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京皇城乃是大周朝数百年皇权之象征从太祖建城之日起历经数十代无不尽力修缮且多有增建。皇城面积较之四百年前已逾数倍。
其中宫殿楼宇、山水园林无不具备其美轮美奂处实已是大周园林土木之术的结晶也是其最典型的代表。
皇城深如海百姓莫进来。作为帝国皇权的象征此地决不是一般的平头百姓所能涉足的。那些平民布衣也只能望着那高高的朱红的院墙凭空想象那人间胜地。
对平民的想法李珣是感觉不到的。在幼时他也是几个藩王子息中较受宠的一个几乎每日都出入宫禁身上的名目多是些太子伴读之类这地方也不知来了多少次。
而今日再次踏进来他却不是以王府世子、皇家血脉的身份进入而是以一个道童的身份托“师尊”的面子才得以深入其中。
十年风水轮流转——这奇妙的感觉始终缭绕在他心头。
“勤政殿、养心殿、秀心园、未明湖……”
一个个熟悉至极的形象在他眼前流过十年不见这里却未大变啊……或许唯一变化的就是路边太监宫娥的眼神罢!
尊崇、敬畏甚至是恐惧的眼神包裹在他周围。当然他也明白这目光的流向大部分还是在他身前两步处那一位闲适而行的女国师身上。
这位女冠今日又换了一身打扮头上通心白犀簪自两端垂下一对天蚕丝带随风飘动身上披着一件玉色道袍将其修长有致的身材衬托得更为出色
这其中少有国师的雍容高华却自有一番不为外物所动的孤高洒脱。看着她行云流水般前行李珣跟在后面竟生出一丝高山仰止的念头来。
而他这种心思也绝不过分!
三大散人之一的阴散人便是放在通玄界也是与三十三宗门宗主平起平坐甚至更高一品的绝代高人。
李珣发觉他和三散人似乎极有缘分他受血散人的胁迫与玉散人面目相似又被阴散人收了做随待的道童——恐怕这也是通玄界千年以来的头一份儿了!
而同时李珣心中还存着一个疑问:
京城中可不仅仅是一个阴散人啊!在这小小的京城之中以她行事的高调那位仍隐在暗处的血散人难道就不知道?
如果知道了那会是什么后果?
王见王?
这个念头在他心中转了一下又消隐下去此时两人已绕过未明湖来到此行的目的地——信雅亭。
“国师你可来了!”距亭子还有数十步远亭子里便站起了一个胖子他身量颇高站在那里便如一堵墙似的只是说话声音却中气不足显然身体决不是外表显现得那么壮实。
看他一身明黄色龙纹服饰李珣知道这便是隆庆帝了。
“他更胖了也更显老了!”
李珣暗自叹息了一声九年前他离开的时候隆庆帝已经是个胖子了但因正值壮年身体还算结实满面油光声音宏亮。而如今他脸上光泽黯淡嗓音嘶哑皱纹更是毫无顾忌地爬了满脸四十余岁的年纪如此情态决非善事。
便在隆庆说话时两人已来到近前阴散人何等高傲面对这俗物只略一点头便算行礼了隆庆也不见怪反倒是执礼甚恭。
李珣眼光毒辣察颜观色乃是其所长见阴散人如此他自然明白自己该怎样作法。
在隆庆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他不言不语
越是这样隆庆越不敢轻视于他便转向阴散人问道:“国师这位是……”
阴散人微微一笑回应道:“这是我的师侄姓李陛下唤他李道人便是!”
这话其实颇为不敬但隆庆并不生气反而向李珣笑道:“这位道兄与朕却是同宗朕以师事国师与道兄便是同辈却不知道兄贵庚?”
李珣微带怜悯地扫了他一眼这还是大周天子九五之尊吗?对一个来历不明的道人也自降身份以兄事之这般形象又怎能筹谋疆土统御万民?
心中这般想法脸上却依然不动声色淡淡地应了一声:“七十!”
这话说得是好生精彩隆庆帝闻言便是一惊脸上略有疑色但旋即被喜色所取代:“道兄驻颜有术外表却是一点看不出来!”
李珣抽动一下嘴角算是笑了一下其实他也确实忍不住想笑虽然修道之士驻颜长生不过等闲事耳可隆庆身为一国之君难道就没有半点儿分辨事非的能力?
