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危机
随着桌上的缝纫工具变多, 江郁脸上的笑意也越发清晰。
服装设计师和这些东西打惯了交道,楚文禾感觉自己像等着做开膛手术的病人。
针线,剪刀……
和医院外科画风差不了太多。
楚文禾还有点期待这人能“药到病除”。
他完全信任前夫的技术, 就是前夫这人, 安全又危险, 让人始终无法放松下来。
面对前夫询问修改意向的问题,楚文禾说:“我也说不好。”
……因为根本就没想过会穿成兔子。
问他怎么改。
他还真说不清楚。
“你这样的‘甲方’,我早年遇到不少。”
江郁拉着他到全身镜前, 站在他身后,让他看镜子。
呈现的镜像中, 高他一截的前夫左耳挂着耳机, 解开的西装外套搭在座椅靠背, 白衬衫柔软宽松,领带和袖箍展示出了比例完好的线条。
指节腕骨分明的手,是设计师保护最好、也是最容易吸引人的地方。
那只手,隔着一厘米不到, 从上到下划过他的身侧, 描绘出了他的线条, “是有那么些人, 对‘性感’过敏。”
楚文禾的眼珠顺着前夫的手走。
“不过今天没时间‘脱敏’了, ”江郁喃喃自语, “可惜。”
“……”楚文禾不想说话。
“娜卡的设计风格的确是这样的。”
江郁凑近了些。
楚文禾听到女alpha名字的同时,身后的白色球形尾巴也被挤在了自己和前夫的身体之间。
“从耳饰到衣裤, 所有的地方都是黑色,唯独用了白色的尾巴。加上它的大小远超兔子尾巴的正常比例, 视觉上就把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前夫耐心解说着:“缝的位置提高了两厘米,无形中又拉高了腰线。”
楚文禾试探:“所以怎么改……”
“拿掉就行了。”
不等楚文禾反应, 江郁一把扯掉那只尾巴,丢在了桌上。
“——!!”楚文禾浑身一僵。
“然后就是这双耳朵,”江郁自顾自说,“它的耳朵尖是对着的,看着很温顺和乖巧。”
楚文禾以为前夫又要故技重施。
“不过你已经没了尾巴,再没有耳朵,就又容易被人注意到了。”
江郁说着,抬手比划出一个合适的分割距离,将右边的耳朵折弯了半截,“谄媚”瞬间变成了“灵动”。
楚文禾盯着镜子,
这身套装已经开始像正常的衣服了。
以及,他莫名感觉,前夫此时的心情好到爆炸。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江郁完全是在沉浸式改衣服了,“不过我要声明,娜卡的水平非常高,我对这件衣服的设计本身没有任何意见。”
楚文禾只道:“你是alpha,omega穿成这样,你当然不会有意见。”
“你可能不知道,”江郁整理完袖口,蹲下身帮调整裤腿,“六性别分化至今,女性alpha和男性omega因为兼具两性特征,饱受性别认知障碍的折磨……”
此言一出,楚文禾的注意力立刻被带走了。
alpha略微冷淡的声音在喜庆的婚礼化妆室格外清晰:
“同样是崭新的性别,从穿衣到生活,没有任何过去的参考。比起女alpha,男性omega面对突然可以生育的状况时,心情会更复杂。”
“你或许更认可自己是‘男性’,所以你抗拒这样的元素。”
“可也有人,发自内心接受了自己能‘生育’的现状,也开始考虑接受一些不那么男性化的生活。这需要极大的勇气,在生活的方方面面都是。”
“人类的内心一旦变了,很快就会反映在穿衣的选择上。设计师,就是要通过作品,帮助他们把内心的想法展示出来。”
“时尚界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因为要开辟出全新的‘领域’。至今,男性omega的衣服和饰品都是最难把握的。”
说到这里,镜子中,江郁的眼睫半低垂下来。
“一不小心,设计师就会万劫不复。”
楚文禾很少听到江郁这么一本正经地讲话。
倒也不是一本正经。
就好似有条不紊的机器,不经意间,就把它自然而然说出来了。
楚文禾看着贴身的黑兔子上衣,它在两性元素间挣扎的模样,有点让人联想到女alpha在设计它时揉着金发抓狂的场景。
或许,它对宋明艺这样的omega是有意义的。
江郁摸过桌上的剪刀,“所以我那天说,你不必因为omega不理解巢的作用太沮丧。弱者有自己的生存方式,那多半是他能接受的最好的现状。”
楚文禾没说话。
也不知道江郁为什么提这事。
在楚文禾的理解中,前夫在为那天的“言论”追加解释,继而证明它不是年轻alpha的暴言。
不想承认的是,他确实有被这番话说动……一点点。
楚文禾叹气:“你说的这个情况,我也——”
滋啦——
背后传来一声衣料撕裂的声音。
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一凉,前夫自下而上,锋利的剪刀将上衣豁开了一条口子。
楚文禾:“——!!!!”
他整个人差点真像兔子似的蹦起来,回身捂住后背,瞪向前夫,“你——”
江郁放下那把剪刀,淡定将黑线穿进一根细细的银针。
中途抬眼看他:
“哪有你这么大惊小怪的模特。”
说着说着,唇边又漫上不言而喻的笑意:“转回来。”
楚文禾压根没有选择,
好比开了膛的病人,总不能就这么敞着。
如果不是前夫刚才那段话颇有诚意,他甚至怀疑是故意说来转移他注意力,好对这件衣服下死手的。
楚文禾知道这件衣服要“改”。
这么大刀阔斧的改法,他是真的没想到。
前夫嘴上说着对这衣服没意见,下手的时候是真不留情。
“它唯一的缺点就是穿在了你身上。”
江郁自言自语。
楚文禾再看镜子时,它的贴身感已经完全失去了。
虽是紧身衣,女alpha设计它时却没省料子,而是把宽松的布料收紧,在腰间形成能塑造腰线的褶皱。
刚才江郁那一剪子下去,褶皱全都打开了。
它已经成了直上直下的宽筒衣。
楚文禾此刻是一动不敢动。
江郁拿着银针,将一条黑色的拉链缝在了剪刀划开的地方。
须臾,随着链条顺滑的声音,拉链被拉合到了顶端。
楚文禾愣愣看着镜子。
江郁把他转了过来,低身在他面前,取下了他脖子上的菱形饰品。
那是一个项坠子,也不知是什么金属做的,亮到刺眼。
拿掉后,吸引视线的又一个元素被去除了。
整个过程不足五分钟,如果没有兔耳,这几乎已经是可以穿着出去逛街的衣服了。
楚文禾正想礼貌说句感谢——
江郁却拿起桌上的白球尾巴兀自神伤,说着与冷淡气质格格不入的话:“要么我帮你缝上吧。缝低一点就好。”
“不用了!!”
那画面简直不敢想象。
……
楚文禾对这次的改造相当满意。
可江郁反复打量镜子,表情仍旧很复杂。
半晌,江郁从身后抱住他的肩膀,“还是不行,我只能把你从性感的兔子改成活泼的兔子,但没法把你从好看的兔子变成丑兔子……”
服装设计师,
美学不允许做出丑的东西。
江郁其实更想说:怪老婆的底子太好了。
楚文禾冷淡:“好了,没你什么事了。”
江郁已取来了座椅上的西装外套:“你把它披上。”
“开什么玩笑。”楚文禾看前夫,“多少人都看到你穿着它来的,我再穿上,你我的关系还洗得清么?”
江郁看了眼头一次被前妻拒绝的衣服,“……”
楚文禾抱起手臂,这件无袖的上衣确实让他对外套产生了需求,只是衣服来的不是时候。
“算了,”江郁又恢复了笑意,“你在这里等我,我再去拿一件给你。”
看着前夫离去的身影,楚文禾下意识说了句:“早点回来。”
江郁落在门把的手停顿了一下。
开门时回头看他。
“好。”
……
江郁走后,楚文禾才发现前夫没将那件西装外套穿走。
楚文禾与它同处一室,想着转移注意力干点别的,可眼神总忍不住向它瞟去。
片刻,楚文禾挪动椅子过去,把那件外套随意迭放在桌上,趴在上面睡着了。
朦胧间感觉时间没过多久,一股奇怪的味道正顺着门缝流窜进来。
楚文禾一惊。
冲出门去看时,过道里热气迎面扑来,已是浓烟滚滚了。
着火了……
*
几十处烟火报警同时响起,宴客区瞬间乱作一团。
酒店的工作人员没处理过如此紧急的情况,全都面面相觑。然后,随着几声炸裂的巨响,人群中爆发出尖叫,四散奔逃而去。
五分钟前,刘老爷子刚领着刘洋去送客,顺便把alpha们先带去了隔壁大楼的喷泉舞池。
此刻的宴客区,只剩了酒店的人和一群拍纪念照的omega。
刘家的保镖摸着烟找到宋明艺时,宋明艺正站在桌子上疏散客人:“安全出口在左边的楼梯口!!不要踩踏——!!”
“您快点跟我们走吧!”保镖大声说。
“去出口把他们疏散好!”宋明艺跳下桌子,“我去楼上看看还有没有人!马上就走!”
大厅内的烟雾越来越重,它们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温度还不算高,却已让呼吸极度不顺畅。
宋明艺打湿礼服捂住口鼻,从楼梯向楼上跑去。
跑到四层时,宋明艺看到了一只身材高挑的黑兔子,那身影动作很快,如果不是服装显眼,几乎以为是看错了。
“着火了!!”宋明艺以为对方没听到,追上前去,“快点离开这里!!”
然而,那只戴面具的黑兔子冲进走廊的一个房间,转眼间就没了踪迹。
宋明艺进去后,四处打量屋内,“你在哪儿?快离开这里!”
没有声音。
这里就像隔绝了外界一样。
宋明艺感觉不对劲,小心地向角落后退。
倏地,他一回头,墙边的书架毫无征兆地迎面砸了下来。
*
楚文禾跑下楼时,宴客区已经是一片狼藉,找不到半个人影了。
他用湿了的外套捂住口鼻,勉强看清出口的位置后正要往外跑,迎面和蓝毛撞了个满怀。
蓝毛是冲出去后又跑回来的,“文禾?你怎么——”
楚文禾:“你怎么还在这里?”
蓝毛脸色发白:“……我在外面找了一圈,没看到明艺。”
两人在一楼找了一圈。
楚文禾隐约中看到熟悉的身影。
娜卡正举起一桶冰水从头淋到脚,女alpha金色的长发贴在了身上,她撕开A字裙的裙摆,飞奔上前一脚踢碎玻璃隔窗,取出了里面的灭火器。
楚文禾愣住。
这……
周围已越发滚烫,楚文禾眼看着她拔掉消防栓,扛着灭火器消失在了灰蒙蒙的浓烟中。
大量的水汽伴随喷发声直冲天顶,浓烟变得稀薄。
楚文禾走上前去。
娜卡喘着气,空了的灭火器往地上一甩,她面前是一个烧焦的起火源,已经被扑灭了。
接着,娜卡从里衣拿出对讲机:“出事了,参谋长。”
这一幕落在楚文禾眼里,他压根看不出女alpha有丝毫办公室白领的样子。
“是的,”娜卡撸了一把头发,低声说,“粗略估计有7个起火点,我已经灭掉了3个。吴新说人群里没有看到金助理,他可能还在这栋楼里!”
娜卡边点头边确认酒店平面图,稍一停顿,“您说楚文禾?二楼的更衣室吗?我还没去。啊,您说苹苹?他就在我身边。”
楚文禾完全没听懂女alpha在说些什么。
对方已把对讲机递了过来。
楚文禾小心接过,刚把它放到耳边——
“跟娜卡离开酒店。”江郁的脚步声回响在地下车库,“别在里面逗留!”
“好。”
楚文禾应道。
娜卡接回对讲机,“我送他们离开后,会再回来找一遍——”
江郁:“你也不要再回来了。”
……
火势蔓延很快,刚扑灭没多久,楼上的火舌已蔓延下来。然而,蓝毛跑去楼上后,至今还没有消息。
楚文禾嘴上答应离开,心中却有不好的预感。
“我知道你担心,”娜卡温柔地说,“这酒店有135个房间,我们没有时间了。”
“不用找完所有的房间,”
楚文禾说,“只要看一眼每一层的更衣室就够了。”
——宋明艺是胆子小又性格敏感的omega。几日前的宋明艺已开始自主筑巢,如果遇到危险逃不掉,本能会驱使他奔向有alpha衣服的地方。
楚文禾:“我知道这种情况救人不现实,每层楼只有两个试衣间,我想去看一眼。如果没有,我就放弃!”
娜卡犹豫了三秒,点头说:“我和你去。”
两人跑向楼梯,楼梯口的门板烧得焦黑断裂,歪斜卡在门口。
娜卡在废墟中抽出一根钢筋,几下砸烂了门板。
楚文禾紧随其后。
三楼。
他们找到了倒在烟霾中的蓝毛。娜卡走在前面,捂着口鼻拉起蓝毛,身后燃烧的画像突然窜起火舌,缠向了娜卡的头发。
女alpha今日特意打理了卷发,没有带发箍。
头发湿了的时候贴在身后。
走廊高温,不过几分钟,金色头发的末梢已干得翘起。
她回头一甩,撸了一把头发甩灭火苗。
楚文禾从三楼试衣间出来,远远丢过去一把剪刀。
娜卡抬手接过,
发丝卡进剪刀开启的刃中,
一剪刀下去把披肩长发齐齐剪断了。
两人把蓝毛拖到楼道口,平放在地上,娜卡检查完蓝毛的呼吸和意识,两手按在蓝毛的胸口,迅速开始了心肺复苏。
楚文禾四处看着,到了这一层,火势反而没有楼下那么严重了。
趁着娜卡还在救治蓝毛,楚文禾向四楼跑去。
……
四楼。
长廊一眼看不到尽头,四四方方。
宛若太平间般安静,这里本就没有多少人出没,更衣室是备用的,存放了梅泽提供的备用礼服。
楚文禾先是看到了楼梯口敞开的房门,一滩干涸变成了深红色的血洼。
血迹有明显的拖行痕迹,一直延伸到了前方的另一个房间。
不出所料,
那个房间就是更衣室。
楚文禾推开门,直奔衣橱而去,一把拉开——
寻找了许久的omega浑身是血,正抱着丈夫的衣服瑟瑟发抖,他眼神空洞,蜷缩在衣橱最小的格子。
就像预感到死亡无可逃避后偷偷藏起来的猫。
宋明艺可能是在其他地方受伤的,在无比绝望的心境中拼命爬到了这里。
“跟我走。”楚文禾蹲下身,他没有拉拽,而是把沾了血迹的衣服围在宋明艺身上,“别害怕,你不会有事的。”
宋明艺紧紧抱着衣服,瞳孔颤动。
楚文禾温声说:“你的alpha还在外面等你。”
听到这里,宋明艺恍惚间恢复了一点神智,他抬起头。
“我们走。”
楚文禾伸手扶他。
忽然,颈后传来冰凉的触感,什么东西抵住了他。
楚文禾回过头。
被火舌烧到满脸焦黑的金助理把枪口移到了他的脑门上,“别乱动。”
……
早在金助理按照卡片的指引放火时,外界似乎就先一步得知了他的动向。
金助理在最后一处纵火点拿到了一把枪,本想趁乱逃生,却无意中看到了窗外停留的警车,那是酒店的后门。
消防车和救护车到得远比想象中快,呼啸而过,鸣笛声响彻整条大街。
此时,羊元洲摘掉面具,他跨坐在五楼窗台,一条腿在楼外,探身试探了一下外墙裸露的水管。
确认温度无误,羊元洲握住水管滑下楼去——
楼下的消防人员全都看呆了。
羊元洲几秒就坠落到了二楼附近,脚下一蹬纵身跃去,稳稳落进了救生垫。
人群中传来吴新的声音:“元洲——!!”
“我没事!”羊元洲说,“目标人物可能还在里面!”
……
……
酒店外乱作一团。
消防车正在全力灭火,伤员的人数还在增加,警戒线外全都是围观的人。
江郁找遍了临时救助站也没见到楚文禾,耳机里来回切换着线路——
吴新:“不是说好了不抓的吗?这是在干什么?!”
柳冬炆正坐在赶去现场的车上,今天是中央TV要宣布他继任共协委员长的日子,一大堆庆贺辞等着回复,忽然就接到了羊元洲的消息。
此刻,柳冬炆领带歪斜,在副驾驶咆哮:“说好等一个月以后动手,你们跑得倒是挺快啊?跟我玩阴的是吧?!”
江郁关闭耳机,娜卡好像也失联了。
警戒线围了长长的一圈,把赶回来的刘洋挡在了外面,他被几个警员扯住,哭喊着想往大楼里冲。
“别再浪费体力了,”江郁走过去对刘洋说,“现在有你能做的事,去让你们的人把围观的人群疏散一下,好让救护车能顺利进来。”
架着刘洋的两个警员还没反应过来,江郁已拉开警戒线,向大楼走去。
“哎——!!”
队长大喊一声,“这谁啊!把他给我拦住!!”
话音刚落,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铺天盖地的压迫感。队长脖子一凉,回过头看去。
袁兵面无表情地掏出了证件。
队长还以为自己是眼花了,他盯着证件看了好半天,完全回不过神。
这怎么可能呢。
特设参谋长……
元帅府内如此重要的人物,怎么会那么年轻呢。
十秒后。
队长回过神来:“还是得给我拦住!!绝不能让刚才进去的那个alpha遇到危险啊——!!”
第62章 发热
警局接到报案后很快就到了现场, 可还是比消防车和救护车晚了一步。警戒线拉得太晚,酒店形式复杂,一时间控制围观群众就消耗了大量警力。
omega被挟持是大问题, 一旦信息素失控, 人群里的alpha也会跟着蠢蠢欲动。
站得最近的警员皱眉, 嗅了嗅空气,已能闻到一股甜丝丝的气息。
黑黄色的警戒线前方100米,五名狙击手隐伏各处。
酒店门口。
金助理挟持着楚文禾和宋明艺, 他身上的西装皱皱巴巴,脸上的焦黑因为汗水抹花, 一副丧家之犬的破败模样。
娜卡扛着蓝毛后退, 举枪指着金助理。
楼内相遇后,
一直僵持到现在。
“别过来!!都给我退后!!”金助理嘶声叫着,枪指向楚文禾的头,“你们再动,我先打死一个!!”
楚文禾神情淡定, 护着怀里的宋明艺。
宋明艺伤得着实不轻……
出了酒店楚文禾才看清, 宋明艺的头和肩膀一直在流血。
没伤到腺体, 但大量失血使得omega的身体进入防御状态, 信息素释放是求救的信号。
宋明艺看上去半昏半醒, 额头流下的血毁掉了化妆师数小时的劳力, 他勉强跟着金助理的脚步,在楚文禾的搀扶下跌跌撞撞。
金助理在生死关头, 当然不会关注人质的健康状况。
铺满婚庆鲜花的酒店门口,金助理恶狠狠瞪着所有人, 没有人知道这场僵持什么时候能结束。
楚文禾闻到了浓重的omeg息素味,也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
太阳穴滋滋发痛时, 他发现金助理似乎没有受到影响,可能是提前服用了alpha抑制剂。
……不妙。
如此高浓度的信息素,
市场上没有哪种抑制剂能撑过半个小时。
可金助理挟持他们超远了这个时间,却仍没有受到影响。
服用特殊药物的可能性很高,但这就像定时炸弹,谁也不知道药效会在哪一刻消失。
一旦金助理察觉力不从心,大概率会拉他们垫棺材板儿。
不知为什么,
警员们的动作很慢,似乎有很多顾虑。
……
负责执行任务的交警队长擦着冷汗,感觉自己的仕途遭到了前所未有的考验。
婚礼现场发生歹徒挟持事件本来就很少见。
好好的执行任务现场,想疏散人员,酒店里跑出一堆外形无异的黑兔子。
按照正常流程,狙击手就位,和歹徒谈条件也该一应安排上。
谁成想,歹徒的背景实在不一般,名字输入内部系统一看,竟然是顶头上级盯了数月的重点人物。
这人的命实在太值钱了。
贸然打死,谁知道会不会得罪上头的人。
就在不久前,检察官打来电话厉声呵斥,要求他们一定要抓活的。
至于人质,检察官没提。
可能是情况太紧急,不小心给忘了。
交警队长脑子里冒出了无数种可能性,唯有一种趋于完美:金助理自己打死人质,狙击手打掉金助理的枪。
五名狙击手,在检察官电话打来后,谁也不动。
……
交警队长以为,这就是情况混乱的尽头了。
这一切,随着江郁的出现,使得交警队的危机直线拉高。
如果不是袁兵手里的证件过于“周正”,交警队长肯定不会相信,元帅府从四年前聘任就死死抓在手里的参谋长竟然那么年轻。
早听说参谋长年年递辞呈,
大伙都默认参谋长是个等着退休的暴躁老头。
别的不说,光是“随时能叫停一切部门计划”的特权,就足以成为元帅府一人之下的掌权者。
怎么想都不可能只有二十岁出头。
偶尔去元帅府,众人也想猜猜是哪位,唯一的线索只有一个:参谋长会一直戴着监听府内一切要务的耳机。
据说这是辞职的条件——各部门在决策时,习惯了有参谋长兜底的安全感。两年之内仍需要参谋长的“监控”,直到慢慢适应脱离了安全轨道的状态。
不过这个规划显然是失败了。
自从有了这个耳机,参谋长的工作量暴涨了不止两倍。
……
交警队长回神。
还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这样一个人物,就在他前方几米远。
万一出了事,局面比死一万个金助理还要难以收拾。
以及……
这不是天天在汤博闹绯闻的那个设计师吗??
人群外,吴新背着手急得来回走,今天这事发生得太过突然。柳冬炆那边也快到了,刚才还在怒斥警员不作为,要求立刻击毙金助理。
吴新不知道警员那边正“为难”,实际上,击毙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金助理相当狡猾,注意力集中不说,还把两个omega当成了肉盾,三个人几乎是挤在一起的。
在这个角度,
专业的狙击手也不敢贸然开枪。
吴新接通耳机,“我们还是和他谈谈条件吧!”
