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大汉 第二个视频(二)
    皇帝:…………

    卫青:…………

    如此沉默片刻之后,终究还是刚正板直的汲黯开了口,一字字给此事下了定性:“匈奴残虐不仁至此,真是天亡之,天亡之!”

    当然,在诅咒完匈奴“天亡之”之后,理应再加一段歌颂大汉仁德的阿谀。但汲公嘴唇微动,到底没有好意思说出口来——毕竟吧,将收税收到三分之一以上、动辄劫掠人质为奴隶的匈奴与大汉做比较,怎么听怎么像是在阴阳怪气。

    皇帝默然片刻,却忽的问道:“当年秦朝……将赋税收到多少来着?”

    汲大夫思索片刻,俯身道:“秦政不仁,田租约为十之一、二,额外还有口钱、算赋,不胜枚举。”

    说完此语,汲大夫也不由默然——秦人官面上的税率才不过一二成,就已经搜刮到天下骚然、号称“泰半之赋”、民不聊生;匈奴人一口气夺取三分之一,岂非连西域的骨髓都要榨出来?

    秦人横征暴敛不过十余年,立刻就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遍地都生出了陈胜吴广;但与匈奴相比,似乎暴秦也算是含情脉脉的福报了……

    汲大夫打了个寒战,再也不敢想下去了。

    马车内一时沉默,各人都怀有心思。唯有霍去病端端正正跪坐在自家舅舅之后,仰头看着天幕,若有所思。他毕竟年幼,倒不太懂皇帝与汲大夫议论暴秦时深刻的政治意蕴,只是隐约觉得……如果西域诸国的百姓对匈奴如此怨恨,未尝不可以稍加利用,譬如选取精壮组建对匈作战的骑兵什么的。

    当然,以他现在的年纪,能随皇帝出巡已经是莫大的恩遇,绝无可能出入西域。正因如此,小霍内心暗自琢磨,打算请旨留在舅舅军中历练,借机说动舅舅,盯住西域的动向。

    【当然,在明白了这小小的差距后,我们才能明白汉使在西域那顺利得超乎想象的征服进程——为什么会有大批的西域小国望风而降,甚至于砍下国王的头颅喜迎大汉天兵。《汉书》说这是蛮夷慕大汉之仁德,各种意义上倒也没有说错;只不过一半是孝武皇帝的武德,另一半是孝昭与孝宣皇帝轻徭薄赋的仁厚而已。

    昭宣之世,朝廷恢复了文景三十税一的祖制,减免算赋、口钱,尽量的节省徭役,在这样风气培育下的公卿官吏,委实在盘剥上

    过于缺乏想象力了——尤其是在匈奴给了西域各国以充分的游牧震撼之后。

    所以,汉朝征服西域,真的仅仅是依靠所谓个人的武勇,乃至汉兵战力的威慑么?不,历史喧嚣而鲜亮的潮流之后,永远有某个强大而沉默的力量在隐约主宰着它的轨迹。而在大汉轻易席卷西域,所谓“日月临照,皆为汉土的身后,则是某种文明的优势。

    是的,文明的优势。农耕文明相对于游牧文明的优势;或者说,某种悠久的、成熟的伟大文明,相对于暴发户文明的优势。

    这种优势是全方面的,而不仅仅局限于一点税赋的差距。

    以现有的史料判断,匈奴在西域的统治不仅仅是横征暴敛的问题,它在各种意义上等同于摆烂——匈奴设置在西域的僮仆都尉,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搜刮,其余一律不管;无论内乱也好,天灾也罢,匈奴一概置之不闻,只有年年水涨船高,愈发不可容忍的税赋与剥削。

    这种怠政甚至离谱到了什么程度呢?西域各国水旱不均,收成不佳,但只要稍作治理,就可以开拓丰腴肥美的耕地;但直到汉军抵达屯田时,西域多国居然都还在半涝半旱的过着日子——换言之,哪怕动一动手指就能让西域增加收成,可以剥削到更多的收益,匈奴都不愿意费这个力气。

    所以你说汉军到底在西域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仁政么?其实他们也没做什么,只不过稍稍满足了一下自己的需求而已——汉军要在西域屯田,总得修一修水利吧?汉军调动要方便,总得理一理往来的商道吧?再有,每年自中原往西域的商贸是一块巨大的肥肉,为了吃下这块肥肉,也不妨定时清扫拦路的盗匪,乃至护送一下商队吧?

