣服也好好看啊——!!”
楚文禾淡定从他们身后走过, 看得出前夫为了“不抢戏”已经穿得很低调了, 西装的颜色饱和度低不说,身上没有半点吸睛的设计和装饰。
也唯独不想引人注目这事, 能力出众如前夫,装扮上再怎么努力也是无用功。
来客还在逐渐进场, 刘老爷子满面红光。
恰在此时,会场里出现了一抹顶着一头蓝毛儿的身影。
梅泽队伍后面的员工一见蓝毛, 那天被支配的恐惧又找上心头了,差点应激。
应激最大的还是刘老爷子,拐杖差点掉在地上。
保安一看刚才还乐呵呵的两挫人脸色都变了,又见蓝毛颇具特色的气质,还以为是来砸场子的,冲上去架着蓝毛就往外走。
“喂——!”蓝毛大声喊,“你们干嘛啊?!放开我!我是O方的家属!!”
那一嗓子声音着实不小,整个会场都听见了。
楚文禾后知后觉。
难怪宋明艺不去找“名气”更大的程玉,到了梅泽指名道姓要找自己,敢情宋明艺嘴里念叨的堂哥就是蓝毛儿?
宋奇,宋明艺,可不是一家人么。
也确实像一家人……
然后,现场就出现了戏剧性的一幕。装扮好的宋明艺从后台出来,跑着冲过去抱住了蓝毛,“堂哥!你真的赶回来了啊!”
蓝毛儿拍着弟弟的背:“你的婚礼我肯定来啊!不就是扮成黑兔子么!”
话音刚落,听到“黑兔子”三个字略诧异的江郁抬头看去,果然有一群乌泱泱的兔子从二楼走过。
楚文禾早就混在了人群里,还想着前夫应该没看到自己。
……
宴客区落座完毕,现场响起了婚礼开始的神圣音乐。
聚光灯打在舞台中央,宋明艺的父母没到,是刘老爷子打破规矩,亲自带着宋明艺走上红毯的。
蜿蜒的绿藤反射出柔和的光,大屏幕上开始播放新人相处的过往,大多都是两人周游世界时拍出的夸张表情。
今夜的宋明艺无疑是焦点,三十多套衣服等着换,和刘洋的宣誓的服装出自莫兰德,alpha和omega的黑色燕尾服完全相同,一体同心。
楚文禾那桌有点微妙,只有他不怎么说话,他也没有去找蓝毛。
倒是坐在对面的羊元洲,头发打理得利索,从一开始就没戴面具,模特薄薄的骨架把黑兔子展现得清爽又惹人爱护。
也就过了几分钟,已经有不少人认出羊元洲,还集体过来要签名了。
楚文禾庆幸,这对小夫妻结婚还是带了脑子的,没有让同性别的人混坐。此刻他坐在omega的区域,也不用担心前夫会忽然出现了。
结婚的流程繁琐,黑兔子又消耗了楚文禾不少心神,台上的小夫妻又甜蜜又亲又抱,硬生生把人搞困了。
楚文禾撑着下巴小睡十几分钟,还做了个噩梦:
——他和几个omega站在围栏看新人,前夫走路没动静,不声不响出现在他身后,一把抓住了他那浑圆的白绒尾巴——
楚文禾猛然惊醒,许是坐着睡着的缘故,腰后脊椎两侧麻得快动不了了。
他拍了几下自己的脑门。
旁边传来服务员小姐的声音:“这是您的。”
托盘上摆着数字方形贺卡,对应着请柬背面的数字,嘉宾一人一张,可以用来写给小夫妻的祝福,到时候挂在许愿树上。
楚文禾慌忙道谢,将贺卡与钢笔摆在桌上,思索完祝福辞,打开卡片一看。
【你很讨厌这身衣服吗?好一只表情管理如此一言难尽的黑兔子——江郁】
还好意思留名?!
楚文禾嘴角抽搐不止,又想起刚才的梦,咬牙切齿间手中已撕碎了贺卡。
服务员小姐惊叫:“怎么给撕了??”
回过神的楚文禾手一哆嗦:“对、对不起啊!”
