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第五十四章
    在方甲的讲述中,高贲逐渐勾勒出了秦游这小半年的生活痕迹。

    行医、经商,农垦、交游,秦游生活的丰富程度远超他的想象。而且听方甲的语气,还每一项都做到了一等一的好。

    但他却生不出多少惊讶的情绪,因为在他的认知中,秦游本就是非常人,做到这么好是应该的。

    他不自觉将目光投向了四周金黄的麦田,凝望饱满的麦粒许久,这才半笑半叹地吐出一口气。

    果然是能说出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人啊。

    换做是他,即便会将这种有利增产的技术推行下去,也是会选择先献给朝廷。不,为了稳妥起见,还要试种个两三年,弄出些“嘉禾”的祥瑞,再借机献给朝廷。

    如果秦游按照他的方法来施行,不说一郡,一县的劝农掾还是没有问题的。

    那可是百石官,能够让他的阶级、地位、财富都发生质的飞跃。

    高贲不相信以秦游的眼光见识想不到这么操作,可这个人偏偏在刚出了成果,乡民们预要效仿时就毫不犹豫地把一切都传授出来。

    微风吹拂麦田,将代表丰饶的谷物清香气息送入鼻腔,令高贲顿生天地悠远广袤,己身心胸狭隘之感。

    他朝着父亲的方向快走几步,缩小两人之间的距离,好将方甲的言语听得更清楚。

    方甲不愧是经年的货郎,在推销这方面很有一套。观察到高光在他讲述秦游创造推行的堆肥技术,取得极好效果时先惊讶中后赞赏的神情,便知自己这番话挠到了高光的痒处。

    于是愈发卖力的为秦游摇旗呐喊起来。

    “县尉容禀,秦君当真是我见过最为爽直慷慨之人。说句实话,也就是有妻小带累,否则定要搬去平山里,最好是与秦君门对门挨着住,这样才能早一步享受好处。”

    高光军中官场摸爬滚打多年,三教九流的人都见过,因而对方甲这副顺杆上爬的热络态度适应良好,还露出微笑予以回应。

    高贲则是年少气盛,见不得方甲这幅市侩贪利,斤斤计较的模样,不耐烦地甩了甩手中的马鞭,没好气的接话道;“好处?你还得了秦君什么好处?”

    方甲一怔,实没想到高贲这个乡中传闻出手豪阔,温文有礼的县尉之子居然把话说得这么不客气。

    好在他是个白眼讥讽从小收到大的,所以很好收敛住了内心名不副实的诧异,面上不带分毫异常的笑呵呵说道:“我听社戏里头唱过淮阴侯的故事,说是人本逐利,效命疆场求封妻荫子,青史留名。甲为乡野鄙人,无有远志,只求追随秦君左右,得一点道德教化,学几分安身立命的本事罢了。”

    竟是将高贲的话不软不硬地顶了回来。

    高贲自打落地起,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脸霎时间涨得通红,怒视方甲说不出话来。

    高光抬手,压住了儿子欲要伸出的胳膊。

    人生在世,总得受点委屈。如果总觉得自己地位高上一筹就可以由着性子来,那么也只有天知道何时会沦落到知晓狱卒尊贵的落魄境地。

    而他高家可还拿不出千金去贿赂狱卒。

    高贲被父亲阻挠,不敢言语,只鼻息粗重,一双眼忿忿不平地盯着方甲,迫切地想要知道方甲能说出什么来。

    方甲对此视而不见,仍旧对着高光说道:“不论农垦,秦君医术也是这个。”

    他用力的竖起了大拇指,又继续说道:“我听我阿母说,就是秦君大父在时,也没秦君这么好的医术。平山里的冯太公说,秦君这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为了增强说服力,他还特意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竹筒:“这里头就是秦君调配的药丸,我这一管是治疗暑热的。头晕恶心的时候吃上一丸,人就能缓过来。

    托秦君的福,今年东西两乡的货郎都没出事。

    还有伤寒、肚肠等七八种药丸,每一种都能救人性命。”

    不过最后一句话高贲直接忽略了。

    暑热是一项在两千年后都能带走人性命的危险疾病,遑论是在医疗水平极度匮乏的时下。

    城固县虽民口不满万户,但每年夏天也能听说因暑热而亡故的。

    顶着烈阳,挑着扁担四处贩货的货郎更是高危人群。

    如今有了这些药丸,总算是不用时常担心前些天还生龙活虎,嬉笑怒骂的同伴转眼就没了气息。

    方甲脸上的笑容是如此真切,使得高贲望向那个小竹筒的眼神愈发灼热。

    他倒不是想购置一些这种药丸以备不时之需,而是想到了背后可以挖掘的巨大利益。

    边塞之地,昼热夜寒,每逢夏季,披甲就成了一件极其痛苦且需要赌命的事……

    而如今能混到一具甲穿的,无一不是百中挑一的勇锐。

    这个药丸交上去,哪怕如今的军务再不受重视,赏钱和民爵必然少不了的。

    居然只是用来救这些愚夫蠢妇的性命,暴殄天物啊!

