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刻,楼若才真正意识到锦绣十六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来,原来是这样……
难怪子阙告诉她不要再追问了。
难怪……
她撑不住身体,连着退了几步后,才踉跄着站定。看着沈弃慌乱地上前相扶,她却只问道:“你什么都知道,对吗?”
沈弃的手滞在了半空。
眼神却不曾躲闪,反而温热地落在她身上,“阿若,已经都过去了。”
他也在劝她放下。
“怎么过去?你叫我如何放下?”她的声音里混着一丝难以抑制的苦涩。
若说此前支撑她心绪久久不平的是仇恨、不甘,那到了此时,到了一切迷雾被拨开之时,围绕在她身边的,只剩下反目。
她的亲人杀死了她曾视若珍宝的一切。
留给她的,只有风雨飘摇、无尽孤寂的三年又三年。
她该恨他。
可在得知他只是消失后,她从心底里竟多了分庆幸。庆幸他并没有像她记忆里一样,死在东宫的那场大火里。
多么可笑。
明明她如愿找到了一切的始作俑者,明明仇恨有了归结处,可她却不曾觉得自己得到了解脱。
反而陷入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裴公子,不日我会回一趟上京劝说太师留下。”她不知缓了多久,才强定下心神来,同裴寂道。
“今日,恕不远送。”
她躬身行礼,向他道别。
裴寂临行之前好似要说些什么,但迟疑良久,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他是觉得楼若出奇地平静。
她一直最信任、最亲近的皇兄将安宁的天下颠覆,叛君谋逆,逼死天子,将她推向权争的漩涡,让她承受所有的本不该她承受的压力。
他却冷眼旁观了三年之久。
而楼若在得知一切后,竟并未如自己所料一般痛苦不堪。
若他不曾猜错,那一日太师寿宴,太子的确如李凌所说,去了太师府。只是他不肯现身。
到底是什么原因,叫他在那一年抛弃所有,选择谋反,而之后又选择消失在所有人面前。
这些,没人能知道。
*
暗夜之下,藏着数不尽的秘密。
何况此时的天下,还有躲在暗处的无数把刀剑,等着悉数出鞘,一统乱世。
这些,楼若从踏出皇宫的那一刻,便无比清楚。
只是她从未想过,这些藏在暗处的秘密竟足以瓦解她此刻自认为坚不可摧的心防。
“沈弃,我以为我只是在开始遗忘。”
她很轻地笑了,“我还想让你替我记着,等到我彻底忘记时,再讲给我听。”
只是这笑中尽是辛酸,“原来从一开始,我记忆里便全是假的。那忘了便忘了吧,还请你到时候,告诉我一切的实情。”
“不要再瞒着我了。”
她能忍受一次,但不代表还能忍受第二次。
从舅舅离世开始,他就从没有在她面前讲过实话。瞒着一切,瞒着所有痛苦,便以为是为她好么?
她甩开了他扶着的手,看见他眼里的泪花,心里莫名地抽痛了一下。仿佛这一幕,已经在很久很久之前发生过了。
沈弃不肯就此放下,“阿若。”
“不能去上京。”
他的泪花逐渐变成了一滴滴泪珠,“你忘了上一次吗?”
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再回到此时还如龙潭虎穴般的上京城。隐匿在上京之下的势力,浮在表面上的钟王,一旦将太师与她捆在一起,她便没有退路了。
他们会杀了她的。
这一切本不该她来承担。
“我们去找太子,那是他的老师,不是你的。”此时此刻,他竟生出了些许无畏无惧之感。
凭什么一切的始作俑者此刻可以选择远离,而本该置之事外的楼若却要无故承担所有。
他深觉不服。
楼若听此,替他拭掉了泪痕,声音不觉间已然有些发抖,“最后一次了。”
算是她报答皇兄在深宫中十数年的呵护之恩。他是带给了她短暂的流离颠沛之痛,可在很早之前,亦是他带给了她长久的疼惜与珍视。
失去母后、失去父皇、失去皇嫂,好似是在一瞬之间,但她感觉得到,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悔恨。
她不想再体验一次这样的感觉了。
沈弃只听此一句,便知她不愿退。他再没克制住,紧紧抱住了她,口中喃喃着问,“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傻……”
明知推你去向的是深渊,却还是不愿退。
*
楼若不知道的是。
在景和元年的上元夜,沈弃在孤冷的皇陵外,曾见到过那位消失了整整三年的太子殿下楼清邰。
他出手狠决,要一剑杀了他。
可当沈弃抵着那把剑一步步逼近,一声声质问“你有什么资格?她的皇兄已经死了,你有什么资格?”之时,他却选择了步步后退。
就像锦绣十六年在承德殿上、在上京城一样。
直到他放下了刀剑,平静地开口:“我会助你一臂之力。”
即使在沈弃眼中,他早没了当初身为储君的气魄与胆量。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落魄不堪,整个人平白苍老了许多。
但他还是坚持说,“我会助你杀了那个人。”
冰冷的雪落在他身上,天地一色间,他又朝着风雪里走去。
后来,他实现了自己的承诺。
钟王死在了承德殿之上,朝局将再度清明。可唯独他自己,仍是暗夜独行。
*
楼若赶到太师府时,仅仅只是第二日的黄昏。
太师在暮色里静静地坐着。
看楼若走过来,才缓缓站起身来,向她行礼,“殿下。”整个人佝偻着,不曾抬眼。
楼若扶他起来,问道:“太师要走了么?”