……
与此同时,江郁对藏在集装箱后的狙击手说:“把枪给我。”
交警队长刚走上前来——
江郁已拎着狙击枪往酒店对面的写字楼走去了。
“咔嚓”……
那一声听得所有人一哆嗦。
是子弹上膛的声音。
……
……
金助理看到越来越多的人,深知今天再难全身而退了。
楚文禾被勒着脖子,快要呼吸不畅,他隐约听到金助理野兽般的低吼:骗我是吧,骗我是吧。
骗……
是被什么人坑了么。
旁边的宋明艺已彻底陷入了昏迷,楚文禾搀着他,焦急等待救援。
人质的安全牵动着市民的心,
却没有知道交警队始终没有动静的背后原因。
楚文禾的鼻息间已不再只有宋明艺的omeg息素味,一股混着alph息素的气息占据高地,它们来着四面八方的人群,是alpha嗅到omega后的回应。
人群中不乏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看客,这种时候的alph息素,一旦激起他和宋明艺的反应,再激怒金助理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楚文禾扫过人群,他竟然能看到藏着笑意的陌生人。
金助理的手有点哆嗦了,显然是药效将过的前兆,那双手腕把楚文禾勒得更紧——
“该死,真的是该死……”
断断续续的声音,金助理用枪指着他,“你俩也别想活,听到没,一个别想活……”
……
楚文禾感觉到宋明艺的生命体征越来越弱了。
这种时候,他的大脑反倒异常冷静,以他现在的体力,如果强行去抢夺金助理的枪会有胜算么。
一次失败的话,还有第二次机会么。
警戒线内的人似乎一直在观望,意外发生后,他们多久能冲过来。
楚文禾沉了一口气。
没有时间细想了,这种时候没法依靠任何人。
那一瞬间,他莫名想起一个小时前,江郁离开房间时回头看了他一眼。
不是他要诅咒前夫遭遇生命危险,只是,如果江郁在的话,或许情况会比现在好很多。
——不只是楚文禾,正在观望的袁兵和娜卡,已经到场的吴新,还在路上的柳冬炆,都相信江郁的出现能让今天的闹剧完美收官。
江郁曾在二十岁就谈下过地狱难度的协约,金助理一条狼狗,想来也不是什么问题。
只有交警大队很懵。
他们完全看不出江郁有任何与金助理“交涉”的意思。
也只有一条信念还支撑他们:参谋长是最重视利益的人,绝对不会打死自己围剿数月的猎物。
楚文禾慢慢咬住牙,那一刻他几乎要出手了——
远处闪烁的星点窜入他的视线,让他不自觉眯了一下眼睛。
本以为是哪里的标志物,待反应过来,忽然想起江郁修改这件黑兔子制服时拿走了亮到刺眼的佩饰。
酒店对面。
写字楼三楼的天台上。
狙击枪架在风口,枪托和护木已调整好了位置。
江郁拿着菱形的项坠,它能发出异常的光亮,是打了便携式聚光灯的结果。
设计师经常能接触到的东西。
今日婚礼,
摄像组带了不少。
江郁凑过去,视线穿过瞄准镜,看到了楚文禾看向这边的眼神。
“还挺冷静的,”江郁难掩遗憾,“怎么也不知道害怕呢。”
……
楚文禾已经没有体力去害怕了。
鼻息间的alph息素越发浓重,混合起来,也不知道具体来自谁。
那个亮起的地方,他不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
且不说江郁在他心中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就算江郁在那里,一个设计师面对这种场面又能做些什么。
退一万步讲,就算江郁为了自保不掺和这件事,也该是人之常情。
楚文禾咽口水,缓缓抬起手。
必须迈出这一步了。
他更愿意相信是交警大队的人在那里,或许是江郁把项坠给了狙击手,只要他奋力一挣,就能争取到机会。
冷风吹过长街,三楼,已足够看清酒店周围的一片狼藉。
吴新从交警队长那里得知江郁带走了枪,袁兵更是反应迅速,知道事情不妙了。
此刻,
江郁正盯着瞄准镜,手指抵着扳机。
滴滴滴……
耳机响起急切的呼叫声。
江郁身形没动,按下接听,“说。”
听筒里先是传来了袁兵的声音:“您先等一下,让我去换您。”
接着,吴新抢过线路,“江郁,把枪放下。你忘了柳冬炆那天说过的话么,这可是闹市中的闹市,千万不能开枪!”
一旦开了枪,还是夺了狙击手的枪,接下来只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况且,柳冬炆已经在严重质疑金助理忽然发难的原因了。
等不到江郁的响应,吴新大声道:“不能开枪!尤其是你!!”
“我知道……”
听筒里,江郁慢悠悠应了声。
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呼,是楚文禾掰住了金助理的手臂——
吴新挂断通讯器刚松了一口气。
下一秒,
一声枪响就划破了天空。
“——!!”
尖叫声瞬间就充斥了警戒线外的人群。
没有任何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一颗子弹打穿了金助理的脖子,鲜红的血瞬间迸射出来,一具没了气息的身体轰然倒地。
一时间,警员、救援队全都冲了上去,大火熄灭的酒店门前充斥着各种声音。
人群中有omega被吓到了,尖叫声不绝于耳。
警戒线外,有人早就对宋明艺和楚文禾散发出的信息素垂涎不已。
救护人员几乎都集中到了宋明艺那里。
楚文禾坐在地上动弹不得,血液流动的速度超过了负荷,他只能捂着后颈平复气息,希望躁动的信息素停止下来。
隐约间,楚文禾看到几只手悄然拉开警戒线,向他这边跑了过来。
交警队长一眼看到,正要呵斥,旁边迅速走过alpha的身影——
江郁阴冷着脸,边走边取出随身携带的枪,一枪打中了最前面那个alpha的跟腱。
中枪的alpha倒在地上惨叫,又是两声枪响,子弹又接连打中了他的小腿骨。
“啊啊啊啊啊啊——!!”
围观的人彻底吓懵了,跟在倒地alpha后面的其他alpha脸色铁青,二话不说就往人群里逃窜而去。
楚文禾的体力不足以支撑他看清此刻的情况,心脏仍剧烈跳动,似乎想随时夺走他的意识。
他看到江郁回过身,接着,一件衣服盖在了他头上,他被抱了起来。
……
人声逐渐消失在耳边。
江郁向车库走,调整耳机说:“你到哪里了。”
“街口堵车太严重了。”宁辰说,“我已经下车了,正在跑过去。”
江郁:“快点过来。”
“怎么了?”
宁辰加快脚步。
江郁收紧抱着楚文禾的手臂,“我需要一支omega用的抑制剂。”
*
救援行动在混乱中勉强维持着预定的计划。
人群外,
一只步伐轻巧的黑兔子慢慢走着。
羊元洲,他拿着打火机,烧掉了从金助理尸体上找回的贺卡。
早知金助理不会听话把它销毁,只害怕逃亡失败,等着和他鱼死网破呢。
嗡嗡……
“喂。”羊元洲接起通讯器,“齐老板呀。”
齐阳易长舒了一口气,“虽说是我让你去灭口的,你怎么把事情闹得那么大,还搞到了刘老爷子家的婚宴上。”
羊元洲停在公园的常青树下,眼珠移动,“因为,我也不是只想让他死。”
“……”齐阳易沉默。
“这是再好不过的结果了,”羊元洲再次换回笑容,“我本来想在酒店着火后杀了他,看到他挟持了楚文禾,我就知道没有动手的必要了。”
用“步步为营”四个字形容江郁再合适不过了,起码在那次见到楚文禾之前,羊元洲也是这么想的。
吴新和柳冬炆或许绞尽脑汁也想不通江郁今天的所作所为,可羊元洲心知肚明,江郁没有任何规划,所有的心思都在让楚文禾脱离危险上。
而且是,不惜一切代价。
齐阳易阴沉沉笑了几声,“这真的好么,江郁会因为今天的举动惹来很多麻烦,你不会心疼?”
“怎么会呢。”羊元洲冷淡说。
齐阳易愣了一下,“看来你倒是真的不喜欢他。”
“当然,”羊元洲挂断电话前,喃喃一句,“我早就恨他入骨,巴不得他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
柳冬炆堵车二十分钟,一到现场就问江郁的下落。
得到的回复是,江郁开枪打伤了路人,带着一个omega人质离开了。
按照规定,受伤的omega人质应该在共协的监督下送去医院。
共协已经在全力寻找了。
柳冬炆的命令,他们不敢不遵从。
可alpha把omega带走这种事,万一人找到了,他们却因此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还指不定是谁更尴尬。
……
车库。
江郁关上车门,拿掉楚文禾头上的衣服。
一路走过来,楚文禾浑身滚烫,手抓在他的后背,指尖几乎想刺穿他的衣服。
衣服拿掉的瞬间,楚文禾无法对焦的淡绿色双眼恍惚不止,又在看到他的瞬间,眼底有了一丝窥见到希望的底色。
江郁感觉到自己像一件物品。
被打上了“好素材”,“alpha”,“可用”等标签。
楚文禾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看的却不是他,是他身上的每一件衣服和饰品。
“喂。”
江郁抬手在楚文禾眼前晃了几下。
楚文禾身形不动,眼珠跟着他的手走,看的是他的腕表。
情况有点不妙。
好像是完全没有意识了。
记得楚文禾上次发热,两人也是在车内,他们一左一右贴着车门坐,楚文禾整个人挤在座椅的缝隙里。
可这回,楚文禾向来平淡的脸上浮现出红晕,眼底带水色,慢慢向他爬了过来。
抓过他的手,摘掉了他的腕表。
江郁掂量着宁辰能到的时间,他不能把这样的楚文禾交给共协的人,要是症状严重下去,怕是随便抓个alpha就要拆人家的衣服。
楚文禾的手顺着前夫的左肩落下,在更衣室的时候,他就中意这条西装衬衫的黑色袖箍。
解开袖箍的扣子,楚文禾清楚知道眼前的alpha是谁,但大脑敌不过腺体,刻意把这层信息处理掉了。
意识,感官,聚焦在他想要的东西上。
人,完全没法具象化。
江郁的后背贴着车门,楚文禾像四脚落地的动物,两只手在他身上摸索。
“……”
接着,楚文禾又解开了他的领带,把它缠在脖子上,同时嘴边浮起一丝满足的笑意。
江郁压抑着呼吸,在耳机里问宁辰:“我能打断他么。”
宁辰:“最好不要。”
那是omega修复信息素紊乱的本能。
语音刚挂断,江郁倏地看到了楚文禾在面前放大的脸。
楚文禾曲腿坐在他身边,歪头看着他,看上去腼腆又害羞:“叫什么。”
“叫什么……”
江郁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楚文禾不再看他,垂下眼,把手伸向他的腰畔。
小声说:“孩子叫什么。”
江郁:“???”
第一反应是,前妻没救了。
虽说omega的“本能”把“理智”碾压到渣都不剩了,江郁还是惊愕于楚文禾的“另一面”,以至于久久做不出合适的反应。
不过,说到这个问题,江郁可是不困了。
腰带扣的解法对楚文禾来说已不是难题了,江郁却一把按住前妻的手,凑过去说:“叫什么不重要。”
楚文禾抬起呆滞的眼看他。
江郁:“姓什么?”
“姓什么……”
楚文禾用混沌的脑瓜思考,手里的动作也停了。
……
咚咚咚。
江郁向车窗外看去。
共协的人来了,十几个人都围在外面。车玻璃是防透视的,来人还看不到车内的情况。
敲玻璃的声音接连传来。
“请您把车里的omega交给我们。”
“委员长叫您过去一趟。”
车库的温度比街头还要低许多,等不到江郁的响应,外面的人也不敢怎么样,就这么毫无进展地僵持着。
宁辰扛着药箱赶到时,看到的就是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一辆车。
“不好意思!”
宁辰露出友善谦和的笑容,“omega们,稍微让开一点好吗?”
共协的人一看是宁辰,也没多做阻拦。
宁辰是唯一被两派势力都视作朋友的天选之子。
相貌阳光帅气,举止谦逊。
alpha一派欣赏他百里挑一的出众能力。
同时,宁辰还是见到omega只想“亲亲抱抱举高高”的alpha。
不过原著给宁辰的人物介绍没有用以上形容方式,反倒给了一个微妙的评价:圆滑。
作为江郁的朋友,宁辰多少明白点江郁想和前妻复婚的心思。
前些日子江郁还说“随他去吧”,今天就坐实了一句老话:事实胜于雄辩。
宁辰赶来的脚步其实可以更快些,但他也有自己的考虑:楚文禾可能是信息素紊乱导致发热期提前了。如果他走得慢点,江郁就会面对给临时标记的机会,事后楚文禾闹的话,他也可以用医生的身份指出标记的合理性。
为了好友将自己“物尽其用”,可谓是功德圆满。
不过,事实有点出乎宁辰的预料,也不只是江郁压根没标记楚文禾。
……
车内的气氛,
让一个刚进来的外人有点懵。
宁辰捂着口鼻打开排气扇,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俩人。
楚文禾缩在车座角落,江郁在另一侧的车门,两人隔着十万八千里。
这好像是吵架了?
宁辰暗叫一声“医学奇迹”,他从来没见过发热到失去认知的omega能和alpha吵起来。
江郁:“你先给他看看吧。”
宁辰放下车座,嘴里对楚文禾说着“对不起哦”,轻轻掰过楚文禾的头,同时问江郁:“你担心他发热期提前了?”
“提前了21天。”江郁说。
“看症状是有点像……”宁辰打开药箱,将药液涂在楚文禾的腺体上,“情绪波动导致的信息素紊乱,好像还有点发烧?”
江郁:“发烧?”
身体滚烫也有这个原因?
“穿得那么少,被拉到酒店外面在冷风里站了一个多小时。”
宁辰感觉抑制剂可以先缓缓了,“你把他交给我吧,我和共协的人一起回医院。”
江郁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
宁辰:“你俩到底怎么了?”
……
一分钟后。
宁辰忍着笑清了清嗓子。
江郁脸色不好:“他卡在那个问题上了,我也‘因祸得福’没被他扒光……”
以楚文禾情况,进了医院恐怕好几天都出不来,要是答案一直卡着,宁辰都要担心江郁该有心病了。
宁辰:“是你问问题的方式不好。”
江郁看着好友,等待下文。
“你看我的。”
宁辰回到耷拉眼皮的楚文禾身旁,轻声问:“姓‘江’好不好呀?”
楚文禾一秒摇头:“不好!”
宁辰回头笑着问江郁:“这下你心里的石头该落地的了吧?”
江郁:“……”
第63章 矛盾
宁辰不是故意扎江郁的心。
作为全面见证了这俩人从结婚到离婚的人, 宁辰始终以为最近发生的一切都是楚文禾求复婚的把戏。
直到楚文禾坚决摇头的那一刻,宁辰才知道江郁那日所言不虚——楚文禾真的不是九个月前的娇妻O了。
同时,宁辰又很懂江郁坚持要“自取其辱”的怪异行径。
江郁是把当参谋长时雷厉风行的那一套用在追omega身上了。
在宁辰的认知里, 江郁绝不是害怕失败的人。
凡是计划, 不论哪个部门, 江郁均会要求看到阶段性的结果。那其实是判断计划能否长久执行的指标,但凡有一步不如人意,所有细节就要再排查一遍。
正因为江郁做事的这一特点, 吴新他们才敢大刀阔斧实行一些看似冒险的规划。
失败不会成为下属遭到谴责的原因,也不会给江郁带来丝毫压力, 因为江郁的视线永远向前看, 从来不在意没了价值的东西。
宁辰愿意相信, 也正是这股搞事业的冷酷,成了追前妻的致命回旋镖。
坐在护送楚文禾去医院的救护车上,宁辰监控数据时还在走神。
哪有江郁这么追人的……
单箭头,难道不该是极力向对方示好, 外加有把握前不轻易询问对方心意么。
“示好”的情况如何宁辰不知道, 不过看今天的情况, 江郁是把拿下前妻当做一个长久目标了。
一找到机会就想探究对方的心意, 可能是在阶段性总结。
宁辰走神严重, 对着光屏摇头。
感情的事可不是搞事业, 江郁怕是被屡屡飞向自己的回旋镖伤得不轻快。
……
……
半个小时后。
元帅府直属的中心医院给共协安排了临时会议室。
柳冬炆流感还没好,本就喘不上气, 又接连得知江郁干的混蛋事还找不到人,已经气得快要吸氧了。
恨屋及乌, 对于把江郁领进体制内的肖克,柳冬炆路过神佛寺庙, 都要烧几炷香祈祷神祇把肖克超度了。
袁兵早就回来了,和柳冬炆大眼瞪小眼。
这次的事非同小可,江郁坚持亲自开枪,也是顾虑到没有人可以承受开枪的后果。
起码在袁兵的认知里,这次江郁是打算爽完然后躺平任嘲的。
院方安排会议室的时候没想到会来那么多人。
听说就是柳冬炆要见个人,结果前前后后进来四十五号人,有共协的,情报部的,还有十几个保镖。
怎么看都不像正经开会……
元帅府是有规定的:alpha和omega即便是平级,也不能单独开会。
这条规定当然是为了保护omega的脖子,不过柳冬炆和江郁不同,众人是怕柳冬炆气出个好歹来,或者哪天气不过想打死江郁。
江郁还没到,元帅府那边,元帅最信任的孙副将已经来了。
说是想和江郁亲自谈谈——实际上是想隔开柳冬炆,给江郁一个狡辩的机会。
所有人都不知道柳冬炆的脑子已乱作一团——柳冬炆死活想不明白,他以为今天金助理自爆是江郁夺走拘捕权的阴招,可随之而来的就是金助理被江郁一枪打死的消息。
柳冬炆擤鼻涕时脑浆快出来了。
他实在想不清楚江郁这一出到底是为了什么。
金助理的死,不管对哪个部门,都是板上钉钉的巨大损失。
……
十分钟后。
江郁终于来到会议室了。
众人看向门口,登时难掩惊愕——哪怕是紧急会议,江郁都能抽空换身新衣服过来。而此刻的江郁,领带没扎,领口敞着两颗扣子,一副从哪里纵欲回来的样子。
嗯……
确实有参谋长带走了一个人质omega的事儿来着。
众人维持惊愕,如同石化。
两排长桌的中间只有一个空座位。
江郁坐下后,抬眼看向对面笑意和蔼的孙副将。
孙副将心里一万个不乐意来,这柳冬炆是急眼了连元帅都敢直接怼的疯狗,江郁的不好说话更是名声在外。
给这俩人当和事佬,颇有种内政比外交难搞的扭曲感。
袁兵立刻站到了江郁身后。
“有什么事,”江郁坐下后才开始整理领口,“说吧。”
柳冬炆:“你自己心里没数?”
“好好好。”
孙副将赶忙安抚柳冬炆的情绪,完事才转向江郁,“参谋长,金助理的事,元帅已经知道了。毕竟是盯了那么久的重点人物,您忽然打死他,一定有什么长远打算吧?”
任谁都能听出孙副将是在极力找补了,话里话外暗示的意味给得足足的。
“没有。”江郁说。
孙副将&众人:“…………”
沉默持续了十五秒。
孙副将企图再挣扎一次,“也是,怎么说都是他威胁到了一般市民的安全。听说他当时离人质特别近,您亲自动手,是不是担心交警大队的狙击手缺少经验?”
江郁:“不是。”
众人:“……”
孙副将痛苦面具。
“行了,”柳冬炆算是听出孙副将的成分了,皱起眉头,“我可从来没觉得金助理该活!第一个主张打死他的就是我,是那帮交警大队的磨磨唧唧!过几天我非得扒他们一层皮不可!”
孙副将一秒回血:“所以您对参谋长没意见?”
柳冬炆:“金助理的事是重点吗?重点是我前几天刚嘱咐了他们不许在闹市开枪,你知道多少路过的omega被吓到?医院都快装不下了!”
听到这里,吴新忍不住解释说:“那是因为有alpha突破警戒线要袭击人质。参谋长也只是打伤了其中一个人的腿……而已。嗯……”
连元帅府里的alpha都害怕柳冬炆是有原因的。
omega入仕途比alpha难十倍不止,年轻时的柳冬炆是出了名的不怕死,alpha都不敢出头的任务他敢去,边境那种活死人诈尸的地方也敢冲在最前头,创下过一年被暗杀三十次抢救四次的记录,能活到现在纯属运气好。
偏偏就是有肖克在,才总被人评价差一口气。
肖克起码是个愿意做表面功夫的,等换了江郁来,柳冬炆的血压直线上升。
听完吴新的说辞,柳冬炆连连点头:“是,把人腿打残废了,也吓得好多omega住院了。而且是连开三枪,干得好。”
孙副将听出门道了。
柳冬炆在意的是打了三枪的事。
“江郁,你以为我没看监控吗?”柳冬炆手指敲着桌子,“你打第一枪的时候那个alpha就倒在地上了,剩下那两枪是怎么回事?”
吴新:“反正枪都开了,计较这一枪两枪的有意义吗?”
“你以为他是紧急情况下的不得已?”柳冬炆一掌拍在桌上,“我告诉你,他是在有理智地泄私愤!”
全场安静。
这顶帽子可不轻快。
要是做实,携带枪支的权力可能会被没收,还要几个月身处共协的监控之中。
江郁全程没说话,脸色阴着。
大伙都以为参谋长在思考怎么反驳,没人知道江郁脑子里还在回放被前妻无情拒绝的一幕。
半晌。
江郁冷淡开口:“我早就说自己不适合这个位置,要么我辞职谢罪吧。”
“哎——”
孙副将赶紧把这个话题打断。
元帅派他来的唯一目的就是防止江郁钻空子脱离组织。
这事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江郁早就不想干了。是体制内再也找不到这样的人,说什么也不肯放江郁走。
所幸江郁也不会白占着位置,只要人还在籍,办事也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元帅出面画饼也没谈妥,还是肖克想出了折衷方案:同意辞职,但两年内必须参与各部门的所有决策,完成职责交接——
事后证明这很可能是肖克坑江郁留任的缓兵之计。
距离两年之约还剩三个月,府内正愁怎么把“约”续下去,柳冬炆倒好,愣是以一己之力把这三个月整没了!
江郁摘掉耳机,往桌上一丢,起身就往外走。
众人一同而上堵在门口,孙副将乐呵呵拍江郁的背,把人推回座位,“好好说话,怎么能说这些呢。”
柳冬炆抱着胳膊冷笑,“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敢顶着共协的规定在闹市开枪。这次是把人的腿打断,下次就该直接打死路人了!”
孙副将看江郁:“要么你先把枪交出来?”
江郁:“要么我直接辞了吧。”
孙副将再次痛苦面具。
半晌,江郁缓缓沉了口气,把目光转向柳冬炆:“共协二十年来换了七位alpha委员长,每一位都很不容易。你们omega终于拿到了这个位置,更是不容易。”
柳冬炆吸了吸鼻涕,眼神几乎想杀人。
话音一落,江郁把随身携带的枪拍在桌上,冷声道:“两个omega被挟持差点丢了性命,你不去关照他们,反而盯着我开了一枪还是三枪。可怜民间多少omega等着你去解救他们,今天这事,我看你的水平也不过如此。”
“你他妈的——”
柳冬炆差点踹翻眼前的桌子。
后面的一排保镖赶忙拉住暴走的委员长,事情终于还是闹到这一步了。
……
中心医院,十五楼。
住院部。
楚文禾睁开眼时头痛欲裂,隐约看到了白森森的天顶。
坐在病房角落那个穿白大褂的人还在看光屏。
温柔的声音传来:“别乱动,你的信息素还没稳定下来,你需要静养。”
楚文禾咽了咽口水,他的嗓子快要冒烟了。
记忆停留在前夫向自己丢来衣服。
等等……
江郁是不是开枪打到人了……
脑子一时间运转不过来大量的信息,楚文禾愣愣躺在床上。
眼前出现一抹纯白色的身影,宁辰脖子上挂着听诊器,手里拿着一张化验单,笑着向他打招呼:“好久不见。”
楚文禾看了这人一眼,回想剧情,很快客气回应:“上次见面都是九个月前了吧。”
宁辰:“是呀。”
森白的医院病房,门关着,方形玻璃窗看到来往的护士。
隔着一层墙,楚文禾愣是听到了蓝毛的哀嚎声,以及医生不耐烦的解答:“心肺复苏压断几根肋骨是很正常的事!肋骨能长好,小命丢了可就没了!!”
