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一路上已经有方甲提前用言语做了心理铺垫,秦游家的热闹程度也远远超过了高家父子的想象。
其实确切来说,热闹的地方并不是秦游的家。而是秦游家大门斜对着的一大片空地。不过此地目前周围仅止秦游一家,令人会极其自然地将这份热闹与那一间半稍显破旧的小土屋联系到一处。
相较于首次来到平山里的父亲,高贲的惊讶更为深刻,他清楚记得自己上次送钱来时,那里还是阴冷泥泞,杂草丛生,恐怕连里中最顽皮的孩童都不愿去玩耍。
而如今已完全变了模样。再无杂乱的草植,覆盖上一层明显是被筛过的厚厚黄土,来自地底的厚重湿气想必迟早会因为人力的不断夯实而被隔绝。
高光惊讶的侧重点则与儿子有所不同,他所惊讶的是聚集在那的人。
那里聚集了约莫三十人,都是正值壮年的男子,无论衣着如何,都有一把环首刀。更有甚至还背着弓箭,持着短戟。
他们正围成一圈,对中心处两个赤着上身角抵的人加油助威,爆发出巨大的“上啊”、“绊他”、“用脚绊他”的巨大声响,响彻云霄。
在这个将要收获地中庄稼,最需要劳动力的时节围在一处角抵,这些人的身份再清楚不过。
轻侠。不事产业的轻侠。一向被认为是国家毒瘤的轻侠。
而且根据高光的经验,能在这个时节聚在一处的轻侠,都是轻侠中最为危险的那部分。
要不是家底殷实,本身就不事生产,有着充足的时间财力交游,对律法无多少敬畏;要不就是家无余财,已经投身到前者的门下做了宾客,极容易奉行前者的命令做出恶事。
而县尉掌治安、武备事,因此对民口数也有一定的了解。毕竟人越多,犯罪行为也会更多。帝国为了维护治安,在人口繁多的大县往往会设置两位甚至更多的县尉。譬如说在帝国的心脏长安城,就设置了东、西、南、北四个县尉。
而成固在朝廷以羌族内迁,民口变多为由增设县尉一职,安置天子母家这个关系户之前,民口不过刚刚过三万,在整个汉中郡属于中不溜的水准。
这样的人口基数,能产生出的可以完全不事生产的轻侠数顶多也就二三百人,这还要算上县中那些大户为了家宅安宁、个人面子而供养的。
可在秦游家门口前就有足足三十人,占到了整个县十分之一还有多。而且看这些人的武器装备,都能编出半个配置均衡的队了。
况且只看那两个正在角抵之人的步伐和技巧,就知道这些人至少在个人武艺上不是花架子。
高光不认为其中会有滥竽充数者,因为汉中轻侠的脾气秉性,是不屑于同弱者厮混在一处的。
以汉中的彪悍民风,这些轻侠十之七八还会马术。所以只要再给其中的勇猛者配上几具甲胄,绝对足以出关去剿灭人数不到两百的羌人部落。
曾经长期担任屯长,临时做过曲军侯的高光看着眼前的热烈场景,不受控制地想到。
他的儿子,真是一如既往地会交朋友啊……高光不知道为何,突然有些想叹气。
不过旋即对只闻其名的秦游产生了更大、更浓厚的好奇。
这些人必然是因为秦游才会聚集到此处的。而能聚人,得到信重,是个看起来不起眼,实则极为稀有的品质。否则也不会有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的先贤之言了。
他当年在军中若是能放下侯门之后的架子,少一点长安纨绔子弟的傲气,就不会一直摘不掉代曲长那个代字,转职时初授官也不会只是个县贼曹椽了。
秦游,才十六岁啊。这里面有些轻侠看起来的年岁都能够当他的父亲了。
忽地传来“啊”的一声长啸,打断了他的思索。却是正在角抵场中那个腰身更细,肤色更黑之人总算在双脚将要落出明显新出一圈的土场范围时咬牙发出,终于止住颓势,然后双手抱住对手的腰,肌肉隆起,把对手狠狠往地上一摔。
“砰”的声响与精瘦汉子支持者的欢呼声同时响起,令高贲牵着的马匹不安地连打了好几个响鼻,这番动静自然引来了一众轻侠的注目礼。
那个为首的轻侠长着一副漂亮的胡须,目光警惕地在高光父子两身上扫了一圈,最终落在笑眯眯的方甲身上。
两人显然是相熟的,目光只一触,那个轻侠就挥手叫来了一个轻侠,用着大家都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小丘,去请秦君和两位冯君来,说是有客到访。”
之后他没有再说任何言语,显然是在等待真正的主事人,但轻侠们却极为自然的迅速按照身高分成了两列,令高光的眼瞳不受控制地开始收缩。
这分明是受过军阵训练的。能分成两队,也就能组成阵列。
高贲的身体更是开始战栗,他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现在无比恨数月前那个鲁莽冲动的自己,居然会因为一句话就闭门读兵法,还想着如何驳倒秦君。
看看秦君现在摆出来的阵仗,才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多么愚蠢。
他还在学赵括纸上谈兵,秦君已经在进行实操了,还是如此完美的水平。如果,如果他还跟随在秦君左右,是不是也能学到一二。
