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四年,钟王自尽于承德殿。
一夜之间,他从最负盛名的救世功臣成了不折不扣的逆臣。两次谋逆,死伤无数,受到万人唾弃。
楼若知道这些时,距承德殿夜宴已过去了半月有余。
她在昏睡中,偶尔会听到沈弃的声音。
他的话变得很密,有时,竟会显得有些吵。
深秋的桂花香气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她只能闻见沈弃身上的墨香。
“阿若,等你醒来时见到他,会不会高兴。”他这样说着,她却感受到一阵凉意。
是风吹散了什么。
楼若想要睁开眼,想要开口问问他,她醒来会见到谁。
可她实在无力,昏昏沉沉地又睡了过去。
直到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锦绣十六年的紫云宫外,皇兄一身戎装向她告别,“阿若,燕云十六州形势不明,皇兄此去要奉命驻守三年,平息其逆心。”
她听见梦里的自己问:“可你是太子啊,储君怎么能去那种地方?父皇是不是……”
她没有说出口的话,是对父皇的不敬。
可在战场之上,生死变得无常。梦里的她因此难过许久,在皇兄出发后,同皇嫂日日驱车去宫外的大相国寺祈福,祈福所有的将士和皇兄能够平安归来。
在她的梦里,那一年没有叛乱。
锦绣十六年,也并没有成为锦绣年间的终了。她在皇宫里度过了平淡的锦绣十七年、锦绣十八年,在锦绣十九年,皇兄大胜归朝。
他彻底收复了燕云十六州,成为了众望所归的储君。
可这样美好的梦,戛然而止。
醒来时,沈弃替她轻轻拭掉了眼角的泪痕,柔声问她,“怎么哭了?”
她也不知道。明明是个美梦,可醒来后留给她的却是无尽的落寞。
连同手心都变得格外得凉,她望着窗外深秋的那一抹橙黄,恍惚了片刻,“我们还能再回到过去吗?”
在周城时,她同沈弃回到了承德殿夜宴的前一日。
改变了长陵军被迫入局的结果。
如今她一场大梦初醒,也不免心存幻想,幻想自己能回到锦绣十六年叛乱之前,站在时局之外亲手改变那个困住她数年的噩梦。
“回到什么时候?”
沈弃明显眸色暗了下来,他知道她心中所想,可他是宁愿她不要回去的。那一年,于她而言,何止是一场噩梦。
她察觉出他在装傻,却只当他是心中烦杂。
毕竟眼下,有一个人,是会让沈弃有些头疼的。
“子阙呢?你可想过怎么处置他?”
若他真只是前巡防营统领、东宫十六卫之一便罢了,沈弃作为新帝,如何处置他根本不容他人置喙。可偏生生他还是太师纪效行的长子。
当年他为从武自请除去族谱,成为无姓的子阙。
可世人都记得,他姓纪。
“太师从鹤州已经赶到上京了,但他始终没有要入宫的意思。子阙压在大理寺,也是一言不发。”
沈弃的笑里尽是无奈,“父子二人如出一辙。”
他们在等什么呢。
楼若想不明白,所以在那一夜,她孤身去了大理寺。
子阙当日在承德殿上所言,她记得很清楚。受钟王之命压着巡防营,延迟进宫救驾的时机,更是肆无忌惮地表明自己的不臣之心。
最后假死逃脱。
可他还是东宫十六卫之一,他又有何阴私选择弃东宫而去呢?
明明在那之前,他曾立誓要与东宫共存亡。
这不是楼若印象里的子阙,一定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或者他说了谎。
大理寺内。
常禄引着她往狱牢内走,仍觉得很是不可思议。外界皆传言是公主殿下为彻底扳倒钟王,而忍辱负重设的假死脱困之局。可那日,是他亲眼看着她没了一点生气。
楼若眼见这寺丞停下,却什么也不说。
疑惑问道:“怎么了这位大人?”
不料他回了头,反问她:“殿下不记得我了吗?”
楼若摇头,此时才发觉自己对这大理寺唯一一点印象,便是那日透过狭窄一点望见的雪色和清平羞辱她时的语气和神态。
甚至连当时的痛楚都模糊至极。
更不记得,还有一个寺丞。
常禄苦笑,“是啊,殿下被困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如今苦尽甘来,自然不愿再回忆起这里的一切。是常禄唐突了。”
常禄……
楼若莫名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
却不像在大理寺听到的。
只是没等她细问,人便走了。抬眼再看到的,便是子阙一身囚衣,含着笑意望着她。
“殿下来了。”
楼若没有应他,径自坐下后才道:“子阙大人,我以为你都死了。当初还真心实意为你难过了一阵。”
她这话倒是没掺半点假。当年子阙率着巡防营在钟王之后入的皇宫,一入宫,见宫中巨变,便自裁谢罪。
她为他的忠烈哭过。
如今心情实在是有些复杂。
子阙却依旧笑意盈盈地接着她的话,道:“三年前,我也以为殿下死了,也为殿下真心实意地难过了许久。”
“可如今,你我二人都好好地在这儿。”
一摊手,藏在子阙骨子里的桀骜不驯便全涌了出来。
“这能一样吗?”