楚文禾仍觉得腺体不舒服,注意力转回当下。
宁辰看着化验单:“在过去的九个月里,你经历了四次发热期,每次摄入的抑制类药物都经过了精密的计算。大多时候,你依靠隔离贴苦熬,但从第三次开始,你也不得不服用少量的药片。”
楚文禾没看对方,眼前的大夫是高手,他的手慢慢抓紧了被子。
“随着年龄增长,omega腺体分泌的信息素会成倍上升。你早就到了该注射抑制剂的阶段,不过你很会规划,愣是把它延长了大半年。”
宁辰说话时语气很温柔,看向化验单的眼神却是沉静如一汪湖水,“看来你是真的不想委屈自己随便找个alpha。”
楚文禾确实想的很长远。
他不是抗拒抑制剂,市场有许多给omega熬发情期的药物,层级逐步提高,都会上瘾,用了更猛的就没有退路了。他是要延迟自己变得“无药可救”的进度。
如果在此期间能找到心仪的alpha,那自是更好。
但缘分这种东西,没法强求。
顺心诊所没有精密到监测身体状况的机器,楚文禾不想放过关于自己身体状况的信息,“我还能撑多久。”
宁辰:“很遗憾,你必须进入注射抑制剂的阶段了。”
楚文禾点点头。
这是早就预料到的事。
宁辰:“不要抱着侥幸硬撑。你当然可以一直拒绝抑制剂,可信息素得不到足够的控制,你会在无意识中变成欲望的奴隶,做出自己后悔的事。”
这一说,楚文禾脑海里忽然窜进车库的记忆,不是很鲜明,隐约闪过几个片段。
楚文禾迅速摸了一下腺体——
“别担心,”宁辰说,“虽然你很主动,但他没有咬你。”
楚文禾松了口气。
同时又感觉自己的紧张毫无意义。
omega只有在发热期与alpha发生关系时才能永久标记,信息素紊乱导致的发热,大概率是不会标记成功的。
如果只是临时标记,在他看来也算不得大事。
宁辰回到了仪器众多的计算机前,“你在中心医院期间,我能为你开一些依赖性不强的抑制剂。另外,共协会在两个月后正式开放‘志愿者标记’的申请通道,你可以关注一下。”
楚文禾关注过这项草案。
志愿者标记,是一项解决omega对抑制剂上瘾的措施。
当前,更好的抑制剂仍在开发中。对omega来说,alpha的标记和信息素仍然是最好的渡劫措施。
不少omega或是没有钱购买抑制剂,或是不愿对抑制剂产生依赖,就会铤而走险去接近alpha。过程中,被伤害、被永久标记的人不在少数。
共协发起的“志愿者标记”申请,是让民间的alpha通过报名成为志愿者,无偿为发热期的omega提供临时标记。
标记的过程由共协的负责人员全程监督,AO皆是蒙住双眼,隔着一层厚厚的挡板,整个过程,从开始到结束,双方都不会知道对方是谁。
共协对临时标记的程度也有严格把控,要求志愿者alpha的咬痕深度必须在半个月之内退去。
当然,期间做出过贡献的alpha,他们的履历上会留下光辉的一笔。当志愿者的时间越久,得到的社会福利也会越丰厚。
宁辰稍一停顿,回头看他:“我身边有两个志愿者,通过我的话,你可以先用他们熬过这次发热。”
又说:“不过你的发热期提前太久,身体储存的热量没法一次散发完全,等到21天后,你可能还会有点不舒服,这个不用太担心。”
楚文禾:“你怎么知道我还有21天?”
“江郁说的。”宁辰没看他。
楚文禾:“……”
宁辰:“志愿者的事要考虑一下么。”
楚文禾认真想片刻,说:“请给我开抑制剂吧。”
共协的好意他心领了,被陌生人“标记”的事,楚文禾个人仍然没法接受。
然而,他又忽然意识到,就在刚才,他还对可能被前夫临时标记的事抱有相对开放的态度。
仔细一想,大概是他屡次用前夫的衣服筑巢,对前夫的信息素没有那么排斥的缘故。
宁辰把开药的信息输入计算机,“今天晚饭后一小时,会有护士来为你注射。每晚一针,住院期间每天都要打。”
楚文禾:“麻烦了,不过……”
“什么?”
宁辰看他。
楚文禾:“我的情况,先别告诉江郁。”
“他都知道,”宁辰笑道,“不过你别担心,他最近可能没什么机会来烦你了。”
闻言,楚文禾愣了一下,“为什么。”
那一声询问在空旷的病房内回响,又因为宁辰的沉默石沉大海。
楚文禾:“是不是因为开枪的事——”
“对。”宁辰轻声叹气,“他因为你,惹了不小的麻烦。”
“……”
楚文禾垂眼,没再接话。
……
……
柳冬炆离开会议室,脸色铁青地去慰问婚宴受伤群众。巡床、寒暄、握手一套流程,自己觉得虚伪,又当场发了慰问金。
今天是中央TV宣布他继任共协会长的日子,从前的他在监察部身份隐蔽,几乎没有群众见到过他,颇有种从天而降的英雄气。
此时,医院的集体病房正好打开电视,受了轻伤的omega还在小声议论。
不管怎么说,今天都是omega们的特殊日子。
柳冬炆巡完三层,看了眼手表。
正要回去时,楼上跑来个急匆匆的身影,是羊元洲。
“怎么了?”柳冬炆见羊元洲脸上还脏脏的,把人拉到过道旁关心问,“你怎么过来了?不是受伤了吗?”
羊元洲的脸烫伤了一小块,下意识抬手摸了一下,“我听说了您在会议室的事,有点担心。”
柳冬炆爽朗摆手:“没事!”
“您也不要怪江郁了……”
羊元洲拘谨,声音越说越小。
提起这个名字,柳冬炆就气不打一处来,再看眼前可怜兮兮的omega,心里像堵了一团火,“你还替他说好话,他那天那么对你,害你自己走夜路差点被alpha袭击,事后还摆个臭脸,半点良心都没有!”
“是啊,”羊元洲拉着他的衣袖,“所以今天的事,江郁冲动也是有原因的……”
柳冬炆一开始还没听懂。
又见羊元洲欲言又止,瞬间缓过神来,想到了被挟持的两只面具黑兔子。
“你的意思是,当时撺掇江郁的那个omega——”
羊元洲微皱眉头,“还是算了吧。”
柳冬炆不自觉地攥起拳头,“好啊……可算让我逮住了。”
*
顺心诊所。
程玉昨晚通宵打游戏,今天醒来已是下午了。点了个外卖在卧室吃完,又借着那股困意小睡了一会儿,才来到客厅准时收看新闻。
今天可是月末,政策上的调整一般就集中在这几天。
程玉靠在沙发上拨弄遥控器,换到中央TV。
叮。
“欢迎收看中央TV晚间新闻。”
瓜子脸的beta小姐梳着利落的短发,一手按着桌台的稿子,流畅诵读:
“今晚为您带来的新闻有,我市最大的服装批发市场因不法交易被取缔……”
“元帅签发文件做出批示,我市重点打击此类行为,关于二手服装的盗窃、收购赃物、非法经营等刑事案件,最长追溯期将由5年延长至10年……”
“……”
程玉在沙发上抱着脚,背后一阵阵发凉。
看来江郁当初真的没骗他。
叮。
“本台为您播报……”
“建业集团旗下的东兴酒店今日由于纵火导致人员伤亡……”
程玉愣愣看着电视里混乱的场面,他立刻跑到日历旁确认,上面果然有楚文禾写下的记录,正是东兴酒店。
一时间,程玉急得两手发抖,去卧室里换完衣服回来关电视的时候,正好又有一条新闻在播报。
beta小姐的神情比刚才严肃:“元帅府签发委任状,新时代AO共生协会将迎来史上第一位omega委员长。据本台了解,新任委员长柳冬炆曾隶属监察部,多次协助各部门对边境违法犯罪行为展开重点打击——”
程玉在门口穿鞋,就往电视瞄了一眼,瞬间就愣住了。
电视中正好播到柳冬炆办公的场面,中年的omega一身黑色夹克,眉峰凌厉。
程玉愣了三秒:“啊???”
……
……
中心医院5层。
住院部过道人心惶惶,穿着粉裙子的小护士生怕被撞飞托盘,连alpha医生都不敢大喘气,大家都贴在墙上。
胆子大的护士长试图阻拦:“先生,这里是重点关注病房——”
“谁让他住这么好的病房的?”
柳冬炆呛声道。
护士长:“……”
柳冬炆像一阵风一样走了过去。
后面还跟着一个企图阻拦的委屈omega。
“元洲你别怕,我不会告诉江郁是你说的,”柳冬炆边撸袖子边说,“我今天非要给这个小贱人好看,看他知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年纪轻轻就学会搞事……”
“还是算了吧……”羊元洲拉也拉不动。
这事儿戳柳冬炆肺管子了。
柳冬炆回头:“你别拦,你知道我护着omega,也最不能容忍O竞还唯恐天下不乱的omega!”
两人就这么以一种奇怪的冲锋和阻拦的组合方式一路到了楚文禾的病房。
咣的一声。
柳冬炆一脚踹开了门——
楚文禾正坐在床上看杂志,那一声巨响吓了他一跳。
一个气势如虹的中年omega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慌乱无措的羊元洲。
楚文禾愣在当场。
羊元洲难掩唇边的笑意,下一秒却见柳冬炆也愣住了。
一时间还有点尴尬。
三个人都站在病房里,时间像是凝固了一样,许久没有人开口。
羊元洲心中纳闷:“委员长,您……”
“文禾?!”
柳冬炆忽然热情,三步并两步来到病床前握住了楚文禾的手,“怎么是你啊?你受伤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楚文禾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他看着面前的中年omega,“大佬……”
羊元洲:“??”
这时,柳冬炆抬手招呼羊元洲过来,“元洲,那天在江郁车里的是他吗?”
“呃……”羊元洲尴尬笑。
哪有在当事人的面前问这种问题的。
柳冬炆拍了他的手臂,“你肯定是误会了!我跟你百分之百保证,文禾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在病房内又是一通寒暄,柳冬炆嘘寒问暖,摸着楚文禾的背。
门口赶来的护士长和小护士腿都快站麻了。
柳冬炆一瞥眼看到桌上的水渍,咣的一拳砸在上面,“这谁擦的桌子?还是元帅府直属的医院,病房的条件怎么那么差?!”
护士长:“……”
又过了一会儿,柳冬炆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事,笑容从脸上退去,对羊元洲说:“你先出去吧,我有话和文禾讲。”
羊元洲一愣,他没想到柳冬炆和楚文禾熟到了这种地步。
柳冬炆焦急挥手,“快走快走。”
楚文禾也奇怪柳冬炆忽然着急的样子。
待羊元洲半信半疑离去,柳冬炆向走廊探头,确定没人了才重新跑回来,一把拉住楚文禾的手:“文禾,我去顺心诊所学筑巢的事,江郁知道吗?”
楚文禾摇头:“你从来也不让留记录。”
不管有没有记录,
保护客人隐私是医生的义务。
柳冬炆激动:“千万不能让他知道,明白吗?!千万不能!!”
“呃……”
楚文禾只是机械点头。
柳冬炆:“让你的小徒弟也把嘴巴闭严实了,不要再让其他人知道了听见没?!”
“可是……”
楚文禾露出为难神情,回身指了一下白色的帘子。
同时,
蓝毛拉开帘子,坐在床上尴尬赔笑:“我不是故意的哈,我来找他串门……”
柳冬炆:“——???”
这一轮血压风暴还没过去,口袋里的通讯器响了。
柳冬炆一看是助手,“喂,怎么了。”
“江郁听说您去医院的事了!”助手在车上大声说。
柳冬炆一哆嗦,“到哪里了?”
助手慌忙看了手表,“我也是刚知道,这会儿也该上楼了吧!”
通讯器还没挂断,走廊外面已传来小护士的声音。
“这位alpha先生,您要找谁?这是omega的住院层,您不能进来,喂——”
柳冬炆在屋里转了两圈,喃喃:“来不及了……”
楚文禾急中生智:“先暂时躲躲吧!”
首先看向的床铺下面,无奈床单不够长,柳冬炆环视一圈,唯一能进人的就是一个铁质的衣柜。
于是快步走过去,中途还把病床上的蓝毛一把扯下来,也推了进去。
蓝毛:“干嘛?为什么连我也要进来?”
“我怕你小子表情不对劲,”柳冬炆指着蓝毛的鼻子,“你给我老实点!”
砰!
衣橱关闭的同时,江郁推开了门。
楚文禾看着赶来的前夫,他大脑一片空白,一时间也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好。
江郁什么也没问,先是在病房内扫视一圈,才说:“柳冬炆呢?”
“什么柳冬炆……”
楚文禾像机械的报时钟。
江郁走到病床前,打量了他一番,似是在确认他有没有新伤。
“就是一个凶巴巴的中年大叔。”
(衣橱,柳冬炆:“——!!”)
“没有啊。”
楚文禾僵硬扯着嘴角。
江郁放缓语气:“你不用害怕,他是不是说什么了?”
“他……”
楚文禾捂着脸叹了口气。
又赶在江郁继续逼问前抬起头,忽然一把抱住了前夫,“我身体还不太舒服,你就别问了。”
第64章 签名
对楚文禾来说, 柳冬炆,或者说大佬,是很重要的存在。
楚文禾对每日黏在一起的友情没有需求, 穿书后, 不管是给了他一袭毛毯暖身的暹罗, 还是大方资助他开诊所的大佬,都是很少见面却不会忘记的人。
印象中,大佬并不是脾气暴躁的人。
酷酷的中年大叔omega, 有点爹味,平时话不多, 偶尔又会过分热情, 但因为动作僵硬而使人不适。
大佬曾经有过alpha, 现在好像在打光棍,而且单身肯定超过十年以上了。
楚文禾回忆过去几个月。
大佬和江郁认识这事也是有迹可循的。
会在以为江郁要捧许今时提醒他别蹚浑水,然后又疯狂砸钱资助他直播。
现在想来,也是看不惯江郁的缘故。
也难怪大佬那日受了枪伤, 赶上江郁来找他, 大清早不声不响就走了。
听程玉说, 大佬走的时候脸色挺不好看的。
楚文禾对柳冬炆和前夫的矛盾不感兴趣——前夫被人讨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他在意的是柳冬炆的身体。
那日紧急处理伤口, 他看到了柳冬炆身上的刀伤、枪伤, 到处都是伤疤, 难以想象一个omega是怎么熬过来的。
熬着熬着,竟也人到中年了。
也难怪柳冬炆一到冬日就熬不过流感。生活习惯不好, 腺体受伤,穿个高领毛衣一遮, 就投身到竞选中去了。
用程玉的话说,已经那么有钱了, 人也不年轻了,也不知道在拼些什么。
楚文禾没问过柳冬炆。
他却知道,柳冬炆一定是有故事的人。
……
楚文禾一陷入沉思,对周围世界的注意力就会无限趋于零。
回过神时,
他已经抱着前夫好几分钟了。
楚文禾没以为一句“你别问了”就能堵住江郁的嘴,可江郁确实没有再问了,倒是大大的出乎意料。
江郁还穿着那件被拆了领带的衬衫,只换了件西装外套,回抱着他的手没有搭在他的腰间,而是轻轻放在他的后背。
不得不说,这是个令人舒服的姿势。
能感觉到alpha的信息素,
却不会导致身体忽然敏感起来。
前夫,绝对是omega非常了解的人,哪怕没有实践经验,理论也弥补了其欠缺。
这样的alpha,完全明白怎么让omega感到舒适又不会觉得冒犯。如果做了让人不爽的事,那必定是故意的。
俗话说,看人要论迹不论心。
这话在前夫身上不适配,看江郁,不论心是万万不成的。
两人就这么在病床上静静坐着,起码在外人看来,这对AO压根不像离了婚的夫妻,反倒像结婚十年的夫妻。
江郁把手放在他的发顶,把他的脸按进了胸口。
楚文禾的鼻尖抵进低调却质感极佳的藏蓝色布料,他不自觉深吸了一口气,身体比刚才放松了许多。
良药,苦口。
就是有点过于苦口。
就是这短暂又温馨的场面,楚文禾忍不住抬头,然后撞上前夫深邃中带着些许审视的目光,“行吧,不想说就算了,看在你是病号的份上。”
话语和动作,完全不是一个基调。
楚文禾:“……”
早知道江郁不会信他刚才那句鬼话。
事出反常必有妖。
况且演技烂。
“哪里不舒服?”江郁低头与他对视。
楚文禾:“普通的头痛,宁辰说我有点发烧了。”
话音刚落,
江郁抬手贴上他的额头,“吃药了么。”
虽是问了,却没有等他回答,就看向了插在床边桌上的电子治疗卡。
退烧药,消炎药,
治疗信息素紊乱的特效药。
还有最后的一行:AFJJ-23型omega抑制剂,腺体注射(中量)。
江郁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
“omega都会走到这一步的,或早或晚而已。”
楚文禾淡然。
要想延缓注射抑制剂的时期,最重要的就是保证每次发热期的日子规律稳定,忽然爆发的紊乱是7成omega进入下阶段的原因。
“真是……”
前夫幽幽的声音传来,“早知道就在车库标记你了,难得你那么主动。”
衣橱里。
柳冬炆差点暴走。
他实在不想听年轻alpha怎么“调戏”omega。他也实在无法把江郁和一个温柔说话的alpha形象联系在一起。
……到底在干什么啊啊!!
蓝毛就在旁边,一脸嫌弃地看着柳冬炆。
楚文禾还是第一次听到江郁如此明显的逞口舌之快。
听得出,江郁的心思没有那话随意轻松。
楚文禾弯起手指,看着信息素紊乱导致变长的指甲,喃喃道:“或许真该考虑相亲了吧。”
病房内忽然因为这句话安静了下来。
连隔着一层铁板的柳冬炆和蓝毛都感觉到了。
实话说,什么都看不到是有点渗人的。好似有根针掉落都能听见般,就是听不见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沉默足足持续了一分钟。
江郁松开扶着楚文禾的手,不冷不热说了句:“也是。”
蓝毛听得心里咯噔一声。
端着托盘回来的护士长一走到门口,就感觉到了一股无形中的压力。
alpha的信息素,原本不该出现在这一层的东西。
不过,那个alpha似乎不是故意的。
柳冬炆有点奇怪地看着蓝毛,他听到江郁那声冷漠的回答倒不意外,心高气傲的alpha瞬间对omega失去耐心是常有的事。
蓝毛对楚文禾多少了解一点。
在他看来,楚文禾像棵树,不是雄壮的松柏,却也成长得郁郁葱葱。
只是阴影处也长了几朵湿漉漉的蘑菇。
说到底,也是大龄单身omega常有的不安罢了。
加上楚文禾没有过alpha,筑巢的效果也不会太好,才自嘲说:到头来还是要走上依赖alpha的老路。
蓝毛记得,楚文禾招待他吃饭的时候,也向程玉嘟囔过“大不了去相亲”的话。
——他还真不觉得楚文禾会去相亲,这话的意思,有点像大学生深感专业无力继而揶揄自己干脆去搬砖。
蓝毛感叹楚文禾竟然能在江郁面前说出近乎于自白的的话了。
同时又觉得,
这话在江郁听来可能是完全不同的意思。
楚文禾也感觉到不对劲了。
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他。
护士长抓住沉默的时机端着托盘进来了,“楚文禾,AFJJ-23型omega抑制剂,对吧?”
