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第一流的权势敦促,茅姬的案子办得极为顺畅迅速。
一并将她提及的,其余乡人状告地方官吏豪强强占土地、强掳女色贿赂上峰等事,也提上日程。
不出三日,去往郢县拿人办案的钦差业已出发。京里尾随劫诉的强人也被翻出,自有衙役锁了投牢问罪。
虽如是,以勤字去呈郢,只怕无力。即是勇亦少力。
到此歌姬一事,便告一段落。
那歌姬近来日日在外边的屋子陪伴陆真,自被陆真揽尝挑破,两三日里已得了近身伏侍机会,一应要求没有不依的。上回娇娇车中幽会,便是陆娘子得手,志得意满,这二人情事起兴,茅姬初时或有怔愣,一思量却早觉陆真行迹又不曾遮掩暧昧,又不曾仗势欺她。可叹这茅十七娘原就是个痴人,自有一段痴意,又自忖见惯世面,知女客人事,并不计较是男是女,只恨不能揉作一团水,叫定国夫人得偿所愿,报答住人不让走。
这茅十七娘原也忧虑其自身风月名声叫人不喜,哪知道陆真竟是那样一老手,摆弄之下,倒显得她像是个怵场的清白良家。她又事事都肯,样样纵着陆真,到后来哪里顾得上矜持忍耐,只乱讨饶同她混闹。如今十几日过去,恩义正浓,感佩正深。
此正是:
奉香舌,殷殷未尝人间蜜意,焉知胭脂堆里付情浓。
承玉臂,纤纤曾擂大堂惊鼓,须得正道场上交义深。
——情之误人,倒不必恨其使义豪壮举沾惹绮艳。
陆真却也爱惜她,虽由着她案上榻间随侍,膳中浴里温存,见她伏身连绵色艺通透,正当面却羞涩可人,便感念她小小年岁,有义姬侠名。
于是陆真也为她打点妥帖,考虑前程,备了路引荐书,不拘是去楚州还是回郢县,都托人看顾。
那歌姬见状,买了一个丫头跟从,雇了卫士,这日辞别陆真,离京启程。
出京的车驾颠簸,她买来的小丫头与她一道坐在车中,替她打扇。
“还以为娘子会在京里住下,陆夫人待娘子多好呀。”
歌姬靠坐车中,窈窕身姿随车厢上下不稳,恍然思及几日的香汗与描眉,不觉脸热。
这些奢靡混乱事宜,不过贵族间常见私景罢了,连小丫头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离别前这一回到底过了些,浑要被拆透似的,可见二人之间到底是有些不舍之情。
她拿帕子擦了擦脸道:“夫人虽好,却不是我能长久托身之处。”
她将包袱里的几分文书取出摆开,细细查看。
一边道:“我们这样的,猫猫狗狗一样。有贵人养个猫狗,看个开心,我不过是不掉毛、皮相略好些罢。”
小丫头听不大懂,只学舌道:“也是,毕竟常言道,露水姻缘不能长久。”
歌姬闻言一笑,什么露水姻缘。贵族夫人确有几分惜才之心,只是于女色上混账起来,与那些小姐夫人揉猫亲狗一般无二。
作弄起人来,倒比男人们好些。她在楼里船间见得多了,年老者猥琐不堪,毛头小子不知轻重。也只有陆夫人这样有几分好心的得意人,爱美惜美,才事事从她意愿,不必在女色上逞风头。
她将几份荐书路引摊开,心道,郢县是不回去的了,旧日姐妹也嫁的嫁,逃的逃。
这楚州是陆家娘子本家所在,去了定是能安稳度日,可是惜才之情哪经得住时间消磨,她如今爱护,若有一日因为什么缘故翻出来,当件事处置,少不得要舍了萍水薄情。便是她心里不忍,她家族里人又会下手不下呢。
她思量道:“我听闻有个地方,人进出城不必凭着路引,也没有太作奸犯科的混迹其中。”
不想这却问到了小丫头会的,只听她答道:“确实有这么个地方,说是好大地方呢,也不知道边界在哪里。我来时买卖的拐子想从越城取道处州混到京郊来,正是因为越城不查路引。不过后来听闻城门虽然不查路引,却对拐子一类极为警惕,这才没有从那里走。娘子说的可是那里?”