一个十七岁的少年竟能如此戏耍于他……
大周朝完了!
隆庆自然不知道李珣心中是如何想法他对李珣表示得极为亲热亲自上前挽住手臂请他入座。李珣极快地向阴散人那边一撇见她笑吟吟地无甚表示便安心受
了,只不过,在入座之前,还是向那边行礼示意。
阴散人这才走过来,向隆庆道:“我这师侄,修为虽还不到家,但对养生之道,却已颇有造诣。只是他为人孤僻,不善交际,还请陛下见谅……
听到“养生之道这几个字,隆庆的脸上已放出光来,望向李珣的目光,又有不同。
李珣见到他这种反应,心中也是一动,再看隆庆时便留了几分心思,一眼之下,心中便明白了这皇帝的想法。
“原来,是有求于人啊!
看着隆庆已虚不受补的身子,李珣已开始估计,这人仅有的一点儿寿命了。
隆庆还不知道,眼前的少年,已在心中对他敲响了丧钟,他目光热切地看过来,极其恳切地道:“朕近年来极重养生,对丹道也有所涉猎,可惜虽有名师,却因资质鲁钝,未能窥至堂奥,道兄此来,若无他事,当多多指点,朕必有重谢!
“就这五内皆空的身子,还想修道?
李珣心中撇嘴,忽又忆起,眼前这男子,正是他的至亲伯父!血脉联系,最是微妙,一时间,他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但在脸上,他的神情却保持得颇好,只在不经意间应了一声,矜持中自有一番世外高人的傲气。
当然,他绝没有这么容易过关,在隆庆的殷殷劝酒下,他也露了两手“仙法,这却是阴散人昨日教给他的小把戏,又用了一颗灵丹,给隆庆服下,更使其信服不已。
在小宴进行时,李珣一直在观察隆庆与阴散人之间的神情转换。看得出来,对阴散人这样的绝色,隆庆绝对是有想法的,但这本能的色欲,却被深深地隐藏在恐惧之后——想必他应是吃过亏了。
也只有这样才合理,想阴散人何等人物,若能被这俗人占了便宜,便真是要大大地掉价了。
行酒数巡,隆庆的肥脸上已闪露红光,只是这光泽颜色不正,显示出他糟糕的身体状况。
李珣正嗟叹时,忽听得隆庆道:“国师,朕这几日依国师所授的‘龙虎固阳法’勤加修炼,也觉得有些进境,此时还请国师一观,看朕火候如何?
阴散人闻言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内修之法,贵在稳固,陛下不过修行数月,那火候,自是不到的!
隆庆闻言露出失望之色,旋又问道:“那还要多少时日?
“有灵丹固本培源,陛下修行速度已远逾常人,照此进度,还要半年时光!
隆庆胖脸一皱,叫了一声苦:“
国师,朕的毛病,您是最清楚不过,这三个月能撑下来,已是难能可贵,哪还能再撑上半年……”
看他的模样,阴散人只是微笑不语。隆庆在那里埋怨了好久,忽地眼前一亮:“对了,还有国师的仙丹!国师,你那一炉先天一气丹,要到何时才能炼制啊?”
阴散人淡然应道:“总要在年关前后吧,待各方贡品进京,便可从中撷取上佳药材,开炉炼丹了!”
李珣心中却是一动,炼丹?不会这么简单吧!
“年关?这不还只有一月光景?好,好!”
隆庆登时心怀大开,脸上红光更盛,向两人连连敬酒。阴散人只饮了三杯便不多饮,而李珣却因为心中有事,且因宫廷御酒的醇香,多饮了几杯,虽无醉意,脸上却显出一抹红晕。
他本就俊雅端秀,虽由青吟晦减容光,却依然保持有一定的水准,此时红晕上脸,自有一番平日没有的光彩。
隆庆偶尔见到,竟为之一呆,且笑道:“道兄这面目,却好似见过的,莫不是我们前世有仙缘在此?”
李珣听得背上一阵恶寒,心中又自生警惕,他的面貌,或与父亲兄弟有些相似,即使长大成人,且容貌改变,但有些细枝末节,或许还保存下来。
让这昏庸的皇帝知道也没什么,但若让阴散人知晓,连着萝卜拔出泥,那血散人的事情,可就瞒不住了。
想到心口处那要命的“血魇”,他便忍不住出了一身的冷汗。
越是这样,他越感到阴散人看他的眼神有些变化,思及那可怕的后果,他一边紧张,一边也急速开动脑筋,想着如何将这一个突然的危机渡过去才好。
便在此时,一个小黄门敛步走来,在亭前先向阴散人行了一礼,才趋上前来,对隆庆道:“陛下,外面王爷大臣们已等候多时了!”