    要知道,哪怕是以武帝时汉使闻名遐迩的凶横、粗暴,出使外国时除了忙着帮对方换一换国王之外,最主要的工作也是展现大汉的“富厚

    ——招商引资刻进DNA了属于是】

    皇帝……皇帝颇为尴尬的咳嗽了一声。

    说实话,虽然他对所谓的“汉使横暴不太在意,但当着卫青这位外戚至亲,还有年仅十一二岁,似乎还算蒙童的小霍面前,总还是有那么一丁点的羞耻。

    有些事情彼此心照不宣,但真要翻出来晾在

    台面上,还是有点损伤皇帝光辉的颜面。

    在如此皇帝尴尬难言的时刻,卫青与霍去病都相当识趣的垂下头去,装作听之不闻的木头人。但世上永远不乏在领导夹菜时转桌的铁头娃,只听中大夫汲黯轻轻咳嗽了一声,打破偌大马车中怪异的寂静。

    “陛下……”他慢吞吞道:“据这天幕中所说,中原到西域的商贸似乎是一块巨大的‘肥肉’,不知又肥到什么地步呢?”

    皇帝愣了一愣,下意识道:“匈奴对西域如此酷虐,还有胡商不辞辛苦而来,想必获利不少……”

    说到此处,皇帝忽然怔住了——不错,胡商远涉千里,顶着匈奴洗劫掳掠的风险也要步行至中原,背后到底有多大的利润?

    这么大一笔利润,朝廷居然一无所知,数十年间连一分一文都没有分润到手;所谓抱金砖而坐吃山空,这还有天理么?还有王法么?

    当然没有,也当然不行!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气:

    “……汲公的意思是?”

    汲黯不动声色。

    “臣的意思是,朝廷不可与民争利,但也不能放任自流。”他缓缓道:“所谓彼可往,我亦可往。臣听闻关中无赖恶少年甚多,横行诸郡间难以劾制,倒不如送出关外,试一试这一本万利的生意。”

    此语一出,不仅皇帝愕然,就连卫青与霍去病都忍不住抬头窥视汲黯大夫——这样锱铢必较、字字不离保本暴利的铜臭之论,出自张汤、公孙弘犹可,怎么会由古板端直,力求国家无事的中大夫说出?莫不成是大受刺激,神志已然昏乱不成?

    面对数道诧异之极的目光,汲黯神色不动,只是向皇帝郑重一揖。

    毕竟是天纵聪明的至尊,仅仅稍稍的惊愕之后,皇帝俯视中大夫的面容,已然渐渐明悟汲公那不能言说的暗示——被天幕展示未来之后,汲黯心服口服,已经同意了皇帝征伐匈奴的构想;但直臣的风骨不改,依然想为黔首稍稍尽力。战事浩大,节流已不可行,那便只有新开财源;朝廷能从通商中获取足够的利润,或可弥补黎民的困顿。

    但这样垂恩上下的话只能由皇帝来说。天子默然片刻,唏嘘出声:

    “如若西域的商道当真重利如此,那么应当能够充实国家的府库。”他道:“既然这样,朕会传旨丞相,关中的赋

    税就不必再加了。“

    汲黯立刻拜了下去。

    皇帝挥手命霍去病将汲公扶起却兀自仰头望天暗自计算通商可能的利润。

    【你看以上种种都是很普通很微小习以为常的琐事是华夏文明从幼儿时就熟稔的事情。在尧舜禹时古圣先贤是这么做的在商周时先王贤人是这么做的哪怕在春秋战国诸国束甲而攻之时居然都还要协力修黄河、通商道。

    ——于是哪怕一个普通的汉朝使者一个未必有什么高尚德行与情操的俗人在看到荒芜的田地废弃的河渠与商道时本能的也会效仿古圣先贤的旧例。尽管他未必懂得。

    这叫什么?这就叫文明的底蕴。

    不错文明也是有底蕴的。匈奴这种百年内骤然飞升的暴发户到底不能与华夏这数千年混出来的oldmoney媲美。它或许可以靠打鸡血积攒出与汉人短暂交锋的国力但所谓魔鬼藏在细节里当匈奴与汉人的使节站在同一片辽阔的西域土地上那残酷的阶层天堑立刻就显现出来了。

    说白了匈奴拿什么和华夏比?那可是从仰韶文化时期就开始治理河水、沟通商道的怪物啊!

    你匈奴、丁零什么的也能和这种修河堤修了五六千年的老怪竞争吗?没那个能力知道吗?

