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老师。”
依山傍水的山中小村,扛着摄像机的工作人员冲着屋檐下的青年招手。
桑宁躲在屋檐下,低垂着睫羽,玉白的身骨套着中式的长衣,可谓如雪堆砌,与村落相得益彰,静谧安宁。
小村阳光正好,正是秋季稻谷满山,没被污染的天空青白悠闲,云朵在空中飘过,大家晒着太阳,为这份安逸感到宁静。
桑宁等着节目组和当地的非遗传承人讨论节目流程,昨晚赶完公告赶飞机,此刻在煦暖的太阳下昏昏欲睡。
他靠在屋檐下,跟踪的摄影师将镜头对准他,导演组催促桑宁赶紧进入拍摄。
被催了一次,桑宁向前走了几步,眼前的摄影师突然大叫出声。
他询声望去,一时间瞳孔紧缩,面露恐惧。
浓浓的黑影从远方的苍天遮蔽而来,突兀出现一场“海啸”在眼前高高扬起水花,庞大的阴影在一瞬间将众生笼罩,以势不可挡的架势轰然朝他们拍来。
所有人都在尖叫怒骂,不一而同的开始奔跑逃窜。
下一瞬间,洪水倒灌,群屋倾倒,人力在自然中沦为蝼蚁。
桑宁被人扯了一把,还没在水中稳住身形一个大浪卷来。
从海啸到洪水不过短短一两分钟时间,水花紧赶慢赶,将来势汹汹的水珠拍打在山石上。
不知从何而来的洪水伴随着剧烈的地震,摇晃着高山、河流,宁静平和的小村子被滔天洪水淹没,人类引以为傲的钢铁城市在地震中倾倒淹没。
“滴滴——”
天灾报警系统在一瞬间拉响了尖锐的警报,不等救援人员应声反应,越来越多的警报崩溃般占据了整个屏幕。
但谁也没有精力再去关注它,他们呆呆的望向天空。
火红的火烧云从天边扩散,火烧天际漫漫渲染整个视野。
火红的天光渲染着城市、高山,将所见的一切渲染成猩红的色彩,然而所有人真正注意到的,是火烧云下,那逐渐靠近的黑色影子。
“那、那是什么……”
“怪物!怪物!”
张着翅膀的怪物撩过天空,翅膀震动的声音远比飞机低空飞过还要刺耳,它们踏着红云而来,肆意的从人类世界掠过。
“撕拉——”
被尖爪勾走的人类尖叫着,皮肉被撕扯的声音化作淋淋血雨,残忍的从天上浇下。
浇醒了颤栗恐慌的人类。
黄昏裹挟着灾难在瞬间降临天地,没有人再有精力去顾及突如其来的洪水、即将发生的地震。
他们哭嚎着、在绝望中极力将自身躲藏进建筑中。
但这并不安全,爬行在墙体的怪物拥有蜥蜴的腿足,轻而易举的攀上玻璃,不断从口中溢出的粘液腐蚀掉人类的造物。
一个躲藏在房间里的男人被一口咬住胳膊,硬生生从屋子里扯出来。
他尖叫着,挣扎着,用自己的拳头狠狠砸向怪物。
“咔嚓——”
怪物牙齿阖动,像是叼着一只濒死的猎物,人类在它口中挣扎踢踹,最终失力的耸拉下四肢。
……
城市里被怪物占据,城市外,洪水淹没高山,汹涌的潮水暴虐的冲毁房屋,不间断的地震撕裂着大地,人们在水中挣扎,在地震中逃窜。
天地上下荡然一空,无数哀嚎凄厉空寂,一时黑鸦盘旋,在无人的水面扯着嗓子报响最终的祭歌。
“嘎——”
被浪拍进水里,猝然呛了口水,桑宁口鼻被淹,气泡从口中往上翻涌,他双眼失神,恍惚中一片亮眼的蓝在眼前一圈一圈粼粼上浮。
耳边潮水翻涌,人群哭喊不休,桑宁恍惚看见一条怪异粗壮的触手从无尽翻涌的海潮中朝自己伸来。
凌乱无法辨识的絮语碎碎念念,不住的在脑中叠加涂抹,他的脑子像是一瞬间充足血的水球,只顾呆呆的凝视着上方越靠越近的幽蓝光圈。
——像是某个怪物自身的拟态光色。
……
是幻觉吗?
