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伯的家与稻田相隔不远,一个三合院落,堂屋里摆着一张圆木桌,廊上左右连着三间厢房,一侧是厨房,一侧养着牲畜堆着杂物,屋子不大,但收拾得分外干净。
温璟进门时,一个穿着深蓝色麻衫的老妇人正领着两个年轻妇人将热腾腾的菜肴端上桌,她朝老妇人笑了笑,温声道:“劳烦大娘了。”
老妇人抬头看了一眼面容俊秀的温璟,红了脸,摆摆手行了个礼,又带着两个媳妇退回厨房去了。
温璟与沈文青、邵县令及其师爷、老伯五人坐上主桌,桌上菜肴全为豆腐制成,酒水也为农家自酿的米酒,有些浑浊。
邵县令及老伯自坐下起便神色不安,敬酒时频频去看温璟的脸色,见她神色如常,甚至还对一两道菜肴表现出格外喜爱才松了一口气。
将席上的菜肴都尝了一遍后,温璟接过白露递来的手帕,细细擦拭完唇口后,看向也放下筷子的邵县令,问道:“曜嬛有一事不解,韶江田地甚多,依山傍水,这些年也未曾遭遇水患,收成虽称不上好,但比之周边的县也算过得去,为何平日里留在村中的年轻男丁这般少?”
老伯早退了席,刚放下酒杯的邵县令脸色一僵,继而挤出一丝苦笑,说道:“使君利眼,这也是下官近年来的为难之处,但容下官细禀。”
温璟端坐着,听邵县令稀里哗啦地讲了一通才明白。
原来这韶江与曲溪相邻,原本两县人口、田地、赋税都差不多,但是前两年,陈都督刚上任便派人疏通了曲溪县的水道,又建了码头,开始有商人将货物从广府顺着水路运至曲溪卸下,将货物发往附近的县镇。
这码头一建,需要的年轻劳力就多了,这个村并周围几个村本就挨着曲溪,多有亲戚在曲溪码头谋生,一带十,十带百,附近的年轻劳力全去了曲溪,这田地种的就少了。
太元朝的赋税跟人丁和田地产出都挂钩,但跟田地产出挂的更紧,一来二去,这韶江收上来的赋税竟减少了三分之一,邵县令急得头发都白了。
“实不相瞒,下官今日前来,也是有一事相求。”邵县令脸上露出了又尴尬又期许的神色,打量着温璟微挑的眉眼,期期艾艾道:“听闻都督有意兴修一条水道,自安南连通至广府,不知使君能否代为下官向都督美言几句,让这水道也流经韶江。”
温璟对邵县令有事相求这点并不意外,但他所求之事,却是她完全没想到的,甚至她都未曾听闻,她脸上闪过一丝狐疑,转头瞥了一眼沈文青,见他微微睁大眼,但眼里却是恍然大悟的意味,便知确有其事。
见她久未发话,邵县令黝黑的脸上露出几分焦灼,眼尾的纹路都多了几道,连忙又把刚刚说过的话挑着重点重复了一遍,重点突出韶江水系发达,人货兴旺,从长官到百姓都有非常强烈的意愿参与水道的修建。
温璟的心思转了几转,良久才颔首,声音平和,“县令的意思,曜嬛明白了。我会把韶江的情形同都督商议,若真可行,定不会落下韶江。”
邵县令大喜,当即起身长揖一礼,激动道:“下官替韶江万民拜谢使君。”
……
待一行人再次踏上行程时,温璟挥退旁人招来沈文青,扫了一眼他有些心虚的神色,单刀直入问:“兴修水道之事,为何不提?”
沈文青摸了摸鼻子,犹豫道:“恩师恕罪,非是学生有意瞒您,实是此事牵连甚广,阻力……有些隐情,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推进下去……”
见沈文青吞吞吐吐,神色游移,温璟皱眉,不解道:“兴修水道,乃是有利民生的大好事,于官府更是有利无害,既然都督都发话了,还有何干不成的?”
闻言,男人垂着头,眼里闪过几丝挣扎的意味。
他这一路来有意绕过一些县镇,也特意隐瞒兴修水道的事,一方面是因着赵别驾的要求,另一方面也是不想让恩师卷入其中。
谁想到会被邵县令一言捅破,倒是骑虎难下了。
温璟负手站着,望着一言不发的沈文青,眼神逐渐带了点威压,两人无声对峙着,直到她先转身,长叹一口气:“罢,为师也不为难你。”
沈文青猛地抬头,望着温璟走出去的背影,眼里挣扎意味更甚,好半晌才追上去,声音几乎低得听不清:“恩师,您随我去一个地方就明白了。”
-
寅时,天色乌黑中带点隐隐的白,官驿中只有几个负责洒扫的老妇垂头扫着落叶。
温璟带着帷帽悄无声息地出了后门,一眼就见着远处树下站着的沈文青,男人身旁站着两匹马,不时撅着蹄子。
沈文青见着她,先露了个笑脸,然后又很快被忧虑取代,挣扎道:“恩师,这,是不是有太冒险了,不然还是跟王都头说一声吧。”
温璟挑眉:“跟他说?真不怕他转手就捅到赵别驾那?”