    已然说上头的方甲压根就没注意到高贲的表情转换,话题已然转到了秦游收取一碗糖水作为诊金治病,顺带着把司马发脚给掰折,让他一辈子只能跛着脚走路,再也做不了那为人举幡扛灵的活了。

    因为这故事就发生在方甲家相隔不远的亭部,他说得很是惟妙惟肖,听得高光嘴角上扬的弧度都逐渐变大。

    高贲则是陷入了天人交战的沉思。

    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将推仁及人,不在乎眼前唾手可得利益的形象,与把病患脚给硬生生折断的秦游混为一谈。

    他个人更倾向于是秦游一时失手。秦游本意上一定是想着治伤的!

    高光没有阻止儿子发问,也没有因为方甲流露出的那一瞬间看傻子的眼神而恼羞成怒。

    有时候站得太高,生活过于顺风顺水会蒙蔽人的感知,影响人的判断。

    他这次特意陪着儿子来,同样有存让儿子学会低头看事的心思。

    高光丝毫不在意的,恰好能戳中高贲敏感点。只这回他学了乖,没把羞恼的情绪直接转为肢体动作。

    说得兴起的方甲在看到高贲那张无比严肃的年轻面庞时,终于想起对方只要动动手指,就能把他翻来覆去碾上好几遍的身份。

    然而覆水难收,如今也只能把自己的观点坚持到底。

    更何况他从来不认为自己的观点有错,所以稍稍犹豫后就斗志昂扬地投入了辩驳之中。

    是时候让高贲这个眼高于顶的小贵人遭受一下名为乡野的毒打了!

    于是方甲的鼻音都朝外冒着一股浓浓的挑衅味:“秦君是不是失手我不知道。

    但现在能够肯定的是,司马发那小子的腿瘸了。是秦君经手的一十七例骨折伤损中,唯一一个没治好的。”

    甚至还治得更严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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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说秦君不是故意的,那也只有傻子才信了。方甲在心中默默想到。

    高贲非但不傻,而且还很聪明,于是到最后只是带着些幻梦破灭意味的低声呓语道:“这有违汉律。”

    见高贲这幅模样,方甲不由挠头,他想不通高贲到底在纠结什么。

    知子莫若父。方甲挠破头都想不明白的东西,高光一直洞若观火。

    他的儿子,并非是不接受对那个无赖司马发遭受的处置,而是无法接受自己心目中那个光风霁月的人会用不经律法处置一个人。

    他伸出手,使劲揉了揉儿子的脑袋:“贲,此次回城,为父准你去籍册室看看往年的案册。”

    “阿父?”高贲眨巴着眼望向自己的父亲。

    “看完你就能明白,为何秦游会用这种办法了。或者说,秦游只能用这种方式,才有用。”

    一听有答案,高贲一双眼立刻就亮了:“阿父!”

    叫声很是嘹亮清脆。

    有意磨砺一下儿子的高光在听到这声孺慕意味满满的阿父后,心瞬间就从里到外软透了。

    这是独立惯了的儿子第三次这么叫他。

    于是他只得把答案立刻送到儿子嘴边。

    “贲,你说律法,为父便同你论律法。按方甲所言,你觉得司马发的所言所行,该依从哪条律法?判处何刑为宜?”

    高贲立时道:“自然是……”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因为在他思考后,竟然发现无一能对号入座的。

    轻侠无赖一流,往往是游走于律法的边缘。区别无非在于前者常常仗着一腔血勇踩过界,还有礼义廉耻的观念,留下侠以武犯禁的话。

    后者则是深谙边缘线,谨慎地在线内油滑的活动。属于是大错不犯,小错不断的类型。

    所做的是无非是借故讹人,夜半敲门,指桑骂槐,散布谣言,恶人风评这种事。

    没有真正触及律法那就没办法把人送进犴狱好好教育,只能用道德谴责。可对这种没有道德的人用道德去谴责,无异于对牛弹琴,更无耻的甚至会引以为荣。

    对付这种人,高贲认为自己也只能鸡蛋里挑骨头,找茬用另外的事把人给关进去好好教育,震慑效果还未必有秦游直接把腿给折坏来得好。

    思来想去,高贲最终像一只斗败的公鸡般低下了高昂的头颅,沮丧道:“是我不及秦君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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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朋友在后台留言让我讲讲高贲。好,那咱们就讲讲高贲。

    高贲这个人很有意思的哈,这个人早期的性格就一个特点,傲。

    因为家世太好的缘故,这位在最开始时候除了强到不像话的高祖,是谁都看不上。

    甚至在最初与高祖相识的时候,一门心思想着如何压服高祖。

    这一点梁书里用了八个字来形容,说是“贲素性高,不居人下”来形容。

    后来小说家们也根据这句话,在《说梁全传》、《大梁通俗演义》里编出了各种各样的初遇故事。

    不过这位在被高祖收服之后,忠诚度直接拉满,用咱们今天的话来讲就是彻头彻尾的小迷弟。

    一个侯门之后,毅然决然地追随高祖,背叛了自己阶级。——啰嗦几句·《聚贤阁人物精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