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简直是一个疯狂的,像是精神失常的人才做得出的选择。
放弃十八年惬意的自由生活,转而来到冰封雪盖,内忧外患的极寒辖区。
危险,疾苦,无望,正如诗篇里描述的放逐之地,汇聚着人们不喜的所有事物,仿佛生来负罪,不可饶恕。
若非事出有因,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想到来这。
因为,他最讨厌冰冷的雪了。
“嘶……”
才走出恒温的雪行车,迎面而来的强风就将身体按住,它像不由分说将人痛揍了一顿,还用心险恶的将讥笑藏进呼号之中。
“云哲哥,您没事吧?”
耳畔响起熟悉的关切,对方也将摇晃的自己搀住。
于是,他终于在不真实感中抓住一块浮木,寻回意识和声音。
“我没事,小海。”
猎猎凄风中,名为谢云哲的青年拉下挡风面罩,用苍白轻颤的双唇低喃道。
“原来这里就是……斯卡蒂。”
一座依山而建的都城,一个另类的边境要塞。
也是他名义上的,真正的家。
六个月前,他因事乘上一辆首都出发的疾速列车,因此被卷入不幸的碰撞意外。
幸运的是,他受伤不重,做了简单的检查登记后就离开了。
他是被人们戏称为‘跳虫’的黑户,身份虽不光彩,但活得并不艰辛。
全域之内只要守规矩,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过去遗留的,由血红王制定的法案十分成熟,既保障他们不受排挤,也让正式公民不被侵占,至今还完美调和着双方关系与权益。
不过,天总是会变的。
在如今那位奥古斯·普莱德大元帅的推动下,跳虫游民即将被要求购买额外的通行券,美名其曰为他们构建更好的生活环境,允许他们凭券进出一些过去禁入的区域。
通行券说得好听,实际不过是额外的保护费和入场券罢了。
就他所知,那些罗列出来的新区域根本不是游民为生活而必要踏足的地方,而是纸醉金迷的暗礁,到处布满欲望的漩涡,能轻易将人卷入其中,再也无法浮出水面。
而这只是要控制并榨取他们的开始。
思至此,谢云哲摸上自己冻僵的耳朵,心里默默哀叹。
在预感到未来生活的波折时,他正好得知冲击性的真相——关于自己来历的真相。
原来他并不是被遗弃的孤儿。
原来他诞生于一个将帅世家。
他真正的父母在他刚出世时就死了,导致他被人蓄意调换,流落在外。
……
多重因素作用下,他答应了北区管辖军之首——苏霆元帅的回归邀请。
这么看来他的做法并不疯狂,只是一名正常人思量再三后会做的选择。
确定动身前,他跟苏霆,也就是他亲兄弟见过三次面。
对方不愧为一军之帅,气势与其相貌相符,如同传说描绘的战神,时刻散发出一种森冷魄力,像座巨山令见者望而生畏。
恐怕除了征战讨伐,世间就没有能撼动此人的存在。
也幸亏苏霆是个冷情人,他们之间的交涉无比稳当,双方平静得像在谈一桩生意。
“真是的,明明是他们说来接我们,结果到了半天一个人影都看不见,可别是骗我们玩吧。”
同行的伙伴嘟嘟囔囔抱怨,谢云哲安抚地轻拍对方后背。
小海,即谢玉海是小他两岁的beta弟弟,但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
对方的父母收留了他,他便在那二人接连病逝后揽下抚养玉海的责任。
“是我们早到了,本来我们应该坐下一趟车的,我虽然有发消息通知,不过这里的信号好像——”
话语未毕,又一阵狂风从天而降,吹得他直接倒退两步。
比他矮小的谢玉海更倒霉,张嘴接了几口雪,冷得直跳脚。
可人还没开始叫唤声呢,又一股奇妙的暖流铺散开来,冲刷着地面与他们冻僵的四肢。
他们好像被裹进无形的保护屏障。
当谢云哲放下遮挡的手,他的猜想得以证实,更多的惊讶也因此而生。
一架奇怪的银灰色飞舰停在他们上空。
近似圆盘的构造,边缘衔接错落有致的L型弯翼。
它似乎是靠气流悬在强风中,无论朝向程度如何变幻都能自动调整。
其实论大小,它远不及首都上空横行的航空战舰,至多承载二十余人,可光凭能在暴风雪中来去自如这一点,它就赢了一半。
飞舰中心降下隔板,一名文质彬彬的士官向二人鞠躬。
“初次见面,鄙人季宇飞,目前在本辖区担任参谋长一职。”
行礼之后,季宇飞直起腰笑道。
“不过参谋长说得好听,实际上我完全是属于某人的助理呢,大事小事都要我操办,所以请两位不必拘谨,当我是个啰嗦的管家就好。”
谢玉海似懂非懂地挠挠头。
简而言之,就是苏元帅的助手喽?