隆庆瞪了他一眼:“蠢材,朕正向国师讨教仙术,哪有听那些人聒噪的闲情!去,就让他们在那儿候着!”
那小黄门满头冷汗地躬身告退,却被阴散人叫住:“朝廷事务,不可小视,陛下且去应付朝政。我与师侄,也要去准备炼丹之事,至于诸般材料,还请陛下多费些心思!”
隆庆不敢相拦,只能应声道:“那是一定,一定!”
阴散人不再说话,当先起身告辞,李珣自然紧随其后,临去前,他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旁边一眼,隆庆正恭敬地站起身来,目送他们离开。
两人在园林中徜徉漫步,李珣低着头走在后面,脑子里总是闪着隆庆
那恭顺异常的胖脸。
前面阴散人忽地开口道:“是不是不习惯?”
“啊?”
“你不过十七八岁修道也就是十余年吧想必还不习惯这人间帝王真龙天子在人间这般恭顺的样子?”
“啊……”
李珣真找不到什么可说的。阴散人这句话却也将他的心事料中大半。或者还要再加上些兔死狐悲的感觉吧。
“看来你心地里还算不上是一个修真!”
阴散人随手折下了湖边的一根柳枝毫无疑问从哪一个方面来看阴散人都是位绝代佳人以及于这干脆的断折声都有些说不出来的韵味儿。
而李珣从未想过阴散人还有与他说话谈心的兴致在这样的情形下就是一点儿细微的变化都别有一番味道在其中。
可惜阴散人那点儿兴致也仅仅够同他谈这么几句话的说完了她也就没了下文这个时候前面有一行人走过来。
李珣漫不经心地抬头而在下一刻他的身体便整个地僵硬了。
那边当先打头的那个一身华贵的紫蟒袍头戴黄金发冠龙行虎步气度比同行之人高出何止一筹!这是在任何时候都不会也没法忽视的那类人!
李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一张似曾相识的国字脸上仍是不苟言笑不怒而威。在近十年的岁月中纵或有些痕迹烙下但那种感觉却一点儿未变!
这正是他的父亲——福王李信。
在他的目光落在对方脸上时对方同样用目光回敬却只是一掠而过很快将注意力放在了阴散人身上。
李珣心中一堵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只见李信唇角处溢出一丝微笑向阴散人微一施礼道:“国师安好与皇上谈完了?”
阴散人淡淡地应了一声却是不怎么愿意搭话的样子
“这位是……”
阴散人将先前唬弄隆庆的话稍做改动又说了一遍只是这能让隆庆深信不疑的话放在李信这里便不知有几分作用了。
从李信脸上看不出来他心中的想法阴散人也不怎么在乎倒是李珣手脚有些发木幸好脸上表情的僵硬与冷硬本就分不太清这才没有出丑。
他眼看着李信向他点点头侧开身子让后面的官员与他们打招呼。他明知道现在绝不能露出半点儿异样可是
,目光却根本不受控制,总是跟着李信打转。
直到另一个人出现,他的注意力才转移了过去。
那是一个比他还要小上几岁的少年,个子比周围的成年人,要矮上一个头,他一直跟在李信身后,被李信魁梧的身体挡着,并不引人注目。
而当李信侧开身子,才将他显露出来。
他穿着一身青色绣竹纹的袍服,头上玉冠,上缀明珠数颗,衬得他华贵无比。脸上虽稚气犹存,但一双眼睛,却冷澈得有如深秋的湖水,一眼探不到底。
看着他脸上依稀熟悉的轮廓,李珣不知怎地,猛打了一个寒颤。
那少年或许是感觉到他的目光,也向这边看来,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了些许的好奇神色,但一双眼睛,却是冷冷地上下打量,一丝一毫的细节都不放过。
看着这少年,李珣像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就像是还在王府中,从未接触过真正强权的自己。
轻轻地将胸口中积郁的冷气呼出来,李珣恢复了冷静,迎着那少年,他眼中冷电一闪,当即使少年忙不迭地避开目光。
“还太嫩了……”
在心中下了一个评语,李珣的心情忽然好转了很多,但几乎就在同时,他背后一凉,颈上的汗毛也为之倒竖。
李珣的脖子僵硬了起来,即使他不回头,他也可以感觉到,阴散人那已是兴味盎然的目光。
完蛋了!