“是的。”楚文禾想下床。
“趴在床上就好,把腺体露出来。”
护士长拆着包装纸,细长注射器的针管扎进药瓶,吸取了透明色的药液。
“旁边的alpha帮忙照看一下。他是第一次打抑制剂,如果出现排异反应,明天就要换药。”
医院操作娴熟,像高度发达的工厂流水线,冰冷却稳定。
楚文禾在枕头上趴好,手臂交叉抱着,始终没应声的江郁去到他的另一侧,给护士长让开了地方。
有alpha在却还要打抑制剂,护士长知道这两人必然不是恋人或夫妻,于是问了江郁一句:“你没有omega吧。”
omega的排外性很强。
护士长打量江郁,心想:这么好看的alpha难保家里没有个爱吃飞醋的老婆。
“没事。”
江郁的响应很冷淡,只是配合护士长,拨开楚文禾的衣领。
护士长没多问,只一秒,就把针头扎进了楚文禾的腺体,又三秒,药液就推到了尽头。
江郁明显感觉到楚文禾哆嗦了一下。
也难怪护士长的手速要那么快,稍微慢一点,针头可能就因为那一哆嗦歪掉了。
楚文禾慢慢吐出了一口气。
药效很快。
身上的燥热以完全能感知到的速度迅速退去。
从腺体到四肢尽头的毛细血管,像是灌进了一股冰凉的水在血液里,瞬间从内到外凉透了。
好东西啊……
楚文禾冷得发抖时还这么想。
然后,他像个大冰块似的栽倒在枕头上。
江郁直起身脱掉西装外套,盖在了楚文禾的后背。
走之前,调高空调温度,手掌在楚文禾柔软的头发上摸了两下。
……
当天半夜。
宁辰照常来巡视病房,一进门,就看到楚文禾坐在病床的角落,拿江郁的外套和医院备用的床单被罩筑了个巨大无比的巢。
白森森的,乍一看还有点吓人。
“恭喜你,药物没出现排异,明天可以继续……”
宁辰的话没说完。
楚文禾眼圈发黑,只是把巢裹在身上,呆滞看着他。
“怪可怜的……”
宁辰心疼地摇摇头,拨动楚文禾的眼皮,又看了看腺体,“医院规定只能由beta给omega注射抑制剂,那位护士长人有点冷淡,技术是没问题的。”
又说:“你的身体没问题,万事开头难,你还需要适应一段时间。”
楚文禾头发凌乱,把外套的衣襟拉了拉。
宁辰没再打扰,出了走廊给江郁打电话:“抱歉,我知道你要处理的事很多。他有点失眠,要么我开个申请,你过来一趟吧。”
江郁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说:“我让袁兵送点东西过去。”
……
宁辰还奇怪这是什么操作。
半夜1点,袁兵拎着两个带锁的行李箱来了,装了十几套衣服,什么样式的都有。
结果真是“药到病除”。楚文禾下手很快,像夏天看见水塘的雏鸭,一个人玩了俩小时,最后在一堆揉乱的衣服里筋疲力尽地睡着了。
宁辰终于明白江郁为什么只送东西了。
“……”
嗯,有点难评。
不过楚文禾面对江郁的衣服,似乎是到了欲壑难填的程度了。
*
楚文禾连续打了三天的抑制剂。药太好也有坏处,打到他整个人都无欲无求,感觉信息素也就那么回事,一辈子没有×生活也不觉得半点遗憾了。
这三天,袁兵每晚都会送来衣服。
注射抑制剂的护士长是个面瘫,也终于忍不住有了点表情——楚文禾在病房筑了七个巢,搞得冰冷的病房格外温馨。
不过,护士长心里也纳闷:三天前陪楚文禾的那个alpha没有再来过了。
楚文禾穿着病号服去公共注射区坐了一会儿,也看到了柳冬炆继任委员长的新闻。那日火灾似乎惊吓到了不少路人omega,他们或是心悸或是焦躁,都在接受中心医院的免费治疗。
听说是开了那几枪的缘故。
楚文禾没产生ptsd,身体恢复后,已能正常回忆起那天发生的事。
前夫是相当会趋利避害的人,却执意开枪惹了麻烦。楚文禾想着,如果不是大佬忽然出现,江郁来找他的时候,他是想道个谢再问问情况的。
回去的路上,楚文禾路过走廊过道,一对年轻的AO夫妻在窃窃私语。
说的是申请补助和精神赔偿的事。
楚文禾也听说了消息。
住院的omega说以往共协查得很严,这次不知怎的,几乎是当天就批了不说,对于赔偿的金额也没有二审。
申请较晚的omega们乐疯了。
走廊的那对夫妻也就二十岁冒头,alpha笑着翻申请书的填写手册,旁边的omega也跟着嬉笑说:“多亏那天从酒店路过,就说句身体不舒服了,不光在这医院白吃白喝,还能拿到这么多钱。”
alpha脸上也高兴,啧啧摇头,“上面的人也够傻的,肯定是分不清了吧。”
“多少人都冒领了,”omega翘着二郎腿,“也不差我们这点。”
alpha拿着笔,“那我们申请多少好呢……”
……
楚文禾加快脚步离开。
晚上又在宁辰过来寻房时问起这件事。
宁辰说:“我明白你的意思,如果是上面拨下来的钱,共协会查得很严格,不会导致该领的人领不到的。”
“……”
楚文禾等着宁辰把话下去。
“这次情况不一样,”宁辰在寻诊单上打钩,“钱不是从官方账户里出的。”
……
元帅府。
委员长办公室。
柳冬炆穿着板正的西装,手指在棕黑色办公桌上敲着。
江郁就在对面,与柳冬炆隔着几米远。
真到了交涉的阶段,江郁没有像那日般争执,对上面的处理一概照单全收。
先是上交了那把打伤路人alpha的枪。
然后就是赔偿金的事,昨天和前天已经签了一批,今天又来了一沓厚厚的单子。
江郁没穿元帅府发的西装,衬衫衣领敞着,袖口打开,状态看上去不算好也不算坏。
他拿过那支印着共协徽章的钢笔,一迭申请单翻也不翻,直接掀起右下角,在署名栏机械地签字。
两人没半点话说,不吵架,连眼神交流都没有。
这样的情况持续到今天是第三次。
柳冬炆在过于安静的氛围中拄着下巴,终于忍不住开口了,“申请书你也看一眼,有异议的话我们的人会再审的。”
暗示的意味够明显了,柳冬炆不想把话说得再清楚点了。
毕竟开枪是江郁的私人问题,也不是共协出钱。
“无妨。”
江郁签字的速度如旧,冷着笑意,“这种事我见得还少么。我也想看看,到底有多少omega会为了这点钱出卖自己的人格。”
柳冬炆伸手,“单子拿过来,我找人先审一遍。”
江郁只说:“私人赔偿。按照规定,只有我本人提出异议时,你们才需要介入。”
“嚯,你这时候倒挺守规矩的。”
柳冬炆嗤笑。
江郁也不接茬,“有这点时间操心我,你不如把手边的人放出去干点正事。”
单子签完,一分钟也不多留,起身就走了。
柳冬炆翻动单子,第一反应是:不愧是设计师的字。
其实这种申请书完全可以委托人来盖章,柳冬炆一拿到单子就知道里面有猫腻,要求这次必须本人手写签,也是想提醒江郁看看内容。
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情况。
柳冬炆烦躁地翻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给肖克发消息:【你一个月给他发多少钱?】
【肖克:啊?】
【柳冬炆:我如今不在原来那个岗位了,不然我都想查查你了】
柳冬炆是十足的实干派,没耐心的时候说话东一句西一句,把江郁这几天的情况说了一遍。
肖克在大脑里捋顺了柳冬炆的重点。
【肖克:你就别管他了,他心里明镜似的……】
【柳冬炆:?】
【肖克:你不了解他,他就是不想在这种无聊的事上浪费精力】
……
江郁出了写字楼。
下台阶时看到几个未接的通话记录。
前几天还颇凉的天气,今天忽然就转暖了,不知不觉中,最后一场雪也过去了。
江郁脱掉的外套搭在手臂,走到大理石柱背后给宁辰回了电话。
还以为是楚文禾筑巢的素材又不够了。
没想到是赔偿金的事。
“我看他有点在意哦。”宁辰在医院的窗口笑说,“他说话拐弯抹角的,问了好几次了。可能是在医院听到了什么吧。”
江郁略显诧异,“……”
说:“他要是再问,你就说我不在意。”
说话期间,江郁继续下台阶,梅泽还有项目等着结算。
宁辰那边一直没挂断。
“怎么了。”江郁问。
住院部忙碌的护士们穿梭在走廊,地板映照着脚步,偶尔还有护士长催促的声音,唯独宁辰这边是安静的。
宁辰的手落向窗台,“他好不容易在意你的事呢。你或许不当回事,可人都会因为自己在意的事有了着落而高兴吧。你喜欢他的话,就该去关注他的想法啊。”
江郁:“……”
道理都懂,就是觉得这事没那个必要。
半天等不到江郁的响应,宁辰笑说:“当然,如果你已经放弃了,当我没说。”
江郁冷笑:“说什么要去相亲,又来管我的闲事。”
“你乐观一点好不好。”宁辰回过身,背靠窗框,“你可以当他开始帮你管钱了啊。”
嘴上说着刻薄的话,
江郁的脚步已在回写字楼的路上了。
再度回到委员长办公室,江郁在柳冬炆一脸惊愕的表情中拿走了桌上的申请单。
又过了两天。
楚文禾到了出院的日子,程玉清晨就跑来接,抱怨医院不让来陪床。
收拾东西的时候,楚文禾听到门口的那对夫妻吵了起来。
那对夫妻也办了离院手续,因为无法证明“身体不适”与枪响带来的惊吓有关,被要求全额支付所有的费用。
alpha气急败坏走在前头,“都是你出的主意!让我在这里陪你当小丑!”
拿着单据的omega咬牙切齿:“什么东西啊,要点钱怎么了……”
楚文禾迭好病号服,整理行李箱的手停顿了一下,随后,直起身体伸了个懒腰,长长呼出了一口气。
出院时,蓝毛也来送他。
蓝毛因为心肺复苏被压断了肋骨,还要再住院观察一个周才能走。听闻,宋明艺也脱离了危险,刘洋昨天就把人接回家了。
楚文禾意外见到了娜卡。
娜卡是来找蓝毛的,金发成了利索的斜切短发,穿着黑色的背心和夹克。
俩人站得很近,有股说不出来的暧昧。
“……”
楚文禾心里感叹了一句啊这。
程玉:“我好酸。”
娜卡送他们出门,上车前,楚文禾忍不住问了江郁的事。
“我也不太方便说。”娜卡坦言,“我觉得,有些处理他是可以争取一下的。不过他有点消极,可能是梅泽压了太多工作吧。”
楚文禾点头,和程玉上了出租车。
再次打开通讯器的对话框,楚文禾思考片刻,还是把通讯器收回了口袋。
……
……
白天还是好好的晴天,晚上就下起了冷雨。
繁华街行人往来,伞布一遮,都好似沉浸在了各自的世界。
共协新官上任,omega用品股价暴涨。
商场店橱窗。
道具omega模特姿势扭捏,脖子上戴着一支精致的黑色项圈。
霓虹灯奢靡闪烁,项圈周边镶满了大小各异的钻石,数根金线垂在项圈下方,散发出华贵的光芒。
江郁撑着一把黑伞,停在橱窗前。
雨水滴落在街边印花的砖石,身后停了一辆低调奢华的车,司机下车开门,一袭黑色礼服的女alpha鞋跟落地,长裙边露出半截冷白色的细长小腿。
女人五官比例惊艳,妆容更是精细,虽已年近五十,却让人一眼看不出年龄。
“江郁。”
女alpha喊了一声儿子的名字,但对方没有回头。
江郁没有继续停留,转而收起伞进了商场。
离商场入口最近的那家店是卖omega用品的老牌子,女人一眼看到柜台上的东西,进店时完美掩饰住了不悦。
江郁却在柜台前慢走。
柜台摆的还是项圈,omega用的、防止被咬的项圈。
殷勤的柜姐一看俩人的穿着,忍不住过来介绍,再看两人的气场,脚步又犹豫起来。
最终,金钱战胜恐惧。
柜姐热心介绍:“这是我们新出的项圈,春季款,买给家里的omega吗?”
没有人响应。
柜姐只能把独角戏唱下去:“颈围是多少呀?我们这个可以调整的。最近南京锁吊坠卖得很火,配一个吧?您拿着钥匙的话,omega肯定解不下来。”
江郁:“你别忙活了,我不买。”
“……”
柜姐脸一僵,
二话不说就走了。
站在旁边的女人开口了:“戴这种东西的omega,能是什么好心思的。”
江郁知道女人在说楚文禾。
准确的说,是九个月前的楚文禾。
前妻也有过对他穷追不舍的日子,比如花大价钱买项圈戴上,然后想把钥匙交给自己表忠心。他只觉得好笑又恶心,袁兵倒是被吓得不行。
女人眉眼精致,嗓音却是清冷:“为了他开枪,你是想毁掉自己的前途么。”
江郁看向她:“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楚文禾那天戴着面具,没有几个人知道那是楚文禾,更不会有几个人知道楚文禾是他的前妻。
“这你就别管了,”女人抬起下巴,“我还是那句话,你可以拒绝和女alpha结婚,但至少别找男omega。”
江郁满脸写着孝顺:“这个问题,我不是回答过你一次了么。”
女人脸上闪过一丝带着恨意的不悦。
正好倒映在试装镜上。
九个月前,女人是说过同样的话,当时那个叫楚文禾的omega太没教养,一看到江郁就跟了过来。
江郁指着楚文禾:就他吧。
女人的意识回归当下,“我知道,你因为我和你父亲离婚的事——”
“你不要再打着向我道歉的幌子来找我,”江郁冷淡说,“你们之间没有过爱情,在他的低谷离开是你的选择,他在离开后服药过量死亡也是意外。你已经嫁给了元帅,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又想再找回失去的东西,人心不足也不过如此吧。”
女人唇角抖动,“楚文禾是什么样的人你心知肚明。我也信任你的能力,如果不是你做得太出格,我不会来找你。你到底为什么——”
“我喜欢他。”
江郁说,“不瞒你说,我已经偷偷为他设计了34套礼服。”
女人惊愕看着儿子,
难以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话。
“既然说到这事了,我就把话说得再明白点。”
江郁转过身,看向女人:“他肯定不会喜欢你的,请你也不要再以我的母亲自居了。也别出现在他面前。”
女人:“江郁……”
江郁眼底冷冽,“如果你做不到的话,我正好想辞职,倒也不介意元帅府上下都知道当今的元帅是我继父。”
第65章 报警
江郁想辞职这事, 和元帅莫名变成后爹没有任何关系。
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如果不是女人找来,江郁都快忘了自己还有个妈。
一般来说,上司把自己妈睡了, 见面该有种不言自明的尴尬。但两方都是冷静至极的男alpha, 公私分得很开, 除了工作上的往来,没有过任何瓜葛。
江郁会被放在“参谋长”的位置上,和肖克四年前忽然想撂挑子有关。
那是江郁到死都不愿再回忆的黑历史。
参谋长。
元帅府仅次于元帅的职务。
职责一言以蔽之:把合适的人放在合适的位置上, 保证整个系统不出差错。
肖克说这活不需要按时上班,更不用训练军队。
当时江郁18岁, 对肖克还有点恩师滤镜——现在回忆起来, 他怎么能信一个已经准备跑路的人说工作有多么轻松。
关键是肖克还玩了一出文字游戏, 在他提出参谋长事多事烦的证据时,正经申请了一份文件,把“参谋长”前面加了两个字,叫做“特设参谋长”。
特设, 就是特别设置。
不需要按照从前的那一套来。
后来证明, 他做的事没有因为“特设”两个字有任何改变。
倒是肖克成功辞职, 去开了家服装公司, 从此过上了周休五天的好日子。
这服装公司, 就是梅泽。
也是天坑。
肖克深知他真正的兴趣是当服装设计师, 就在他把元帅府的职务坐稳后,肖克又以业余放松的名义把他拉进了梅泽。
等江郁忙过那一阵。
发现自己已经是两头给肖克打工了。
民间看元帅府, 四方大门高楼大厦,来回进出的是一群深不可测的高智商人才。
其实它的内部和梅泽没什么两样, 厉害的人越多,闹得越凶。
从19岁开始, 江郁就在策划一次成功的离职。
这不是件容易的事:要论与各个部门的交流,参谋长比元帅还多。
忽然撤走,无异于从新生儿嘴里拔奶瓶。
江郁快到21岁的时候迎来了一次辞职的机会,当时赶上部门整合,新人不乏可造之材。
就是那时候,元帅府上下再也阻止不了他了,肖克出面应下一件事:再干一段时间,只要部门协调完毕,就可以走人。
江郁自然不傻,协调完毕,谁知道什么时候协调完毕。
肖克两根手指比了个yeah:2年。
有了明确期限,江郁决定放他们一马,沉下心来戴着耳机做事。
开枪那天,
距离2年之约正好剩三个月。
……
江郁开枪时做好了付出一切代价的准备。
缴枪?认缴。
罚钱?认罚。
挨骂?躺平任嘲。
追回金助理死亡导致的损失?
好说!
工作人员:你还要给伤员家属道歉!
江郁:要上门鞠躬么?
元帅府因为那一枪已经控诉了六项处置,江郁照单全收,半句怨言没有。
江郁懒得处理omega骗钱的事,一方面是性格使然,还有一方面:他深知元帅府套路深,前六项都是在试探,重头戏是趁机延长他的契约。
这件事绝对不好应付。
江郁打算拿出所有的精力回绝。
两年前的历史不会再重演,任对方舌灿莲花,他可不是18岁的他了。
……
……
第二天。
元帅府的消息还没来。
江郁照常工作,在梅泽处理完新的春季帽衫,提早一小时下班回到家里,打开了光屏。
简约的回形书架放着新买的时尚杂志,江郁最擅长的是设计alpha服装,omega的杂志以前很少买,最近买得多了些。
江郁点开软件,新建文档:35号-omega晚宴-禾苗绿
计算机右上角贴着量体表清单,江郁开始在画板上用彩色铅笔画草图。
画到一半,打开通讯器看了一眼。
没有任何前妻的消息。
换做普通人,救命之恩不说以身相许,好歹也是上门感谢的程度。前妻不声不响离开医院,还拿走了他的衣服,真是喂不熟的白眼狼了。
江郁只停顿了片刻,回神看向画板,用橡皮擦掉画多的叶子,继续修饰礼服肩膀的花纹。
中途休息冲了杯咖啡。
回到桌前,确认邮件的时候,再次看到了共协的蓝白徽章。
江郁看了它一眼,眼睫在光屏前落下阴影,须臾,打开了一台旧计算机。
里面有个更新了多次的文档,是他屡次点开导致的更新。
文檔建立于10年前的昨天。
是共协徽章的底稿。
署名,是和女人离婚后死去那人的笔名。
江郁顺着文档向下点。
>1552号-omega颈圈-白(初稿)
文档里是个简单的白色项圈,没有装饰,材质低廉,长度可以调节,宽度与omega的腺体相当。
末尾一行手写小字:
【设计于中秋夜,愿所有戴上它的omega免于强迫标记的威胁】
江郁关闭计算机,在白日逐渐落幕的窗前闭目养神。
不免又想起昨晚在柜台看到的项圈。
设计奢华无比。
橱窗里的模特扭捏无比。
嗡……
通讯器响了。
【肖克:我们谈谈?】
来了。
终于来说客了。
*
午夜酒吧。
江郁看着羊波湖前的酒吧招牌,想着肖克总算选对个能说话的地方了。
肖克等他多时,依旧是那身破破烂烂的穿搭。
也难怪外面的人见了肖克都不敢认,谁能想到梅泽的老板其实对服装设计一窍不通。
“这边这边!”肖克招呼他。
柜台前穿着酒保服的暹罗满脸微笑:“参谋长,好久不见了。”
江郁看了这人一眼。
肖克拿着酒杯的手指了一下,“不记得了?你前辈,特种部队一起待过的啊!”
江郁:“哦。”
也是个成功跑路的“逃兵”。
同时,也感觉暹罗看他的眼神有点奇怪。
暹罗面上低调,维持着中年温柔alpha的一贯优雅,心里早已波涛汹涌。
想着:楚文禾一个穿书人真够倒霉,明明也不是颜控,却遇到个颜值爆表外加有八千个心眼子的alpha前夫。
而且还很年轻,情绪不稳定,又惯会折腾人。
暹罗在柜台调酒,偷偷调高酒精浓度,祈祷这俩人喝完头晕赶紧走。
肖克:“对了,楚文禾也偶尔来这里喝酒哦!”
暹罗:“——!!”
江郁听到前妻的名字,瞟了暹罗一眼,“你和他认识?”
“也不太熟。”暹罗笑说。
肖克连续喝了几杯鸡尾酒,劝江郁动酒杯,江郁压根不动。
江郁一身松泛,今晚颇有种厌世感,穿搭又依旧高级,引来进出的omega忍不住侧目。
“有话就说。”
打太极从来不是江郁喜欢的,除了肖克,几乎没有人值得他认真对待。
肖克已喝得脸颊微红,拉着他的一只手扣在木桌上,“想和你叙叙你我的师徒情分,元帅府的事你也懂,他们的意思是,想再延长。”
这事肖克也为难,无奈孙副将那边都堵到家门口了,肖克无形中又成了全府的希望。换了其他人,别说商量这事,连出现在江郁面前都不敢。
江郁冷斥一声。
肖克可怜兮兮说:“卖师父个面子吧。”
话说到这里,江郁抽回手,不紧不慢用湿巾擦着:“我知道你还有后手,直接来吧。”
先礼后兵。
江郁早就看透了。
他不需要元帅府提供任何利益,也没有任何把柄在元帅府手里,最好让他引咎辞职,他第二天立马就能递辞呈。
任肖克嘴皮子磨破,江郁也不打算再答应了。
“你不愿意我也没办法。”肖克叹着气摇头,“不过有件事我也是刚知道,你前妻和柳冬炆关系不一般哦。”
江郁差点喝到酒,杯子没放下就抬起眼看向肖克,“这我知道,我问过医院的护士,柳冬炆去了楚文禾的房间。”
但护士也说什么都没发生,否则他早去找柳冬炆的麻烦了。
肖克肯定地点头,“你说,柳冬炆为什么接近楚文禾?”
“……”
江郁眸色深沉,“我知道你想说那件事,不过他是个直球,想不了那么多吧。”
江郁自然知道肖克指的是什么。
毕竟,自己最早留意到前妻也是同样的原因。
“早晚会想到的。”肖克拆小碗里的毛豆,慢悠悠说,“当年的事,资料在他手里,omega们在你手里,要是你走了,omega们就要归他,那你前妻岂不是——”
江郁皱眉,
情感已深深带入了。
肖克捂着胸口,一副痛苦到扭曲的矫情:“前妻变成共协的工具人,你已不在体制内,也没有了话语权,每天就只能看着前妻去那种地方干活,想想就会痛心吧。”
江郁眯眼看着肖克。
肖克抓过毛豆的手在湿毛巾擦了擦,笑嘻嘻递给他一份文件。
文件是一张简洁的A4纸。
契约书:
同意延长契约2年。
“……”
江郁感觉酒吧的灯光有点刺眼,皱起的眉头久久无法舒展,他把那张纸平铺在桌面,潦草地签完名字丢在了肖克胸前。
楚文禾……
都是为了楚文禾……
但一点办法都没有,手自己就签了。
肖克又从上衣的内侧口袋掏出一封信件:“委任状,章都盖好了!”
江郁起身,一把捏在手里,“可以,从今天开始,到两年后的今天是吧。”
“不是哈。”
肖克冲着江郁的背影喊:“你本来还剩三个月呢,应该是两年三个月以后!”
砰——!
门口传来江郁关门走人的声音。
直接吓跑了半夜想来买醉的几个alpha。
*
顺心诊所。
二楼。
程玉在卧室阳台偷偷给宁辰发消息。
他发现宁辰真是江郁的好哥们,出院时给了他一张明信片,说是楚文禾有情况随时联系,但也悄悄对他说了江郁对楚文禾的心意。
程玉都听傻了。
江郁喜欢楚文禾?
——喜欢,难道不是做让对方开心的事么?哪有天天把人家omega气得七窍生烟的?这什么致命的反向操作。
听宁辰的意思,江郁似乎还觉得外界阻碍太多,比如总被omega的绯闻纠缠,比如周围的环境不给力。
要程玉说,最大的阻碍其实就是江郁他自己。
宁辰发来句中肯的话:【别怪他,他只是想追回前妻,又放不下做自己罢了】
程玉回消息:【那你去告诉江郁,他有希望】
宁辰:【哦?】
程玉:【我们回来以后,文禾有点怪怪的,我感觉他对江郁这次开枪的事挺有感触,好几次开通讯器呢。我看他就是想给江郁发消息】
此言不虚,程玉真的感觉到楚文禾想见江郁了。
尤其是楚文禾听完娜卡的话后。
宁辰:【真的吗?那可太好了】
……
客厅沙发。
楚文禾正抱着抱枕发呆。
电视机循环播放的报道持续一个小时了,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前夫在关键时刻的义无反顾令他意外。
不管是开枪时的决绝,还是事后默默承担了一切的责任感,都让楚文禾对前夫有了全新的认识。
那种情况下,楚文禾以为命都要保不住了,那一枪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再者,每天给他送衣服,却没有再来打扰他养病。
楚文禾几次想给江郁发消息。
又不知怎么开口。
江郁八成还在因为那句“相亲”生气,他想解释,又觉得这事特意向alpha解释有点怪怪的。对江郁说“我不会去相亲的”,对方可能会误解什么。
这事不太好操作。
江郁三天前走后就没了消息,出院时也没见到袁兵,谁知是不是已经打算收手了。
楚文禾看着通讯器。
如果是这样,发消息又显得太没分寸。
过了片刻,楚文禾下定决心:态度还是要有的,吃完晚饭就发消息。
……
靠近浴室那边的卧室,程玉悄悄打开一条门缝观察。
看楚文禾的状态,是该找江郁来一趟了。
程玉还没来得及给宁辰发消息,忽然听得楼下传来关车门的声音。接着,脚步声就从楼梯口传来,转眼间就到了门口。
楚文禾从沙发回过头,他听到了敲门声。
程玉正好出来,想着宁辰消息也太快了,赶紧跑去开门。
这一开门,就奠定了一场闹剧的开始。
门外吹进冰冷的夜风,过道里,光亮打在alpha脸上,江郁的表情,绝不能用高兴来形容。
程玉:“你……”
江郁探身进来,二话不说直奔客厅——
听到动静的楚文禾还不明白对方来意,一股omega骨子里的求生本能爆发了,楚文禾眼看着前夫越走越近,拖鞋也顾不得穿就跑到了吃饭的方桌旁。
两人隔着桌子对峙。
江郁风尘仆仆,发丝和外套还带着外面的寒气,看着他,一副恨得咬牙的模样:“楚文禾,你给我过来。”
楚文禾紧抓桌沿,像受了惊的兔子。
刚才,在楚文禾的回忆里,前夫还是温柔的样子。
干什么?
这个alpha到底想干什么?
江郁两手往桌上一按,那桌子宽也架不住alpha的身高,一探身几乎来到他面前,呼吸都快交缠在一起。
“当时我怎么跟你说的,我是不是说过让你快点离开酒店?”
楚文禾:“??”
本来都困了,被前夫忽然闯进家门不说,还莫名其妙挨了骂。
江郁阴着脸,眼睫垂着,漆黑凌厉的瞳孔像盯着乱走的猎物,“从许今的事开始就是,笨得要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楚文禾愣愣看着江郁。
在医院不说,大晚上来掀旧账?
懵神间,江郁忽然抢了一步过来,楚文禾哧溜就躲,两人对换了位置,仍旧僵持。
没开封的委任状摔在桌上,江郁看着前妻: “……还好意思说去相亲。”
楚文禾急了:“你神经病啊——!!”