    古人点评说做官三代才晓得穿衣吃饭这里我们可以做个修改——一个文明少说要延续三四千年才养得出这满脑子修河道通商路种田打粮食的使者。汉使在西域的每一个动作背后都是尧舜禹以来数千年古圣先贤的影子是整个文明阶层的碾压。与这样朗如皓月的伟大文明相比无论是匈奴抑或西域诸国都显得太野蛮、鄙陋了。

    ——换言之

    以现代考古学的考证在公元前后的那个时代里整个西域的格局与规划实际上是由汉人或者说西域都护府完成的——西域诸国小国寡民无力引入技术更新设施;匈奴更是不干人事除了破坏以外什么都不会;正因如此迄今为止在西域所发现的绝大多数遗迹什么耕田的遗址、修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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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痕迹、商贾用的度量衡都有浓厚汉军的痕迹。

    ——换句话说是汉人手把手教他们种田、修河、公平

    买卖;是汉人给他们调解争议;是汉人塑造了整个地区的秩序。

    现代的管理学说,权力有两张面孔,分别是塑造秩序,与赢得冲突;在这两张面孔中,暴力可以达成的只有最后一项,却也是最虚弱、最微不足道的一项——暴力是不能长久维持权力的;或者说,马上得天下,是不可以马上治天下的。真正最伟大,强悍,不可战胜的权力,绝非源于混乱,而恰恰来自于秩序。

    简单来说,权力不是扬鞭跃马把当地人的头颅砍下来,那叫土匪,不叫统治;要想拥有权力就得维持自身的影响力,参与到当地的社会实践之中,乃至于改变整个社会的生态。做到这一点光有刀枪是不够的,还得提供关键的公共服务,譬如治水,譬如耕田,譬如通商。

    你提供的公共服务越多,你与本地的联系便越为紧密,水乳交融。当本地人习惯于找你做主、征询你的意见、求你主持公道的时候,那你就已经事实上掌握了一切。当地的百姓会成为你的腹心,你的耳目,你忠诚的战友,于是你的权力凌驾于一切暴力之上,成为真正的无冕之王。

    谁提供了公共服务,谁就塑造了当地的秩序;而人毕竟是秩序的产物,谁塑造了秩序,谁也就塑造了当地的人。

    没有人会愿意服从一个土匪,但为百姓主持公道、维持生计的领袖振臂一呼时,他往往会得到意料不及的热烈回应。

    所以,你现在该知道班超为什么能随意召集各国军队,废黜各国国王,像杀鸡一样诛戮反汉的权贵了吧?

    他仰仗的是手中区区两千的汉兵么?不,他仰仗的是大汉以屯田经商与水利为西域塑造的伟大秩序。

    权力来自于下级而非上级,主持这个伟大秩序的都护班超才是真正的西域之王,至于各国头戴王冠的贵人,不过只是西域之王任命来权且统治的傀儡而已。

    国王要杀死几个傀儡,难道还有什么问题么?】

    马车之中一片寂静。不仅三位大人听得若有所思,就连霍去病都微微怔忡,似乎从天幕匪夷所思的叙述中领悟到了什么。

    如此沉默片刻之后,汲大夫忽然伸手整理衣冠,而后恭敬向皇帝下拜。

    “陛下。”他一字字道:“这是金玉良言。”

    皇帝微微一愣,随后点头:“上天垂示,当然字

    字珠玑。朕经略西域时必当……”

    “陛下。”汲黯居然开口打断了皇帝而后撩起衣衫下跪:“——臣说的不是西域!”

    天子不由稍稍哑然。以他的聪慧才智博闻广学当然立刻明白了老臣叩阶而力谏的用意。

    ——是啊所谓权力的两张面孔所谓“塑造秩序”的伟大力量难道仅仅限于西域么?

    当然天子自幼饱览诗书已经听过太多“得民心”、“行仁政”的陈词滥调未尝没有熟惯厌烦的情绪。但天幕……天幕不同它所叙述的种种言论并没有圣人经书中慷慨激昂的道德论调却反而浸透着某种冰冷的理性;天音并非以仁义的大棒在威吓什么它只是在冷静的分析所谓权力“塑造秩序”的面孔以缜密的逻辑剖析获取权力的案例勾勒历史的图像而已

    但也正是在这冰冷而缜密的逻辑中反而有着比道德说教都更为深刻而震慑的力量。以至于皇帝凛然不已以至于一时作声不得。

    沉默许久之后天子终于低低开口:

    “……能说出这番话的人的确是大才啊。”

    但天音浑无察觉依旧娓娓道来:

    【某种意义上说这个世界的真理是相当简单也相当朴实的。孔子说“仁者爱人”老子说“以百姓之心为心”归根到底都是一句话:为人民提供公共服务绝非负担与折磨而恰恰是权力者光辉的冠冕。

    这不是什么空虚滑稽的口号这是最高明、伟大、无可比拟的阳谋。你服务的人越多

    所以历史真是有趣。最深刻最高明的道理反而看起来最迂腐最直白;最光辉最无敌的策略反而最被人践踏耻笑。想来当匈奴与丁零的铁骑奔驰于西域肆意掠夺与奴役当地的诸国时他们也是这么嘲笑汉人迂腐的典籍的吧?

    不过幸好幸好幸好建造长城的民族从来都相信筑石要远胜于投石扶民、建省和立国要远胜于剥夺、奴役和毁灭它们。

    两千年前的丝绸之路是这样两千年后还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