朝野上下,谁都知道皇帝眼前的红人,就是那个有倾城倾国之美貌,又有深不可测之法术的女国师。
皇帝对她的待遇,只从赏赐的宅第中便能见得一二。
平日里朝廷所封的道官,多是居于京城附近的道观,而惟独对阴散人,则是由皇帝钦点的府第——京城七大名园之一的静园,乃是已告老回乡的老相爷在京城的故居。
不过,虽然居所不凡,但国师平日里,也并非如何豪奢,偌大的国师府中,数百名下人,已被辞退了七成,只有数十人负责洒扫清洁,平平淡淡地过活。这所大宅子,也显得清幽古静,透出了些仙气来。
只不过在李珣眼中,走在空旷的院落里,听着自己脚步的回音,这感觉也太阴森了些。尤其是在他知道,这重重的院落之后,有一个无异于地狱妖魔的可怕人物在等待的时候……
阴散人,大概是通玄界三百万修士中最难以估摸的人了。
她名列三散人,乃是通玄界赫赫有名的邪魔。可与玉散人的好色、血散人的嗜杀
不同,她乃是以怪异莫测的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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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使常人所无法忍受的残忍性情入选。
玉散人好色,却文采风流,为通玄界当之无愧的第一声律大家,或能稍稍冲淡其淫威。血散人嗜杀,却也做得干净利落,死则死矣,却不会受什么折磨。
然而落在阴散人手中的修士,却一个个死得惨不堪言。阴散人擅采补,精男女之道,无论男女,均能采补精气。且又极精刑名之道,更根据其喜好,创“莲花八密”,传闻中,这全是折磨人的密法,能将一个铁汉,化成一滩稀泥!
三皇剑宗的“天君”何志彦,是通玄界出了名的硬朗汉子,曾单人力拒冥王宗数十高手,在天冥阴河阵中,几乎被化得骨肉成灰,依然谈笑自若。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两百年前,侥幸从阴散人手中逃生后,只要听到女人声息,便瘫成一堆烂泥,痛哭流涕,成了废无可废的孬种。
如此手段,当真使人谈之色变,疑其为三界所未有之恶魔,凶名还在其他二散人之上!
面对这样一个人,李珣还能照常走路,便已足可自傲了!
此时,他应召前来,心中完全可以肯定,阴散人从他对李信的神态中,发觉了什么!
现在,也只不过是他的态度坦白与否的问题了。
看着不远处那虚掩的房门,李珣有着想掉头逃难的冲动——即使他明知道,在阴散人手里,他怕是逃不出一里地去!
一咬牙,他快步上前,敲响了门扉。
“进来吧!”
阴散人悠悠地回应,李珣低着头,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书房,房内采光极好,光线与外面相比,只略暗少许,李珣一眼便看到,阴散人正坐在书案那边,手上持着“青玉”,细细打量。
阳光便打在书案上,如虚似幻的光束散射出来,在她肌肤上扑了浅浅的一层,光华隐蕴,使人不敢直视。
这样的美貌佳人,又怎会和臭名昭著的邪魔是同一人呢?
李珣无法理解。
他垂手立在案前,叫了一声:“师叔……”
这是阴散人教他的唬弄隆庆的托词,本来也只是个形式,可在这种情形下,李珣却找不到比这更合适的称呼,只好将错就错地用了下来,阴散人也没纠正,只是随口道:
“坐!”
李珣缓缓吸了一口气,坐在一边的圆凳上。
阴散人纤细的手指从剑锷处一直抹到剑尖,李珣可以看到,这一抹的轨迹,与他当日刻上
回龙糟的轨迹一般无二。
只听阴散人道:“这把剑应当是‘青玉’吧!明玑用以成名的那把!”