也因这‘助手’平易近人的态度,两名访客心情不由得放松几分,随他进入飞舰直达中层的接待室。
同样圆形的室内,空间宽敞明亮,装有六扇拱形的观察窗。
在这里,乘客能清楚的观赏下方景致。
飞舰首先越过一望无际的雪色,跨入涂着警示标识、层层严防的安检区域,随后才切进正常空域。
也就是北境防线内的民区。
宛如水晶雪球内的微缩景观——此为谢云哲看到第一眼的感受。
房屋好比沙盘模型,整齐地排在路旁,漆黑的干道纵横交错,与无数奇异的立柱相串,清晰地指明道路方向。
那些嬉戏的孩童,装运货物的工人,还有围在公共暖房周边聊天的老人,他们就像是各司其职的小蚂蚁,安宁又充实地活动着。
这与谢云哲预设中的凄苦景象相去甚远。
但看位置,此地应该是斯卡蒂最富裕的费兰镇,生活水准高不足为奇。
不出十分钟,他的推测被全盘推翻了。
接下来途径的卡达郡,霍里德镇,以及他们完全没听说过的普纳镇,无一不是相似且各有特色的繁荣风貌。
最叫人惊奇的还是卡达郡。
它的辖域中央居然修建着一大片冰蓝色的平房,在天空看去就像块雪花状的宝石,镶在洁白无垠的雪地上。
“好、好壮观,亮晶晶的好漂亮!那是什么地方?”谢玉海发出惊呼,脸几乎快贴上窗户。
“那是种植园地,我们的粮食近七成产自那里。”季宇飞走到一旁,笑吟吟说道,“之后要有机会的话,我可以带你们去体验一下采摘果实的乐趣。只要你们不是超级大胃王,边吃边摘没关系。”
从小就对食物没抵抗力,谢玉海高兴得快蹦到天花板。
“哇!还可以这样吗?太好了云哲哥,对了里面都种些什么啊?该不会是那种很酸很涩还煮不烂的‘石头果’吗,呃——”
小少年激动过头,后知后觉自己说出会冒犯到别人的话。
没办法,谁让他是听着其余成年跳虫游民的见闻长大的,对斯卡蒂生活困窘的印象根深蒂固。
好在季宇飞并不介意,摇头接道。
“那已经是被淘汰的品种了,我们用它培育出比乳酪还软的新果实哦,保你喜欢。”
听到有好吃的,谢玉海来前堆积的抵触一扫而空,眼巴巴望着那片种植园。
而俯瞰着同片光景,谢云哲心中冒出几丝古怪的躁意。
趁弟弟被吸引到另一侧,他叫住那名狐狸眼的男人。
“请问季先生,我和小海今后……”
识破他踌躇下的困扰,季宇飞开口,再度放缓语气。
“两位今后会住在苏家宅邸,位于霍里德的郊区,靠近基地边际线,绝对安全。”
“另外请您放心,既然您选择回来,我们就有义务保障您生活的各方各面。”
“旅客也好,故人也罢,斯卡蒂由衷欢迎每一位真心的到访者,全盘接纳。这的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那我可以继续使用我现在的名字么。”
谢云哲趁势追问,加快语速道。
“这事我考虑很久了,虽然我知道我本来是苏元帅家的一员,但如今的我们和陌生人无异,不求强行磨合关系,能够互相理解,顺其自然相处就好。
另外,养育之恩大于天,我想保留这个养父母给我起的名字。也算是留作纪念。”
听完他的解释,对方看起来并不意外,眨眨眼爽快地点头。