极致窒息的缺氧状态令肺里急促抽搐,下一瞬间,急切的水花将他托起。
“咳咳咳——”
他猝然破水而出,以一种非常反常的状态被托举、悬浮在水面之上。
腰腹一片火辣辣的刺痛,扒开衣服,掩藏在衣服下的皮肤,布满了一圈一圈的红痕。
——像是被什么拥有触手的怪物恶意圈住吮吸出来的。
桑宁不自觉打了个寒颤,一双琥珀般的眸子晕着茫然湿意,仓皇望向四周,粼粼照出眼前几乎与高山齐平的潺潺流水。
他捂着嘴,咳得眼尾发红,长睫濡湿,神色迷离恍惚,像是不堪忍受,他艰难抿直了唇,眉眼映出淡淡的愁绪。
被星探挖掘成名之后,桑宁很少有过与“落难”两个字相联系的经历了。
但很显然,他落难了。
落难于。
桑宁抬头望去,高高的高山此刻只剩下一个山顶矗立眼前,再往下看,滚滚水流淹没所见的一切。
哭喊、咒骂……在此刻化作潺潺流水,无法辨识的自然之声,喧嚣得令人恐惧。
桑宁还来不及悲戚,突然身下的“水流”一动,他猝然被顶上天空。
“……什么?”
桑宁来不及反应,顺着倾斜的溪流一瞬间向后翻进水中。
意识模糊之前,眼前将他顶起的古怪生物,赫然映照在太阳之下。
流水般的色彩在祂的肢体中流漾抖动着纹路,宽大的伞裙在眼前一圈一圈散开,祂触手繁多,古怪飘渺的触须在水中飘摇。
猝然,祂转动着“眼球”,以一种令人恐惧的姿态转向桑宁。
“水母”?
——怪物。
桑宁一时间头皮发麻,充血的脑子似乎终于罢工了,他咽了咽喉咙,被迫吞咽进无数洪水。
挣扎的四肢在一瞬间脱力,桑宁双眼涣散,随着沉没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他会死。
“不、救我、咳咳咳——”
洪水以超乎寻常的速度从身边快速褪去,再次得救,桑宁捂着嘴咳得天翻地覆。
他狼狈的被“怪物”从水中捞出,躬下腰,过于瘦弱的身体隔着薄薄的衣物,几乎能看到凸起的脊骨。
水色的怪物不动声色,只随着水波随波逐流。
水母是浮游生物,只借助水流的冲击游动漂流。
桑宁脑子下意识的回闪这句话。
桑宁性格并不开朗热闹,或许是因为在孤儿院长大被孤立的经历,他对人群有一定的厌烦心态。
唯一的乐趣,就是养水母,各种名贵的、漂亮的、短命的。
他养过很多很多水母,但没有哪一只这么……大。
这么……
桑宁脑子翻了翻,他翻出一个词,绚丽。
像是水中的精灵,水蓝色的流波粼粼荡漾,半透明的躯体在洪水中依旧清澈透明,伞裙如少女的裙边宽大漂亮,浮动的触须似仙女的披帛摇曳绚丽。
它自身从光中借了太多绚丽的色彩,桑宁只是盯着它几分钟,就感觉到头晕目眩,眼前满是亮闪闪的光彩。
它应该有毒。
桑宁忍不住想。
他可能有点不太正常,桑宁心中并不算太恐惧。
“……我可能很快就会死掉吧。”
如果这个水母毒性很强的话。
桑宁从趴在水母伞盖上的动作抬起头,泛红的眼睛往上一挑,入眼是青白的天空。
原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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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村子看远方,望不见尽头的高山似乎与他平行了。再往下看,滚滚水流以一种非常非常难以描述的状态,顺着山道潺潺滚落进错综复杂的林木中。
