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文侍并未领情。
他不觉得一句轻飘飘的承诺能抵得过这乱世里所有的不公,更不觉得楼若能做那颠覆时局之人。
他俯了俯身,只字未言,径自离去。
此刻雾气渐渐消散,适才还笼罩在一片迷蒙之中的长州城顿时清亮许多。她看见那文侍孤单的背影,周遭一切却仿若成了梦境,变得朦朦胧胧。
直到黄昏时分,她站在长州的城墙之上看清了远处骊山台上的长陵军旗。
原来从这里,竟能远眺长陵。
原来那一刻,李挽望向的不是重重山峦,而是骊山之上的长陵城。
眼前情形好似才在她眼中愈发清晰起来,可她心中却苦涩难及。她知道,他本不该死,是长久的愧疚和亏欠压在心头,压得他已经喘不过气来了。
他觉得死亡,成了解脱。
沈弃在这时紧握着她的手,道:“阿若,我们一定会有办法的。”
扭转一切,扭转所有人的命运。让一切重来,让此间所有应该活着的人活下来,让这六年百姓疾苦、生民血泪同所有不甘、悔恨一起烟消云散。
即使这无比艰难。
*
在二人欲再去往上京城之前,裴寂又来了一次长陵。
却是在深夜之中。
沈弃还是在听了城外守卫的禀报,才匆匆赶到了楼若的院子外。
透过窗边清影,他知道她已经准备入睡。
站在门外,几度欲要扣门又几度犹豫。
最终还是楼若自己打开了门,看着眼前人神色不明,她问道:“怎么了?”
沈弃慌张摇头,掩饰住自己的失措。
但随即想起什么,又开口道:“裴寂要见你。”
他抬眼望她,楼若已经换下了繁复的外袍,眉目间不施粉黛,还未完全干透的乌发垂在肩上,素然地回望他。
沉吟片刻后,她才道:“好,等等我。”
她虽不知裴寂此行具体所为何事,但大抵有所猜测。上京和长陵,既都不是他的明主,那他又是何时打算涉及权争,又是在何时选择了何人。
不会比现在更早了。
这般想着,她已然快速换好了衣服,无意之间选了一件青色的外袍。
沈弃本等在一旁,可倏时楼若见他干站着什么也不做,便唤他进了屋内,“沈弃。”
他入了内,还是不知道该做什么。
“帮我绾发吧。”
直到她坐下后,在轻轻擦拭发尾时唤他过去,他才堪堪回过神来,缓缓走了过去。
铜镜映照的是两张尚年轻的面庞。
他记忆里她和他最美好的样子。可看着镜中人,却蓦地生出几分忧惧来。他怕这样的时刻,只是黄粱一梦;怕眼前的楼若,只不过是他的一瞬之光。
随时会转瞬即逝。
他看着她眼中还有淡淡的笑意,在他伸手绾发时,同他闲聊,“沈弃,你说这世间真有长得如此相似的两个人吗?”
“像我和静妃那样。”
沈弃没有正面回答她,但楼若能感觉到他绾发的手微微一顿,“她和你不像。”
听此,她回头,“可那一日在兰园,我明明记得你说她很像我。”
沈弃将她的头转了回去,她听见他很轻的叹息声,就像从前很多时候,她还顽皮时,同他说笑后他无奈之下的叹息。
不知是不是幼时的习惯,她此时反而有了兴致,“你会认错吗?”
可沈弃却不理她。
只在绾好发后,开口道:“不会。”是很严肃又认真的语气。
他们相识相知数年,她很快便察觉到他的异样,楼若有些不解,“你生气了?”
她站起身来,同他相对而立,“我在千汀宫醒来时,都会被我和她的相似吓一跳。你第一次见静妃,便能察觉到她不是我吗?”
她没有再同他说笑。
可沈弃却避开了她的目光,“先去见裴寂吧。”
他的逃避,好像让一切都变得不言而喻。想到这,楼若心中顿时郁闷起来,不再看向沈弃,径直走了出去。
*
裴寂在前院等。
楼若到时,才发现他竟是孤身前来。不见了从前身旁的小厮,只有他自己向着她微微躬身行礼,“殿下。”
她示意他不必多礼。
“不知裴公子有何事?”
“太师要回鹤州了,殿下知道么?”他眼中没了往常的安然,倒多了几分担忧。
楼若想起上一次,太师在寿宴后,决定留在上京。而今时今日,却选择了回到鹤州。
虽不知何缘由,但她终究是知道此事,裴寂问及,她还是点了头,道:“我知道。”
“裴公子是河东人氏,难道不曾听闻过,鹤州是太师的家乡吗?”