在轻咳了几声后,他回道:“该走了。”心底生出莫名的悲凉,但很快便被掩饰住。
“老夫十六岁入京,离家已有近五十余年了。年龄大了,总是想念起鹤州的鳜鱼,想念那青石路。殿下,这怕也是我们最后一面了。”
随着一声轻叹息而来的,还有更深沉的思念,“他,还是不愿意来见老夫吗?”
楼若想起之前太师所说,“无论三年前如何,三年后如何,还请殿下若见到他,请他来一趟太师府吧。”
可她也没有见到他。
皇兄消失了这么久,她不知怎么才能找到他。
她大概是明白的,他是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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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到太师。堪称大儒的太师,引以为傲了半生的学生,到最后,走上的竟然是一条谋反弑君之路。
他有愧于他的教诲。
看着太师一双此时显得有些浑浊的眼睛,楼若几经斟酌,还是回道:“阿若找不到他了。”
他点了点头,“是,老夫该明白,他是不愿见老夫的。”随即理了理鬓角有些乱了的白发,正身看向楼若。
她终究还是忍不住问:“太师,能不能不要走。”
她知道裴寂说得对,鹤州水患未平,且近处的燕云十六州虎视眈眈,她不能放眼太师陷入未知的险境。上京虽也处处涉险,但她是经历过一次的人,不会再重蹈覆辙,一定能避免绝大数的危险。
即使有些避无可避,她也可以寻一条退路出来。
可太师在良久的静默之后,笑着道:“老夫归乡心切,还望殿下|体谅。”
他的笑里藏着几分落寞。
楼若本想再多说几句,可还未等开口,便听见太师说:“老夫留在上京,对殿下的助益已经变得微乎其微,反倒会招来那群无知之徒的记恨。”
“还是让老夫走吧。”
“鹤州的鳜鱼,当真鲜香味美。”他露出真切的笑容来,“殿下若有机会,也可以来尝尝,老夫亲自招待。”
他愈走愈远。
楼若自知留不住他。
在小院的桂花树下站了半晌后,在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殿下”时,才回了头。
纪子辞站在她眼前,颇有几分少年人的气性,全然不似三年后的沉稳,“府门要关了,殿下还是勿要再留。”
她问他,“纪三公子,你去过鹤州吗?”
本以为是一句极为平常的客套话,可纪子辞察觉出了几分不对劲,“殿下如何知道我是纪三?”
这是他第一次见她。
她一眼就认出了他,却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听你兄长说的。”
纪子辞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他的兄长已经许多年不曾回过纪府,不曾见过他。又如何知道他的模样,他的名字。
可楼若知道自己说的是实话。
她第一次听见纪子辞这个名字,便是从子阙口中。他告诉她,“殿下,我去见了我那三弟弟,着实淘气。”
“与我当年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你说,他是不是也是学武的料。我父亲那样死板,可不要再养坏了他。男子汉大丈夫,岂能郁郁久居于方寸朝堂之上?”
……
不知三年后的子阙知不知道,他的三弟弟,终于还是长成了一个文人。
楼若看着眼前洒脱不羁的纪三,心底竟有些动摇。上京能给人带来的,只有无穷的愁思和惊惶。不如去到鹤州,山高水远,阔步向前,才能不枉少年。
而她会替他们截断一切危险。
“殿下,我父亲一直等的,真的再也等不到了吗?”最后临行之时,纪三回头问了楼若一句。
他的眼底澄澈,未染世事。他不知其中曲折,只知道,若有一日,举家迁回鹤州,那便是父亲放弃等待了。
这一日,来得这样快。
他甚至有些恍惚。
看着站在远处的楼若摇头,看着她回:“我也不知道。”纪三便有些明白了,随即俯了俯身,告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