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风波(6)
    功成名就的王奶奶地掏出钥匙打开自己屋门,朝继续往楼上走的蒋冬霓三人挥挥手。

    “这是我大学学长,孟行远,这是我朋友,许景恺。”

    蒋冬霓请他们进屋前,门推得很慢,自己偷偷地先扫了眼,客厅没有人,安安静静的,也没有多余的痕迹。茶几上摆着一盘西瓜,冷气从门缝溜出来。

    许景恺和孟行远在蒋冬霓的介绍下互相礼貌一笑,没有提及刚才在楼下他们已初步认识过。

    蒋冬霓请他们坐在沙发上,问他们喝什么,许景恺和孟行远都说喝水就行。

    许景恺接过蒋冬霓递给他的一次性纸杯,纸托着半杯水,要稍微比较小心握着。

    他不动声色看了看四周,和上次他来的那次比几乎没什么变化——本来也不会有什么变化,只是之前的花没了,可能是枯死了,以及蒋冬霓给他换了一个杯子。

    除此之外,他注意到的:

    西瓜是刚切的,方方正正垒起,随意插了几根牙签,像是专门的待客之道,或者蒋冬霓平时也习惯这种吃法。

    盘底还没有聚积流失的汁水,又是常温的,让他不免想起在超市时,冷风柜里有西瓜,但那个戴鸭舌帽的男人却从一旁的果蔬区挑了一个。

    餐桌上有一个超市塑料袋,袋口像衣服的褶皱似的塌着,看不见里头有什么,旁边摆着一瓶看似还没开封的番茄酱,和那人买的是同款。

    许景恺是因为在意蒋冬霓和孟行远之间发生过什么以及还会发生什么而上来的,但此刻心口一跳,察觉到自己好像窥探到了更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努力回想那人的模样,但只记得对方分外淡漠的眼神,像非洲草原倦怠又高傲的狮子,和他和孟行远都非常不像。

    室外的蝉又叫了起来,落入室内的夕阳在角落微微闪烁波动,许景恺往阳台看去,从他的角度,他看到最右侧的晾衣绳上有一件宽大、明显男性版式的短袖。

    上次来的时候窗帘似乎是拉着的,或者他完全没有在意,而现在一旁两间卧室的门都紧闭着。

    蝉停了,又叫了,许景恺的心跳慢慢恢复平常,发现自己竟在空调房里出了汗。

    他心思晃得厉害,以至于在蒋冬霓叫他的时候才回过神来。蒋冬霓是洗了他买来的葡萄,但和他说下次不要买东西了,许景恺勉强笑了笑。

    接下来的几分钟,吃西瓜的吃西瓜、吃葡萄的吃葡萄,只有电视上的综艺嘉宾们发出了各种各样的笑声。

    蒋冬霓坐在单人沙发的一侧,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会欢迎客人的主人,实际上心里郁闷不知道冲谁撒气——毕竟王奶奶是老人家且一片好心,当下的错误都有过往铺垫,当真是一而再、再而三,如今她一个人要面对三个男人。

    这个老房子多久没有这么多个人过了。

    微妙的气氛下,她又一次对上孟行远的视线,她知道,他特意跑来一趟,一定有话想和她说,但蒋冬霓却无法和他像宋水苏那样坐下来面对面地好好谈一谈。

    他们从来没有好好谈过,他问她要不要考虑去他的公司的时候,她也是丝毫没有考虑犹豫地就说:“好啊。”

    蒋冬霓不认为这是她还放不下,相反,因为放下了,才无话可说,他们之间并没有任何需要且值得挽回的东西,他们的关系先是学长和学妹,后来是老板与下属。

    孟行远安静地坐着,蒋冬霓更不会着急了,但她对自己拿许景恺当挡箭牌的行为稍微有些不好意思的。

    许景恺先打破了沉默,他暂时撇开那些夸张的猜想,取出装在小纸袋里的陶泥,“景涵说让你给她提点意见。”

    那只方嘴小鳄鱼被摆在茶几上,睁着圆鼓鼓的眼睛。三个人从不同的角度看,好似学生时代画杨桃的课文,而无论从哪一个角度,说好听点都是呆萌,说难听点都是呆滞,但总归很有神韵,蒋冬霓不违心地说:“我觉得很好啊。”

