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宁安楚被一股冲天的痛苦和酸涩憋醒。
她猛然睁开眼睛,对上了一双充斥着欢喜庆幸儒慕,还带着些沧桑的眼睛。
随后,一张稚嫩的脸映入她的眼帘。
宁安楚眼神微闪,刚刚是她看错了吗?
这么小的孩童怎么可能会露出那种充满疲惫的眼神?
还有,她拧起眉头,哪个不要命的家伙把小姑娘带军营里来了,万一敌军冲营,谁来对这个小姑娘负责?
想到这里,宁安楚微微一怔,对了,她已经班师回朝了,此刻在自己的绛梧院里呢。
那没事了,她院子里有小丫头太正常了。
不对!有事!不正常!
宁安楚扫了眼周围,眸光微凝,这里,不是她的闺房!
她的闺房虽然称不上富丽堂皇,但也绝对不是这般寒酸的模样。
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小姑娘又是谁?
宁安楚微微垂眸,藏住眼里的厉色,她右手呈爪状,准备掐住眼前小姑娘的脖子逼问情况。
“妈妈,你终于醒了,我好想你啊!”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宁安楚即将暴起的动作一顿。
看着宁安楚睁开眼睛,周西像是进入了一场虚幻的美梦,她不敢高声说话,甚至都不太敢触碰她的妈妈。
她好害怕,害怕自己碰一碰妈妈,妈妈和美梦就会一起碎了。
她很理解妈妈现在不想和人说话交流的心情,她知道,这个时候,妈妈已经收到了渣爹寄过来要求离婚的书信了。
上辈子,就是因为这封信,加上她出事的消息传来,她妈妈受不了打击,一口气没上来,这才……
这辈子,她在陡坡下醒过来,发现自己回到了小时候,她连惊讶惊吓惊喜都来不及,就手脚并用爬上陡坡,疯一样跑回了家。
还好,还来得及,她妈妈还在!
“妈妈。”周西期待地看向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容颜。
宁安楚:……
千军万马压境而色不改的女将军此时已经被震惊得呆住了。
因为她惊悚地发现,这具身体,不!是!她!的!
比见鬼更可怕的事情是什么呢?
娘的,那个鬼是她啊!
要老命了!
她看向殷切看着自己的小姑娘。
她刚刚喊自己妈妈?
所以,她变成了这个小姑娘的下人?
管事妈妈?还是奶妈妈?
宁安楚脸上不动声色,内心已是惊涛骇浪。
她也不用费心逼问这小姑娘了,这小姑娘明显把她认成了另外一个人。
可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诶,这就跳过几十年光阴,成了妈妈了?
这,她有点慌啊。
不,她很慌!
发生了何变故?
她为甚会在这里,成为了另一个人?
还有,这小姑娘浑身脏兮兮的,袖子也给剪了,她这个“妈妈”是不是太不用心了些?
主家呢?
主家不会打她板子吧?
啊!住脑!快住脑!
宁安楚感受着被子粗糙的触感,重新闭上眼睛。
这兴许就是个梦呢!
等她醒来的,她醒了,一切就都好了。
她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变成毫不相干的另外一个人呢?
这就是个梦!
一定是这样!
这么想着,她的脑海里突然传来了尖锐的刺痛。
周西见宁安楚额头青筋直冒,冷汗密布,连忙担心问道:“妈妈,你怎么了?”
“你是不是很难受啊?”
“我有点头痛,要睡一会儿。”宁安楚不动声色说道。
“妈妈,你睡,我守着你。”周西惊喜地说道。
妈妈终于跟她说话了!
所以,这一切都是真的,对吧?
她是真的回到了五岁这年,改变了她妈妈早逝的命运了,对吧!
有了真实感,周西胆子终于大了些,她在床边坐下,帮着宁安楚掖了掖被子:“妈妈,你睡吧。”
宁安楚点点头,她头快痛裂了,很可能是梦是快醒了的,等她醒了,梦里的一切就都会消失了。
她会发现,自己就睡在绛梧院的沁毓居,她自己的床上!
嘶,不想了,头要裂开了,赶紧醒来吧!
周西坐在床边,手指绞在了一起,她担心地看着额头青筋直冒,明显忍着剧痛的宁安楚,心又慢慢揪了起来。
上辈子,妈妈是不是也是在这么痛苦的情况下离开人世的?
这么一想,她的眼睛里就蓄满了泪水。
不行,她不能就这么干等着!
她要去找人救妈妈,她不能失去妈妈!
如果她重生回来是要再次跟妈妈死别的,那她宁愿没有重生!
“妈妈,我去找赵大夫,你坚持住!”
说完,周西就快步往外跑去。
宁安楚顾不上周西的动静。
此时,她除了头痛外,脑海里还陆陆续续出现了属于这具身体真正主人——安楚的,一些杂乱无序的记忆。
宁安楚快速捕捉到脑海里闪过的一个片段:
“安楚,快,快跟我走,我家大孙女说看到周西滚下陡坡了!”干瘦的中年妇女推开院门风风火火跑进来,焦急地对迎风流泪的安楚说道。
安楚闻言呼吸一滞,心脏麻痛,大悲大惊之下,气血逆冲,她苍白着脸从石凳上站起来,只将将往前迈了一步,就吐出一口血直挺挺往前栽去。
报信的杨立春唬了一跳,连忙伸出手把人扶住:“安楚,安楚!”
“哎呦!怪不得你嫂子老说你不抗事呢!”
“这个节骨眼上,你怎么能晕呢!”
“这都什么事啊,真是!”
杨立春是有一把子力气的,她边念叨边毫不含糊地抱起安楚,把人放到了床上。
“妈!”周西捂着额头跌跌撞撞跑进院子,“妈!”