“当然可以,在下以及苏元帅都尊重您深思熟虑后的选择。”
男人嗓音温柔,言辞恳切,可谢云哲内心的违和感不断膨胀。
这份感受,在他抵达住宅后攀升至最高峰。
来接应的季宇飞既没有领他们去住处,也没向一路上碰见的侍者卫兵介绍,而是直接把他们带进一栋红色屋顶的房子。
屋中装潢谈不上奢华,但多对称的设计上尽显巧思,令人耳目一新,典雅摆件被擦得纤尘不染。
这里似乎是新修建的,时间未满一年。
轻嗅着走廊里的气味,谢云哲细眉微蹙,刚回神又被季宇飞拦下。
“请两位在这稍等片刻。”
说完这句客套话,他便独自拧开门把,动作小心地推进去。
那一开一合的速度太快,好奇的谢玉海伸长脖子什么也看到。
小少年揉揉肚子,无奈地嘀咕着。
“神神秘秘的搞什么啊,这还没把椅子坐。我快饿死了,不知道哪里有吃的。啧,等会儿再问他好了……”
而他们这么一等就是整整四十五分钟,等到外面天色昏暗。
从枯燥转为奇怪,从困惑开始积累不满,当门把再传来动静时,谢玉海已吊足一口怒气,正愁没处发泄。
奈何他蹲得太久双腿发麻,起身还没说话就先龇牙咧嘴,继而因震惊而咬到舌尖。
面前的铜色大门完全敞开了。
那些做工精细的家具,玫瑰色的地毯,以及仿佛是用羊绒一针一线缝制,拼成独此一份的沙发套组,全数展现在他们眼前。
高大落地窗正对门口,映照出繁茂如瀑的花藤,翠绿叶片拢着兰紫花串,美不胜收。
看呆的谢玉海忘记眨眼,察觉藤条在轻轻晃动才反应过来那不是假的,而是货真价实的‘温室花朵’。
必须精心栽培在室内的鲜花,总会让人联想到娇艳,脆弱,以及转瞬即逝的美好。
一如周遭用色彩和饰物堆砌起的浮华,终有一天会淡退消散。
可是这些形容,却无法套用在圆桌前的那名青年身上。
他穿着素色单衣,没戴任何饰品,仅有一束浅粉鲜花放在手旁。
门打开时起,他两眼就直盯前方,也是走廊上一高一矮呆住的人。
这目光藏着某种不可抗的穿透力,会堂而皇之闯进对视的另一方眼中,灼烧内在。
注视仅仅几秒谢玉海就别过眼,担忧地转向谢云哲。
他隐约猜出那名青年的身份了。
不似谢玉海的犹豫,谢云哲早已解出答案,一时无措地干站着。
谁能想到,他和原来的苏洛小少爷会以这种突兀的形式见面。
突然间,对方看着他笑了。
意味不明又短暂的笑声,虽然悦耳但却像鱼钩一样抓挠着耳朵,听得人有些发怵。
“来了啊,刚才我在午睡呢,让你们等这么久真不好意思啊。不过错在你们,是你们来早了。”
小少爷撑着右脸颊,道歉听不出丝毫诚意。
反倒是充满了恶意浓浓的挑衅,等不及要引出更多阴阳怪气的捉弄。
谢云哲暗自深吸一口气。
来前他就有预想过这种情景。
过去作为真的omega少爷,同时又是受人尊敬的双亲留下的孩子,这位苏洛从小备受宠爱,像颗质量庞大的星体,牵引着无数卫星为自己旋转。
而他的到来无疑破坏了这份平衡,自然成为对方忌惮的目标。
现在只需要他立刻心平气和地,坦诚地表示……
“你也太不讲道理了!我们来得早是因为车,又不是我们想提前、而且凭什么我们要等你睡醒啊?你分明就是故意耍我们!”