    许景恺将小鳄鱼转了一圈,变成面向孟行远的方向,尾巴朝着蒋冬霓。

    蒋冬霓轻轻摸了下泥尾巴,不会说话、一动不动的小玩意儿,但比起屏幕里的画,却有实实在在的陶泥质感,没有生命可又真实地存在着。

    许景涵说要送她一只小鳄鱼的时候,蒋冬霓其实并没有期待过什么,但这一刻,她惊讶地发现她内心有自己从未设想过的触动。

    她听见孟行远问:“我能看看吗?”

    许景恺看向蒋冬霓,见她没有异议,把陶泥递给孟行远,“我堂妹做的,她开了家陶艺工作室。”

    孟行远拿在手里认真地看了看后,还给许景恺,“很细腻,细节都很到位。”

    许景恺客气应着,替许景涵接受夸奖,但孟行远这句话,其实让他有点不适。

    他说细节,是指什么细节?

    许景恺顺势问孟行远做什么工作,孟行远说他开了一家文化公司,反问许景恺,许景恺说他帮朋友合作经营了一些店,但本职是自由摄影师。

    谈话间,他看见孟行远拇指和食指撑开抬了抬细边眼镜框,许景恺微怔,他意识到他也是这么抬眼镜的。

    他与孟行远的相似,原来不仅仅是职业、性格以及外形上。

    他们并没有如同照镜子般百分百相像,像同一个艺术家的作品、同一个时尚店里的服装陈列,是同一类人、同一个风格。

    “我大学的时候喜欢过一个学长,他和你给我的感觉很像……但我现在已经确定我对他没有任何感觉了。”

    ——蒋冬霓从一开始就委婉拒绝他的话此刻回旋扎进了许景恺心里,彼时他还有信心地说但他不是他,从而换来他们之后的相处机会。

    许景恺喝了一口冰凉的水,压住自己复杂翻涌的心情。

    他喜欢蒋冬霓身上直接的感觉,他把这理解为单纯,但原来看得很透彻,她的单纯是一种选择。

    窗外的夕阳在融化,眼看着天要黑了,蒋冬霓是没有计划让两个人留下来吃完饭的,毕竟屋里头还有一个,关着不让出来然后换她做饭,那将超出她的处理能力。

    蒋冬霓看出许景恺已经有准备离开的意思,但孟行远仍稳稳地坐着,好整以暇,至少表面上,没有任何尴尬。

    这样泰然自若的孟行远让蒋冬霓感到陌生,但她慢慢明白了为什么他能够说撤就撤掉别人准备期待了很久的项目,而那时他表面上也是深感抱歉的。

    她的离职报告,是提前三十天,在孟行远在外出差时提交的,孟行远没有批准,给她放假,放假放到最后,她回公司办理离职手续。

    “学长,”蒋冬霓问,“你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孟行远准备喝水的动作微顿,但还是先不紧不慢地喝了这口水,然后也开门见山,他说:“回来吧。”

    也许是碍于有外人在,他语气平常,既不像一个老板对前下属的语气,也不像学长对学妹的关切,没有居高临下,更没有乞求怜悯,蒋冬霓忽然发现,其实她和孟行远之间已经没有存续的关系了。

    他们算朋友吗?算不了吧。

    这何尝不是一种陌生人。

    回来?回去哪里?许景恺听不懂,想到刚才孟行远提到他公司的业务,许景恺还记得蒋冬霓曾和他说过,她曾经在上一家公司工作时有过有出书的机会,所以,是孟行远的公司?

    “不了,”蒋冬霓说,“我跟水苏也说过,我现在挺好的。”

    孟行远把纸杯放在茶几上,蒋冬霓知道他是不会失态的。

    “我知道了。”孟行远沉默了一会,“所以其实是你不想再和我有任何联系了。”

    蒋冬霓真正所想的,并没有孟行远所说的这么直白。她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人类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本性,第一印象、第一时间会想起来的孟行远,还是大学时的模样。

    那年夏末秋初的太阳一如从前和往后一样灿烂热烈,百团招新,她驻足在美术社的展板前,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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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副钢笔画吸引。旁边有人递来一张传单,她抬头看去,对方抬了抬眼镜,向她腼腆一笑:“同学,有兴趣加入美术社吗?”

