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病娇
    苏泽岁挣扎了一下。

    他想报竞赛,还有一个重要原因——竞赛生可以理直气壮不去上课。

    课堂上人太多了,靠得太近了。他害怕上课、害怕上学。

    为了不去教室,他豁出去般,轻轻戳了戳苏父,一触即收。

    苏父回过神来,随即安抚性地朝他点点头,对电话那头继续道:“这我们自有考量,你不用管。”

    他的声音有着独属于长者的沉稳,能莫名给人一种可靠感和信赖感。

    如果不是在这种离谱到没边的事上的话。

    竞赛组组长脾气很有个性:“苏先生,如果您只是来通知我的,我没办法;但您要是来问我的建议的,说句真心话,我强烈反对。我带了这么多届竞赛生,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嗯,我知道了。”

    兹事体大,苏父又和几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心下确认后,刚准备开口,电话那边却先传来有些远去的声音——

    “我能让他进来?他家那宝贝儿子是出了名的纨绔,打架翘课,欺负同学,目无尊长……叫多少次家长都没用!我只想教书,不想当熊孩子保姆。”

    “他家得罪不起。先把人放进来,再让他自生自灭,不就行了吗?”姜主任的声音有点远,但勉强能听清。

    “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我们学校预赛名额就那么些,到时候他找关系要名额,你能不给?上考场考个鸭蛋,我不丢人?最烦这些富二代,自以为有点破权力就了不起,呵。”

    两人似乎以为苏父应下后就挂了电话,口无遮拦,吐露内心真实想法。

    苏父瞥了眼苏泽岁的脸色。

    苏泽岁、苏泽岁他捂住了脸。

    ……这不是他,别看他。

    看到小儿子这副委屈模样,苏父一阵心疼,拿起手机:“背后议论学生、带主观情绪诋毁学生,这就是你学校老师的师德?什么叫作‘有点权力就了不起’?当初你们校长求我给学校实验楼拨款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当初学校扩建的时候我们家捐了多少钱?没有捐款你上哪辅导竞赛?现在跟我说最烦富二代?他妈的。”

    电话那头的抱怨声瞬间消失,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

    最后,还是姜主任按着组长的头,两人齐刷刷给苏泽岁道歉了。

    但组长的语气听上去似乎依旧不服气:“苏先生,我们预赛选拔公开透明。我不认为苏泽岁能在短短一年时间内达到竞赛水平,也绝不会给他开后门。”

    苏父皱了皱眉:“开后门?这种词你也敢挂在嘴边到处乱说?”

    姜还是老的辣。

    他一句话把组长堵得半天憋不出下文。

    姜主任急忙打圆场,欲言又止道:“苏先生,我们也是为了孩子好。预赛当天有媒体采访,到时候,你看……”

    组长打直球:“我们师资力量有限,庙小装不下大佛。”

    就差把“拒绝”两字拿喇叭喊了,姜主任恨不得捂住他的嘴。

    苏泽岁却听得很认真,闻言,他又戳了戳还欲开口的爸爸,绷着小脸道:“自学。”

    “你要自学?”苏父诧异地转头。

    苏泽岁点了点头。

    他上辈子就是跟着网课自学的。

    “好!好极了!”组长突兀地鼓掌,好像生怕他反悔似的,“这是最好的选择。我们准高二组暑假已经在学波动光学和相对论了,零基础肯定跟不上。你自学打打基础,说不定明年能赶上高一学生的水平。”

    他觉得苏泽岁肯定是在负气耍小脾气,妄图用“自学”来威胁大人、表达自己的不满。

    但他又不是苏泽岁父母,才不惯着他。

    他觉得自己肯定戳中对方的痛处了,因为电话那头好一会没说话。但他不仅不后怕,反而觉得很爽。他最讨厌智商低下还趾高气昂的纨绔子弟了。

    苏泽岁正在组织语言。

    好久好久没有说过这么长的话了,他要在嘴里好好把主谓宾捋一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苏父都打算替小儿子好好出个头的时候,客厅里响起少年清亮的嗓音,声色轻软,但字字铿锵——

    “我不等明年。我要去今年九月的CPHO。”

    长痛不如短痛。当怪物可,上学达咩。

    “什么?!”客厅的视线齐刷刷向他投去,就连一贯自持的竞赛组组长都忍不住发出了诧异的呼声。

    但几秒后,电话里又传来他的嗤笑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话,不屑道:“好。8月20号有场校考,竞赛生都会参加,如果你自信能一个多月就超过准备多年的高三竞赛生,就来试试。我这里有点急事,先挂了。”

