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怀恩微微愣怔:“你怀疑我对她的真心?”
“端公爷,你还记得你追求张丽燕那会吗,但凡有朝堂之上有什么空缺肥缺,肯定先紧着张丽燕的叔伯亲族安排……哪怕是张家的一只耗子出去都敢咬猫。”
“林家跟张家不一样,林居易也跟张延光不一样。”林家累世功勋,肯定看不惯他卖弄权术,说不定还会适得其反。
疾风刚想说话,就听到穿着青蓝色短比甲的妇人在唤他。
“老爷需要去孙府贺寿,缺少一个车夫。”
疾风点点头,为了精简开支,林府的下人一般身兼数职,就比如眼前的妇人,是厨娘,也是绣娘,有时候还充当粗使婆子。
好在林府的人员简单,也没有那么死板的条框,差事倒也还算轻松,下人们也没什么怨言。
更没有什么乌七八糟的腌臜事,属于是盛京城少见的一股清流了。
林府距离孙府不远,也就一炷香的功夫。
孙仲是如今的都察院左都御史,属于正二品的官职,今日的寿星是孙仲的爹,孙茂敬。
老寿星一身绛色万寿纹织金锦缎马褂端坐于明堂之上,精神矍铄。
孙仲以及夫人王氏站在前堂迎宾,旁边还站着管事和小厮,负责誊抄礼单。
官员之间讲究礼尚往来,到时候别家有婚丧嫁娶事宜,选一件价值相当的东西送过去就行。
至于礼物的轻重,直接体现在管事的唱和声之中。
“李隆李百户五彩镂空云凤纹瓶一对。”
……
疾风惊诧不已,一个小小的百户出手竟然如此阔绰。
不怪他震惊,宋怀恩性情乖张,又不喜交际应酬,并没有什么人情往来。
他不由得看向林居易手里的锦盒,不用猜也知道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原因很简单,林家可以用穷困潦倒来形容了。
忍不住为林居易捏了把汗,孙仲看面相就知道是个不好相处的,林居易是前太子太傅,太子都没了,何况是太傅。
他自己都觉得身份尴尬,自请辞官,如今赋闲在家已经有大半年了。
“珊瑚嵌东珠玉扳指一对。”
疾风颇有些同情地看向林居易,估计林居易的心头也在滴血。
不过转念一想,过几日就是老太爷的生辰了,送出去的东西都能收回来的,他又呲着牙花子,没心没肺地笑了。
“啪嗒”一声,不知道是王氏没拿稳,还是管事没接好,锦盒砸在地上,一对玉扳指,碎成了八对。
“林大人,真是对不起,是我毛手毛脚。”王氏惊慌失措,屈膝要给林居易下跪认错。
孙仲也跟着呵斥:“粗鄙妇人,大喜的日子被你搞成这样。”
在官场上混的都是人精,就算是傻子都能看出来这对夫妻在演双簧,就是要让林居易下不来台。
“碎碎平安,夫人也是无心之失,林大人宽宏大量一定不会跟妇道人家计较的。”和稀泥的也上场了。
林居易没有被这件事情影响到,从容有度地告辞。
不过疾风咽不下这口气,抓起来地上的碎玉就往俩人脸上砸。
“我的脸!”
尖叫声此起彼伏,疾风被一群卫队团团围住, 他慢条斯理地亮出来腰牌,好在腰牌还没来得及还回去,要不然肯定会被这些人打死。
那些张牙舞爪的卫队,瞬间软了膝盖,齐齐跪在地上。
“我看你们一个二个是嫌命长了。”
他放完狠话就扬长而去,剩下的人都两股战战,不约而同地看向孙仲,看来他这个左都御史的位置是坐不稳了。
“老爷,你可要为我做主呀。”王氏一直捂着脸哭,并没有意识到发生什么事。
孙仲一脚踹开她:“蠢妇,你害死我了。”
王氏摸着鲜血淋漓的脸一脸莫名,还是贴身丫鬟小声提醒道:“夫人,咱们好像得罪了宋端公。”
“怎么会,宋怀恩根本没把林家放在眼里。”要不然今天她们今天也不敢搞这一出。
早些年王氏的娘家兄长被林居易弹劾过,就一直怀恨在心,想借着做寿的由头出气。
看她还冥顽不灵,孙仲更火大了。
王氏咬着牙又吃了几个巴掌,心有不甘,这件事明明是两个人商量好的,现在把责任推到她一个人的头上,再说了这又不是林居易第一次被针对。
她这是照葫芦画瓢而已。
疾风隔着布帘道:“老爷,你受委屈了。”这些人简直欺人太甚。
“无碍,今天的事情别告诉皎皎。”林居易声色如常,感慨道,“就是可惜了那对玉扳指。”
疾风哭笑不得:“老爷,你真是豁达,咱们不差这一对玉扳指。”
“你口气倒是不小。”
疾风好似想到了什么,转身掀开布帘,神秘兮兮道:“老爷,你还不知道吧,姑娘这次可不是空着手回来的,除了那十几个箱笼,还把宋怀恩的的库房搬空了。”
“呢?”
