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问实出突然,诸人的眼神不免都聚到欧阳溯身上。
那一头丘处机「啊!」的一声,两步踏近,捏住欧阳溯执扇的那手道:「欧阳克是你甚么人!」
却原来,多年前王处一因着郭靖之故,在那完颜家的赵王府内曾与欧阳克交过手,那时他同赵王府内诸多门客一番动手,好是一场恶斗,其中险相环生自不必提,甚而身中剧毒性命垂危…当这之中欧阳克的内力同他尤在伯仲之间,他对他所使之兵器自然印象颇深,欧阳溯手上这柄乃是欧阳克同款的玄铁扇,王处一甫一认出,当即叫破。而丘处机亦然,杨康乃是他的徒弟,欧阳克又是杨康那王爷爹府上供奉的门客,他自然是知晓欧阳克其人的,他初觉欧阳溯眼熟,便是因着二人有些肖似,此时被王处一道破,立时醒过神来。
欧阳溯不防之下,手臂竟被丘处机一下拿住,不免气恼,振臂一翻将那擒住她的手抖落,转腕间便收拢折扇,反戳向丘处机臂上三阳络,丘处机本是惊诧之下下意识伸手一捉,非是要动手的意思,这下动作又快,冷不防间便教她戳中了。
只听丘处机「啊哟」一声,穴上气血激涌,手臂登时酸麻难当,那手一下就垂落下去。
那一头郝大通见眨眼间动起手来,赶上前一步就要来帮他师兄。
另一边刘处玄却是见机极快,喝问道:「你同那欧阳锋有些甚么牵扯?…那打伤龙姑娘的恶人莫非就是欧阳锋!」他心中早有疑惑,今日这来历不明的公子数次说起那日详情,却都对那起先伤人的恶人避口不提,方才他直言问起却也未得一答,寻常若是不认得的人等,必然直言,这公子却直接略而不答,大为可疑,原来竟是有此中关系!
他们全真七子如今只剩得六子,皆是因当年长真子谭处端被欧阳锋一招暗算丢了性命,此等不共戴天之仇,怎可轻饶?当下便揪住不放,誓要弄清这人同欧阳锋的关系!
欧阳溯见势如此,晓得今日是躲不过这一出了,她素来也并不是藏头露尾之人,当即身形疾退,避开郝大通此招,朗声道:「确实是我爹欧阳锋先打伤了龙儿,但他早便练功出岔走火入魔,疯疯癫癫做事糊涂,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干的甚么,莫非因着我爹之故,贵教的尹志平便没干那杀人灭口的淫邪之事了?」
一旁的小龙女见郝大通急上前来一招抢攻,也早将那古墓派的奇门兵器金铃银索掏出,见欧阳溯退出数步,只将那素白的缎子一展便朝郝大通脸上招呼而去。
郝大通一招同欧阳溯错身而过,身形却尤未止歇,他见师兄遭难只心急难当一招猛发而出没留余劲,去势不减自己倒将脸主动往小龙女那素缎金铃上送去了。
王处一见他难以抵挡,踏步上前,单手将他带过,另一手抬起含鞘长剑将那素缎拍开,只听「叮」的一声,却是那缎上金铃一响。
他们四人此回因着来者不善,怕有是非,倒是都佩着剑来的,现下暂还未曾出鞘。
这几下动作极快,刘处玄却也是心念电转,他心思细、城府深,见欧阳溯竟是欧阳锋之子,不免深想,从前欧阳锋使计嫁祸陷害黄药师杀害江南五怪一事他也曾有所耳闻,当下引出些联想猜测,冲着小龙女喝道:「龙姑娘为何替这小毒物隐瞒?莫非你已被欺哄了去?」
小龙女倒非刻意隐瞒,只是打伤她的欧阳锋到底是溯儿的爹,她见她并未言明,只当她不想说起,再则此事主要也是尹志平之罪过,便也不提这头。
因只道:「溯儿并未欺哄我什么。」口中说着,手上却也不慢,见王处一拍开素缎,只劲力一抖,那雪白缎子便猛然一转,角度奇诡地袭向他脑后。