    电话被冷漠地挂断。

    苏家全家中都沉浸在苏泽岁的话带来的震撼中。

    只有苏泽岁,见社交终于结束,轻轻呼了口气,然后乖巧地去搬桌上摞成山的教辅,打算把它们抱到自己房里的书架上。

    苏铭宇站起身,帮他搬起比砖厚的书:“有不懂的来问哥哥,哥哥以前也学的这个。”

    苏父苏母也反应了过来。

    苏母:“妈妈相信你。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

    苏父重新拿起电话:“我给你约市金牌教练录课,到时候你看网课自学。”

    苏泽岁动作愣在了空中。

    他的人生字典早已将“社交”二字除名,这就意味着他的情绪感知力非常、非常迟钝。

    所以直到现在,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被人爱着的感觉。让人心里暖洋洋的,鼻头酸酸的。

    但是家人的爱是真的,事业繁忙也是真的。

    短暂陪他度过一个愉快的生日周,又带他去医院做了体检,确认他精神状态正在改善后,苏父苏母又要各地飞了。

    苏铭宇自大学本科毕业就接手了家族企业,也同样忙得脚不落地。

    偌大的房子里又只剩下了苏泽岁一个人。

    幸运的是,由于苏父苏母都不喜吵闹,这个房子里没有长期的固定佣人,只有钟点工,定时来家里打扫卫生、做午晚餐。

    苏泽岁在钟点工来的时候缩在卧室里,等人走了,才出来开心地吃饭。

    除了很想念爸爸妈妈和哥哥,他还有更苦恼的事情——

    看不懂竞赛题了。

    什么麦克斯韦方程组、亥姆霍兹分解、薛定谔方程、泊松方程……听名字,很熟悉;一看公式,非常陌生。

    为了一个多月后的市一中校考,除了吃饭睡觉,他都在恶补知识点。

    但是,竞赛它自带防自学系统,而爸爸让教练加班加点录的教学视频又还没做好,所以苏泽岁常一道难题解析看几个小时,然后看着看着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他又回到了恶劣的梦境里,被奇奇怪怪的人追杀。可是这回,他莫名有了不慌不忙的底气,连跑都不带跑的。

    果然,在坏人靠近他的时候,突然天降光明使者,用耀眼的正义圣光击退了他们。

    消灭邪恶后,光明使者转身看向他,露出那张在Speedsters俱乐部中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帅脸,嗓音温柔:“上帝保佑你。”

    梦境到此为止。

    苏泽岁从梦中醒来,看着被自己口水打湿的竞赛书,觉得这个噩梦有点意犹未尽。

    他拿起坠着卡通白兔的笔,在书本干净的地方,写下了上次看到的、男人的名字,然后鼓着脸颊,自顾自欣赏起来。

    ……他当时应该找对方要个联系方式的。

    茫茫A市,他们被淹没在人海里,应该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了。

    他遗憾地瘪了瘪嘴。

    梦醒之后,就又要回到现实的题海中——

    他攒了几道实在看不懂答案解析的超纲题,打算一齐去问哥哥。

    这天,正好哥哥和妈妈都要回家。

    苏泽岁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教材放在茶几上,不断写写画画,等着餐厅的两人讨论完,就去问哥哥题目。

    ……

    “你什么也别跟我说,”苏母压低了声音,“我今天就是为了这件事回来的。”

    苏铭宇冷静道:“婚约尚在,未见一面就贸然拒绝,传出去对苏泽岁的名声也不好。”

    “我亲自去见他,还不够诚意?还要怎样?”

    苏铭宇:“到时候再说我们溺爱孩子,说岁岁恃宠而骄,就不算败坏名声了?”

    苏母有些生气,声音不受控制地抬了些许:“名声重要还是岁岁命重要?我又打听了一番,所有人都说顾家那孩子可怕、暴力、怪物,家里遍布黑洞洞的摄像头。他不仅控制顾家分支,还要操控他的父母!简直冷血无耻,占有欲到了变态的地步。”

    苏铭宇面无表情道:“他不是那样的人。”

    “他私底下是什么样的人,你了解吗?”苏母道,“我告诉你,他曾冷笑着说要把未来妻子当金丝雀养,关在房里到死都不让出来。因为这样就能让对方彻底与社会脱节、变成只能依附于他过活的废物!这是他亲口所说。你还要让你本就精神受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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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弟弟往火坑里跳吗?”

