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十三年,他们二人入京。昔日的林尚书因门第之争,而林家家势中落,认了常殊这个义子,将他举荐给当时的陛下。”
“是以不久后,他替了林家幼子成为东宫的文侍,做了端惠太子的伴读。”沈弃一边说着,一边将楼若引向马车内。
府外往来百姓众多,日光雨已过去了好一阵,霁色初显,却仍觉得有些许凉意。
楼若在他身旁点头应道,“那他当年是没有从宫内逃出来吗?”
“逃出来了……”
他的语气里混着一丝清冽,“他逃出来了。”
“但在第二年暮秋,因病去世了。”
“那一年,我们在他的宅邸里,见到了他最后一面。他什么也不肯说,只托你我照顾好他的幼弟。”沈弃说这些时,整个人俨然低沉了许多,目色幽深。
后来,他的幼弟常禄入了大理寺,领了寺丞之职。
这些楼若什么都不记得了。
沈弃所说,也并未唤起她对此事的分毫印象。她只有点头,惋惜道:“是这样啊,那太可惜了。”
她记得,林殊不过弱冠之年。跟随皇兄时,她曾多次见过他,他的儒雅书生气无人能及。
因病去世,的确值得惋惜。
可随即沈弃目光里的落寞便尽数落入她眼里,他握着她的手愈发紧,声音顿时有了浊意,“阿若,来。”
他唤她进去,同他一起离开。
马车是宫中的样式,沈弃的身后乌泱泱一群人,个个低着头。无人敢上前轻言一句,甚至连那个内侍赵庸也只是静静地颔首。
楼若却在此时要挣开他的手,“你要带我去哪儿?回宫么?”她在明知故问。
“回家。”
他说,“该回家了,阿若。紫云宫便是你的家。”
不知是不是楼若的错觉,沈弃此时的神情好似莫名被谁蒙了一曾薄雾般,叫她捉摸不清。
她执拗般地开口道:“紫云宫早已不是我的家了。”
曾经或许是,如今也终算不上了。
在那里,她再也听不到皇兄和皇嫂的说笑声,再也见不到父皇一眼,即使有沈弃在,他也不会再像幼时一样同她讲书中的故事。
她孤独地守着那空壳一般的紫云宫,有什么意义呢。
“沈弃,放我走吧。”最后,她满眼坚决地松开了他紧握着的手,告诉他:“上京,我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那我呢?”
眼前人反抓住她的手腕,“虎视眈眈的燕云十六州、蛰伏在暗处的势力,还有端惠太子,所有事情的真相你不想知道吗?”
沈弃一直隐匿在暗处的阴骛此时稍不留意便全涌了出来。
她皱着眉看他,看他一双静得发冷的眸子,很快忍不住苦笑出声,“我是想知道,可试问陛下,我有这个机会知道吗?”
“扪心自问,你说的每一句话,有几句是真有几句是假?我已经说过了,不要再瞒着我。”
她终究还是泪意四涌,致使眼前霎时间一片水雾弥漫,对一切的未知,让她在清醒后的每一刻都无比恐惧。从在千汀宫醒来时,她就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
哪怕沈弃说,他会一直在;哪怕这一路上的故友,从未离开过。
她还是会怕。
明明从前,即使远在长陵,她都有极大的信心和决心谋算全局,都拥有足够的底气解决清扫前路一切不利于已的障碍。整个天下仿佛都是她的囊中之物。
到了如今,她竟然这样怕。
归根结底是因为,她忘了太多事。记忆上的空缺,让她恐惧,使她每走一步都战战兢兢。
“你真的不知道吗?沈弃。”她挣开了束缚,一步步向前逼近,对上沈弃的目光,察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慌张。
原来真的是这样。
一向善辩的沈弃在那一刻,迟疑了许久。他没有心虚地避开视线,但掌心的汗迟早会出卖他。
他知道楼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敏感多疑,长久的未知带给她的只有无尽空洞的心房,她时刻都在忍不住多想。但他还是选择了欺瞒。
他答应过那个人,便不能轻易食言。
“阿若……”
待他欲开口解释时,楼若却很快打断了,“不用再说了,我不想再听谎话了。”
她无所留恋地转过了身,朝着一旁齐元叙的方向走去。
没人注意到,她眼里的泪光。
*
出城之时。
分外喧闹的上京朱雀街上,楼若又见到了适才宴席之上一言不发的裴寂。
他拦住了她的去路,“殿下为何要走?”