“想来是不差的了。莫非那里虽有朝廷衙门,却自另有一套规矩么。”
“这却也不清楚。”
歌姬按着桌上文书想了想,下定决心道:“我们过了前面城池,便折道去越城。路上若有人问,仍说是去楚州或去郢县的。”
她收起文书,就着小丫头的手喝了水。
前面到了长亭送别处,轮毂渐缓,有送客别友的,都在道旁停车叙话。
茅姬无可无不可掀窗往外眺望,她是没有什么旧友来送的。在京中看顾过她的琴师严玉郎、杜老板等人都已话别过,陆娘子,更是好好谢过。
她抬眼扫过道边柳树,细枝繁叶,也不知多少人曾攀折遍。
忽然美目一顿,见着个眼熟的身影倚马而立。
她犹豫一瞬,不知是不是来送她的,到底叫车暂停,戴了幂篱,下车到那人近旁,轻声问道:
“陆公子?”
转过身来的正是陆美。
小公子一见她,先笑了:“茅姑娘!我正想不知你的车架什么模样,今日恐怕等不到。”
他从惊风背上解下好大一个包裹,道:“这大概是些衣物食粮,我请府里朝露姐姐准备的,不知道她挑的你爱不爱,你且收着,路上或许用得上。”
朝露是陆府大丫鬟,素来做事得力,陆美不懂姑娘家的事,便托了她。哪知陆真来找茅姬时,朝露亦是贴身侍候的侍女,茅姬乍闻这个名字,倒先脸红起来,不知她受托替小公子采买时,在想些什么。
一时又想,她许是见惯了的,她自己不也同……
茅姬收了心思,拜谢接过。
陆美问了她案子进程,茅姬大约讲过,与陆美所知也大差不差。
二人说话间移步到静处,却见陆美翻了翻袖中,翻出些银票碎钱,拿小旧布袋装了,塞给她道:“茅姑娘,这是我一些心意,也不值什么,谢过你从前陪我说话。”他笑了笑道,“还从未有人将我那些涂鸦之作唱得那么好听,你真是我见过的第一人。”
他细心,知道行路长远,须是旧袋碎银不招眼。茅姬推却,被他拉过手塞到手里,又自然而然放开。
陆美笑道:“我从前说浑话,要娶你什么的,也不能自己做主,倒是耽误你的名声。”
他侧过身顿了顿,面上仍是笑的:“今日原本兄长也要来送,只是他这人没有我皮实,这样的天怕热,这便只有我来了,你莫觉得送你的人不够多。从前一起吃酒的那些混账东西也哭着喊着要来,被我赶回去了,我想你既然是为了案子来的,应当也不愿意见他们。”
“还有些游侠,自上次见过你,日日传诵你的风姿。”陆美说着坊间新闻,也不由为之莞尔,“若是知道你今日出京,定要聚堆前来的,只是这些人,好时很好,混时很混,你也莫要太在意。”
茅姬听得他言辞温柔,不由抬手撩开幂篱,从浮云薄纱间露出面来,仰目望他。
这样的小郎君,也只有他了。
苏大郎的茶果,游侠儿的仗义,这细处的尊重哪个不叫她受宠若惊,可惟此面前人,心思纯澈,软款体贴,是她入京放进心的第一位相交之人。
她粉面尚含羞,眉眼间褪去了花楼席面间的追捧,多留下一分翻袖击鼓时的爽利,这爽利被红霞遮住些,又隐约横留眉梢,一双春水美目,褪去原本三分轻愁,又增两分新的情忧。这样的含情目默默将陆美望着,又将陆美看得出神。
柳枝拂过她肩头,蝉鸣曲曲折折。
系着的骏马踱步侧头。
茅姬低眉垂睫,道:“陆公子,谢过你,我这便走了。”
“好,好……”陆美看得痴了一般,只拉住她说了一句,“茅姑娘,你别怕,公理在你这边。”
这绝色美姬坐车行出很远,仍在默默垂泪。她揪着胸口襟衫,靠在车厢背上,初时暗暗啜泣,渐渐大出声来。小丫头在一旁为她拭泪,手足无措。
此去远道。
此去远道,便祝你好罢!