嘴快的谢玉海抢先发话,谢云哲一惊,赶忙搂住少年并捂住对方的嘴。
但唇舌之战不是说一方退出就能结束的。
那小少爷往前靠,下巴微微翘着。
“嗯?你怎么知道我就是故意的啊?”
“唔?唔唔、唔——”
经他一激,谢玉海没掐灭的火又窜起来了,瞪大眼拼命挣扎。
被他俩夹在中间,谢云哲几次向屋里的另一人投去目光。
季宇飞安安静静守在旁边,脸上挂着不变的礼貌微笑,完全没有要插手的意思。
既然如此,只能自己来了。谢云哲暗叹道。
“抱歉,小海他性子有点急,说话考虑不周冒犯到您,我代他向您谢罪。”
他飞快致歉,硬是按住少年脑袋跟他一起鞠躬。
幸好,他的补救成功了,他听见桌前的青年发出伸懒腰般悠然的声音。
“唔——好吧。”
谢云哲悬着的心尚未落下,又听人悠悠说道。
“那么你的赔礼呢?哦对了,还有见面礼,我可是在知道你要来的那一天就开始期待了呢。太庸俗无聊的,我不要哦。”
谢云哲抬头,顺着上移的目光窥见对方摊开的右手。
白里透红的掌心,形状好看的五指,很适合捧着名贵的珠宝或者……
或者把玩匕首。
费神抹去这个不礼貌的念头,谢云哲先是一顿,接着直起身在灰扑扑的外套里摸索。
他最后掏出一块卵形石头。
外壳质感近似石英,中间的蛛网状裂缝里却渗出青蓝幽光,会在移动时明暗交替,仿佛里面封着数只萤火虫。
“这个,是我从故乡、从我原来的住处带回来的,‘蓝月玫瑰’,人们都这么叫它。因为它算是吸收过蓝月能源的半成品,很难破坏掉。虽然它没有强化功能,但有助于稳定信息素……”
忐忑发言的过程中,谢云哲一直留心最专注的听众,即小少爷的反应。
见对方兴趣缺缺瘪嘴准备叹气,他心忽地一乱,弯腰从长靴夹层里抽出某物。
那是与手掌一般长的匕首,状如翎羽,通体漆黑。
“这个、这是我自己做的陨铁武器,您要是不介意——”
“拿过来给我。”
说话被打断向来是自己最讨厌的事,但面对笑靥明媚,被娇纵惯的小少爷,谢云哲没怎么放在心上。
走过绵软的地毯,如同踩踏云层那般不真实,这会儿他才意识到自己原来从头到尾都在走廊外,自觉地保持距离。
他捧着刀,像位跋山涉水的外邦使臣,边惶恐边期待地进献。
靠近细看,笑意轻慢的小少爷更像独霸一方的国主了,就是容貌还太稚嫩些。
而这国主两指捻起匕首,看了看后轻哼道。
“形状倒是独特,材质也蛮少见,不过嘛——我用不着,而且你把它跟臭脚丫放在一起,我才不要。你拿回去自己备着吧。”
小刀被不屑地掷向地面,还是故意偏向角落,快滑进橱柜底部。
目睹这侮辱人的行径,谢玉海忍不下去了。
少年扯掉头盔一样硬邦邦的风帽,露出草皮般剃短的寸头褐发。
“云哲哥,这里不欢迎我们,我们走就是!”
他激动地上前拽拉谢云哲,另一只手使劲挥舞,像是准备随时用头盔痛击惹人嫌的家伙。
目前为止,他厌恶的只有那嬉皮笑脸的苏洛少爷。
一个无理取闹又欠揍的小气鬼混蛋。
“走?你们还想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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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小气鬼拨弄着花束,竟还理直气壮反问。
“我大哥找你们找得这么辛苦,劳神又费力,你们只是过来观光一圈就想跑?”