“姑娘怕吓到你们,就没敢说。”
疾风勒紧缰绳,调转马头带着林居易去了库房,显然东西是刚搬回来,搬运的壮仆人还在哈赤哈赤地大喘气。
“那宋怀恩知道这件事吗?”
“应该还不知道,不过老爷你放心,这件事是我去办的,我手脚很干净,宋怀恩绝对不会怀疑到姑娘身上。”
林居易欲言又止,但凡是换个人说这话,林居易就相信了。
另一边,慕白正以一种很平静的语气讲述库房失窃之事。
宋怀恩“嗯”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并没有要追究的意思。
非但没有要追究的意思,情不自禁上扬的尾调,还透露出窃喜,可能连宋怀恩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另一边,疾风重诺,按照张延光的吩咐,并没有把孙府前厅的事情告诉给林莺时。
孙仲战战兢兢等了几天,并没有大祸临头,高悬的心也落地为安了,派人去打听了一圈,才知道疾风已经离开端公府了,那日不过是狐假虎威而已。
库房里的东西林莺时并不敢私自挪用,宋怀恩那人阴晴不定,说不定哪天就要回去了,她把库房搬回来也是为了赌气。
在祖父寿辰之日,她特意给祖父选了一副迦南香嵌金寿字纹十八子手串。
“这些小金珠是我一个个拼的,眼睛都快瞎了。”她真不是故意卖惨,把小米粒大小的金珠,拼成一个“寿”字镶嵌在迦南木之上,属实耗费心神。
“皎皎,你有心了。”
林明川说完,视线越过雕花窗看向外面空荡荡的回廊。
提前半个月就开始往各府递帖子,也做好了大宴宾客的准备,可现在已经午时了,还是没有任何宾客登门。
林莺时低眉顺眼地坐着,看起来很是乖巧,若是昨日她不跟宋怀恩闹翻,或许局面会好看一点。
她跟宋怀恩和离的事情已经公之于众,官场上向来是人走茶凉,她父亲如今无官无职,自然无人问津。
疾风小声嘀咕了一句:“人不来,礼数总不能缺吧。”
“定北王到。”
全场人皆是一愣,尤其是主位之上的林明川,一扫之前的颓势,掸了掸袖口的褶皱,亲自去迎。
陆九昭明明只到了两个随从,却走出了千军万马的架势,府里瞬间热闹起来,实在是男人带来的贺礼太多了,每一件都价值连城。
来了八辆马车把巷子口堵得严严实实的。
宋怀恩的马车根本进不来,他在昭狱给孙仲罗织罪名,不知不觉就耽误了时辰。
看着林府的小厮托着锦盒有条不紊地往里送,慕白小声嘟囔了一句:“寿礼而已,送这么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聘礼呢,都妨碍通行了……”
说着说着,他就卡壳了,低着头不敢看宋怀恩嗜血的眸子:“属下知罪。”
在外面足足等了一个时辰,定王府的马车才算离开,宋怀恩的车队刚好抵达,朱漆大门就缓缓关上。
“端公爷,要不然咱们……”慕白试探性地问。
“敲门。”
侍卫硬着头皮叩击铜环,年轻的门房先生从侧边的小门里走出来,对着马车深深鞠了一躬。
礼数很足,就是说话有点不中听。
“我家大人说了,今日有贵客登门,怕唐突了贵客,暂且闭门谢客,还望大人恕罪。”
阴冷的语调从轿子里传来:“让你们家姑娘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