“怕。”沈文青老老实实地答道,又苦笑:“但若您真出了事,学生就是赔了这条命也担不起啊。”
“谁要你赔命了?”女人望了一下天,嗤笑道:“不过就是去看一看罢了,光天化日之下,他们还能再动手不成?”
“走吧。”温璟翻身上马,率先朝官道骑去。
等天色亮堂起来,两人已经走入了官驿附近的寒水村。
温璟今日作了男子打扮,藏青色常服,腰佩躞蹀,玄色幞头将及腰长发尽束于脑后,手持短剑,俨然一副俊秀公子模样。
她跟着沈文青走过一片田埂,隐入低矮的灌木丛间,正对着一座气派的祠堂,眼里有些疑色。
还未开口,就听到一道粗粝的声音,气势汹汹道:“族长,官府的人又来了,可要让兄弟们抄家伙到村口等着?”
她循声望去,祠堂前的空地上已经站了几个人,中间的老人身材矍铄,但眼神锐利,旁边几个都是身材孔武的年轻人,脸上神情激奋。
被称为族长的老人偏头望了一眼村口的方向,斩钉截铁道:“把家里有男丁的都叫来,此事没得谈!”
他转头,竖起一根长指,点了点祠堂中央那块在艳阳下熠熠生辉的牌匾,语气沉重又带点隐隐的愤意:“自唐氏先祖徙至此地,这祠堂便保我唐氏一族人丁兴旺,顺遂安康,传了上百年,若在我手上,祠堂拆了,水淹没了,我死了都无颜面见先祖!”
“别说官府,就算天王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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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来了都得给我把这地保住了!”
身旁几个年轻人听了这话,脸色更激动几分,匆匆点头便冲向村内,口中叽里呱啦地叫唤着族中人。
他们讲的是土话,温璟大多听不懂,全靠沈文青在旁一字一句解释。
不一会,原本空阔的祠堂前便站满了大半,都是身着短打,手里抄着农具的男子,乌泱泱地看着令人生忧。
温璟眉头紧蹙,转头瞥了一眼沈文青仍有些病气的脸,声色凝重:“你这头,就是被他们砸的?”
沈文青神色复杂地点头,望着温璟瞬间凌厉起来的眼神,忙道:“人太多了,推搡间被砸了一把,许是误伤。”
这一解释没有让温璟脸色更好,反倒更黑了几分,她望着一群人已经向村口走去,匪夷所思道:“这帮人为了一座祠堂,连王法都不放在眼里了么?!县令就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沈文青吞吐道:“依学生看来,倒也不能全怪他们…”
温璟挑眉,有些意外:“你倒还为他们说话?”
“学生,唉…”男人垂头,颇有几分丧气之意,看在温璟眼里,更多了几分深思。
她这学生,为人清正有谋略,待人宽容却不是全然的烂好人,能让他为难成这样,倒是少见。
沉思间,那群人已经走出老远,温璟回神:“去看看再说罢!”
话毕,她大步走出林间,沈文青叹口气后快步跟上。
寒水村坐落于灵秀山东侧,地处安南府祁灵县和容州府广瞿县交界处,是附近这片最大的村子,民风彪悍。
祁灵县和广瞿县对此地的态度很暧昧,每逢赋税征役时,总怕给对方抢了先,恨不得昭告天下该村属于他们的县域,但一遇着纷争,总是避而不管,推脱不已。
久而久之,村内纷争,村外争斗,基本都由族长定夺平息,因此族长权威甚大,连两县县令都闻而敬之。
今日来的是安南府祁灵县的钱县丞,他带了约莫二十个人,几乎是整个县衙里能打的都上了,威严赫赫的官差打扮,刀剑擦得锃亮。
倒真挺像来干架的。
被两个捕快护在身后的钱县丞站在村口,一眼扫过对面乌泱泱的,拿着铁锹,锤头,镰刀的几十个汉子,眼里闪过几分畏惧。
说起来,也是他倒霉。
上回岭南府节度使陈都督特派了手下一个姓沈的长史来此,聚合了两县县令来商讨为兴修水道征用田地,以及补偿事宜。
结果两县县令都表示,县衙财库空虚,无力补偿,愿将此地归属于邻县管辖。
沈长史见两县均不肯相让,就暂定一县一半,带了他和广瞿县的邹县丞一道来这村子征讨,谁想那族长一听要拆祠堂就不干了,不知怎的就动起手来,那邹县丞不知被谁推了一把,当场倒地不起,沈长史也被砸了脑袋。
这事上报了都督府,结果不知怎地,都督府来了人,直接把这村子整个划归了祁灵县,县令一听就黑了脸,阴嗖嗖道:“钱令,定是你处事有失令都督起了误会,这活就交给你罢!”
想着这段日子的辛酸,钱县丞抬眼望天,心道谁有他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