谢玉海闻言目瞪口呆,几秒后彻底炸开了。
“你、你不会还想我们付你钱吧?分明是你们这边说要接云哲哥回来的、而且云哲哥才是真正的——”
“小海!”
“是这地方真正的继承人之一?”
两道声音不约而同打断少年,一声急切,一声慵懒。
大概是愤怒影响思考,谢玉海无法同时处理两头的信息,就这么呆住。
于是兜兜转转,主控权仍被白衣青年攥在手中。
他撑住桌面起身,一边晃着花束,边向另那对无血缘关系的兄弟走近。
那两人这才发觉他的右脚有点跛,走路时一瘸一拐的。
“原来你们是这么想的啊,那可不好。”
“为避免以后你们生出没必要的愚蠢想法,我今天就好心地提前告诉你们吧。”
“在这里,我现在以及未来所拥有的一切,凭你是永远不可能拿走的。谁都不可能。”
说出‘永远’二字时,他恰好停在谢云哲跟前,用含有恫吓之意的双眸逼得对方不得不低头。
见面不过一刻钟,他就连续下马威,程度一次比一次严重。
谢玉海气得七窍生烟。
这哪里是迎接流落在外的亲生子回家,分明是只想做给别人看赚个好名声,以免节外生枝而已!
忽然想起什么,谢玉海张嘴道。
“云哲哥,你不要跟他废话,我们去找苏元帅。”
少年的思维简单易懂。
整个斯卡蒂由苏霆掌管,他既是苏家现任家主手握大权,也是可恶苏洛的长辈,让他来主持公道再适合不过了。
就算他和谢云哲不亲近,人也表里如一冷冰冰,他也应该是非分明的好统领。
谢玉海正酝酿说辞,走廊另一端就出现了那道身影。
苏霆应是刚从外面赶回来,深蓝军装的肩头还覆着层白霜。
看见他,谢玉海眼里亮起希望的曙光。
但是当瘸腿青年敞开双臂,小跑着飞扑过去后,他这点希望又湮灭了。
“你回来啦,大哥!”
小少爷苏洛欣喜高呼,全然不顾自己跑动时摇晃不定的身体,跌跌撞撞着快要栽倒。
男人快步倾身接住他,自然地搂着并轻轻抱起。
“嗯,收到你消息我就过来了。”
和平时一样的声线,却似初融的寒冰,淌出几丝不易察觉的柔情蜜意。
他就只注视着坐在自己臂弯中的人,仿佛这就是他的世界中心,是唯一能消融他的太阳。
完了。
看着那对卿卿我我的抢眼组合,谢玉海喉头一哽,说不出告状的话。
可他偷偷瞥眼,瞄向身边秀丽的青年,心疼不满又瞬间涌上。
“苏霆元帅、我——”
谢玉海出声的瞬间,苏霆瞟来一眼。
那眼神虽无恶意却让少年霎时萎了精神,差点要缩进谢云哲背后。
不过,他好歹还是有骨气地说完了。
“我我我、我想请问,我和云哲哥住哪里,我们赶路三天,现在、现在很累。”
到此为止,一直旁观的季宇飞终于下场了。
可他却不是来解围的,而是火上浇油的。
“我记得,谢玉海小先生之前说你们是要离开了?那您现在还有这个打算吗?”