其实锦绣十六年,太师便该告老还乡了。但彼时叛乱来得太突然,皇宫上下人心惶惶,一众刚入仕途的文官从都察院、御史台逃出来后,都选择了在太师府避难。
太师用半生威望保下了他们,但给不了他们求生存的机遇。这些文人后来大多不得已投奔各处势力,其中多数去了钟王府,部分来了长陵。
来长陵的,又大多奔的是沈弃的名头。
这些人,在三年后自是得到了沈弃的重用,成了他扳倒钟王的一方助益。
是以凭众学子的声望,各方势力本该拉拢和重用太师。但奈何,他们心中都清楚,这位太师生平就是个偏心眼。
一心只为了那故去的太子殿下。
他活着时,太师连着整个御史台、都察院,皆视储君为未来。他故去后,不曾有谁能得太师青睐,更不曾有谁能拉拢其心。
哪怕是作为太子殿下妹妹的楼若。因为他们都知道,楼若这位公主殿下有的只是楼氏皇族血脉的噱头,而无可以一战的实力。她在偏远的边塞长陵,三年来始终不曾露面。
直到寿宴之上。
形势再次变得严峻起来,众人以为太师还是将注,押在了楼若身上。
此时太师选择回到家乡,反而是件好事。
再次表明他无参与权争之心,反而可以得一周全。
裴寂不是不清楚,只是他心中隐隐为此感到不安。
“鹤州如今洪灾肆虐,太师留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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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总是比回到鹤州要好。殿下,是不是应该……”
洪灾……
楼若忘了这一年鹤州的洪灾。
上一次太师并未回到鹤州,而是留在了上京。她因此选择回到上京,掣肘钟王一党,保太师周全。可这一次太师要回到鹤州。尽管鹤州洪灾只是一时之患,但保不齐途中有人利用此作祟。
她不得不防。
她知晓裴寂话中之意,是想让她劝太师留在上京。可上京势力盘根错节,沈弃当年哪怕做了天子,也耗费了三年时间才得以清除其中乱象。
太师留在上京一日,便有一日的危险。恐怕只有彻底地倒向钟王,才会有一息之地。
但她知道太师不会这么做。世人亦知道他不会这么做,他们只会像上一次一样,将他推向更为复杂、更难退却的境地,只会将太师与长陵绑在一起。
楼若知道这绝不是此时最佳的选择。
念及上一次所遇的险境,楼若道:“裴寂,太师此行鹤州路途遥远,我会领着部分长陵军一路同行,保护太师。怕是到鹤州时,洪灾已然退却了。”
她不愿太师再留京犯险,宁愿远去鹤州。
可裴寂颇有微词,“殿下就以为鹤州是什么安宁之地吗?就算届时洪水散去,可离鹤州咫尺之近的燕云十六州哪里还会放过太师?”
“那日,殿下不也见到了那李凌吗?”
他提到了燕云十六州当今统帅的副将李凌,亦是几日前太师寿宴上提刀而来的刺客。
“他口口声声要取太子殿下的性命,万一之时他若选择以太师之命威胁殿下就范呢?”
燕云十六州与皇兄之间的仇恨,她并不清楚。可现今世人皆知,皇兄已故,他们却仍追着不放,让她不免生疑。
又听到裴寂此言,楼若觉得更为奇怪,“你什么意思?”
“殿下真觉得当年太子殿下死在了东宫么?”他嘴角竟有了冷笑。
随即将目光落在了站在楼若身旁的沈弃上,眼中掠过一丝难以名状的情绪,“沈公子也觉得么?”
只是还未等她说什么,沈弃却先开了口反问,“当年东宫失火,裴公子不知道吗?”
“不知道。”他毫无波澜地答。
“失火这样的借口,是谁编出来的?”
他的眉眼间有了愠色,整个人逐渐透了几分威慑出来。仿佛此刻他面对之事,不过蝼蚁一般,已然陷于他的掌心之中,不可自拔。
楼若莫名觉得这样的裴寂很熟悉,却又想不起来自己会在哪里见过。她强定心神,回道:“我亲眼所见。”
在她的记忆里,一场大火几近将东宫烧得粉碎。当时她就站在东宫外,看着东宫之中熟悉的身影逐渐被火光侵蚀。
她曾撕心裂肺地哭过,“皇兄,不要……”
也曾拼尽气力地要进去拉住他的手,拉住皇嫂的手,试图要将他们从那无边蔓延的火海中拉出来。
可她到底是失败了。
一切的一切都是她亲眼所见。
可裴寂听此,却恍若未闻地笑了笑,依旧看向沈弃,“原来失火这样的借口,是你编给她一人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