    苏铭宇默然。

    他的余光扫过不远处的苏泽岁。

    少年似乎做题做到走神,正在拨弄笔坠上的小白兔挂件,看起来天真又呆萌,好像随便点恐吓都能让他吓到躲起来,瑟瑟发抖,再也不敢出来。

    他本想用这场相亲来挫一挫苏泽岁的锐气,至少让小孩见识一下外人的冷漠无情,治治他“天上地下劳资最大”的脾性。

    但现在,他第一次犹豫了。

    以他弟弟精神受损后的性子,或许真的很不适合去。

    ……

    其实苏泽岁一直在偷听。从哥哥提到“婚约”开始。

    他本来还很害怕,因为婚约意味着要见陌生人。直到听到妈妈的话——

    金丝雀、到死不出门、与社会脱节……不用社交,一辈子只用跟未婚夫一个人打交道。

    苏泽岁有点心动了。

    但他坐等右等,却等不到哥哥的下文。

    他有点着急,就拿着几道早准备好的、不会做的题目,“啪嗒啪嗒”跑到两人面前,拉了拉哥哥的衣角。

    “嗯?怎么了?”几天下来,苏铭宇已经下意识在跟弟弟说话时放柔声音了。

    苏泽岁双手举了举竞赛书示意:“有事。”

    苏母温柔地笑笑,欲往玄关走去:“那岁岁跟哥哥先聊着,妈妈有事出趟门。”

    事态发展失控,苏泽岁急忙放下竞赛书,开口喊了声:“妈妈。”

    苏母立刻停下了脚步,苏泽岁平时也会喊她,但很少有喊得这么大声,这么干脆的。

    “婚、约。”

    苏泽岁怕妈妈等不到他说话就走了,小手指了指自己,想到什么说什么道:“要去。”

    他话少得不成句但字字惊人,苏母和苏铭宇都愣在了原地。

    “偷听哥哥和妈妈说话了?”苏铭宇看着面前单纯得像白纸的弟弟,皱眉道:“还是让妈妈去处理这件事吧。我又细想了一下,顾熠阑他确实不适合你见。你……”

    听到前半段,苏泽岁还有点生气地鼓了鼓白皙的脸颊。

    直到听到了那个名字,他身形一顿,仿佛被钉锤敲了下小脑袋瓜子,心跳如鼓噪,脑中冒出了一个他想都不敢想的猜测。

    他手心出汗,有点使不上劲儿,干脆把书和笔都塞到哥哥手里。

    “哥哥,”苏泽岁眼眸亮晶晶的,“叫什么?”

    眼见哥哥一脸懵圈,手中的笔顿了下就要在书的空白处写下“苏铭宇”三个字,苏泽岁心急地拉了下哥哥:“他、叫什么?”

    苏铭宇对此不解,但也按照苏泽岁要求写下了“顾熠阑”的名字,甚至还给他读了遍:“gù yì lán,他叫这个。怎么了?”

    看到那个熟悉的名字,苏泽岁不假思索又道:“去。”

    怕哥哥和妈妈没听到,他又用乖软的嗓音重复:“岁岁要去。”

    苏母好半天才从瞠目结舌的状态中缓过来:“岁岁认错人了吧?顾熠阑是哥哥的大学同学,他不是什么好人,我们不见啊,乖。”

    苏泽岁眼眸更亮了,看向哥哥:“同学?”

    苏铭宇硬着头皮道:“当年我们专业A大就开了一个班,他算是我的同班同学。”

    苏泽岁看着哥哥手上的竞赛书。

    哥哥跟他一个专业,顾熠阑跟哥哥一个专业,那么……!

    苏铭宇本就与顾熠阑订好了这周末见面,不好违约;苏母又向来宠小儿子,在商界雷厉风行的她,一到苏泽岁这里,就原则全无。

    被只会“要去要去”的小复读机一缠,没过多久,两人就举双手投降,无可奈何地妥协了。

    苏铭宇无奈地摇了摇头:“行,不撞南墙不回头。那你就周末亲自去见见他。”

    “一开始不是说有事?说吧,找哥哥什么事?”

    他翻了翻弟弟塞到他手里的竞赛书,纸张皱皱的,忽略掉空白处涂鸦的各种卡通画,也能看出小孩真的有在好好学习。

    苏铭宇发现书中有几页折了角,许是弟弟有看不懂题目的想问他。

    他翻到折角页,正要细看题目,好好给弟弟答疑解惑,书突然被人抽走了。

    “没事了。”苏泽岁拿书的时候,没忘了趁哥哥发愣把自己的笔也抽回来。

    他绷着小脸,拿着笔抱着书,“啪嗒啪嗒”又跑回了自己的卧室里,轻轻关上了门。

    看着那紧闭的房门,和自己倏然空了的双手,苏铭宇:“?”

    苏铭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