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忽变,乌云盖日。
温照琼不知从哪儿生出的力气,膝盖擦过地面发出一声巨响,她身体前倾,像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嘶吼:
“祁——”
后半个字伴随侩子手的第一刀落下,咽进了滚落的头颅里,临死前都目眦欲裂,死死盯着祁华的方向。
祁华唇角勾笑,单手撑着右颊,沉声道:“继续。”
压抑的低泣在人头落地的刹那爆发,整座沉寂的洛京城回荡着哭喊与求饶。
“我错了!我不想死!我错了!”
“呜呜呜……阿娘、阿娘我要回家……”
“祁华!你他妈不得好死!”
祁娆到底是怕了,身体微颤,正欲起身喊停。
一双手适时捂住了她的眼睛。
乔惟用手遮挡住祁娆的视线,自己却目不转睛。
温党的血与泪四处飞溅,浓郁的血腥味直冲云霄,弥漫在每个人鼻尖心口。
地上堆积的人头越来越多,哭声也越来越小。
阿爹阿娘的在天之灵,应该看见了吧。
可是,爹、娘。
她为什么不高兴呢?
想象中的快意并未降临,许是寒风钻进衣领,冻得她手脚冰冷,一丝大仇得报的热血沸腾也没有。
乔惟仰头。
祁华唇角的笑意丝毫没有收敛,累累白骨是他卧薪尝胆最好的战利品。
好远啊。
“阿书,我怕……”祁娆声音响起,带着颤,腰背却坐得笔直。
她可以胆小。
但她不能当着皇兄的面,怜悯温党。
乔惟轻轻上前一步,让祁娆的后背能靠上她的身体,或许这样能给祁娆带来一丝安心的感觉。
故而垂目的瞬间,也没注意到高位上,有人望向这里,有一刹失神。
杀到最后,侩子手换了把新刀,只剩几个年岁尚小的懵懂稚子蜷在一团,哭得发不出声。
祁华却喊停了。
“几个孩子而已,换把新刀做什么。”他挑眉,眼底却并无笑意,“万一有人愿意救他们,刀都不用开刃了。”
侩子手刀起,不知道还要不要落。
银银刀光下,连那几个孩童都止住了哭声,无光的眸中生出一丝希望。
万一呢?万一谁能救救他们。
可四周鸦雀无声。
祁华声音不大,但周遭足够静,让他现在的每一个字,都会被人用力地听到。
“譬如说,若谁愿意拿家中的丹书铁券救这些人,孤也不是不能网开一面。”祁华笑道。
随后,他立即作出恍然的表情,补上一句:
“已死之人的旧物,也算。”
乔惟的手倏然从祁娆眼前滑落,垂在身侧。
整个大晋拥有丹书铁券者屈指可数。
江裴有一块。
那是江家世代忠勇,三代人马革裹尸换来的无上荣耀。
女将军洛英有一块。
那是她击退外敌、转败为胜,又及时出兵支援祁华清剿南境反贼的嘉奖。
不巧的是,江裴与洛英都不在此地。即使在,也不一定愿意拿出来。
那么还剩最后一块。
在她那儿。
没救成爹娘、没救成族人,至最后连她自己都救不了的一块“免死金牌”。
她甚至觉得这是祁华特意为套她出面设的局。
赌她在场、赌她听见了。
赌她会暴露自己,不惜赴死,也会去救眼前这群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仇人后代。
乔惟望着刑场,满地的不得瞑目,尸首分离。
眼前又滚起了那日的熊熊大火。
曾经望着她笑、喊她“公子”的人,午夜梦回时怨她为什么不救他们。
阿娘的尸体悬挂在祠堂梁柱之上,大火将她烧的焦黑,只剩下摔裂的玉镯辨别身份。
等她为阿娘敛尸安葬回宫以后,温照琼冷笑一声,说:“命贱怎么都得死。”
温照琼的命富贵,熬过了逃亡、断臂、割舌,才有机会被祁华斩首示众。
那这群孩子呢?
反正命贱,怎么都得死。
乔惟头越来越低,步子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
祁娆疑惑地回过头,不敢开口,用口型唤了句“扶砚哥哥”。
“对不起,扶砚……本王不知道母妃、母妃会干出那种事情。本王给你赔罪、给你跪下!”
“除了伯母她……其余人、大多数人,本王救了的。你不要不理我、你不要……”
那几个孩子抱成一团,长久地沉默让他们眼中的光亮都黯淡下去。
乔惟很讨厌这种被人吃准的感觉。
但她也不愿意做第二个温照琼。
死就死了。
正当乔惟打算开口的时候,一道着银色铠甲的身影上前,步伐坚定。
只转身时,不经意地朝乔惟的方向看了一眼。
“……若是先帝口谕所赐,有用吗?”
周世臣单膝跪在祁华身前,一派恭敬模样,一字一顿道。
祁华显然是意外的,没先应是与不是,而是反问周世臣:“周爱卿,你要救他们?”