“子阙,我父我兄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做钟王的帮凶?”话至此,气氛陡地冷了下来。
子阙转过身去,楼若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见他道:“君子才知仁义相待,可我,从来就是小人。”
“殿下不知道吗?”
他的自嘲,在此时显得有些苍白。
“先帝和先太子是待我不错,可那仅仅是因为我是他的儿子。两位仁厚之君那么看重他,甚至不愿让他的衣钵就此没落。”
楼若反问,“可那时,父皇还是给了你巡防营统领的职位,皇兄也将东宫十六卫交到你手中。”
哪怕子阙是太师之子,他们还是给了他一个武将最好的待遇。
可在他看来,这却并不是优待,“可无一人服我。我既无战功,亦无与这职位相匹的能力,只有一个太师之子的身份。谁人会服我?”
“他们权当我是一个没本事靠关系的纨绔子。”
“恐怕那时,只有殿下,还觉得我是什么绝世武将呢。”
子阙眼中又有了笑意,只是这笑意苦涩得紧。
他想起他任巡防营统领的第一年,楼若同太子妃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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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游,他奉太子令护卫。
那一日,京中朱雀街出了件事。
士子闹街,引了一江湖人士,欲袭宫中马车,以威胁于官府。好巧不巧,撞上的便是东宫的马车。
最后是他解决了此事。
那时楼若看着他,向太子妃夸赞道:“子阙大人真是厉害!一下两下那乱贼便被吓跑了,简直是绝世武将!皇嫂,你说是不是?”
太子妃含着笑称是。
他心中,竟在那一刻,泛起几丝甜意来。
没人会真心的地欣赏他,他一直以为,楼若是第一个。
可今时今日,她却说:“不止我觉得你是,我皇兄也说过我这样的话。”
“纵使父皇的确不是个明君,也从没想过要打压你,你的确是太师之子,人人都希望你承他的衣钵、他的思想,成为下一个辅佐国运的人。”
“可子阙,你没有此心。他们都明白,怎会逼你?”
看着他神色慌张,楼若觉得很不对劲,“你又想唬过我。”
锦绣十六年已经骗过她一次,如今,又想再骗她第二次。
子阙别过脸去,选择了沉默。
最后他说,“殿下,别问了。”
“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别再问了。”
他在劝她放下。
所有人都可以放下,唯独她做不到。家国俱亡,论是谁,也不可能轻易放下。
何况这其中,有多少谜团。
子阙为何要假死离开皇宫?他明明一颗忠心,怎会在那时倒戈,听从钟王之令?
此时此刻,她从他口中是问不出答案来了。
*
月朗星稀,楼若回到了紫云宫。
看着沈弃搭好的秋千架,她有些恍惚。坐上去,没了“吱呀”的响声,很是紧致。
他定废了不少心思。
可她还是有些怀念曾经的秋千。怀念靠在桂花树下,听沈弃的念书声,听皇兄皇嫂的说笑声。
念此,她猛地想起皇兄曾在桂花树下埋了一坛好酒,说是要瞒着皇嫂偷偷喝。
如今,不知还在不在。
可等她刨开泥土,却并未看到酒坛罐子,反而是一个小小的木盒。
木盒之上是当年东宫特制的暗纹,看到泛黄的八行笺上,写着竟是她的名字。
她的眼泪扑簌而下。
“阿若:
是岁该为锦绣十七年了。皇兄即行,奉命驻守燕云十六州。不敢当面向你告别,只得以此信告之。
你嫂嫂告知你时,可有哭?皇兄猜,一定哭了。但你要相信皇兄,定能大胜归来。
最后万望阿若,喜乐安宁。”
这是一封间隔了数年,她才看到的信。锦绣年间,没有十七年;燕云十六州,在国破家亡时,便被西域各国侵占;皇嫂消匿在东宫大火中。
他的一字一句,都变成了一场幻梦。
楼若坐在泥泞中,不停地摩挲手上的八行笺,哪怕她知道,这信早失去了它存在的意义。可她仍然珍惜无比,因为,这是皇兄留给她唯一的东西了。
明明从前,偌大的紫云宫,从殿内陈设到庭下花草都是他精心准备的。可如今,她翻来找去,竟然,只剩下这一封信了。
还是一封,她本该在锦绣十七年启读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