……
跟进客厅的程玉完全看懵了,他看到,江郁一把抽走桌子甩在了一旁。
楚文禾身前没了屏障。
先是浑身一凉,抬手就要阻止。
alpha的身手过于敏捷,一把捞过前妻的腰,拖着就往外走。
程玉又看到——楚文禾被抓住的瞬间惊恐地叫了一声,活像村头被拎起了脖子的鹅。
“喂——!!”
程玉追到门口,焦急给宁辰发消息:【出事了!!】
一通消息发过去。
嗡……
【宁辰:也不能怪他啊,这次的事楚文禾多少该有点反应吧……】
【程玉:你在说什么?喜欢一个人难道不该是默默为他做事不求回报,看到他开心自己也会开心——的那种吗??】
【宁辰:怎么会不求回报呢??】
【程玉:怎么以前也没这样,今天忽然就要算账了呢??】
【宁辰:……肯定是亏本到超出预期了】
程玉向门外看,楼道外的走廊传来两人争执的声音。
楚文禾:“你要干什么?!!”
江郁:“咱们把三个月以来的账好好算一算,我在你身上吃的亏今天非得找补回来不可。”
楚文禾:“放开!!我喊人了!!”
……
江郁拎着楚文禾下楼,中途改成扛着,又改成抱着。
今晚是想好好说话来着,他刚一进门,楚文禾就像兔子一样窜了,不知道还以为他是什么危险分子呢。
下楼的时候,江郁口袋里的通讯器一直在响。
匆匆看了一眼是宁辰。
但没空点开。
【宁辰:(语音消息)快住手!你听我说,他已经对你有一点好感了!!】
【宁辰:(语音消息)你听到没啊??那一枪没有白开啊啊!!】
【宁辰:(语音消息)这么些日子都忍了,不就是想当个默默无闻的好人吗?不要功亏一篑啊!!】
【宁辰:(语音消息)他室友说好几次他都想找你的——!!】
【宁辰:(语音消息)我说你……】
【宁辰:(语音消息)喂……】
【宁辰:(语音消息)…………………………】
……
砰——!
车门关上。
江郁在车外攥着车钥匙,低头看着在车里两手拍玻璃的楚文禾。
楚文禾像极了野外刚抓住的奶兔子。
慌张的模样有点可爱。
“你放心,”江郁边悠闲说着边掏出通讯器,眼睛还是看着他的,“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我就是想找个能安静说话的地方——比如我家。”
想问的问题很简单:最近的事你是一点都不感动吗?我对你不好吗?
楚文禾什么都听不见,光看到前夫微动的嘴唇。
江郁抬手在车玻璃上敲了两下,算是提醒楚文禾别做无意义的挣扎,通讯器点开后,他抽空看向自动文字化的语音。
然后,表情肉眼可见地发生了变化,从不悦稍微转向了一点欣慰,眼神也不自觉温柔了些。
“……”
江郁把手贴上车门,“你怎么不早说呢。”
楚文禾这回还是没听见,但前夫忽然温柔的眼神他看到了,然后他更害怕了。
江郁又看了一遍宁辰的消息,想着该怎么找补一下。
车里的楚文禾紧紧抓着通讯器:“喂!警察吗?我要报警——!!”
第66章 动手
警察局。
最近积压的民事问题有点多。
“怎么了?”
“好像是离了婚的年轻夫妻吵架。”
“因为小孩的抚养权?”
“没小孩。”
“omega要钱?”
“是alpha大晚上闯进人家家里去了……”
“呃, 年轻的alpha?没闹出什么流血事件吧?”
“omega头发静电都起来了。”
“刚才没看到出警?”
“他俩好像是坐alpha的车来的。”
“……”
“也太冲动了吧。”
交警队长刚从外面巡逻回来,摘掉警帽,来回活动着酸痛的颈椎。
春天到了。
alpha和omega都毛毛躁躁的。
怎么看都是不受信息素控制的beta才更像这个城市的未来。
不过, AO间的民事问题增加九成是离婚官司。
最近离婚,
五成是赔偿金申请失败导致的吵架。
好大一笔钱, 有人拿到了有人没拿到,确实挺糟心的。
交警队长拉伸手臂,“检察官今天过来了?”
“来了。”负责接待的女警说, “在休息室听了两个小时的共协会议,被委员长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交警队长知道虽然没到去开会的级别, 却也知道检察官为何挨批。
数日前东兴大厦的血色婚礼, 两个omega被当街挟持, 一个差点丢了命。事后,柳冬炆一路查下来,查到是检察官拖了狙击手的后腿。
交警队长感觉检察官的仕途有点危险了。
同时感慨自己还算幸运,那位年轻的参谋长毫发无伤。
也难怪检察官上岗查勤都积极不少, 绞尽脑汁要干点让柳冬炆高兴的事。
监控里。
报警的那对年轻夫妻来了。
交警队长拿起帽子去休息室, 打算先眯一会儿再出来看。
……
那对年轻夫妻被安排在了等候室。
beta检察官满脸写着被柳冬炆骂过的疲惫, 心里早把柳冬炆骂过千百遍了:一个omega, 拽设么拽。
检察官心里骂, 落实到行动上还得表表忠心。
周围都是小警员, 不乏新人。
大伙围着长桌坐了一圈,一起看监控。
换做平时, 检察官懒得管omega的事,谁让最近共协有了omega委员长呢, 搞得下署部门都紧张兮兮的。
——镜头里,江郁在和楚文禾说话。
检察官撑着眼皮头头是道分析:“离婚的夫妻, alpha大晚上跑去omega家里。别的不说,就看alpha这长相,一看就是出轨的惯犯。这是外面玩腻了,跑来破镜重圆了。”
旁边的警员点头赞同:“可omega的心似乎是死透了。”
“alpha这么能打的颜值,一看就很有钱……”另一个警员摇头,“omega这是伤得多深才能那么坚决地回绝。”
小打小闹omega占不了便宜,可一闹到警局,掌握社会资源更多的alpha就会被动,因为不小心就要留下一笔不良记录。
检察官摸着下巴眯起眼,
果不其然看到了alpha在对旁边的omega服软。
“我亲自去看看。”检察官起身,掸了一把制服,“看好别让监控停了。委员长那边盯得紧,说不定就要连进来视察。”
……
……
等候室。
楚文禾焦急看通讯室,已经过去十五分钟了,还没有警员接待他们。
离婚有冷静期,报警不会也有冷静期吧。
两人坐在靠瓷砖的一排铁质长凳,凉气森森的,若是犯了事的普通市民来了,这会儿肯定都心虚得坐立不安了。
旁边的江郁丝毫没有如此,把他的一只手放在掌心里,身体尽量挨着他:“为什么不早说呢,你也担心我了是不是?”
“……”
楚文禾怀疑前夫压根没关注到周围的环境,一门心思都在“哄”自己身上了。
江郁的确是这样的:不来跟着来,就前妻的状态,怕是连坐在一起说话的机会都没了。
江郁玩着他的手自言自语:“那也算不亏。”
楚文禾胸口起伏,说话时唇边颤抖:“你等着,今天我就要拿起法律的武器——”
“你是怎么担心我的?”江郁玩味看着他,“说给我听听?”
“……”
楚文禾满脸写着烦躁。
两人在警局的等候室僵持,往严重里说是一个“原告”一个“被告”,可楚文禾完全感觉不到庄严。
前夫的无领开衫透露一股不怕制裁的斯文败类气息,清冷的肤色比警局的白瓷砖看着还凉,看他的眼神却是有温度的。
是alpha想把omega这样那样的眼神。
所以说有句老话说的好:宁可找顶级的beta,也不找年轻有钱的alpha。
“怪我不好。”江郁揽过他的手臂,“今天的事是我不好,我说了不好听的话。”
楚文禾抬眼看前夫。
何止不好听。
骂人笨蛋,骂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楚文禾冷笑:“都是你的真心话吧?”
“这倒是。”江郁加紧力道握住他想抽走的手,慢悠悠说,“我保证,下次这种话我让它烂在肚子里,不说出来了。”
楚文禾不想在警局说脏字,他指了指自己的嘴,隔空用嘴型说了句:滚吶。
江郁也学他,比嘴型说:我不。
……
检察官和三个实习警员一进门,就看到alpha紧贴着omega坐,盯着omega的嘴唇。
“来局子了知道害怕了?想求omega放过你了?”
私闯民宅的alpha来了这里忽然深情,人心哪有变得那么快的,说到底就是哄omega撤诉罢了。回去还指不定是什么嘴脸。
江郁直起脊背看了检察官一眼。
被人打断气氛的感觉,
糟糕透了。
检察官拉开皮椅一坐,继续说:“omega你别怕,说他干什么了,大胆说,我们替你做主。”
楚文禾用力抽走被前夫握住的手,“警官,这alpha隔三差五就闯进我家,今天还把我掳到了他的车上。我的人身安全面临着严重的威胁,我想申请禁止接触令。”
江郁看他:“喂……”
话说得那么流畅,怕是在脑子里循环至少百遍了。
同一时间的共协办公室,还有几双眼睛盯着转播的监控。
柳冬炆皱着眉头看完江郁讨好楚文禾,又看到检察官一脸严肃,想批评教育江郁。
“糟糕……”
几乎已经预料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了。
柳冬炆拿起电话,“去告诉小李,让他带着东西去警局一趟。”
……
交警队长睡够了就赶紧跑来调解室了。
人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向来怠惰的检察官头头是道在训斥:“生为alpha有什么了不起?欺负omega长本事了是不是?”
楚文禾认真点头:就是就是。
交警队长想着今儿的alpha真倒霉,赶上检察官要向柳冬炆表忠心。
他拿着笔录本进门,本想径直去自己的位置,不想一眼就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一瞬间,交警队长在酒店门口的可怕记忆又回来了。
有个高壮的alpha保镖向他亮出了印有元帅府徽章的身份证明。
参谋长……
交警队长:“……”
卧槽——!
检察官指了指空位置,又继续对江郁说:“所以我说,你这年纪轻轻的,不好好读书工作,培养一下自己的能力——”
交警队长:“咳咳咳——!!”
检察官:“培养一下自己的能力,为这个社会多做一些——”
交警队长:“咳咳咳咳咳咳——!!!”
检察官:“……”
不满瞥了交警队长一眼:“嗓子不舒服啊?工作期间不能克服一下吗?”
“……”
交警队长递眼神,清了清嗓子。
这眼神颇有提醒的意味,无奈里面的关系弯弯绕绕,检察官实在也get不到,还以为交警队长是犯病了。
“我刚才说的对不对?”检察官又看江郁,“你说,对不对?”
“天吶……”
交警队长抓乱了头发。
江郁:“说得对。”
说完又看向楚文禾:“你看我也被骂了。这都顶我好几年挨的骂了,你心里舒服点没有?”
现场的实习警员:“???”
敢情我们都是你变相哄老婆的一环是吧?
检察官额头青筋抽搐,“一句都没听进去是吧?你知不知道,尊重omega是当前社会的头等大事,你这么做,与主流价值观背道而驰,你应该接受共协的——”
“你会在这片区域当检察官,”江郁抬眼,不冷不热说,“就是没考进AO共生测试前10名的缘故吧。”
检察官一怔。
屋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警署长官选拔加入了共协内测选推是近几年的事,这话不该从一个普通公民口中说出来。
检察官直纳闷,万一是这alpha从哪里听来的呢。
可是……
每年内测的人少说也有上百号。
检察官:“你怎么会知道我没考进前10 ?”
江郁冷笑看他。
“——因为前10我都认识。”
(楚文禾:“……”)
话音一落,检察官还没来得及反应,交警队长猛地站了起来,身后的椅子咣当倒在了地上。他知道江郁也认出了自己,这会儿再也装不下去了,单手放在胸前,低身行礼。
几个实习警员也吓了一跳,完全没反应过来,条件反射跟着站了起来。
检察官竟在十秒内体会到了草木皆兵的危机感,屁股坐在皮椅长了刺似的,两手把着扶手,在那股不得不从众的气氛里慢慢站了起来。
最懵的无外乎是楚文禾了。
一瞬间还以为门口来什么大人物了,可走廊没有什么动静。
楚文禾小心扫过屋内,身旁的前夫半垂着头,眼神慵懒,刀削斧凿般的下颌线勾勒出比例完美的侧脸,那件开衫的柔软扛不住alpha五官的冷清,精巧的设计沦为陪衬。
江郁拖住也想起身的他,“你坐着。”
交警队长满肚子的话说不出来,参谋长在民间的身份隐蔽,他那天知道也纯属巧合,今天是断断喊不出口的。
“他们好像没什么要问的了,”江郁搂着楚文禾的肩膀,“我们走吧。”
咚咚。
正在此时,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众人回头看去,江郁只余光一扫。
门口的女警员让开身,介绍说:“检察官,共协的李组长来了。说要找楚文禾。”
……
……
楚文禾感觉终于见到了曙光。
李组长是不到三十岁的年轻omega,眼镜度数不低,穿着共协蓝白色的制服,身后跟了几个帮忙的会员。这群人气质沉静,在警署不卑不亢,一看就是有备而来。
共协的徽章楚文禾认识。
柳冬炆继任的新闻录像中他见到过。
一进门,李组长就向楚文禾点头,然后示意跟班把器材和档案也搬进来。
出来之前,柳冬炆嘱咐他一定要公平公正。
过程要公开透明。
绝对不能让江郁事后有反口的余地。
李组长心领神会,看来参谋长表面正经,背地里确实不当人。
若是这样,一套正常流程走下来就能一波带走。
楚文禾还没摸清他们的门道。
江郁已拉住他的手腕,“不早了,我们走吧。”
“知道害怕了?”楚文禾身体后撤,借着体重对抗alpha的力量,“晚了。”
他铁了心要把这阴晴不定的alpha送进去关几天。
一屋子的人都在看着他们。
江郁也只是看他,瞳色如夜,幽声说:“听话,我可是为了你好。”
“你少来这一套。”
楚文禾一挣,抓在他手腕的力道一松,江郁竟真的放开了他。
共协,最可靠的omega保护组织。
虽说不能把alpha直接送进去,却是所有alpha都不想沾染的地方。
稍微沾点边,有了点被共协调查和约谈的过往,“不尊重omega”的标签就会随之而来,然后野蛮生长,运气不好的一辈子都甩不掉。
普通人沾上了,在职场就很难晋升。元帅府的公职人员沾上了,说出去的话就会失去公信力。
不过,直到柳冬炆为止,委员长都是alpha的缘故,对alpha干的事,只要没造成严重的社会影响,往往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上一任卸任时,未处理的omega举报就积压了小半个档案室。
柳冬炆继任当天就把这事说了一遍,要求全部捡起来调查。
……
李组长办事周到,深知仅凭楚文禾今晚的一面之词很难真的把江郁怎么样,所以来之前,他把楚文禾的名字输进系统,没想到还有意外发现。
李组长推了一下眼镜,对楚文禾说:“我们查到您去年也曾向共协举报过您的前夫。当然,当时您和江先生是法定的夫妻关系。”
这话暗示的意味再明显不过了。
有过举报的案底。
虽然因为上一任的“无为”搁置了。
只有今晚的举报不够,但连点成线,过去的举报就是重要的参考证据。
思及此,李组长眼底露出坚定,向楚文禾郑重点头。
楚文禾大脑一片空白。
他在回忆原主举报江郁的情节在哪一卷。
长方形的塑料档案夹高高竖起,共协的几个成员翻动复印好的文件,然后频频点头。又看向他,似乎在说:你还记得当时的举报内容吧。
楚文禾压根不知道“自己”举报过什么。
他只知道,原主和江郁结婚后,江郁直接就玩失踪了,原主为了把江郁找出来软硬兼施,能用的办法全都用了。
那段情节实在拖沓至极,隔三差五就穿插无厘头的找人情节,读了只想睡觉。
李组长用余光看了江郁一眼,“为了保证公正,共协的询问过程,会借助科学的手段左证举报者的供词。”
江郁:“他前几天注射过抑制类药物,不要给他打吐真剂。”
李组长只当江郁是心虚,他还留了后手,抬手一招呼,“您放心,委员长让我们带来的是测谎仪。”
仪器似乎是新发明,方方正正的盒子模样,尾端连在公屏上。
几个闪烁的省略号浮现在屏幕中央,系统运行良好,已在等待人说话了。
李组长对楚文禾说:“回答问题的时候,把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放进卡槽,过程中不要移动。”
楚文禾只在电视上见过这玩意,一时间还有点不适应。
江郁的手落在他背上:“没事的,别害怕。”
所有人:“……”
倒也不是害怕,犹豫的原因果然是对原主的担心。楚文禾有种感觉,这场子里的人,包括前夫在内,全都知道“他”从前说过什么,只有他自己不知道。
李组长翻档案时拧起眉头,颇有愤愤不平的模样,“去年1月29号,你曾联系过我们,说你的丈夫在婚姻期间曾有过辱骂、殴打、X虐待……”
楚文禾听得浑身发毛。
他想起来了。
原主为了把江郁逼出来瞎扯的,就是为了把事情闹大。
江郁慢悠悠整理着袖口,眉眼间颇有种等着看笑话的戏谑,这种情况似是早料到了。
李组长:“是真的吗?”
“呃……”
楚文禾抓了抓头发,“不是。”
叮叮。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红红的圈。
是真话!
李组长愣了一下,所有人都跟着愣了一下。他们都打量着楚文禾,一股不信任感开始蔓延在低温的接待室中。
“……”
李组长继续往下念:“以及,婚姻期间的冷暴力——”
“等等。”楚文禾立刻打断,“这个有,这个真的有!”
滴滴滴——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叉号。
【撒谎】
楚文禾:“??”
他没想到自己和原主切割得那么干净,说好主线是替原主把前夫追回来,明明长得几乎一样,他却没继承原主的任何东西。
这事,早在遇到江郁前他就奇怪了。
原主沉在羊波湖生死未卜。
唯一能回答他的系统成了一条天天只想吃馒头块的胖头鲤鱼。
李组长彻底后悔了,他没想到委员长信任的omega竟然撒过那么大的谎。而且楚文禾似乎自知事情败落,已经不想看他们了。
李组长:“你说你九个月前怎么那么胡涂呢。”
楚文禾苦脸。
……九月前的也不是我啊。
眼看着事情走到这一步,已经不能用尴尬来形容了。
交警队长一看“立功”的机会来了,当即说:“你这omega敢情还有前科?”
楚文禾:“以前的事不说,今天的事难道你们不管吗?”
“共协刚批的新规定,”江郁抬眼看他,“为了防止omega诬告,有过‘污点’的omega三年之内都不能再去共协告状了。”
楚文禾:“??”
交警队长凑到楚文禾面前,严肃道:“你知不知道诬告是多么严重的事,你会毁了这位alpha先生的声誉。”
“好了,”李组长死活想不出找补的办法,又担心楚文禾被扣下,说,“他们这也算私事,让他们私了吧。快去拿文件,alpha先生不想上诉的话就签个字。”
楚文禾惊愕于他们了事的速度,“什么文件?”
“谅解书。”交警队长耐心解答,“你赶紧表态认个错,看他能不能原谅你。诬告可是不得了的罪名,要是你前夫想告你,你就等着吃官司吧。”
楚文禾眉头紧皱,从诧异到愤怒只有几秒,“他闯进我家把我掳走,案是我报的,事实他他也没否认。你们不管就算了,还要我给他道歉??”
气到胸口起伏,喘不过气,气到五脏六腑没一处舒服,浑身都在震颤发抖。
江郁感觉楚文禾的状态不对劲了,向警员伸手:“拿来吧,我签。”
文件很快就打印好拿过来了,江郁从上衣口袋抽出钢笔,瞟了楚文禾一眼。
“……”
楚文禾红着眼眶瞪前夫。
江郁把笔落向右下角的署名栏,又抬眼看向他,“我这几天签了500多次名字,也不差你这一个了。早和你说别来,我送你回去——”
话音刚落。
楚文禾冲着前夫的脸一拳就打了过去。
接待室瞬间就炸了。
“……”
江郁捂住鼻子的指缝流出鲜红的血,正好滴在了刚签过字的谅解书上。
楚文禾被三四个人拦着,仍是余怒未消。
这一通折腾,他总算明白江郁为什么阻止他过来了,看来江郁当初根本就知道原主的诬告,却放任原主满世界找自己。
刚才那一动手,警局的人登时不干了。
江郁一把将楚文禾拉回身边,再这样下去,人被扣下就麻烦了。
“就这样吧。”江郁看了交警队长一眼。
后者没敢说话。
第67章 绝招
车门关闭。
楚文禾坐在后排, 看着驾驶座江郁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还有点痛,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动手打人。
江郁那边血早就止住了, 脸擦得干净, 握着方向盘的手指间还能看到干了的血渍。
私家车开出巷口, 沿着小路往顺心诊所的方向开。
袁兵不在,两人得以一前一后隔着车座,免了接下来的一轮内战。
“为什么不躲?”
楚文禾没好气地发问。
实际上前夫的身手相当好, 他动手时情绪激动,前摇也挺长的, 想躲的话没道理躲不过去。
江郁调暗照明, 从后视镜看他一眼, “想当你的病号了。”
这种时候还有心情贫嘴,看来是真的不痛。
听江郁这么说,
楚文禾第一反应竟是缝住前夫的嘴。
去顺心诊所的路程不远,楚文禾耷拉着眼皮一言不发。
后颈的腺体从出了警局就开始发凉, 也可能是早就不舒服了, 只是在接待室时注意力集中, 没有察觉到。
楚文禾缩起脖子,
他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冬眠了。
中途, 江郁注意到了他的状态, 接连两次调高了车内的空调温度。
距离诊所还有两条街的地方,车停了下来。
“你很冷么。”
江郁看了一眼仪表, 车内已经到26度了。
最近开春,气温早就回升到了十几度, 楚文禾穿得也不算少。
“……”
楚文禾抬起眼皮:“我没事。”
“稍等。”江郁开门下车,在路灯旁停下, 拨宁辰的号码。
宁辰接电话挺快,就是接起来后沉默了好长时间。
“注射抑制剂的后遗症,”宁辰躺在沙发上,头发刚吹得半干,把吹风机放在了旁边,“我和他说过的。他早就到了打抑制剂的时期,硬是躲了四个月,欠下的总要找回来的。”
江郁:“有能减轻发冷的药么。”
“有啊。”宁辰说,“不过他很会调理自己,每次注射完留意饮食和休息,保持心情舒畅也就没事了。”
江郁往车里看了一眼,“他自己调理没问题?”