这等功夫奇谲诡异,王处一也是生平首见,但他武功颇高,见机极快,只将手中长剑一转,回手便向后一撩,正击在那金铃之上,只听又是「叮」的一声,那素缎便又被撩开了去。他动作不停,身形飘忽间左右一晃,绕开那素缎便要上手去拿住小龙女。因他方才听刘处玄喝问,也一并想起欧阳锋从前之奸滑狡诈,生出些许联想,此刻一式擒拿虎爪钳向小龙女之肩,口中尚还有余裕地疑道:「龙姑娘,你莫不是中了这小毒物的诡计?怎地欧阳锋突然伤你,他儿子又如此凑巧地将你救下?」
他却是说中了关窍,此等巧合,也着实是巧得惹人生疑。那边厢丘处机正扶臂按穴活血,听得此言,先是一怔,继而大怒,只觉今日上了大当,竟差些儿误会了自个的徒弟。如此精巧奸恶的栽赃陷害,这新冒出来的小毒物怕不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心机手段竟是已远胜欧阳锋这老毒物。丘处机兀自咒骂几句,方才对徒弟的一腔急怒,此刻都转为了对这小毒物险恶用心的憎恶。
这恶怒之下,连手臂之酸麻也渐不觉了,丘处机只将那长剑一摆,剑鞘便激射而出,他脚步一踏紧随其后,一招一炁化三清剑法直直刺出,口中叫道:「好个小毒物,今日险些上了你的恶当!此番必将你捉了告慰谭师弟在天之灵!」
欧阳溯万万没想到,这三言两语之间,情势竟急转直下,自己这边倒成了恶人,见那剑鞘凌厉如电疾刺而来,不退反进,跨步上前一式脚踢北斗将那剑鞘踢得横飞出去,正击向同小龙女缠斗的王处一,一脚踢出身形顺势急转腾挪,让开丘处机那剑便回手以扇戳他后背风门穴,口中急急叫道:「丘道长莫要血口喷人!尹志平那日杀人灭口所用之剑还在桌上摆着呢!」
此时再说这些,却已是无甚效用了。诸道尚不知她乃西毒之子时便有所疑虑,此刻既已知晓,又怎会再信这言论?毕竟只是全真教内寻常发放的制式剑,他们一派也无甚么「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的讲究,平日里谈经论道、寻常出行也并不会时时随带在身,甚而并不佩剑习武只专道学的也大有人在,这剑或是何处遗失或是被居心叵测之人偷盗,都是颇有可能的。
丘处机一剑未中,只感肩背要穴受到气劲冲击,但又怎会真教欧阳溯戳中?口中粗话咒骂一句,斜身避过那急戳而来的折扇,身还不及回正只将手上长剑一转,反削向欧阳溯手臂。
这招老道狠辣,欧阳溯只得急急缩手,那剑既长,此下倒还不能完全避开,欧阳溯又是足下一点,身形后仰飘出,却也不肯饶过丘处机,腰上劲力贲发,接了个鹞子翻身,足尖斜刺里撩起,猛踢向他腋下。
眨眼间两人已是过了数招,另一边王处一闪过那横飞而来的剑鞘,几式擒拿单手使出,却也一时拿小龙女不下。掠阵在旁的郝大通见他师兄被那金铃银索缠得难为,急地拔剑出鞘,倒还犹豫着未曾上前,只叫道:「王师哥,出剑罢!」
刘处玄见两边几下抢攻急斗,也感心焦,叫道:「龙姑娘,你年少不知事,可别被这俊小子迷了眼去!他们西毒一派惯来奸恶,花招手段防不胜防,你别错信了恶人!」
小龙女先就听他们云山雾罩说了一通,也听不大懂他们所说的欧阳克是何人,又为何叫溯儿作「小毒物」,但她既与欧阳溯共历危难生死,又相处过一段时日,情谊渐笃,怎会听信这些个陌生老道的胡言乱语,手上出招不停,口中辩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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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溯儿不是恶人,你们定是搞错了什么,那杀害孙婆婆的恶人是尹志平!」