李珣小心地点头。
“‘青玉’也就罢了通玄界比这剑好的也还多的是。不过那‘凤翎针’‘玉辟邪’可都是好宝贝呢!”她对李珣身上的佩饰宝物倒也是如数家珍李珣弄不清她想说什么只能唯唯应是而已。
此时除了“青玉”剑在阴散人手上凤翎针和玉辟邪都还在李珣身上只不过若阴散人想要他绝不敢有违就是了。
“凤翎针乃是用凤凰尾羽含一滴精血以意念浑铸而成非但刀兵水火不伤且有破魔诛邪之功更可引大光明净火焚灭万物!近千年来通玄界只出了一根……这是林阁给你的!”
“还有玉辟邪是出了名的万邪不侵其澄心定意之功在通玄界无出其右传说中还是你们那位神剑钟隐送给青吟仙子的定情之物这个你也有!”
阴散人终于抬起眼看他
李珣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看阴散人的神情语气便知道她话中有话想必对方心中也是如明镜似的不管他如何狡辩都抵不过对方穿魂洞魄的眼神。
难道他还想去尝试一下那“莲花八密”吗?
一个转念间李珣心中已有决断。
便在此时阴散人正笑吟吟地说下去:“和通玄界相比这人间的习气还是有些用处……”
“师叔救我!”李珣卟嗵一声跪了下去口中呼救叩头不止。
这一举动倒是新鲜阴散人说话被打断却一点儿也不生气只是拿眼瞧他兴味盎然。
李珣叩了三个头接着直起身来一把撕破了外衣坦露胸口连那玉辟邪也露了出来。
“师叔明鉴还请救我一命!”说着他已流下泪来。
阴散人口中轻“哦”一声站起身来走到他前面弯腰探手玉笋般的食指轻触他胸口的肌肤。
冰凉的触感直透心底李珣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阴散人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她分明是从中找到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这气息倒是颇为熟悉……”
李珣尽力收束胸口的阴火使血魇的气息愈发浓厚多亏他《幽冥录》已有小成又有鬼先生在其中下的种种隐秘功夫才能做
到这一点,但也仅令是数息之后,便有些支撑不住。
此时,就算他不装,嗓音也开始发抖了:“不敢相瞒师叔,弟子在上连霞山修道之前,便居住在这嵩京城里,乃是……乃是当今福王之子!”
他终于表明身份,身前阴散人也极配合地轻“哦”了一声,感到了几分讶异。
他借着好不容易累积起来的勇气,继续道:“本来弟子不想修道,哪知九年前有一日,一个人……”
说到这里,他的话音戛然而止,只因他猛地想起血散人那狰狞凶厉的面孔,想到体内仍在蛰伏的血魇,刚聚集起来的一点儿勇气,便又泻个干干净净——说不定他刚刚吐出点儿什么,便会触动血散人的禁制,死得惨不堪言!
他只能哭丧着脸,抬头看阴散人的面色:“弟子……弟子不敢说他的名讳,否则便会性命不保!师叔体谅弟子……”
阴散人的眼神完全凝结,在这样的目光下,李珣只觉得全身的毛细孔透进来的,都是寒气,只一刹那的功夫,他的身体便僵得像冰雕一般。
这情形只持续了数息时间,阴散人的浅笑便化开了满室的寒流:“你也不必说了,我已知道这是何人!”
她微微一笑后,又道:“好,很好!想不到还能在这里见到故人!”
她的手指从胸口移开,却又停在李珣脸上,从已变得冰冷的皮肤上擦过,留下了一道淡淡的白痕。
她淡淡地道:“你果然聪明!怪不得能在连霞山上过得风声水起,我昨日被你瞒过,却也不冤!聪明人总是这样子,我也清楚得很!”
李珣听她语气,似乎是不准备计较的样子,心中一喜,正要说话,眼前忽地一黑,接着便被一巴掌煽在脸上,整个身子腾空而起,直飞出门外,当即口鼻溅血,躺在地上爬不起来。
阴散人的话音自房内幽幽传来:“既然聪明,便不要得寸进尺,好好想想,还有什么瞒着我的,不能说,便写!写出来给我看!但愿你的记性还过得去!”
李珣捂着脸,只觉得半边脸上,软酥/酥的没了知觉,这一掌,怕是把脸上的肌肉都打散了!他却不敢呼痛,急匆匆磕了一个头,掉头便去。
阴散人的喜怒无常,他算是见识到了,再耽搁下去,难道那“莲花八密”就是好玩的吗?
他踉踉跄跄地走着,感觉着周围的下人们奇特的眼神,却连生气或羞耻的力气都失去了。
他只觉得,眼前天地,一半深幽,一半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