阳光被布满整片天空的红云渲染成不详的色彩,落在他的脸上,桑宁一时恍惚,肉眼可见的,洪水下降了。
简直就像是按下加速键的灾难片。
“水母”在水中随波逐流,它似乎并不在乎趴在它伞盖上的小人类,如一块浮木、一张塑料袋,在水中自由沉浮。
洪水褪去并没有令它有任何反应,它依旧安静、有点无害,可能还有点毒。
嘀嗒——
眼泪顺着下颚滴在水面,倒影泛起涟漪,桑宁才意识到他哭了。
会死掉的吧。
桑宁躬下身,莫名看着水面中的自己掉眼泪。
他只是神色淡淡的兀自哭了一阵,抿直唇,忍了又忍从喉中溢出几声不堪重负的呜咽。
会死掉的。
波光粼粼的河面猝然翻涌,一只半透明的眼球猝然出现,眨眼般闪动过后,直直的盯着桑宁对影落泪的模样。
它转动着眼球,几颗气泡轻微炸裂。
“咕噜咕噜……”
桑宁并没有发现,面前的水波并不是眼泪滴落泛起的涟漪。
无形的触手贪婪接住人类从眼角溢出的液体,用无法探知的透明眼球贴近他的眼睛,舔舐着那份温热的潮湿。
桑宁哭过之后,心情诡异的又好了不少。
或许是因为有只大水母在陪着自己,桑宁摸摸它的伞盖,肚子咕噜噜的发出叫声。
可比肚子饿更恐怖的,是夜晚的到来。
火烧云并没有褪去,恰恰相反,太阳与月亮齐齐悬空,近乎光污染的红照耀整个世界。
远去的山顶冒出几声怪物的嚎叫,寒风萧瑟,将枝叶吹得哗哗作响,浓烈的阴影将桑宁笼罩在恐怖的梦魇中,似有若无的吼叫似乎很远又似乎很近。
洪水褪到了半山腰,他却不敢上岸,恐慌的盯着血红一片的森林。
被洪水冲刷过的深林在血红的天色下显露出别样诡异的深绿,恍惚中,桑宁感觉有什么怪物正在窥伺着他。
充满了贪婪、血腥……
他不自觉攥紧了手指,像小时候被关在仓库时一样,抱着腿将脸埋进臂弯里。
孤高的月轮照着他的身躯,像是一层朦胧的薄纱,充做想象中的被子。
小孩子总会想,藏在被子里,就不会被藏在黑暗里的怪物伤害了吧。
桑宁小声安慰着自己,此刻脑中空白,只能呆呆的咬紧下唇。
他望着月亮发呆,眼神涣散,眼前的月亮像是变了模样,在恍惚中舒展美丽的肢体,变得扭曲、梦幻。
笼罩着月色的触手卷上他的身体,恍惚中,桑宁似乎被牵引着,飘向天空。
天空有什么呢?
在月亮的照耀下,眼前的存在浮动着朦胧、轻盈的色彩,卷上他的手腕、腰腹。
他在月宫与仙子共舞,任由苍白的触手抚弄自己的皮肤,任由那诡异的眼球贴近他的眼睛……
一切都是幻想。
真的是幻想吗?
桑宁歪着头,姿态别扭的坐在“孤岛”沉眠。
月光照亮了怪物的身影,巨大的水母在水中沉浮,粼粼水波吹拂而过,翻页般睁开一双双眼睛,坠满了每一条触须。
怪物翻了个身,温柔的伞裙将桑宁深陷进巨型怪物的体内,似水柔韧的怪物摇曳着仙女般的触手,轻轻哼着无法解析的絮语。
[老婆老婆老婆老婆老婆老婆老婆]
[老婆贴贴~]
[好可怜的老婆可爱可爱可爱……]
[再多可怜一点,再多依赖我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