少一时,那个先前去叫人的轻侠就匆匆跑出,填上队列的空缺。
高光见到了三个少年穿过队列朝他走来,根据站位、面貌,他很快就分辨出了三人的身份。
为首的那个少年必然是秦游,虽然有着傲视绝大多数人的身高,但唇边那一圈青色的痕迹和稍显单薄的身躯还是向人彰显何为生命的活力。
仅凭这身高,就极容易获得人的好感,更何况还长得不错,尤其是那双深邃的眼眸,蕴含着远超年龄的成熟。
看得高光暗暗点头,深觉盛名之下无虚士。哪怕这个少年穿着的是半旧不新,手肘处已经有了两三个针脚细密的补丁的麻布短褐,也半点不妨碍他在这数十人中脱颖而出。
后面两个那面容有五分相似的应该就是与秦游情同手足的冯氏兄弟了。
一个气质温文,观之可亲;一个眼眸灵动,聪慧暗藏,均有人杰之相。
他看见秦游的脸上先是没什么表情,随后在往自己这边看了一眼后显出惊讶,最后惊讶快速裂开,从中迸发出惊喜。紧接着便是大步快走,令冯家兄弟要小跑才跟得上,抢在高贲行礼前一把将人给搀住,大笑道:“不意竟是高君来访。数月不见,真是想煞我也,过得可还好?”
这就是少年啊。高光觉得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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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仅仅是看着互动,就觉得身心被熨平了不少。
高贲到底是拜了下去,而且是退后三步,展袖拜下的那种大礼,口称兄长见谅。
秦游听到兄长这个词,费了好大气力才压制住了挑眉的冲动。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遭受了社会的毒打,认识到了自己见识的偏狭?不然怎么数月前还目下无尘的高傲的少年,突然就变得如此温驯了。而且他怎么又要多上一个弟弟了?芸娘知道不会怪他吧!
阿旗和阿恒这两小子现在就差住在家里了,这还是因为家中屋舍不够,这才每晚归家去住。而且自打从阿服口中知道了过完年就准备修新屋舍,他们连房子的主意都打上了……
他一个连教师资格证都不愿意考的人,怎么穿越了反而要带娃呢。
脑中思绪纷飞,但却半点不影响秦游按照计划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再度上前把高贲扶起,口中说道:“你我之间,何必说什么见谅。”
又毫不见外地替高贲整理了一下圈在手腕处的马鞭,虽没有执手,但亲密意味丝毫不弱,令高贲充满羞惭的脸瞬间就软和许多。
“这位是?”秦游虽然已经大致猜出了高光的身份,但还是问向高贲。
因为依照经时下的风俗,两人之间如果想要认识,必须要有同一个中间人当媒介,否则就是失礼。
高贲这才展现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热情对着秦游说道:“兄长,这是我阿父!”
秦游立刻拜倒:“竟是县尉高公到访,小子有失远迎,万望勿怪。”
虽然高贲叫他兄长,他可以称高光叔父,但这样很容易留下趋炎附势的印象,所以他选择用官职这种更宽泛的称谓。
称呼是最能体现亲疏远近的,还没等高光说什么,高贲就肉眼可见的局促不满起来。但他又不敢对秦游说什么,只能不断冲着父亲使眼色,弄得高光直想叹气。
他这个儿子啊,就是顺风顺水惯了,想要的东西都要立刻到手。
所以他这次偏不愿让儿子如意,于是带着上位者的矜持说道:“我听贲说,东乡出了个了不起的少年英杰,因此才过来看一看。是我贸然到访,不必行此大礼,否则我心内属实不安。”
然后话风一转:“不过我有一问,不知游你是否能为我解惑?”
秦游没有畏缩,直接问道:“不知高公何以教我?”
“诗云:心之忧矣,聊以行国。不知我者,谓我士也罔极。汝做何解?”
在一片沉静中,秦游的声音掷地有声:“自反而不缩,虽褐宽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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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贲,乃至于说整个高家,都是很早就下注高祖的,完全可可以说是高祖起步期的天使投资人,按资历排进成固系没有问题的。
但后来因为河东的士族过于扶不起,高贲就被划为河东系的领头羊了。世宗在排聚贤阁功臣的时候,应该也是考虑到了这两点,才把他的位置往上提了提。——啰嗦几句·《聚贤阁人物精讲》
作者有话要说:
感冒还没好,各位换季一定要注意身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