“……”
听筒那头,宁辰深吸一口气,分几次呼了出来。
江郁:“可他也不像没事的样子。”
“这是当然的了。”宁辰眼眸微动,“人家大晚上好好的,忽然有alpha闯进家里去了,没事才怪呢。”
通话结束没多久,宁辰放在腿上的计算机进来了一封邮件,关于续任的邮件。
宁辰当时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照理说江郁两年以来没什么把柄落下,也早就想好了专心去做个服装设计师。
那一枪开完的代价是有点大了,倒不是金助理那条人命牵绊住了江郁,是那种情况下执意开枪,让肖克看透了楚文禾在江郁心中的分量。
被抓到痛处了。
这次肯定被抓得很痛了吧。
一方面是元帅府过于高效的套路,一方面是毫无进展的关系。
嗡……
【肖克:喂,他俩什么时候复合的?】
宁辰:“……”
是的吧,换做谁也会以为这俩人要复婚了吧。
【宁辰:应该快绝交了吧】
【肖克:啊?】
【宁辰:你干的好事】
……
车内的温度调高后,楚文禾的身体已经渐渐恢复了。
楚文禾穿书前也是天天和omega打交道,自己变成omega后上道很快。就刚才那事,在警署时气得难受,此刻再想,又觉得实在不值得。
难怪江郁要拉他走。
早知如此,他就不折腾这一圈了。
偏偏是旁边的alpha,似乎一脸担心看着自己。
楚文禾:“我真的没事。”
又重复一遍。
车的后备箱有不少备用的衣服。江郁回来后,给他披了件长外套,又缠了一条深浅蓝条纹的围巾。
然后盯着他,观察他的状态。
楚文禾猜到是那通电话的问题,肯定是宁辰故意夸张了他的“病情”。
这是医生和医生之间才能打的哑谜。宁辰对药量的把控相当准确,除了注射完的一个小时有点应激,平时基本没影响生活。
“我真的没事……”
江郁没怀疑宁辰的话。主观上他信任多年的好友,客观上他对omega的了解非常偏科。怎么让omega发热他懂,至于omega发热之后的日常,就不在他想知道的范围内了。当然,这是指以前。
江郁回到驾驶位,“你也饿了吧。”
“回诊所,我在家吃。”
楚文禾迅速说。
“好。”
江郁答应得很干脆。
……
……
程玉听宁辰说楚文禾已经没事了,才放心洗了个澡回卧室休息。可楚文禾迟迟不归,程玉也睡不着,干脆拿起通讯器刷视频。
最近有不少共协的动静,柳冬炆下手很快,把旧档案全翻出来重办,能派出去的人都派出去了。这一举动,着实让omega们感受到了共协的诚意。
程玉还不知道柳冬炆也因为这事糟心,还好李组长机灵,要是警局的事追究下去,算来算去还是楚文禾吃亏。
走廊传来脚步声。
没过多久,又听到了开门声。
等程玉去客厅找楚文禾,就看到楚文禾坐在沙发上裹着衣服筑巢,江郁在厨房确认准备了一半的食材。
想起来了,要是江郁没来,楚文禾正好是要做晚饭的。
程玉向楚文禾使眼色:怎么又把人带回来了?
楚文禾摇摇头。
他也没想到江郁会萌生出帮他做饭的念头。
程玉往厨房探了探头,看到alpha扎了围裙,把锅放上灶台。
就这么个alpha,
乍一看竟然还怪可怜的。
楚文禾从衣缝伸手,摸索沙发夹层里的笔记本,翻开一页指着上面的文字:【好看的alpha更容易博取omega的同情。而同情他们,就是不幸的开始】
又把手指向下移动:【切记,切记】
程玉郑重点头,跑到厨房门口,“喂,我也饿了!前妻的朋友也该关照一下吧?”
江郁看了他一眼。
“……”
程玉:“那我先回去睡觉了。”
……
……
楚文禾一直在猜宁辰说了什么。
客厅歪斜的桌子,是几个小时前他们对峙过的地方。江郁从厨房出来后,桌子推回原位,把他连衣服带巢抱到了椅子上。
楚文禾看着面前摆好的面碗,抬头时,alpha坐到了他的对面。
时隔没多久,再次用这张桌子,仍然是面对面,只是两人不再对着一个信封,而是一碗面。
它正冒出袅袅白烟湿润着楚文禾的眼睫,气氛有点怪。
江郁递筷子给他。
楚文禾的确是有点饿了。
中午饭吃得早,晚饭又莫名耽搁了。
与此同时,楚文禾大概猜到宁辰说了什么了。江郁从下车到现在还一句话没说过,这是怕他情绪再波动起来。
那封信封,还在桌子上。
楚文禾指着示意,江郁点头,楚文禾拆开了它。
信封有元帅府签发的标志,结合之前江郁开枪也没被抓,楚文禾虽不知道前夫具体在干什么,但在元帅府有职位是没跑了。
拆它之前,楚文禾还在想,是不是前夫为救自己丢了工作才不痛快。
要是眼前的alpha真因为自己毁了前途……
等打开一看:续约2年。
“……”
楚文禾拧着眉头,又看向前夫。
难道是本来该延长更久,因为自己只延长了两年?
江郁没说话,只是把委任状重新折好放回信封,塞进口袋时无声叹了口气。
楚文禾:“对不住啊。”
江郁:“没事。”
半晌,江郁:“那你……”
楚文禾点头:“酒店的事我是想感谢你的。”
在医院就想开口的。
如果不是柳冬炆忽然出现的话。
江郁松了口气,“既然如此,那——”
“有些话,我要跟你讲清楚。”
楚文禾把面条拉到与视线齐平,慢慢把它放进嘴里。
“你说吧。”江郁看他,“只要你开口,也没有什么克服不了的。”
alpha的直接过于敏锐。
话开个头,就能猜到他要说什么。
客厅到了半夜格外安静,偶尔有驶过街道的夜间出租。
路灯反射的光亮徐徐打在窗户上,影子拉长,又在两人的身上流淌过去。
桌前,楚文禾和江郁对视。
楚文禾:“我只喜欢比自己年龄大的。”
江郁:“?”
楚文禾低头吃面条:“大一两岁勉强可以接受,最好是大五岁以上。”
吸——
吃得面无表情。
江郁看他:“和三十岁以上的alpha在一起,有什么好处?”
“好处可多了。”楚文禾说。
同时,江郁在通讯器的对话框按了一行字:
【如果一个omega(25岁)说他想和比自己大5岁的alpha在一起,那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点击发送。
30秒后。
袁兵先回了消息,是条语音。
江郁看着话说一半的楚文禾,把通讯器放在桌上,按下播放。
袁兵低沉的声音传来:【我是这么想的。一开始我想到的是工作和房产,不过现在很多alpha到了30岁也很拮据……。能考虑的东西太多了,这我也不太懂,如果非要说的话,可能就是情绪比较稳定吧。可能是omega想过安静的日子,不追求浪漫,也不喜欢折腾……】
楚文禾从语音开始播就在点头。
叮。
【宁辰:情绪稳定?】
叮。
【吴新:我觉得是情绪稳定吧……】
叮。
【肖克:被拒绝啦?】
叮。
【莫兰德:是情绪。我夫人说的~(wink)】
叮。
【娜卡:情绪】
叮。
【柳冬炆:问我干什么??!!】
通讯器收回口袋。
前夫似乎想说些什么,忍了十秒没说出来。
楚文禾把脸埋进碗里喝汤,抬起头,认真地说:“年龄足够小的也行,我也接受养成。”
话虽如此,看向前夫的眼光却在说:你实在不像能养成的好材料。
江郁抱起手臂,“两头堵是吧?”
……
十分钟后。
楚文禾在门口送别前夫。
江郁回头看他:“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改明我再来找你。”
楚文禾站在斑驳的光影:“不管怎么说,你确实救了我。今天看到你没事,我也就放心了。”
……
下楼出了诊所。
江郁看到通讯器里宁辰询问的消息。
【江郁:过程不太愉快,不过他说“看到我没事就放心了”,看来心里也是有我的】
【宁辰:不错啊】
与此同时。
程玉从卧室探头,楚文禾在客厅收拾些什么。
“我就知道你还是担心的,”程玉笑着说,“你这人心好,再怎么说也是件大事,这回终于放心了吧。”
“是啊。”
楚文禾拖出箱子,“这样我就能放心搬家了。”
*
搬家,
也不是说搬就能搬的。
目前诊所和住处都在一栋楼里,诊所是柳冬炆投资他们买的。
前几个月,靠直播和给梅泽干的活,楚文禾和程玉已经攒了一笔钱。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先把柳冬炆的钱还了再买新房。
不过搬家这事,也得先告知一声。
最近家里还有件大事:蓝毛过来了。
蓝毛一直是租房住,前些日子因为许今和粉毛的事被黑到退网,干脆把房子一退出去旅游了。总的来说,现在是无家可归了。
听说宋明艺还想把蓝毛叫到家里去,蓝毛想到去了要看那俩秀恩爱,就说再问问别人。
楚文禾想起蓝毛压断三根肋骨的事,出了院也需要看护,于是和程玉商量了一下。程玉说:我那屋大,让他和我住一起吧。
一周后。
楚文禾给柳冬炆打电话。
柳冬炆接连点头:“可以啊。怎么忽然要搬了?”
“嗯……”楚文禾说,“各种事吧。”
柳冬炆一听楚文禾的语气就懂了,当即提醒:“新房你们已经买了?”
楚文禾:“还没。”
对面的柳冬炆松了口气,“你和程玉的名字要是登记了,他想找你连10秒钟都花不了。”
“……”
楚文禾:“你的意思是?”
柳冬炆:“你不介意的话,先登记我的名字,钱的事怎么都好。”
……
沙发上,蓝毛正捧着一碗葡萄看电视。
程玉在客厅把需要的东西装箱,前两天不要的东西扔了几次,结果还是剩了不少要带走零七零八。每件东西都不大,放在一起份量却不小。
楚文禾还有担心的事。
前夫好几天没来了,说不定哪天就要过来,要是看到屋里在收拾东西,肯定要猜到他想搬家的事了。
一直以来,楚文禾也没能成功阻止江郁进门,要是反应过度,也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
蓝毛咀嚼着葡萄,把皮吐了,“那养条狗呗?”
程玉:“……”
楚文禾也觉得不靠谱,但这话碰巧被话筒里的柳冬炆听到了。
柳冬炆:“狗!养狗好啊!我手里就有条好狗!”
*
狗,好狗。
捷克斯洛伐克狼犬。
外形与狼无异,金玉般的瞳孔,灰白色的毛发里掺杂了些黄褐色软毛。在柳冬炆的身后,飞奔起来爆发力十足。
楚文禾看着它在院子里跑,听说这种狗虽然聪明,但也很需要遛。
程玉和蓝毛凑在一起拍手叫好,“帅——!!”
等柳冬炆牵着它走近,楚文禾才发现这狗的眼神有点“智慧”,这可能是它唯一不像狼的地方。
“不纯,有哈士奇血统。”
柳冬炆说话的时候,一直在阻止狗舔它的脸颊,“不过它不拆家,而且很聪明,是我从小把它抱回来养的。”
蓝毛惊叫:“啊——,是共协培养的犬种吗?我在明艺那里也见过!”
这犬改良过基因,是专用犬。共协的会员都是omega,出去调解的时候,为了防止alpha有不轨举动,就会带着它去。
柳冬炆:“我这条是淘汰的,看着怪可怜的就私用了。不过它也经历过训练。”
说着,柳冬炆用手拍了拍狼犬的背:“阿尔法,给你新朋友打个招呼。”
楚文禾还是有点怕这玩意的。
30公斤左右的大型犬,肌肉发达,目测少说也有半米多长了。
尤其是从小养大的狼犬,就算有柳冬炆搭话,也不会轻易接受“新朋友”的样子。
最大的问题是诊所还要营业,万一伤了来看病的omega就麻烦了。
蓝毛已伸出手去,握了握阿尔法厚实的爪子。
程玉:“你牛啊!”
“嘻嘻,”蓝毛说,“不用怕,这狗不咬omega的。”
楚文禾:“?”
柳冬炆笑道:“对,这是专门咬alpha的狗。”
培养的原理和训练一般犬类差不多,从幼犬抓起,分别给它闻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味,闻到alpha气味的时候,给它一点不好的体验,闻到omega气味的时候,再给它大大的好处。
反复下来,狼犬顺从omega的指令,却会对alpha的气味极度厌烦。
楚文禾蹲下身,把手伸过去。
阿尔法用它那厚实的爪子在楚文禾手上拍了几下。
正在这时,外面路过一个插兜的alpha,阿尔法耳朵一竖,呜呜叫着就要往外冲,把那人吓得头也不回就跑了。
楚文禾接过犬绳,他决定把阿尔法领回家。
……
……
阿尔法住进楚文禾家后,柳冬炆就多了个心病。
隔三差五给往顺心诊所打个电话,问江郁有没有再去过。
同样的心病,程玉和蓝毛也有。
30公斤的狗饭量可想而知,每天遛它也快把俩人累死,也这么好的狗迟迟没有用武之地也够糟心的。
以前江郁过来,程玉总提心吊胆,如今是盼星星盼月亮,就是等不到人了。
柳冬炆去开一月一次的早会,远远看到江郁,走得快了点假装偶遇,“呦,最近怎么样啊?听说楚文禾都报警了,你也没去哄他?”
江郁看鬼一样看他:“关你什么事。”
第68章 偶遇
元帅府例行会议。
月一次。
约四个小时。
部门组长以上级别和最近有重大项目的人员才能参加。
高层会议室内, 墙壁挂着历代元帅的肖像。红木会议桌铺就深绿色天鹅绒,两排水晶杯和银质笔筒对着高端的皮质座椅。
窗帘拉开了一侧。
秘书按照均匀的间隔摆放厚厚的数据。
会议室的角落,咖啡服务台旁摆放着精美的瓷器和饮品。
娜卡金发的一侧塞在耳后, 深蓝色的制服长裙裹着大腿, 等待咖啡入杯时, 听到同样早来的吴新打了个呵欠。
所有人都知道吴新这几天有多惨。
表格出了两个纰漏,改的时候还改错了一个,被参谋长在群邮件里一通说。
吴新:“别同情我, 是我活该。”
娜卡低声问:“参谋长那天晚上的消息,你回复了什么。”
“情绪。”吴新挂着黑眼圈, “我感觉说完后他的情绪更不稳定了。”
凡是在元帅府待过一段时间的人, 都会对江郁萌生出一种又爱又恨的感觉。
一方面江郁处理事情的效率总能让人在迷茫中看到曙光, 另一方面这人又实在不在乎外界议论,失去耐心时的表情令人绝望。
可又听同在梅泽的人说,江郁设计服装的时候还是愿意给甲方面子的。
综上,他们得出结论, 江郁是不想在元帅府的事上花时间, 反而愿意投入精力在梅泽。
参谋长续约的消息传开后, 众人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了。没有人真的希望江郁离开, 当然, 如果参谋长能倒点小霉, 那可真是喜闻乐见。
半小时后。
会议正式开始了。
元帅身旁今天空了左边的位置,肖克姗姗来迟, 一屁股坐在了上面。果不其然招来了旁边柳冬炆嫌弃的眼神。
当时,吴新正在投影仪前汇报工作。
列席的高层们都穿着整齐的深色西装, 会议室紧张的气氛因为肖克用手扇风短暂消弭,又在翻阅纸张的声音中逐渐恢复正轨。
江郁坐在元帅右侧, 那身西装剪裁精良,完美贴合身形,同色款领带系在领口,白衬衫勾勒出冰冷的颈线。
话筒传来吴新的声音。
“总的来说,由于金助理的死亡,我们对盛利集团老板齐阳易的调查可能暂时不会有进度。这件事我会负责,具体的方案仍然在调整……”
盯了几个月的目标死了,了解过内情的人都会有点担心,众人皱着眉头,没有人知道盛利集团的事会往什么方向进展。
元帅苍髯劲骨,雄厚宽阔的肩膀支撑着厚重大衣,摸过手拐时看向肖克。
“是这样的,”肖克挪了一下腿坐直身体,“我们在梅泽还留了一张牌,我休假期间,他也联系上了齐阳易那边。当时就是通过金助理搭的线。”
众人都向肖克看去,感觉仍有难处的样子。
肖克挠脸,“不过这人活像个泥鳅,在我身边也几乎没有纰漏,不容易抓住把柄。”
“这件事我会去办。”
江郁的声音适时打断了肖克,“金助理死亡带来的一切影响由我一人承担。以往针对盛利集团的计划不必搁置,各部门请照常进行。”
钢笔落在纸张的沙沙声传来,两排长桌上的众人在做笔记。
“还有……”
江郁起身时,众人视线迅速聚集。
“我为那天在东兴酒店开枪的冲动行为以及给各位的工作带来的不良影响深感后悔,连日来一直在反省和自我检讨。”
“即便如此,各位还是给了我充分的信任,使得我能继续在这个位置上与各位共事,我感到非常地荣幸。因此,虽然在邮件里已经说过一次,但借着今天的机会,我想再次向各位表达感谢和歉意。”
说完,郑重低下身。
众人:“……”
没有人说话,但所有人都在想,这丫心里肯定没有一丝悔意。
——柳冬炆说得很对,那一枪就是理智地泄私愤。
而江郁那边,道完歉立刻恢复状态,已经进入到下一个主题了。
江郁翻动文件,“共协委员长新任,按照规定,我们将再次考虑调取213号事件数据的申请。请委员长给出意见。”
柳冬炆拿近麦克风,“驳回。”
江郁:“下一条,关于科研部实验的结果,具体情况宁辰会向各位汇报……”
(柳冬炆:“啧。”)
……
会议结束时,碎纸机发出嗡嗡的运作声,有的人靠着椅背放松,赶项目的已经拎起公文包小跑出门了。
柳冬炆眼睛发酸,一直在假咳清嗓子,明明都要开春了,流感又反复起来。
“你怎么搞的啊,”肖克看旧友,“没去中心医院看看?”
柳冬炆拿出卫生纸擤鼻涕,对折再对折,继续擤,“江郁最近在梅泽很忙吗?”
完全不搭边的回答。
两人都习惯了这种各说各话的模式。
问题是,
话题还总能平稳进行下去。
“你怎么忽然关心起他来了?”
肖克抽空把文件交还给了身后的秘书。
两人的对面,是会议一结束就被围住的江郁。本来要卸任,又因为续任成功,很多交接过的事项又重新返了回来。
加上月初更新系统,事情就更多了。
……
“参谋长,边境派出去的眼线到了一批,晚上我给您发报表。”
“22点之前的话,能很快回复。”
……
“这份文件麻烦您签一下字。”
“招标结束了?”
“还没。”
“有消息了告诉我一声,留意永巷那边的楼盘。”
……
“您看一下。这是之前抓住的双面间谍,秘密处决的指令已经下达了。没有问题的话会在一周后执行氮气死刑。只是上一位间谍的执行持续了22分钟,期间反抗剧烈,我们也在考虑改为注射。如果改的话,我再重新写一份文件给您。”
“都吐干净了?”
“是的。”
江郁没再多问,掀开文件的一角签了字。
……
“参谋长,宁辰那批实验的事,材料我这边报上去了。关于治疗,您之前说会有更合适的人选,请问可以开始准备了么。”
听到这里,
江郁签文件的手停滞,顿了两秒,“再等等。”
“好。”
与此同时,旁边的组长接过了文件。
柳冬炆托着下巴看江郁。
年轻真是好啊。
哪怕是跻身前列的alpha,只应付梅泽的“卷”也该筋疲力尽了,更不要说又多了元帅府的幕后任务。
刚才还想着江郁是不是在梅泽太忙才没空去找楚文禾。
今天听来,哪个项目对哪个人,有什么进度,这alpha脑子清醒得很。
“喂……”
肖克的手在柳冬炆面前晃了几下。
柳冬炆回神:“干什么??”
肖克赔笑,轻描淡写说:“我怎么觉得你最近格外关注江郁呢。”
“没有!”
柳冬炆起身,把文件装回公文包。
期待某人被狗咬罢了。
……
……
顺心诊所,午休。
捷克狼犬阿尔法因为今天的运动量不足在客厅走来走去。
程玉和蓝毛也因为alpha始终不来焦躁。
“他真的说了过几天再来?”蓝毛问。
“是真的!”程玉抓着头发,“我亲耳听到的,你已经问我5遍了!”
蓝毛抱起胳膊:“这人怎么说话不算数呢??”
程玉:“就是说啊!!”
楚文禾收拾桌上的鼻涕纸。
前两天柳冬炆亲自跑来给送狗粮和生骨肉,两人在门口草草见了一面,楚文禾前几天信息素紊乱使得免疫力有点差,结果才十几分钟就中招了。
麻烦的事在于他申请过专利的颗粒药全都卖完了,因为市场上卖得不好,出货也寥寥,楚文禾以诊所的名义下了订单,至今还没拿到手。
太难受了。
鼻子塞住几个小时了。
程玉从沙发那边探头看他:“那药我们给了大佬很多来着,干脆要回来几包?”
楚文禾摇头。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来的道理。
况且柳冬炆那病情还反复,说不定手里的都不够喝。
蓝毛把阿尔法抱在怀里逗,这狗相当有力气,只是闹着玩的一扑就把蓝毛扑倒了。
“哈哈哈……”
蓝毛揉着它的狗头,看向楚文禾:“我等不下去了!要么你给他发个消息叫他来??”
程玉点头如捣蒜。
楚文禾:“……”
这俩家伙有点本末倒置。
养狗,就是怕对方来,不来不是更好么。
……
叮咚。
是诊所的铃声。新病号来了。
楚文禾戴口罩下楼,刚到候诊室门口就看见了一个三十岁出头的alpha带着年轻的omega。
这alpha一看就是有点积蓄的上班族,肚子堆在腰带上,对omega说:“你这感冒没完没了的,早就和你说过你们omega不能这样……”
咚咚咚。
楚文禾敲了一下敞开的门板:“不好意思,这位alpha先生请您去一楼等候,一会儿的身体检查,我们诊所不接待alpha进问诊室。”
“我哪里没看过啊?”alpha回头瞟了一眼,见楚文禾身条挺顺,声音小了点,“我就在这里,你给他看吧。”
楚文禾:“……”
已经是今天的第3个了。
alpha们可能是有点反骨在身上的,原来诊所没贴出“alpha止步”的告示前,也没几个alpha会上来。自从贴了以后,上来的人反而变多了。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楚文禾打开问诊单,他已经能预料到几分钟后会发生的事了。
alpha一坐下就解开了紧绷的西装扣子,又在诊室打量了几眼。然而,屁股还没坐热,就隐约听到了什么东西哈赤哈赤的。
等alpha反应过来的时候,狗已经冲进来了——
“啊啊啊!!哪来的狗?!!”
吓疯了的alpha拔腿就往外跑,楚文禾淡定目送阿尔法追了出去。
阿尔法一个猛扑咬住了alpha的裤子。那一人一狗跌跌撞撞就滚到楼下去了。
没过几十秒,alpha已经跑到长街去了,阿尔法这才偃旗息鼓,吐掉撕扯的衣服碎片回来了。
“活该!”
最先开口的竟是看病的omega,他嘻嘻笑着,拿了alpha落下的公文包取出一迭钞票,“我最讨厌30岁的alpha,爹味重得要死,不过是多活了几年,还以为自己多博学呢,啰嗦个没完没了。”
楚文禾:“……”
omega叹了口气,“还是年轻的omega好啊。有新鲜感还刺激,体力也好。”
楚文禾:“……”
虽然但是,这也不都和年龄有关。
不锻炼哪有体力好的。
填写问诊单,检查腺体,询问病史,一套流程下来轻车熟路。
楚文禾看着问诊单上的名字。
赵淼。
楚文禾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因为他是程玉的粉丝。赵淼看了许今和程玉的pk后,就惦记上了学筑巢,有段时间总来诊所。后来总找不到人,也就放弃了。
程玉说知道点赵淼的事:家境不好,没怎么上过学,有段时间喊着要攒一笔钱学点手艺,然后就开始频繁出现在各种alpha身边。
来诊所的三次,
每次也是跟着不同的alpha过来的。
“我想学筑巢。”赵淼一身奢侈品,看着自己的指甲,“我得靠这个保持alpha的新鲜感。”
楚文禾拉了拉口罩,“程玉不在,你还是等他回来了再说吧。”
……
送走赵淼,楚文禾在诊所的桌台写笔记。
这年头的omega,很小的年纪就游走在年长的alpha之间,把世俗人心看得透彻。
后来楚文禾想明白了,不是omega都变成这样了,而是只有这样的omega才能出来抛头露面。
大多数omega还在默默生活着,或是像宋明艺一样被养了起来,或是干脆生完孩子后回归家庭,有事业的就老实本分地做手头的工作。
而新闻也报道过,一个omega如果想学点手艺去到别的城市,算上住房找工作,再加发热期的花费和耽搁的工作,起码要攒到50万才敢真的迈出那一步。
楚文禾合上笔记,喝了口热水。
……
又过了两日。
诊所的狗越养越肥,也对家里的环境很熟了,程玉和蓝毛还是没等到他们期待的人。
楚文禾对着镜子缠好围巾,戴上帽子,他要出门赴约。
宋明艺介绍了一个想学筑巢的朋友,那个朋友和alpha分手快半年了,因为早年频繁注射抑制剂,市场公开贩卖的药物已经压制不住发热了。
这样的情况比较特殊,只剩学筑巢这一条路了。
今天是学习进阶的理论知识,对面发来了高级咖啡馆的定位。
挺有名的咖啡馆,很适合聊天。程玉刚火的时候接过推广,当时谈合同就是在这里。
临走前,程玉叫他:“别忘给我外带一份通心粉!”