“哦呦,小西啊,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听到周西的声音,杨立春收回准备试探宁安楚鼻息的手,走出房间。
没人发现,安楚已经停止了呼吸。
“杨家阿奶,我妈呢?”周西焦急问道。
杨立春打量了一下周西,见她只是额头流了些血,看着眼神清明,说话口齿也清晰,松了口气。
“你妈听见你出事,吓昏了过去了,我给抱到里屋去了。”
“谢谢杨家阿奶,我去看看我妈。”
杨立春有些意外地看了眼周西,这孩子从前一棍子打不出半个屁的,今天看着倒是伶俐得很。
她掸掸衣服:“不用谢,你去看你妈吧,我回去了,家里还有一大堆事情呢。”
“好,您慢走。”
周西扒拉了下刘海挡住伤口,快步跑进房间。
之后就发生了开头的那一幕。
宁安楚再次睁开眼睛,有些失神地望着天花板。
所以,真正的安楚已然魂归九泉,而她,宁安楚,则灵魂穿越时空,借尸还魂了!
宁安楚握了握拳头,眼底满是不可置信,娘的,这可比她单枪匹马被上千敌军围困要刺激许多呐!
可好端端的,她为何灵魂离体不说,还穿越时空附到了安楚的身上?
那她的身体呢?
安楚附过去了?
她摇摇头,不觉得这样神异的事情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
宁安楚坐起来,她记得,自己和军师联手大破敌军,几乎要打到对方的老巢去。
然后呢?
对了,然后敌国求和,圣上让她班师回朝。
宁安楚的眼底渐渐聚起风暴。
她想起来了!
她,楚国最年轻的,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千军万马围攻夷然不惧的大将军,未来的安国公,没有马革裹尸,却悄无声息地折在了后宅腌臜的阴私里!
他娘的!怪不得她刚刚醒过来的时候那么憋屈呢!
是她房间的安神香被人动了手脚!
可将军府后宅素来干净,她母亲又御下有方,有问题的安神香怎么可能顺利送到她的房间?
关键还给点上了?
宁安楚摇头,可惜,她那会儿毫无防备地睡下了,等发现安神香有问题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想自救也来不及了!
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宁安楚的脸上留下了深浅不一的阴影。
阴影里,她的神色有些莫测难辨。
将军府,别说她的闺房了,就是她的绛梧院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出的,更何况是对里面的东西动手脚了。
除非……
宁安楚的眼睛危险地眯起,她想起那天在母亲院子里看到的,一闪而逝的,神似哥哥的侧影。
想到她问母亲那人身份时,母亲支支吾吾的表情,被子下的手微微握紧。
事情的真相会是她想的那个样子吗?
母亲真的会为了哥哥能恢复名正言顺恢复身份而在她的安神香里动手脚吗?
宁安楚摇摇头,内心深处很排斥这样的推论。
可即便不是母亲动的手,安神香的事情,也必然是她默许的吧。
若非如此,谁能在将军府的后宅弄这些鬼蜮东西?
真相到底是什么?
宁安楚好想回去将军府把胆敢害她的那个人的头给拧下来啊!
呃,想到这里,宁安楚顿了顿。
貌似,现在嫌疑最大的,是她的亲生母亲呢。
宁安楚握紧拳头,母亲的头是不能拧的,但如果她的推测属实,她可以把罪魁祸首,她大哥的头拧下来!
呵,临阵脱逃的软蛋!
什么都不付出还妄想摘桃子!
宁安楚气愤地捶了下床,随后又泄了气。
穿越时空这样的事情需要天时地利,短时间,呃,甚至是一辈子,她可能都回不去了的。
那么,眼下最重要的,就不是费时费心去想这些了,而是……
宁安楚把干裂粗糙,还有不少薄茧和小口子的手从被子中拿了出来打量了一下。
当务之急……
她环顾了一下周围陌生简陋的环境。
多年战场生涯告诉她,无论何时何地,活下来才是重中之重,其他的,可以慢慢筹谋。
安楚凌乱的记忆告诉她,这是个和平的,却又不那么安生的年代。
她也不是什么管事妈妈或者奶妈妈,而是刚刚那个小姑娘的母亲!
宁安楚捂住脑袋,这个认知又让她麻了爪。
她哪里会知道,有一天,自己眼睛一闭一睁,诶,来到了陌生的年代不说,还多了个女儿!
让她跟敌人叫阵互相问候对方族谱,拿起大刀长枪,砍杀敌将,攻城略地她在行。
可……
宁安楚想起刚刚小姑娘说话时娇娇软软又有些怯怯的模样,有些怀疑自己能不能当好一个母亲,她会不会一不小心会就伤到了小姑娘?
她摸了摸脸,想到刚刚小姑娘那依恋担忧的眼神,无论怎么样,她都得把人养大吧。
可是,宁安楚叹气,养小闺女好难的,比打仗难多了。
关键,她也不能直接套用楚国教养大家小姐的方式来教养小姑娘啊。
这些,现在可都是被称为,啥来着,噢对,封建糟泊的。
宁安楚重新躺下,啧,没想到啊,如今能给她养小姑娘提供借鉴的,居然只有军中的那些糙汉了。
宁安楚开始回忆那些糙汉说起过的养闺女的经验。
撇开冗长的叙述,总结起来就两个字——富养!
细说起来就是:给最好的吃穿,受最好的教育。
宁安楚眼前一亮,要是这样就能行的话,那好像,也不是太难,吧?
“舅妈,我妈妈真的很不舒服,我没骗你!”
“我急着去找赵大夫呢!”
“你别去打扰她!”
周西焦急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