美人咬着帕子,躲脸捂嘴,她哭起来也是极美的,从未这样不顾涕泪淋漓,恨不得哭出个轰轰烈烈、哭出个城倒墙颓。
哭这样清清白白的小郎君,哭这样奢糜荒唐的京城泥潭。
哭她抓不住,恨她抓不得。
相府里,陆真接过侍从递上的近几日投帖。
有邀她饮宴的,有投诗求官的,还有些庄上铺面里的月帐孝敬。
她一一翻过,朝露替她捧水净手,又送上冰盏,将底下人的闲事禀知,也提到小公子送人的事。
陆真不以为意地听过,拿过扇子,扇柄一推其中一张请帖,叫人去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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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大公子呢,也不见他。”
“大公子前几日等夫人回府,来问过几回,总碰不上,今日应是还在衙里,等日头低了再回府。”
陆真摇摇扇子笑:“他这个身板,记得再补补。走两步路还没有我脚程快。”连下值都要躲太阳。
她吹着小风,数落儿子们:“太乖的不够能打,太皮实的上蹿下跳。”
暑日虽骄,紫宸殿中,日光透过竹帘,便不太烈,清清凉凉,昏黄幽静。
帘外,王女官在殿前廊下坐着,见到远远有人走过,招了招手。
那人停下,王欢忙起身过去,向他行礼笑道:“小侯爷在看什么?”
来人正是瑞小侯爷,他扬了扬手里诗笺:“给云卿的稿子,我新得了几首,送去叫他看看是不是他说的言之有物。”
王欢作势拍手:“了不得,宫里又要出诗词大家了。”
瑞小侯爷拿稿子打她手,笑道:“几日不见,你倒促狭起来。”
他想到什么,从袖中掏了掏,掏出一对帕子包着的珍珠耳坠,道:“你前日托人采买远洋紫贝?他们哪晓得什么,求到内府叫我听见了,索性我这里就有现成的,你拿去顽罢。”
王欢一愣,推辞道:“哪是我要,是太后说紫色珠子配我那身新做的衣裳,别在衣襟上好看,只是许多年不曾见南海商人进来。我哪里分得出东海南海,太后也不过说说而已,不想被人当件事办。”
她推却道:“小侯爷快收回去,原也不是我能穿戴的。”
瑞小侯爷道:“这有什么,你叫人拿去做成别针就是,也罢,我去宫外找个好师傅,替你打了再送来。”
他又将那对耳坠用帕子折叠妥当,随口道:“南海东海,莫说你分不清,我也分不清。云卿说得不错,行文先行万里路,他从前倒是去采风过,我是懒得出京了。”
王欢替他拿着诗稿,一壁低头看诗,一壁笑。
瑞小侯爷将帕子塞回,见她偷笑,低下身凑到一起,也揶揄道:“这么好笑?陆美写的还不如这个呢。”
王欢将诗稿递回,捂嘴道:“对不住,哈哈。”
日光有些晃眼,她侧头躲到影子里,半边粉颊晒出薄红。
“云卿公子和陆小公子,品貌都是极佳的,这诗词造诣上,约莫确实风格有别。”
瑞小侯爷听她评得客气,也笑,随她转了话题,道:“这也是云卿有多年楚州居住的经历缘故,陆美只小时候住过一阵,京里一安稳陆夫人就将他接回来了。”
王欢含笑点头:“原是如此,见得多自然更好些。”
若陆小公子也能行万里路,不知写出怎样名垂青史的大作来。
王女官意味深长看一眼小侯爷,他也不必请托,王欢跟在女帝边上,早察觉陛下本就有意,如今只不泄漏,于是笑而不语,叫他不用急。
瑞小侯爷茫然笑问:“我急什么?”
二人亲亲热热说了一会话,她算着时辰,与瑞小侯爷闲话过又回去当差,果然不多时,女帝歇过午起来。
宫女入殿,卷竹黄,垂珠翠,王欢陪着起身,另有手巧的上前替陛下梳头。
镜中人眉目慈和,正是盛年锦时。
一排钗金佩玉里,王女官替她拿起最玲珑剔透的那枚,恰是兰台开宴戴的那件。女帝伸手摸了摸上边的云形镂刻,笑道:“你总知道我爱什么。”
王女官笑道:“陛下爱玲珑剔透清可见底的,这圣意揣摩得得当不得当。”
女帝笑向镜中点点她:“就你胆大。”
王女官娇俏一笑:“多谢陛下恩宠才是。”她捧着手里的簪子,赞美道,“璀璨耀目如金,晶莹透明如水,它真美。”
一如赤子之心。
经打磨雕琢,比璞玉浑金另有一番光景。更说不上哪个更好些。
那细腻沉厚的不适合养在宫里,那剔透澄澈的呢。天然一段璞玉浑金,天生不污,拦着防着怕脏上一点,或许不如入世不沾,有个去处。
“是啊。”女帝抚上簪子,“那你知不知道它云形的由来。”
王欢心道,往来人事没有与云有关的,莫不是要与云卿二字有关?口中只答不知。
女帝对镜亲手将云簪簪入发间,道:“你不知也是应当。它是闲云野鹤。”
是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