楚文禾在门口穿鞋时答应了。
……
辅导的过程很顺利,患者起身感谢他后付钱离开,楚文禾去柜台点了通心粉,然后坐回自己的位置等待。
咖啡馆的前台熙熙攘攘,浓郁的香气弥漫,服务员拿着单子去后台叫单,回来说:“不好意思,可能需要您多等一段时间。”
楚文禾抬手:“没关系。”
“感谢您的理解。”
服务员再三道歉,听到后台在叫,又赶紧离开了。
今天是周末。
出来聊天的朋友也不少。
楚文禾看了眼通讯器,诊所是下午两点半午休结束,现在是一点整,时间充足。
铃……
门口传来铃声。
楚文禾莫名感觉周围的人都在向门口看去,他一回头,又赶紧把头扭了回来。
前夫。
怎么会在这里。
仔细算来,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偶遇,而且是在外面。
江郁进门的时候在看腕表确认时间,beta服务员上前询问,江郁还说了名字,显然是有预约的。
“请跟我来。”
服务员引着江郁走,在放了号码牌的圆桌前停下,“还有一位对吗?”
江郁:“对。”
楚文禾把脑袋埋低,他的距离,已经能听见前夫说话了。
……
江郁点了咖啡,服务员送来后也没动,目光在笔记本计算机的光屏上。
004-居家-围裙-橙白。
又过了三分钟左右,咖啡馆的门再次发出铃声,姗姗来迟的omega扶着挎包跑进来,向服务员指了这边的位置。
楚文禾稍一侧脸,愣了一下。
是赵淼。
接着,身后传来赵淼的声音:“我来晚了吗?”
江郁的目光扫过光屏右下角的时间,没说什么,只是合上了计算机。
楚文禾许久没动,
小心翼翼拿过桌上的纸巾,拉开口罩擤鼻涕。
……
赵淼坐在了江郁对面的位置,显然是好好收拾过一遍才来晚的,因为走得急,还在按着胸口平复凌乱的呼吸。
期间,江郁拿出一张支票,签了一个数,倒扣在桌上推到赵淼面前,“电话里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如果你愿意的话,这是给你的报酬。”
赵淼摸过支票一看,“50万?!”
那一声不受控制的惊叫甚至惊动了周围的人。
楚文禾也听到了,
还在想50万怎么那么巧。
赵淼四处看了看,小声问:“我该怎么做?”
咖啡杯倒映着江郁面无表情的脸,“需要你的时候,我会联系你。”
赵淼:“你也可能不联系我?”
“是的。”江郁说。
赵淼又看了一眼支票,“那这钱……”
“联不联系你是我的事。”江郁垂眼喝咖啡,“事成之后,我会再给你一张。”
……
听到这话,楚文禾的第一反应是,赵淼运气不错,转眼间就可以过上向往的生活了。摆脱那些alpha,这些钱也足够支付很久的抑制剂了。
只希望前夫的交易不会让人挣了钱也扒掉一层皮。
赵淼捏着支票看,戴了美瞳的杏仁眼就在那张薄薄的纸上方,视线落向对面的alpha。
虽说对面的alpha看不到全貌,但贴合脸侧的口罩轮廓还是能看出alpha有一张无可争议的好看的脸。
也不光是脸的问题了。
纯粹干净的浅蓝色正装衬衫配上灰色西裤,同色调的宝蓝色耳机戴在左耳侧。
春天一到,衣服比冬日穿得薄了,身材也更能看清楚了。
楚文禾许久没听到这两人再继续说话,身体稍微后倾。
须臾,赵淼把支票放回桌上,食指按着它,“另外一张就不用了,你看,这里人那么多说话也不方便,我们换个没人的地方……”
“——!!”
楚文禾一把抱住了起鸡皮疙瘩的手臂,他听得太专注,连话里暗示的意味都真真切切听进去了。
江郁往这边看了一眼,面上表情没动,眼底却浮现出一丝笑意。
——以至于没留意到赵淼伸来的手,等注意到躲开时,赵淼的指甲正好划过了他的袖口和腕表的表盘。
赵淼感觉到不对劲,回头一看,楚文禾正好在看他这一桌。
下一刻,江郁的声音再次拉回了赵淼的注意力。
“你可能误会了什么。”
赵淼愣了一下,看着语气冰冷的alpha。
楚文禾干脆大方开始擤鼻涕了。隔壁的赵淼显然还不知道踩了雷,楚文禾了解江郁:一旦失去耐心,前夫会迅速下狠手收拾掉对方。
“吕青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平日里做的那些事也够你一辈子爬不起来。”江郁的手指落向桌面,“我给你两条路选,要么你乖乖听话把他‘送进去’,要么我把你们两个送进去。从前你吃进去多少,到了地方就得全给我吐出来。”
楚文禾:“……”
一把好牌打得稀烂,何必呢。
赵淼听得一哆嗦,唇角肌肉抽搐,“我知道了,我配合你就是了。”
说完,小心伸出手去拿桌上的那张支票。
江郁轻轻把支票扣住,不紧不慢拿起来捏在手里,“这个、就没有了。”
赵淼皱着眉头,后悔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给了你也是浪费。”
江郁拿起烛台的玻璃罩,
火苗燃烧纸张升起一股稍纵即逝的光亮。
……
楚文禾有点意外。
前夫明明把赵淼的把柄捏得死死的,也知道赵淼实际上根本没有讲价的资本,却兜兜转转绕了个圈子先给了一笔钱。
对于时间比金子贵的前夫来说,应该不会闲到专门跑来一趟戏弄一个不认识的omega玩。
那就只剩一种可能性了。
赵淼的过往江郁也查到了,起初是想给出这笔钱的。
楚文禾又想起在东兴酒店的更衣室,江郁提到弱者时的那番言论。再联想前些日子冒领抚慰金的事……
这时,咖啡杯突然落在了他面前的桌上。
“最近还好么。”
江郁拉开他对面的座位,坐了下来。
第69章 登门
时隔数日再次看到前夫, 楚文禾的目光没定格在前夫的脸上,那件纯净的浅蓝色正装衬衫快闪瞎他的眼了。
袖口的绣线精致整齐,扣子是金属制的, 无一不透露出它的价值。
这一看就是前夫设计了自用的。
布料不说, 掺了白底的调和蓝给了视觉极度的舒适感。
alpha男装的款式并不多, 也没有繁琐的花纹和装饰品,能每天把西装穿出花样的就只有江郁了。
楚文禾被鼻间的不适感强行拉回了注意力。
他很快又抽出纸巾擤起鼻涕。
“感冒了?”江郁挪动椅子靠近,手掌掀开他浅棕色的刘海摸他的额头, “还好不烧。”
虽是不烧,
熬着也实在不舒服。
楚文禾稍微偏开脸躲了前夫的手。
这几天江郁不来, 楚文禾天天听到程玉和蓝毛的聒噪, 今日见到前夫还有点“稀罕”。
起初以为江郁可能太忙了, 看今天还有闲工夫和omega来咖啡厅,应该只是最近不打算来而已。
楚文禾自己还好,就是程玉和蓝毛已经魔怔了,好似姑娘等情郎似的, 怕他乱来又怕他不来。
两人一见面, 楚文禾也无话可说, 全程沉默如上岸的金枪鱼, 乖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通心粉。
为什么通心粉还没有来。
江郁叫住了路过的服务员, “请给我杯温水。”
“请稍等。”
服务员去到后厨, 在冲泡咖啡的饮水机前接了温水过来。
楚文禾就这么看着,还以为江郁会像短视频里的alpha那样端水给他喝, 再补一句“多喝温水”。
不成想,江郁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包颗粒。
包装袋上是经典套娃。
楚文禾记得它, 是自己亲手画上去的。
数日前他去梅泽结账,曾带了许多包分给梅泽的人, 当时还强行塞了一包给江郁。
还留着呢么……
“莫兰德的妻子喝完就好了,想来这药挺管用。”
江郁说着,干净的手指撕开包装,取出药包放进了温水里,嘴里喃喃着:“你送给我的这包,还不是用在了你自己身上。”
楚文禾:“都过去那么久了,你也没送出去。”
“我周围的omega不就是你么,还能给谁。”江郁把杯子递近,脸也凑过来看着他,“快喝吧。”
楚文禾伸手接过,脸埋进杯子。
眼前的alpha几日不见有了种微妙的疏离感,然而那股危险的气息依旧让人警惕。
原主在婚姻期间承受了十足的冷暴力,以至于沉浸在报复性消费中逐渐颓废,又在适应了肆意挥霍金钱的自由后被扫地出门。
楚文禾穿书后躲主线,十中有九都是介意这位“前夫”的性情。
前夫不是喜欢“动手”的人,似乎不满足于单纯的让人皮肉受苦,而是轻描淡写击中人最痛的地方。这远比动不动拎人衣领的地痞流氓更可怕。
——就是这样的一个alpha,此刻正杵着下巴认真看他,满足于他喝掉了自己递上的水。
楚文禾严重怀疑,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系统任务的进度已经一骑绝尘了。
正在此时,程玉急匆匆进了咖啡厅,一看到他就走过来,满脸写着无奈:“怎么不回消息啊,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楚文禾一看通讯器,好几条未读消息。
“通心粉好像快好了。”
“太磨叽了吧。”
程玉上一秒还在掐着腰抱怨,下一刻看到江郁,眼都亮了,“你怎么在这儿??”
江郁有点奇怪这人的突然热情,“怎么。”
“没、没什么……”
程玉谨记和这人接触肯定言多必失,心里又似有猴子在挠,干脆拉了凳子在旁边坐下,还要补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通心粉来了我就走!”
说着,还在桌子下面踢楚文禾的脚边,示意楚文禾开口。
楚文禾只觉得无奈。
想让那条狗有用武之地都成了程玉的心病了。
程玉见楚文禾无动于衷,又深知机会难得,急得抓完头发抓耳朵,“呃……距离你上次来,都好久了呢哈哈哈。”
“……”
江郁竟然看不懂这人了。
再看楚文禾,低头玩手指不说话。
须臾,江郁沉了口气,“上次的事我太冲动了,我那天心情很不好。这几天我也有反省,对于omega来说,alpha忽然闯进家里确实是件很可怕的事。不过,我的本意不是要伤害你……”
楚文禾:“……”
这回似乎有了点诚意?真的假的。
江郁放缓语气:“所以,我不会随意去打扰你了,你放心吧。”
“……”
为什么啊——!
程玉一头磕在桌上,然后疯狂抓乱了头发。
楚文禾并不执着于让前夫被狗咬,他纯粹不是好事之徒,只是前夫这番言论,配上一张好看的脸,让人心底升起一股难以抗拒的恻隐之心。
不过楚文禾早就建立好了内心秩序,他表面看起来好欺负,骨子里却不是alpha一说软话就动容的人。
程玉:“前夫哥,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我是认真的,”江郁中途看向楚文禾,“我看你最近出门也多了,偶尔在外面遇到你也不错。”
“……”
程玉只想抱头痛哭。
楚文禾眼看着小徒弟从欣喜转向失落、失望、绝望,正要安慰几句,服务员带着打包好的通心粉来了。
程玉决定回去大吃特吃,拎着外卖盒就走了。
江郁这回确实打算暂时不去诊所了——宁辰的模拟很传神,说:你养过雏鸟么,如果想要它的信任,就绝不能把手随意伸进它的笼子。
失去了安全感,
就不可能再给予信任了。
江郁已经有了新的主意,见楚文禾也不麻烦,只要让袁兵在诊所附近守着,见到楚文禾出门立刻报告一下就行了。
“偶遇”的机会,多到像牛毛一样数不过来。
家里人多,反而束手束脚。
楚文禾喝完剩余的药,擦了擦嘴,准备离开了。
“等等。”
江郁摘下腕间的手表,“这个给你。你住院的时候拿到的衣服还缺‘装点’吧。”
楚文禾停住脚步。
不得了。
alpha口中竟说出“装点”这般专业的筑巢术语。
看来那天去宋明艺家,江郁也不只是单纯围观了一下而已。
对巢,江郁似乎也有点想法。
楚文禾转过身,拘谨又面带点不好意思。
一般人看来的“贵重物品”,在他眼里就是上好的筑巢素材。江郁没说错,和住院几日庞大数量的衣服比,装点用的首饰确实少了。
“拿着。”江郁又递近了些。
楚文禾几乎伸出手去,一个片段却在那一刻倏地闪过脑海。
就在不久前,他不经意间目睹了赵淼的手从它的表盘上划了过去。
等到再次回过神,楚文禾看着精致奢华的表盘,却是全然提不起任何兴趣了。
伸出的手,也慢慢收了回来。
“没关系的。”
楚文禾后退几步,转身走了。
江郁看着楚文禾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被拒绝的东西。
前妻的“弱点”就在于对筑巢素材没有抵抗力。东西送出去时,江郁没想过被拒绝的可能性。今天前妻忽然转了性子,是对自己的东西没有兴趣了么。
江郁没有立刻离开咖啡馆。
楚文禾喝水的玻璃杯还放在桌上,江郁给宁辰发了消息。
【宁辰:你在意这个?他要你的东西也不等于对你这个人感兴趣啊,不要就算了】
【江郁:可他为什么忽然不要了?】
【宁辰:那原因可多了。比如他对你的讨厌投射到了素材上,或是单纯不喜欢这件素材】
【江郁:还有别的可能么?】
【宁辰:啊,对了。有些omega对素材有严重的“洁癖”,洁癖轻的可能不喜欢素材有其他omega的味道,严重一点的,别人碰一下都不行】
江郁瞬间有头绪了。
看来这块表进楚文禾的黑名单了。
收拾桌子准备离开时,江郁把腕表丢在托盘上,连同空了的咖啡杯一起倒进了公共垃圾桶。
理由虽是找到了,江郁还是感觉到了心底难以言喻的失落感。
……
顺心诊所。
楚文禾卡在午休的最后时刻回去了。
想着先去趟家里放下围巾,一进门却看到程玉和蓝毛两人呆愣着,一看到他,心虚地互相看了一眼。
阿尔法也在,抬起智慧的杏仁眼珠子看他,嘴巴闭得紧紧的。
楚文禾第一反应是出事了。
“怎么了?”
莫不是又有alpha执意往诊室钻撵不走了。
这两人的态度让他有点慌。
“呃……”
程玉看了蓝毛一眼,眼珠子慌张转了转,“刚才我出去找你,想着顺便把垃圾倒了,就去你房间拿了塑料袋……”
楚文禾咽口水:“然后呢?”
程玉:“我走的时候没把你屋里的门关上,蓝毛在我屋里睡觉,所以……”
不用等程玉把话说完,楚文禾已经想到发生什么事了。
念头闪过脑海,
楚文禾呆愣在原地。
蓝毛放缓语气:“文禾啊,其实也没有太……”
楚文禾已冲回卧室去了。
衣橱还大开着,那狗相当聪明,闻到alpha的信息素味就扒拉没完,不上锁的衣橱根本挡不住阿尔法的执念。
地板散落的衣服十件有七件都咬坏了,有的还弄脏了。
扣子盒摔开在地上已空空如也,领带扣咬出了齿痕,腕表好像是摔在地上的,表盘磕碎成了蜘蛛网状。
楚文禾眼前一黑,差点昏过去。
程玉和蓝毛站在门口像冰棍儿似的完全不敢说话,阿尔法嘴里呜呜几声,耷拉着尾巴和耳朵走来走去,知道犯了错误却委屈得不行。
窗帘吹起一角,时间仿佛静止了十几秒。
楚文禾长长舒了一口气,平淡说:“我有点累了,帮我挂着休诊牌。”
“文禾呀,它……”
程玉和蓝毛正要挤进门去,楚文禾说了句“我没事”,就把门关上了。
……
关上门后。
楚文禾后背抵着门板。
走的时候窗户没关,又是一阵风吹过窗帘,它带了一丝春日将近的温暖,却有着秋风扫落叶的悲凉。
搬家的新房看好几天就等着付钱了,他想无声无息地走,也知道现在收藏的筑巢素材不会再增加了。就好似一笔放在家里的、再也不会增长的财产。
柳冬炆说这狗不会拆家。
的确。
阿尔法精准地拆光了所有alpha的东西。
楚文禾努力给自己做心理工作:狗不是故意的,不能怪狗。
好不容易缓了缓,楚文禾走到衣橱边蹲下身,拾起装扣子的塑料盒,在屋里找了一会儿。
有一颗扣子飞到床下了,爬进床底找了好久才拿出来。
东西找齐后,楚文禾坐在地板上看那堆衣服,前夫的衣服普遍不算厚,材料连洗衣店都不敢轻易下手洗,在狗嘴里更是不堪一击。
楚文禾一眼就看到了那件陪伴他一周多的绀色外套。已经撕坏了几个洞。
把衣服抱起来的当下,
眼眶里一阵发酸,两行清泪落下了脸颊。
早知道是这样,在咖啡厅的时候就不该挑剔那块腕表了。
柔软的衣服抱在怀里,出门前它们还是筑巢的绝佳素材,睡在里面的感觉音犹在身。
他深知自己对素材的挑剔程度令人发指,活了25年,教过的omega无数,自己也从没摸到过如此衬手的素材,它们的色彩和质感很棒,组合起来绝妙,单独围在身上也感觉很好……
楚文禾喘了几口气,抬头无声地爆哭了起来。
……
同一时间,
梅泽的设计室。
江郁从储物格翻出了一块手表。
与咖啡厅戴的那块是同款,颜色不太一样,是块银蓝色的。
衣服到饰品全是特别订制,仅此一件,能翻出同款已经是不容易的事了。
江郁仔细回忆楚文禾的表情,感觉前妻还是喜欢这块表的设计,只是不满于它被其他omega碰了。
要么去趟诊所送一下。
江郁刚起了念头,又想起自己说过不再去了。
接着,宁辰关于“雏鸟的笼子不伸手”的言论又浮现在脑海。
还是算了。
他虽自认不算言而有信的人,
但近期还是要注意点。
江郁把表放在桌上,想着等下次楚文禾出门,再找个机会戴在手腕上吸引一下前妻的注意。但凡前妻有意,东西送出去也是分分钟的事。
不得不承认,
腕表被拒绝给他心里种了一根刺。
短时间内不送去点什么,那股失落的感觉就挥之不去。
江郁在计算机桌前,打开昨天编辑过的文档。
004-居家-围裙-橙白。
“00”开头,做到了第4件的居家用品,预计总量在三位数。
那晚在前妻家的厨房煮面,拿起挂在墙上的围裙时,忽然就想到只有正式场合的礼服还是不够的。
正式的礼服设计需要耗费巨量的时间和精力,进度缓慢。倒是可以中途设计点居家和出行休闲的生活用品。
观察了一段时间,
前妻对方格设计好像也挺中意。
就这么转移注意力待了片刻,江郁喝咖啡时,不经意间又看到了桌上的腕表。
犹豫两秒,
江郁拿出通讯器。
刚打开楚文禾的对话框,就看到“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
江郁:“?”
就这么等了一会儿,三十秒过去了,依旧显示正在输入。
是话太多字没打完,
还是误触了,
亦或是还在犹豫要不要发?
……
顺心诊所里,
窗帘遮蔽的卧室已随着太阳西斜变暗。
楚文禾按着通讯器的键盘,【衣服都坏了,饰品也坏了,你之前送我的那些,挺多的,诊所的问诊单和笔不见了,角午的册子也撕碎了,还有那堆花生壳。我把饰品都找回来了,衣服再也修不好了,冬天的,春天可能用不上,其实空调开了冷风也能用……】
对话框不知不觉超出了系统能接受的输入字数。
楚文禾懵然不觉,
一边打字,泪珠子啪嗒啪嗒往屏幕掉。
点发送时,系统给驳回了。
就这一驳回,楚文禾的脑子瞬间清醒了点,再看那段消息,写的也是东一句西一句,狗屁不通。
要是前夫看到这些,指不定说出什么揶揄人的话。
……
江郁耐心等着。
通常,别人发消息时他会干点别的。
光屏进入了休息模式,江郁的手指在桌面有节奏地敲,目不转睛看着楚文禾的对话框。
直到它上面的“对方正在输入”彻底消失了。
又等了数秒,
它终究是没有再出现。
江郁:“……”
*
当晚9点。
客厅。
楚文禾蹲在厨房门口,用铁勺给阿尔法挖狗罐头吃。
在卧室哭了1小时,爆睡3小时,楚文禾感觉精神状态稳定点了,就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一会儿。
阿尔法很懂事,灰溜溜地围着沙发走,眼珠时不时抬起来看他,似乎在确认他还生不生气。
楚文禾拍了拍它的狗头,“没事了。”
回到沙发躺着时,阿尔法还跟在他身后。
楚文禾给它挠了挠脖子,摸着捷克狼犬有点扎手的后背,那银白和黄褐色交织的毛发,有力的四肢和爪子,不难想象它如果驱逐起alpha来有多勇猛。
通讯器的光屏亮起在没有开灯的客厅。
嗡嗡嗡……
楚文禾看到前夫打来语音电话。
停顿两秒,楚文禾接了起来,“……有事么。”
对面也停顿了一下,前夫少有没话说的时候,似乎在等他说话。
“……”
须臾,传来江郁平静的声音:“没事吧。”
沉寂的客厅,
隐约有街外偶尔传来火锅店的喝彩声。
前夫的问候来的不是时候。
楚文禾看了一眼他给前夫的备注“货源”,想到下午的事,眼泪又涌了上来。
阿尔法在沙发旁垫着爪子睡觉,一看到楚文禾眼泪汪汪的,赶紧摇着尾巴跳上沙发,扑到楚文禾身上,用舌头舔起楚文禾的眼泪。
“哎,”
楚文禾一只手还拿着通讯器,空出的手捏着狗厚实的后颈皮,“别闹,你太重了,从我身上下去。别舔我了……”
江郁:“??”