谢玉海全脸涨红,支吾着挤不出一个字。
为了他,谢云哲再度发话。
“小海刚才是开玩笑,抱歉让大家误会了,我之后会监督他改正的,请别因此苛责他。另外他跟着我奔波多日,确实累着了,难免有点小情绪,还请谅解。”
揽完责任,维护了小辈,他下意识向在场另一名‘小辈’看去。
“还有我记得,季先生曾说过——旅客也好,故人也罢,斯卡蒂由衷欢迎每一位真心的到访者,全盘接纳。
这还是我第一次去到某个地方,听到如此触动我的迎宾语,今生能来此地,是我这名有缘旅客的荣幸。”
用恭维给人戴高帽,他也是抱着赌一把的心态,拼的是模糊不清的直觉。
他说完,走廊被一种不明的寂静占领。
季参谋与苏元帅双双沉默,谢玉海不安地转动眼睛,唯有靠在元帅胸前的青年双腿轻晃。
随后,他发出像猫低鸣一样的轻笑,满足而刁滑。
“可我们家不养闲人哦,那以后——你就做我的贴身侍从吧,他就去柴房打杂,嗯,非常合适。”
这个提议,尤其是前半段出乎所有人意料,所以连溺爱他的元帅都不免皱眉。
“你的生活一向由熟悉你起居偏好的人打点,如果是觉得海勒姆忙不过来,我再挑几个好的给你。”
“就是因为要熟悉才好嘛。反正以后都是他跟着我,早点习惯就是。”
这话说得,只差没把要谢云哲伺候自己一辈子的奚落甩到别人脸上了。
要求无礼得不可置信,苏霆答应的爽快更令谢玉海咋舌。
也就笑得像狐狸的参谋长还肯假惺惺问他们一句。
“两位意下如何,要是能行,我这就去置办你们的生活用品,为两位接风洗尘。”
靠自己拿不定主意,谢玉海又急又气,紧盯着自己的兄长。
可今天的一切好像都不对劲,谢云哲没怎么犹豫就点点头道。
“那麻烦各位了。”
自己尊敬的兄长居然要被迫向一个被所有人惯坏的,性格烂到极点的混蛋低声下气,谢玉海这口恶气一直憋到晚上。
住在最偏远的平房,听着窗外狰狞呼啸的夜风,他辗转反侧最后忍不住跳下床。
“云哲哥,我还是忍不了!呜啊啊啊!气死我了!他怎么可以这样对你说话!”
敬爱之人受辱是一层原因。
至于另一层……
“早知如此,我们还不如继续攒钱去买‘箱’,然后带大家尽快离开,找到——”
“玉海。”
桌前的青年头也没抬,轻声一唤便让炸毛的少年安分下来,低头端坐在床边。
“那件事我还没敲定,你今天太急躁了,这不像平时的你。”
这句话的语气比上一句更严厉,也让谢玉海的脑袋埋得更深了。
“对不起,哥……”
少年的神情口吻结合,能推导出他真正想说的心里话。
——对不起,首领
眼前擦拭匕首,眉眼如画的青年,不止是他仰赖的兄长,还是近两万跳虫游民的领袖,将引导他们前往新家园的革命者。
周旋两年,游说一年,半年确立正式的管理结构,能用区区三年半就将一群最难聚合的人统领。
如此看来,谢云哲不愧是上代苏家家主的后裔。
起码能力上,他能与掌管全军的苏霆不分伯仲。
这次应邀来斯卡蒂,目的不是家属团聚,更不是寻求庇护。
而是他想看看,斯卡蒂是否能成为他安顿同胞的一个备选,或者可列入今后利用的一环,方便寻到合适的星球。
那将是在这日渐失衡,衰退倒退的时代里,真正属于他们的家园。
不过……
食指在匕首尖端轻弹,刀锋颤动,发出澄澈的鸣音。
听着能静心的声响,今日的见闻一一在谢云哲脑中飞驰。
“旅客也好,故人也罢……全盘接纳。”他复述出那句欢迎语,缓缓闭眼。
始终无法平静的脑海里,最后出现的还是那个人。
靠长年相伴攒得的旁人情谊,以地位相貌巩固的娇惯待遇,自诩唯一的苏洛少爷,大张旗鼓地向他宣誓主权。
可偏偏又是这人透过层层虚影,重重遮掩,在盈满花香的客室里,仿佛一眼就将他的假面看穿。
但愿,这只是错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