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甲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庆幸自己早早地烧上了秦君这个冷灶。
如果没有秦君作为媒介,他这辈子是绝没有机会让县尉这种大贵人冲他露出笑脸的。
这可是县尉诶,一县之中仅次于县君和县丞的存在。哪怕现在县中有两个县尉,这位也是在本县中能够排到前五的存在。
当然,其中也有秦君此人与其余人截然不同的缘故在内。无关脑子,只是态度。如果秦君也同其他人一般无二,他别说把灶烧热,说不定连烧灶的机会都没有,自然也不会有机会跟随左右。
而且秦君是真的将他当做一个正常的、完全的人在对待。
除了秦君之外,他所接触到的人无论面上对他多客气和煦,他也能够感受到内心中的鄙夷与不屑。
哪怕如今这位高县尉也是一样。虽不至于鄙夷不屑,但显然也没把他放入眼中。
邀请他同行,完全是因为看在秦游这些时日与他往来频繁,而这位高县尉的长子,似乎被秦君困扰了许久,以至于作为父亲的高县尉不得不亲自走一趟来开导儿子。
对他露出的笑容,那是因为他还有些利用价值,而且给张笑脸又不用花钱。
不过天生罢癃不仅造就了他敏感纤细的内心,同时也令他学会了完美掩饰自己的情绪。
所以他脸上一直很好地维持着谦谨却不至于谄媚的笑容。除非主动找他说话,否则就把自己当成哑巴。
与方甲同行的自然是高光与高贲父子两。
高光如今已经年过四旬,肤色古铜,鬓角已经出现些许银白,面容深刻,极有威严。无论是年龄还是相貌,都是可以自称一句老夫的存在。他在少年时父亲因为坐失事夺爵,令他瞬间从一个人人羡慕的侯门子弟变为罪臣之后。
于是铁马金戈、黄沙鲜血,构成了他青年时期的全部。
直到年近而立,高光才被忍无可忍的老父亲从军营里给揪出来,要求他至少留下子嗣再去凭刀枪挣前程,这才有了高贲与高逸兄弟两个。
不过相较于老来子的幼子,高光很少干预高贲这个长子的生活。因为在高贲出生时,他恰好处在转任的当口上。
那时的朝廷在安汉公的影响下,军功,乃至于战争本身,都快成为一种错误。以至于他一个侯门之后,十年辛劳,初授官居然仅得一偏郡远县的兵曹椽。
如今之世,水土不服夺去性命再容易不过,所以高光上任时也就没有带上妻小。等着他再次升迁回到家中,高贲已经是个彬彬有礼的小童子模样了。
再之后,高贲又用实际行动向他证明了自己的靠谱、志气与主见,作为一个不愿损伤孩子天性的父亲,他也很少干预儿子发展。
直到秦游出现。
那日他归家休沐,一个侍奉三代的忠仆向他禀告了一个令他有些震惊的消息。
长子居然拿了足足五金去亲自送给东乡的一个农人。
五金并不重要,哪怕五金在常人眼中已经是一笔一辈子都攒不下来的巨款,但高家的侯位好歹传承了两代,五金并算不得什么。
重要的是长子的态度。
在他的印象中,长子从未展现出对一个人如此重视的态度。他的儿子,素来是骄傲的。
高光可是亲身经历过从天堂跌落至地狱的全过程。在世人眼中,侯门之后指的是家中曾经出过封侯之人的。但在真正的武勋,抑或者说是长安的顶级圈子中,侯门之后仅是家中侯位未失的。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县官不如现管。
高皇帝时有留侯、酂侯、舞阳侯,武帝时有长平侯、冠军侯,昭帝宣帝时有博陆侯、安阳侯,都是煊赫一时,备受天子信赖的侯爵,而今安在哉?