“让孤想想……当年若非温照琼的缘故,你阿姊那个孩子顺利诞下,今年也该三岁大了吧。”
“还有周老将军的死……你真要救他们?”
周世臣逆光侧对着乔惟,银盔上的红缨沉默地随风摇曳。
他几乎没有犹豫,便道:“要救。”
“为什么?”祁华饶有兴致,“从前没看出周爱卿有一副慈悲心肠。”
周世臣静默一瞬,半晌才道:“可否容臣进一步说话。”
在场所有的目光聚在祁华与周世臣身上,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都在等待一个结果。
就见祁华颔首,周世臣上前,在祁华耳边低语什么。
祁华的表情由方才的玩味逐渐冷淡,看着周世臣的眼神中也带了几分危险的气息:“噢?好像有几分道理。”
“那不如孤让你好人做到底。”祁华伸手,食指点了点,“一共五个,全让你带回去。为奴为婢也好、作乐戏弄也罢,赏你了。”
几个孩子听到不用死,如蒙大赦。
还是最大的那个最先反应过来,拽着几个小的猛猛磕头,歌颂皇恩浩荡,感念不杀之人。
却是闭口不敢提周世臣的功劳的。
其余人看得云里雾里,但好歹保下几条稚子性命。
这一天已经充斥了太多血腥与暴力,一点点的仁善就会被无限放大。
连祁娆都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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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气,忍不住嘟囔:“周将军胆子也太大了,都不怕皇兄是故意想看看有没有人为温党求情的吗?到时候连累他怎么办呀!”
说罢,像要寻找认同般,祁娆扭身轻轻拉着乔惟的手:“扶砚哥哥,你说是吧?”
乔扶砚手心冰凉,僵硬地点点头。
她敢笃定,祁华生气了。
周世臣发什么疯?
谁也没想到一场轰轰烈烈砍头的戏码会以新帝宽仁落幕,连乌云都散去不少,一缕暖阳照亮大地,驱散阴霾。
反正也结束了,祁华便起身,在一众山呼万岁里摆驾回宫。
连布防都最松懈的时候,就这么让一个人跌跌撞撞地冲上前,跪在祁华回宫的路上:
“草民该死!请陛下为草民做主啊!”
那人身上衣衫褴褛,显然是几日没打理过了,蓬头垢面,说是流浪汉都不为过。
可乔惟认出了那个声音,不敢置信地看过去。
伍大壮跪在地上,不停地给祁华磕头:“草民该死!草民该死!但请陛下开恩,给草民一个公道,否则草民死不瞑目啊!”
祁华方才没能如愿,本来就烦。
看到眼前远远跪着的人,嘴里还喊着什么“主持公道”,更有一种火上浇油的烦闷感。
还是周世臣率先反应过来,给属下使了个眼色将人带下去,其余人默契地清出道路,供祁华摆驾回宫。
乔惟弯腰与祁娆耳语:“殿下,我有些事,您先自己回公主府可以吗?”
祁娆也听到了那边的动静。
但一般百姓申冤都要先通过府衙,这种半路闯出来的不但会惹皇兄不喜,倘若皇兄停下真为他办案,日后难免有人纷纷效仿。
所以她并未在意此事,只叮嘱乔惟:“若出了事就叫人来公主府找我。”
乔惟颔首,垂眸混着人群出去。
刚脱离人群,周世臣身边服侍的青云便上前来给她带路。
带伍大壮下去的那人是周世臣的心腹,并没有为难他,只是先安置到了最近的酒楼里的房间。
乔惟刚进去,就见伍大壮狼狈地坐在床上,整个人都透出一股颓废。
她心里不好的预感愈发浓烈,快步上前,蹲在伍大壮旁边:“这是怎么了?怎么弄成这样……大娘和大叔呢?”
听到乔惟开口,伍大壮身形一颤,旋即缓缓抬眼,本涣散的眸子与她相对,逐渐聚焦。
嘶哑的嗓音里,挣扎着喊出那两个字:“挽书……”
他认识的,是云挽书。
乔惟微怔,尽可能放柔动作,将他额前凌乱的发丝捋至两侧。
他的脸上一片灰黑,脏到看不清五官,唯有那双眼睛逐渐有了神采、又变得通红湿润。
乔惟吩咐青云:“能麻烦要点热水来吗?”
青云应声。
等青云刚出去,乔惟还没来得及回身,就被伍大壮死死抱进怀里。
不等她问,脖颈处温热的泪堵住了她想要说的话。
乔惟伸手,轻轻拍着伍大壮的后背。
往日里虎背熊腰的壮汉显得无比脆弱,蜷在她怀里啜泣,逐渐哭得越来越大声。
乔惟的脖颈都有些酸了的时候,他终于开口:
“爹、娘,都死了。”
“是刘敬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