“跟我来吧。“服务员小姐说,”刚才的发完了,我再给你拿一张。“
……
隔着四排圆桌的alpha区域。
来婚宴的老总们直呼赚到了,平时专门堵都堵不到的肖老板竟然来到了这里,排着队去敬酒。
肖克来者不拒,别人递酒他就喝,谈工作他就打哈哈。
这一桌能和老板媲美的只有女alpha,和一众男alpha凑一桌丝毫不怯场,来晚先自罚三杯,仰头就喝。
肖克还在应付寒暄,听到熟悉的声音侧脸一看,盛利集团的齐总正端着酒杯满脸堆笑。
“呦呵,”肖克起身回敬,“代言的事搁置了,真对不住!”
齐阳易客气说:“哪里哪里,承蒙关照。”
没有人知道肖克看见盛利的人多头疼,金助理如果是长线,齐阳易就是大鱼。
为了金助理的事,前几天一通唇枪舌战,总算是定下了“按兵不动”的方针。不过柳冬炆给了明确期限,一个月内没动静,就要以“打击渣A”的名义去抓人。
肖克觉得心累,虽然他也没参与那场争论。
“怎么不见金秘书?”肖克四处看。
齐阳易也纳闷,“刚才还在的,这会儿忽然没影了。”
……
……
会场洗漱间的隔门里。
金秘书摘掉眼镜擦了擦汗水,嘴唇泛白到颤抖。
再次打开贺卡。
上面写着:【你被元帅府的人盯上了,你和齐阳易干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元帅府的人今天就会动手。别指望齐阳易保你,你被抓住就是个死。我给你留了点东西,你看着办吧】
谁……
到底是谁……
贺卡最后写了几个宴会场的地点,所谓的“东西”应该就在那里。
金秘书再次擦汗。
许今那事后,老板对他能力的信任的确大不如前的了。或许更早,就在他没能查出江郁的身份还差点被发现后,老板已经看他不顺眼了。
担惊受怕的日子持续数日,早就有点撑不住了。
想到这里,金秘书把贺卡塞回口袋,眼神一冷,走出了洗手间。
……
楚文禾写完贺卡挂好,顺便问了服务员有没有休息的地方。
服务员说休息室拿来会客了,不过新婚小夫妻下次换衣服要到晚宴,这期间可以在化妆更衣室待着。
更衣室,巨大的梳妆镜旁边挂了数十套风格迥异的礼服,莫兰德的团队很出色地完成了任务,楚文禾随便一看,都感觉是上乘之作。
直到婚宴结束,楚文禾是不打算离开这里了。
穿了这身,要不是有个面具,简直就是大型社死现场。
咚咚。
轻声有礼的敲门声。
楚文禾没应,眼看着门被缓缓推开。
江郁一进屋就回手推上了门,看到他时,眼底露出一股似笑非笑的神色。
“你来干什么?”楚文禾警惕。
江郁笑说:“来看看全场最僵硬的兔子。”
说看还真的看上了。楚文禾的拘谨与热情的黑兔子套装毫不搭配,即便如此,一般人穿了容易暴露身材短板的衣服,楚文禾完全扛住了。
大大的兔耳和圆球尾巴本是可爱元素,被女alpha一通设计,配上紧身的黑色短皮裤和削肩背心,瞬间变得涩起来。
楚文禾肩周很正,颈线偏长,肩膀一露,整个上半身相当符合时尚圈的美学。
入秋后,楚文禾穿衣都是追求包裹感,许久没让皮肤大面积接触空气了。
前夫打量着他,
想笑又在隐忍的样子。
楚文禾:“有话就说。”
“没事。”
江郁把拳头放在唇边清了清嗓子。
“……”
楚文禾还有点诧异,前夫竟然没冷嘲热讽一番。
江郁走近他,“你知不知道,我至少看到八个alpha偷偷看你了。”
“……”
楚文禾看他,“这有什么办法?”
看一眼又不犯法。
江郁环视这间屋子,“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把它改一下。”
衣服是放在礼品盒里送来的,应该不会再回收了。
楚文禾试探:“改成什么样?”
“你想改成什么样?”
江郁抽出裁缝架,动作娴熟,在桌前依次摆上了针线盒、扣子、拉链、裁衣剪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