王处一见她冥顽不灵,一招小缠手使出要去压她腕子,口上劝道:「龙姑娘久不与人交往,不知这世上人心险恶!这老毒物小毒物定是串通一气诓骗于你,否则怎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小龙女哪里听他道来,身形诡谲难辨,似左忽右,似前又后,摇摇一转间避开他就是素缎一展凌空击去,只听她娇咤一声,道:「你们便是不愿交出尹志平,又何须污蔑溯儿!」
王处一见说她不通,又拼斗渐剧,已是不及歪缠说这许多,当即拔剑出鞘,要将这二人拿下再同小龙女好生分说,嘴上道一声,「得罪!」便迎着那素缎金铃兜头劈去。
一旁的郝大通见他师兄已是要动真格的架势,也赶上前来欲要相助。他们全真七子武功相合,若遇强敌自然是七人一体、攻守一心,小龙女二人皆是区区少年人,前时他便在旁观战犹豫着未曾出手,但现下要不伤着这芳邻将她生擒而下,恐王师哥力有未逮,且那边厢还有个小毒物未能拿下,便也不讲究这许多,立时出手相助。
另一头欧阳溯被这般冤枉,也是打出了真火,每要说上几句解释解释都被丘处机猛攻打断,晓得这几个牛鼻子老道是说不听了,今日怕是难以善了,便只将心一横,使出千般手段同他战至一处。在侧的刘处玄见丘师哥竟也久攻不下,便也踏步上前,拔剑而出,一式全真剑法就冲着欧阳溯斩去。
一时间四下里只见小龙女的素缎白影纷飞,舞成绵绵绸雾,欧阳溯的玄铁扇暗影重重,扇出一片浓黑,漫天里剑光层层迭起曜动不休,金铃玄铁雪刃相互交击,叮叮当当嚓嚓咔咔之声不绝。
这当口厅外众道士也早是发现了异状,呼呼喝喝人影幢幢地聚拢过来,都绕在这厅外,这小小一方厅里已是斗着六人,一时倒还无人抢进厅中。
丘处机、王处一这两个老道武功是颇有可观的,欧阳溯见久战不下,心下暗生忧虑,眼瞟见厅外道士已是越聚越多,酣斗间心思转了又转。正所谓「蚁多咬死象」,若是被堵在这厅中,群道一拥而上,她二人怕是不死也脱层皮。若是抢出厅外,既更宽敞,那便更易施展,倘或他们祭起那北斗天罡大阵,有这全真七子其四坐阵,下场也是难以预料。她来终南山一路曾听过这阵的厉害,当时群群邪魔外道都被阻了回去,何况她二人?她尚还不知这全真七子原班人马的阵式曾围困过黄药师,不然只怕更要惊骇。
这厅算不得太大,众人激斗间时有交错,欧阳溯招式不停,心思急转。这一阵的功夫,她已是看得分明,这四人中丘处机武功最高,王处一稍次之,刘处玄却也不弱,只郝大通稍显差些……恰这当口,小龙女身形鬼魅地飘忽而过,王处一和郝大通二人长剑递出,分攻她左路和下盘。欧阳溯一个挪转,避开丘处机和刘处玄刺来的两剑,手伸入怀虚抓一把,猛然间握拳抛洒。那二人果然上当,皆以为她要使西毒一门的阴毒暗器,慌忙闪避。她趁此间隙,借着同那边厢三人一瞬的交错之机,矮下身去,一招神驼俯首使出,两掌朝着郝大通身上拍去。只听几乎连成一响的「啪啪」两声,郝大通已是教她拍中,身子一掠便被拍出了厅门。欧阳溯脚下不停,急跟而去,嘴上叫一声,「龙儿!」身已疾电般射向郝大通,要将他擒下以作人质冲出这重阳宫去。
一旁的刘处玄躲出两步,见虚空中无丝毫暗器踪影,便晓得是上了一当,见她施为,不及追赶,忙冲厅外众道喝道:「列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