“我在忙,先挂了。”
楚文禾匆忙说完,就赶紧挂掉了。
*
宁辰刚躺下就被消息轰炸了。
“哎呀……”
宁辰抓着头发坐起身,有个正在单恋的朋友真是烦人。
几分钟后。
【宁辰:你又要去?你别了吧……】
【江郁:这次不一样】
【宁辰:我知道……他上次注射了抑制剂,暂时稳住了信息素紊乱,但他的发热期其实还没到,而且算算日子也没几天了……】
【江郁:?】
【宁辰:我是想说,人家没偷没抢的,成年的omega,又是单身,身边有alpha也很正常的】
【江郁:我和你无话可说】
【宁辰:好好好……】
【宁辰:你别再重复历史哈,听到没】
【宁辰:喂……】
……
江郁确实没重复历史,忍着仅剩1%的理智要走程玉的联系方式,打算先问个清楚。
程玉听到了客厅的动静。
想说那是狗,
打字到一半又舍不下那点想看江郁被狗咬的念头。
蓝毛抢过通讯器,【他回来就病了,下午开始有点说胡话,你不用担心,现在已经没事了】
停顿一会儿。
又说:【要么你来看看他?】
*
翌日。
江郁正常去梅泽上班。
听宁辰说,娜卡和蓝毛因为三根压断的肋骨结缘,已经交往一段时间了。
江郁忍不住想,是有些omega很容易被追到手,无聊也无趣——可现在想来,总比铁石心肠还喂不熟的omega要好许多。
此刻,设计台上摆着一盒冲剂。
起初江郁没发现它是楚文禾发明的,只觉得这玩意几乎没在大医院见过,又想到喝了它的omega流感都药到病除。
程玉说楚文禾病了,江郁猜到药不够了,联系药厂很快弄来一盒,想着送过去。
当然,也不是单纯去送药。
昨天晚上的事,不亲自去证实一下还是别扭。
江郁又想到自己的“承诺”,仔细再想,楚文禾不希望他去,是一个omega担心孤A寡O的,人身安全遭到威胁。
那如果是两个alpha,可能就另当别论了。
5点下班。
江郁去更衣室“偶遇”娜卡。
娜卡对着镜子涂口红,“都挺好的,就是小omega贪玩,有时候好久都不回消息。今天也是,中午发的消息现在还没回。”
江郁脱下羊毛衫,换上外衣,似是不经意间开口:“有些omega是这样的,我听宁辰说,他们故意晚回消息,是看alpha是不是担心自己。”
(宁辰:我说过?)
“这样吗?”
娜卡把金发塞在耳后,皱起眉头,“我是有点大意了。”
江郁满脸写着善意,好心建议:“你也可以这样,他总是不回,你就突击跑去见他。这样他就知道你担心,以后就会重视你的消息。”
“啊……”娜卡抬头看了一眼更衣室的时钟,“这个时间好像正合适,我听他说,最近是在顺心诊所住着。你知道在哪儿来着?”
“当然,我去过很多次。”
江郁拎起手提袋,“碰巧今天我也有事要去,就捎着你吧。”
娜卡笑说:“那太谢谢了。”
……
同一时间,遛完狗也累成狗的程玉上了楼。
就这么和蓝毛换着遛,捷克狼犬那运动量,两人的体力也完全跟不上。
阿尔法戴着共协的专属吊牌,跑起来威风凛凛,丝毫没有运动后的疲惫。
程玉掐着腰喘气。
他总算知道这狗为什么叫“阿尔法”了。
大佬是有点黑幽默在身上的:用不完精力的大狗,可不就是“阿尔法”么。
……
顺心诊所照常休业。
关门谢客。
江郁把车寄存在附近,娜卡买了些点心,两人一起往诊所走去。
刚走到楼梯,江郁生来敏锐的洞察力发动了。
忽然想起,程玉在那日咖啡厅过分热情,而楚文禾玩手指的样子显然是在想别的事。
“……”
娜卡回过头,“怎么不走了?”
江郁漆黑的眸间微动,“不急,你先走,我跟着你。”
第70章 伪装
顺心诊所的气氛不同寻常。
江郁能感觉到。
娜卡是第一次来这儿, 完全是下班放松的心情,也没觉得几个omega住的地方能出什么幺蛾子。
诊所一共有三层楼。
一楼是前台,二楼是问诊的地方, 三楼才是楚文禾和程玉他们生活的住处。
此刻, 两位alpha一前一后, 已经走到了二楼。
娜卡走在前面,也没有留意江郁和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远,拐到楼梯口时, 看到江郁在看二楼的牌子。
女alpha性格独立,骨子里也没有等人结伴的意识, 她抬头看向通往三楼的台阶。
江郁停住脚步的地方是二楼的走廊入口。
写着:alpha请止步。
楚文禾的字。
江郁眸色越发深邃, 细品着那行提示。
——顺心诊所起码从他第一次来就不欢迎alpha进入。专门给omega看病的诊所, 不让alpha进其实是常识。
特别贴出告示,不是最近遇到麻烦了就是诊所内有了变故。
可惜这几日袁兵在元帅府帮他周旋派出间谍的事务,就没好让袁兵加班来看顾楚文禾。
正好今天袁兵再度开启了对他的定位。
应该已经在附近了。
江郁抬眼向上看去,没有再继续走。
娜卡穿着与金发形成鲜明对比的蓝黑色包臀长裙, 肩夸长方形小皮包, 踩着五厘米的高跟鞋踏上台阶, 发出鞋跟踏地的清脆咔哒声。
然后一拐弯, 消失在了通往三楼的楼梯口。
……
娜卡知道江郁没跟上来, 她自顾自走, 刚拐进走廊,一股阴森森的气息扑面而来。
走廊不算深, 此刻也还是白昼。
然而潜在的威胁正弥漫出危险的气息,娜卡作为特工十足感受到了。
娜卡眯起碧蓝色的眼, 尖细的鞋跟在原地轻轻踏了一下,继续向前走去。
倏地, 一条银灰色的身影从门缝中窜出。
快如闪电,
直奔她扑面而来。
“——!”
娜卡刚看清它的面目,踢掉高跟鞋撒腿就跑。
如果对面是个人,哪怕是个壮汉,她也能冲上去两下给撂倒在地上。
她只学过怎么对付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
没学过怎么对付野兽般的狗。
女alpha身姿轻盈,从台阶一跃而下,然她穿的长裙束缚住了腰腿,刚踏下台阶就一个踉跄。
她一翻手腕抓住铁栅栏,脚踝往里一卡,稳住身形,掏出了上身内衣里的枪——
……
……
与此同时。
蓝毛还在卧室里走来走去。
几分钟前,娜卡发消息说在诊所附近了,要来看他。
蓝毛差点头发竖起来,赶紧给柳冬炆打电话问怎么处理狗的问题。
“暂时关起来吗?它闻到味儿了怎么办?”
话筒对面传来柳冬炆的声音:“你说娜卡吗?那不用担心啊!”
蓝毛因为宋明艺的关系对共协的捷克狼犬有点了解,这玩意训练出来就是专门驱逐alpha的。阿尔法更是由柳冬炆亲自训的,这两天已经痛击不少alpha了。
“怎么呢?”蓝毛不解。
柳冬炆在办公室,两条腿交迭放在桌台上,“我跟你说过,这是共协淘汰下来的狗。它是我养在家里玩的,当然会按我自己的xp来训练了。”
蓝毛挑起一边的眉毛:“你的xp什么?”
柳冬炆冷笑:“我只讨厌男alpha——”
……
……
二楼,楼梯中央。
娜卡枪都掏出来了,才发现狼犬不是冲自己来的。
阿尔法冲下来的速度排山倒海,强有力的后腿猛地一蹬,从她的头顶纵身一跃,直奔着二楼的江郁就去了。
“参谋长快跑——!”
娜卡惊呼。
狼犬一旦全力冲刺起来,快到完全剎不住脚的地步。
江郁眼看它跃起,知道它落地前不可能转向了,稍微一侧身,狼犬正好擦着胸前过去了。
但阿尔法的爆发力不容小觑,一落地就后腿接连蹬地,吊牌发出叮铃的响声,转头又冲着江郁冲过去了。
距离已经近在咫尺了。
娜卡瞳孔放大,眼看着狼犬咬住了江郁的袖口。
那一下就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江郁竟然没躲。
娜卡的一根脚踝还卡在铁栅栏里维持平衡,黑色丝袜磨破后开了丝,她就这么拉住扶手看着不远处的一幕。
“共协的alpha驱逐犬种,好像是淘汰下来的,但训练程度不低。”
江郁的袖口还在那撕咬力紧实的嘴里,空出的那只手拎住狗的后颈皮,把它拖到了宽敞点的地方。
娜卡仍不敢放松警惕,抬起抢指向它。
“不用担心。”
江郁看着呜呜龇牙的狼犬,唇边噙着笑意,“大部分alpha见到它第一反应就是跑,但这种狗如果不被激怒,是不会咬人的。”
共协可担不起驱逐犬看到alpha就咬的责任,训练的狼犬扑人时凶神恶煞,但一般只会撕咬目标人物的衣服。
所幸捷克狼犬外形酷似狼,
谁见了腿都得发抖,脑子里只剩逃命。
虽然只是撕咬衣服,但咬住就不松口外加会把衣服全数撕成碎片的习性,也够被盯上的alpha喝一壶了。
娜卡领会。
还好。
不挑衅就不咬人还好。
下一刻,江郁松开狗的后颈,啪的一声在狗头上打了一巴掌。
娜卡:“——!!”
刚才还在撕咬衣服的阿尔法两眼发红,瞬间就被激怒了,它又是一张嘴用力一咬,牙齿嵌进了眼前alpha的手掌。
捷克狼犬的咬合力足以撕碎人类脆弱的手骨,然而它训练有素,头一次见到不怕自己的人,咬了也不敢太用力,只抬头狠狠瞪着江郁。
龇起牙,发出威吓的咕噜声。
它发出了警告。
如同一根被彻底绷紧的弦。
如果alpha再有挑衅,它下一秒就会暴走。
江郁垂眼看着它,嘴里念叨一句“好狗”,一把推住阿尔法的后脑勺,把手推向了它的犬齿深处。
娜卡忘了把自己从铁栅栏放下来。
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参谋长疯球了。
一人一狗就这么僵持着,凶猛的捷克狼犬不甘示弱,已几乎接近愤怒,江郁拖着它冷声戏谑:“吃什么长大的?再用力点宝贝儿。”
——我下半辈子的“幸福”可就指望你了。
咔——!
一阵钻心的疼从手骨传来。
江郁引着它咬,却也是小瞧了这一咬的力量。
血顺着阿尔法龇起的犬齿流下,它感觉到眼前的alpha力气超乎以往遇到的任何目标,那人空出的手掰开它的嘴,用力往旁边一甩。
“参谋长!!”
楼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袁兵刚到外面停了车就感觉到诊所里不太对劲,冲上来一看果然出事了。
阿尔法一落地,就感觉到楼梯口出现了一抹厚重如铁墙的身影,它本就被激怒,当时背上的毛就全竖起来了。
这个alpha……
盯着袁兵只看了一眼,阿尔法就全神戒备,保护omega的欲望登时拉到峰值,以最快的速度冲了过去。
娜卡还没来得及喊一声小心。
她觉得,
人是干不过狼犬的。
可袁兵站在原地愣了一下,那狗飞向自己的时候,袁兵一抬手,大掌一扣,就在空中握住了阿尔法的嘴。
那股惯性瞬间消弭在袁兵宽厚的手掌之间,阿尔法张不开口,在空中被甩了半个圈才落在地上。
狗一落地,脚在地板上打滑蹬了几下。
袁兵蹲下身,就着握住狗嘴的那只手,另一只手死死掐住了狗的脖子。
阿尔法激动得浑身发抖,本性使得它扭曲背部几下想要挣扎,却是完全动弹不得了。
袁兵抬头,
看向江郁在滴血的手。
江郁面无表情,只说了句:“别伤害它。”
袁兵点头,从上衣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一根麻绳,把手里的狗嘴捆起,另一头栓在了栅栏上。
……
蓝毛和程玉听到楼下的动静,都从屋里跑了出来。
中途,蓝毛还没挂断电话。
柳冬炆在话筒里说:“没事的,你把心放在肚子里,它根本就不咬人——”
蓝毛站在楼梯口:“可是它满嘴是血。”
下一刻,柳冬炆发出惊叫:“啥???”
……
楚文禾当时在卧室睡觉,听到客厅里传来关门的声音,出去一看,程玉和蓝毛不见了,狗也不见了。
刚走到楼下,就听到蓝毛惊呼一声:“我靠这么厉害!!”
说的是袁兵。
袁兵起身把狗拖到一旁,还不知道这有什么值得感慨的。
狗的脸,永远都是那个表情。
但人脸总能变得很快。
刚才还面无表情的参谋长,在楚文禾出现在程玉和蓝毛身后时,忽然就捂着被咬伤的手垂下了头。
娜卡&袁兵:“??”
楚文禾还穿着居家的休闲服,一眼就看到了前夫被咬伤的手。
手……
是手伤着了……
接着,楚文禾就拨开挡在面前的程玉跑下了台阶,拉住江郁的手臂,“你没事吧?”
江郁知道前妻责任心重,养的狗咬了人肯定要负责。
不过前妻的表现远超自己的预想。
好像是真的担心了。
楚文禾拉着他:“先跟我来诊室消毒,你这样得赶紧去医院!!”
……
顺心诊所主治omega由于信息素问题引起的疾病,楚文禾本人对犬类咬伤也没有医治经验。
他拉着前夫到诊室,先用生理盐水冲洗伤口,消完毒后包扎,又匆忙查了附近的医院,跟着袁兵上了车。
袁兵一路加快速度开车。
副驾驶上。
娜卡把丝袜脱下来放回包里,从车内后视镜看江郁,“……”
嗯。
真是个狠人。
再次向后视镜看去时,江郁的视线透过眼前微微湿润的发丝也看向了她。
意思很明确:不该说的话要烂在肚子里。
娜卡轻声“哼”了一下,瞥开眼看向窗外的同时翻了个白眼。
可怜的狗,
兢兢业业看家,莫名其妙就被碰瓷了。
欺负狗不会说话是吧。
楚文禾跟在江郁身边,也一同坐在车后排,他看到缠住伤口的绷带正缓缓渗出鲜红的血,心脏一抽一抽的。
手……
为什么偏偏是手呢。
袁兵拐弯等红绿灯时也看后视镜,心里感慨:患难见真情,夫人还是在乎参谋长的。他可能很快就要喝上喜酒了。上次没办婚礼,这次肯定能有幸赶上了。
江郁皱着眉头,闭合的嘴唇收紧。
狗崽子……
咬人的后劲那么痛。
每当他要把目光转向前妻,看看前妻担心的小表情,骨头连带着皮肉的那股锥心似的疼痛感就又把他拉回到现实。
娜卡冷笑着看:活该。
中途楚文禾紧急查了医院处理犬咬伤的流程,给柳冬炆打电话:“阿尔法平时有没有打疫苗?”
“有打,”柳冬炆都快疯了,“但它真的不咬人!!”
伤口的大小不能判断严重程度,即使是很小的口子,一旦感染,并发症就会随之而来。
“咬人就对了,什么人养什么狗……”
江郁的声音忽然传来。
电话里柳冬炆怒道:“文禾你把通讯器给他!”
楚文禾:“……”
江郁一抬手夺走通讯器,沉声道:“你那条好狗咬了人,我的医药费、旷工费、精神损失费全都算你账上。”
“肯定是你做了什么!”柳冬炆在那头拍着桌子呵斥道,“我早就说,omega应该团结起来不给你这种alpha生孩子,让你这基因绝种!”
通话不是公放,但柳冬炆的声音足够大,车里的人还是听到了。
袁兵&娜卡:“……”
楚文禾:“……”
江郁只感觉伤口疼得冷汗往下冒,咬牙冷笑:“没了omega还有人口占3成的女beta,omega本来人就少,先绝种的也是你们。”
柳冬炆:“你——!!”
楚文禾:“……”
袁兵&娜卡:“……”
总感觉这场争执没有任何赢家。
一个气得血压暴涨,一个疼得快说不出话。
……
出了繁华的十字路口有个综合医院,名气远比不过元帅府直属的中心医院,处理个狗咬伤也是绰绰有余了。
楚文禾坐在诊室外的长凳上。
十分钟后,
诊室拉开了门,医生擦着额头的汗出来了。
医生示意他可以过来,进诊室时对他说:“你的紧急处理做得很好,伤口没有感染,也没有找到残余的犬齿碎片。只是有点伤到骨头了。”
照顾江郁的另一个年轻医生说:“这也真是幸运啊,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被捷克狼犬咬了还没受重伤的人。”
大型犬,手骨咬断了的都不在少数。
可江郁这边,齿缝卡进骨头之间的缝隙中,不幸中的万幸。
所有人都感叹上天保佑。
只有娜卡知道,这压根就不是巧合。
楚文禾来到医生身边。
医生:“我开点口服抗生素和止痛药,记得让他按时吃。还有涂抹伤口的碘伏,过氧化氢和利多卡因,一早一晚换绷带的时候用。”
事无巨细的交待,显然是把楚文禾当成家属了。
楚文禾的心思完全不在被误解上,他把医生拉近了些,做了好大的心理准备,才小心翼翼问道:“他是服装设计师,这次受伤,不会影响到工作吧……”
听起来完全是妻子在担心老攻的前途。
护士们:“感情真好啊!”
江郁在桌台前养神,眼睛睁开一条缝隙,静静地听着楚文禾和医生的话。
虽说前妻出于“医者父母心”会担心自己是意料之中,但楚文禾的表现未免过于心切了。
也难怪医生没核实身份就把他们对标成了夫妻。
医生一听楚文禾问alpha工作的事,有点心领神会的意思,拍着楚文禾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好好养一段时间就会没事的,不会耽误挣钱养你的。”
楚文禾长长舒了一口气。
没有注意到,前夫正用一种不明所以的眼神看自己。
……
离开医院已经是两小时后的事了。
楚文禾拎着大包小包的药,与娜卡告别。
江郁示意他上车,“我住得不远,袁兵先送我回去,再送你回诊所。”
袁兵戴上一副干净的白手套,重新开上高速公路,围着高架桥转了两圈,下坡驶向南边。
此刻已是晚上8点,比冬日的8点天亮了些,却也是漆黑一片。
万家灯火,影影绰绰。
在市中心繁华的大街上黯淡无光。
江郁没有靠近楚文禾,而是独自倚在车门,单手撑着额边闭目养神,“袁兵你最近太忙,送完我们就快点回去吧。”
袁兵:“?”
可是,他是刚忙过这一阵才来诊所守着的。
但袁兵没有多嘴:“知道了。”
楚文禾看了看两人,他以为江郁出了这种事,袁兵至少会在江郁的楼下守着。
伤口刚处理好,还有感染或加重的风险,医生千叮咛万嘱咐要早晚用药,怎么能一个人待着呢。
忽然,楚文禾想到了宁辰。
有医生朋友,还是中心医院的医生,应该问题不大。
“这件事也别告诉宁辰了。”
江郁交待袁兵:“他知道了又该担心我。平时也够忙的了,睡得也少,我都不怎么去打扰他。”
袁兵:“……”
一来二去,袁兵也听出话外音了。
“呃……”袁兵停顿了几下,开车同时高度消耗脑细胞有点遭不住,“您得找个人照顾您啊,要么我联系人过来。”
江郁摇头,声音微弱:“不用了。我也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
楚文禾:“……”
看着不远处的红灯,表情越发凝重。
私家车驶向一栋高档小区,寸土寸金的地方。楚文禾记得原书中提到过,江郁不管是明面还是暗面的工作都要兼顾诸多地方,因而在市中心有很多住处。
可楚文禾对前夫的财产没有兴趣,此刻注意力也完全不在这些事上。
——不该把阿尔法弄到家里来。任阿尔法咬到前夫哪里,楚文禾都能接受,可唯独不能是手。
尤其是他收集的素材刚刚被狗清仓的当下。
要是前夫残废了,要是留下点后遗症,要是以后再也不能设计出好看的衣服和饰品了……
楚文禾感觉大脑里的那根芯滋滋发痛。
“天吶……”
楚文禾自说自话,捂着脸。
如果说素材被毁等于库存告罄,那前夫的手受伤了就好比工业流水线停电。
素材。
顶好的质感。
最完美中意的设计。
袁兵的车已经停在公寓楼下了,他打开照明,等着车上的两人。
楚文禾深吸一口气,“那个,要么我……”
袁兵铁色的眼珠不由得一亮。
有戏。
“没关系,”江郁伸出手去,“医院开的药给我吧,我自己一个人就行。”
袁兵:“?”
这又是怎么回事。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车,在电子门的门口,面对面站着。
楚文禾看了眼怀里的手提袋,“……”
小区内夜深人静,路灯照亮的那滩角落,alpha的身形映在地上,形成了一道颀长的黑影。
江郁看上去没什么精神,脸色和唇色也暗淡无光,加上那件杏白色的衬衫,袖口处的血渍和绷带缠住的手骨,在夜风中透露出一股病态的美感。
“给我吧。”江郁轻声说。
楚文禾:“你、你……真的没事?”
江郁轻轻点头。
须臾,楚文禾实在不好说什么,把药递了过去。
江郁难得没再说话,拿着它向电子门走,等待开门时,手还撑在门框旁。
这一切,都被楚文禾看在了眼里。
叮。
电子门开了。
江郁走了几步,稍微踉跄了一下,又继续稳住脚步,直到彻底消失在了楼道口尽头的电梯里。
楚文禾站在原地皱着眉头。
袁兵:“…………”
还得上前问一句:“我送您回去吧?”
再次开车返向高架桥,夜色越发深沉了,袁兵很少看到楚文禾这样,整个人似乎陷入到了冥想之中,完全感受不到外界的变化了。
袁兵严重怀疑楚文禾根本过不了今夜就得去找江郁。
可他已被贴上“最近很忙”的标签——袁兵不是只会逢场应和的保镖,上司给他贴好了标签,他就要贯彻到底,假设自己真的是很忙。
但如此一来,他就不能守着顺心诊所了,万一楚文禾动了心思,又有谁能带着楚文禾去——
想到这里,袁兵恍然一顿。
难怪江郁今晚要带着楚文禾也在车上溜一圈,原来是为了告诉楚文禾自己住在哪里。
袁兵:“……”
参谋长这人有点难评。
夫人很可怜,
袁兵自认如果自己也是omega,肯定不希望被这样的alpha喜欢上。
……
顺心诊所。
楚文禾一回去就坐在了沙发上。
没吃饭,也没去休息。
呆坐了半个小时,楚文禾摸出通讯器给江郁发消息。
【楚文禾:你的手好点了没】
三分钟过去了。
未读。
以往几乎都是秒回的。
楚文禾抓了抓头发,拨通了语音电话过去。
忙音。
没有人接。
又耐心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动静。
楚文禾等待期间看到了桌上的颗粒包装盒,他以为是订购的药到了,可它没有任何批发标识,就问程玉:“其他的呢?”
程玉半睡不醒的,“没有哦,这盒是江郁带来的。”
楚文禾:“……”
这下心里更不好受了。
刚才的那通电话前后响了十几声,最终被系统自动切断了。
同一时间。
江郁半身盖着素色的鹅绒被。
屋里没开灯,昏暗的卧室中通讯器亮起又灭掉,反复折腾了几轮。
他只是静静看着屏幕。
手指落在茶几上,轻轻敲着。
一个小时后。
江郁起身在冰箱里找营养液,听到室内的呼叫电话响了。
他来到门边看向屏幕。
楚文禾穿得挺厚实,裹着围巾,站在公寓的电子门前。
江郁拿起听筒:“喂。”
“我以为你昏过去了……”
楚文禾松了口气。
江郁看着屏幕里个子小小的前妻,唇边浮起一丝笑意:“有事么。”
楚文禾:“……”
江郁:“先上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