家中爵位不失,仅靠食邑,也是长长久久的富贵。上朝列班哪怕啥都听不懂,啥也做不了主,也是坐前排,在武勋人家里就是一等一的。
可一旦失了侯位,哪怕人家念着旧情,还允许你在圈子中厮混,可地位待遇就要从鲜衣怒马变为牵马坠镫,看着旁人眼色说话了。
高光当年就是受不了这个落差,才毅然决然去投军的。
但他这个儿子,却比他这个当老子的强得多。在遭受奚落与讥讽时,他选择了换个环境生活。而他没有选择的儿子,却硬生生靠着娴熟的弓马赢得了尊重。
能让他的儿子给出五金的人,一定非常人。于是高光在收到消息后偷偷地派人去打听了秦游,得到的消息令他颇为意外。
不过是个普通的农人,甚至还有着偏执、不知轻重等诸多缺点。唯一可夸的就是那一身勇力,顶多再加上那股子不怕死的血性。
勉强够给自己儿子用的。
高光都想好了,如果儿子坚决要将这个秦游收入麾下,纳为爪牙,他不介意亲自上门一趟为儿子撑场子。
但随着收到的消息越来越多,高光对秦游这个人的认知也在不断发生变化。
能舍了五万钱给里中凿井的人,是不会甘居人下的。有这种气魄,足以相结为友。
不出他所料,儿子很快就派仆役带回来了口信,言及那神乎其技的驯蜂之术,并请求在东乡长住,原因是认为多与秦游在一处,能够学习到许多东西。
就是这口信还没捎回来几天,人就回来了。不仅回来了,还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读兵法。
若非每天还会去逗逗弟弟,还是不逗哭不罢休的老样子,他都要怀疑长子被换了芯子。
出于一个父亲的直觉,高光认定长子的变化必定同那个不久前赞不绝口的秦游有关。
长子是什么?是要继承最多的家业,也要承担起最大的责任。
一个家能不能兴旺,可以维持兴旺多久,很大程度上都取决于长子的能力如何。
就拿他自己来说,当年坐事夺爵的不止一家,但他通过从军立功,现在能够拍着胸脯说一句儿子这一辈出仕无忧,可同期有些人家就说不准了。
高光一向对长子寄予厚望,所以采取了明面上对长子的异常视而不见,暗地里却一直派人搜集疑似源头秦游的各种消息。
哪知这消息是越收集越诧异。
无论是行商、行医,还是农耕,收聚人心,提高名望,秦游所展露出的手腕与心思都不像个还未及冠的少年。反正他在秦游这个年纪的时候是万万做不到的。
被他派出去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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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消息的那个宾客甚至直言不讳地告诉他,说秦游行事有豪侠气,久之必大放光彩。
如今这位县君擢善进贤的美名阖郡皆知,以秦游的做派,迟早会入县君的眼,成为这份美名的一个注脚。
和秦游比起来,儿子也的确是有一些不足的地方,多学习一二没有坏处。
这份关系断了可惜,心境不稳更是影响发展。
高光在军旅中待久了,至今也仍以行伍之人自居。信奉的便是如果遇到困难,那就去勇敢地去击溃它。
虽然不知道儿子是因为什么与秦游有了争执,但实地去看一看肯定是有助于消解分歧的。
于是他难得动用起作为父亲的权威,借着休沐的日子把自闭读书的儿子给拎了出来。
为了让儿子能够更好地理解接受,他又特地去请了近来与秦游交往甚密的方甲作陪。
如今已是快到了收麦的季节,极目远眺,尽是金黄之色。在微风吹拂下,荡出一阵又一阵的涟漪,好似浪花起伏翻滚。而穿梭在农田中的农人,就是海中的游鱼。
自打今日被喊出门,高贲就一直是一副怏怏不乐的模样。高光也不在意儿子这幅不合作的态度,稍稍放慢脚步与方甲搭话:“今年东乡的庄稼长得很不错啊。”
光是瞧着就麦粒饱满,一亩地能多收不少粮食。
这个话题方甲能接上,而且他虽不知道士为知己者死这句话,但却知道自己是沾了谁的光才能同高光这样的贵人搭上话。
所以他故意把下巴一扬,十分与有荣焉的模样:“县尉过奖。全赖陛下圣明恩德,县君劝课农桑,天公作美,风调雨顺,不过主要还是秦君……”
能听懂话的人都明白,当出现不过两个字的时候,重点就全在跟着的那句话。
方甲才说出秦字,一直不怎么说话的高贲就像是被触发了关键词,侧身问向方甲:“秦君?你说秦君怎么了?”
方甲前几句说的都是客套话,只要多参加几次八月算民,乡吏自然会让人把这几句话给刻入脑子里。
可他听这个小矮子的说法,这里面大多是秦君的功劳。
方甲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下巴扬得更高了:“那是,秦君今春创了堆肥之术。同样的粪肥,堆积,嗯,秦君还说了个什么胶来着。总之只要按秦君教导的方式做了,撒到田里之后麦子就是要长得好一截。一亩田总要多收个三斛五斛的。
我是吃了住得远的亏。等着方法传到我那的时候,麦子都快灌完浆了,今年多收不了什么。
等高君您到了博亭,就知道他们那今年收成有多好了。不止有肥,水也是管够……”
高贲瞳孔一点点紧缩,这听着像是那天他亲眼见证的堆肥啊。他不过是回家读了几个月书而已,秦游又整出来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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堆肥技术的出现,无疑是我国农业技术的重大跨越式进步。正是有了这项领先同时代国家千年的技术,梁朝才能够初步解决人民粮食问题,为之后化肥提炼、良种选育打下坚实基础。——华教版·《人民历史·九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