    在公司的那一年,因为预测画师销量不佳而不得不去与画师沟通的兔死狐悲,不如阳光炙热,比落叶还要轻乎,但只要一想起,那种酸楚和难过就在心里搅个不停。

    蒋冬霓让自己笑着说:“学长,其实我觉得你现在也挺好的。”

    他们总归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

    孟行远微低下的头重新抬起时,也笑了笑,他指了指茶几上的小鳄鱼,问:“这个能给我吗?”

    “不了吧?毕竟是朋友专门送我的。”蒋冬霓这么说,“或者你可以问她再定制一个,其他你想要的款式都可以。”

    在许景恺看来,蒋冬霓一向是很好说话的,有礼貌、不挑剔,无论什么计划安排她都可以,这甚至是许景恺他第一次见她说不,接二连三不给情面的拒绝。

    许景恺不知道她和孟行远发生过什么,他估计也不会知道答案,但他感觉得到蒋冬霓的拒绝里似乎还有一份情义,是这一份情义让她选择了与往事旧人告别,为了一个最好的结局。

    许景恺看到孟行远脸上的笑露出了落寞自嘲的本质,他点点头,起了身,“如果有什么事情,可以找我。”

    “好的,学长,你也是。”

    许景恺没想到孟行远走得这么干脆,他不知道他在楼下等了多久,又是从哪里过来,但至少应该不是只为了说这么几句话的,但如果不是因为彼此足够熟悉了解,又怎么会在三言两语里道了珍重。

    在孟行远离开后,蒋冬霓才从沙发上站起来,她收拾起了茶几,虽然茶几上并没有需要什么整理的东西,她状若无事地问他:“要不要留下来吃饭?”

    “不了,我也该走了”

    蒋冬霓看着他忽然道歉:“对不起。”

    许景恺笑了:“为什么和我说对不起?”

    蒋冬霓面露歉意。

    “比起和你老死不相往,”许景恺忽然说,“我觉得我们这样当朋友也挺好的。”

    蒋冬霓没想到许景恺会这么说,反应过来后笑了,许景恺也笑起来,带着一种释然的心情,但那笑渐渐地还是淡了下去,“你刚才一本正经地介绍我是你朋友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大概还是没有机会了。”

    他说的是事实,蒋冬霓顿了顿,假装轻松地好奇问:“为什么?不然我要怎么说?”

    许景恺摇摇头:“没什么。”

    蒋冬霓抿了抿嘴,也不追问,这样也好,这样最好,她觉得许景恺是一个很体面的人,他是真的表里如一。

    蒋冬霓把水果盘拿到厨房,许景恺帮忙把冷水壶拿回到餐桌上,那瓶显眼的番茄酱的确还没开封,底下压着一张小票,他拿起来,想了想,还是问厨房里的蒋冬霓:“你今天去超市了吗?”

    “啊?没有,怎么了?”

    小票上的时间是今天下午五点三十六分,在他结账之前。

    从厨房出来的蒋冬霓看到许景恺手里拿着的小票,恍然大悟,有点慌张地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时候如果补救说自己去了超市,似乎是很不真诚的行为,蒋冬霓说不出口,她心跳如鼓,“我……”

    但许景恺只是把小票重新压回番茄酱的瓶子下,他说:“有空还是能一起吃饭的吧。”

    蒋冬霓愣愣的:“……当然。”

    “你现在,应该不会喜欢戴眼镜的类型了是吗?”他开了个玩笑。

    虽然不确定,但蒋冬霓预感到许景恺指得可能是张旬,张旬的确没有戴眼镜,但是……“不一定,为什么这么说?”

    许景恺笑而不语,又随口问她:“你晚上吃什么?”

    “随便……吃点吧。”

    “好,那我先走了。”他说,“不用送我。”

    蒋冬霓一个人在客厅里罚站似的站了好一会。

    糟糕。她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