在他眼里,在上京城几乎所有世家大族眼里,如今都觉得楼若会和沈弃再争一争那皇位。
“和裴公子好像没什么关系吧。按情理,你是陛下近臣,合该同长陵、同前朝之人撇清关系为好。”楼若尽力扯了一丝表情来应对他。
这话里更几乎全是嘲讽。
可裴寂偏生没有因此败下心思来,反倒继续笑道:“殿下不是质问过我,此次扳倒钟王、拉长陵入局,奉的是哪位君主之命么?那时我百般说,殿下都不愿信。”
“如今怎么又确信,我奉的是天子命。”
他的笑意更深了,在不知情人看来,反倒是楼若在伺机为难他。
可楼若因上一次回溯,清楚地知道他的身份、来意,此间唯一难以确认的,便是在景和年间,他到底都做了什么。
“裴公子,你所求既非侯爵之位,岂不是辜负了家中长辈?”
她提到了裴氏一族。在河东裴氏这样的世家眼中,官位和仕途,胜过一切,哪怕他们曾为楼氏皇族殚精竭虑。如今新天子登基,他们自是会一心向前看。
若裴寂所做所为皆为的是裴氏,那他便不会如此无视这大好的仕途。
她知道,他在找皇兄。他心中所求,从来不是自己,而是他的阿姐,她的皇嫂。
裴寂明显愣住了,没有料到楼若会问他这样一番话。心下思绪如潮,察觉到她话中有话,“殿下在怀疑什么?”
“怀疑你的身份。”
她没有再打哑谜,于现在的她而言,一切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怀疑你当初投靠我、如今假意投靠沈弃的目的。裴公子,明人不说暗话,我曾经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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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想过,你有如此的谋略和才智,怎会甘心只做一个普通人?”这是她心中的确存在过的疑惑。
即使她现在已经零星有了答案。
裴寂闻此,笑意冷了几分,“殿下这话不该问问陛下么?他身负惊世之才,为何愿屈于人下,一步步为殿下筹谋复国之路呢?”
看着楼若滞住的神情,他又接着反问道:“难道就因为幼时的情谊吗?情谊竟能盖过一统天下的野心吗?”
裴寂此刻的冷嘲像是在问楼若,但更多像是在问自己。
楼若很快回道:“裴公子觉得呢?”
情谊就是能胜过一切的存在。他和她,不都是这样觉得的吗?不然,他何苦为了求一个阿姐离去的真相和公道,生生斡旋于各方势力之间,成为一孤魂。
而她,也不会从一开始,便走向复国之路。
裴寂没有答她的话,他避开了她的目光,“一旦离开上京,便没有可以回头的机会了,殿下。”
“长陵已非昨日之长陵,殿下就算回去了,面对的恐怕也是一直支离破碎的军队。守着那座边塞之城,恐怕也不会等来长久安宁。”
看着远处落日黄昏,一瞬间,他竟有些怅然若失。仿佛一切,真的如他所想,快要结束了。
“殿下,我的身份、目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心中所求、长久所愿,此时此刻皆得不到了。”话至此,裴寂自知言多必失,便没有再说下去。
楼若想起回溯时裴寂苦苦追寻的真相,不知在三年之后的今天,是否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她的皇兄,又在何处。
她亦想再见见他。
“裴公子,是不是世人皆知,端惠太子并未故去,而是叛逃了。”
那时,她以为在沈弃身上得不到的答案,裴寂会告诉她。可直到最后她才知道,哪里会有人在此时,同她说一句实话呢。
裴寂行礼的手滞在半空,等了许久他才反问道:“殿下如何得知?”看似问,却在答。
她没有应他。
直到他直起身来,同她道:“可端惠太子这一消失,便是六年啊。殿下一直在替他承受这份来自世人的压力,即使在上京,端惠太子已经渐渐被遗忘了。可他的所作所为,万民不会忘。”
“是吗?”楼若极轻地问他。
裴寂称是,继而道:“都斥责钟王恶行,可昔日众人景仰的储君,又何尝不是?”
楼若没有再说话。
不知是不是因为在她的记忆里的皇兄,始终将生民百姓视作一切,将天下安宁作为一生志向。成为君主,成为明君,成为造福万民的明君,或许才是他一生所求。
她一直相信,他不会这样做。
可所有人、她身边的所有人,甚至天下人,都在告诉她,她眼里的皇兄,并不是真正的端惠太子。
他谋反、逼宫、弑君的种种恶行,并不能因他对她的珍视、守护,而被她忽视。她应该做一个深明大义的公主,替她的臣民讨一个公道。
良久以后,裴寂才试探地问道:“殿下恨钟王恨了那么久,如今要因这个恶人是你的皇兄,便生了仁慈之心,要宽恕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