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生日秋酬】
    京城里秋叶落尽,谢遐郡主也回北疆去,她府上又空出来,陆真也少了个作伴猎游的朋友。

    她这个官做得也忙,推拉敲打好逞一番手段,世家的精蕴倒应在这里。

    说是御史,倒比宰相还叫人尊重。她又留着名士作派,听曲优游一个不落,有些小官投其所好,给她送些上不了台面的美人,她也去看,看了还照样弹一弹劾小官他上司。

    只不过她下手弹劾的人多了,也觉得无趣,放着几个兼的职差不管,这日休假拆了官帽,优哉游哉去找老同窗。

    素日和江湖那位通信频繁的,还是他们陛下。

    也只有在她们这几户人这儿,陛下不肯露出慈和的冷淡。

    “好久不曾收到那两个兔崽子的消息,玩疯了都不记得家。”

    陆夫人扒拉一杯陆美总夸的紫宸清茶,果然茶色清澈,杯盏透亮,闻之淡香扑鼻。

    女帝也得了闲,自从奏折新定了范式,那些无用拍马的文字就少了许多,地方米粮物价、气象水文等自有汇报,也不必她日日埋头扫阅。果然无尘说得不错,通民声、定职事,可以少费人许多工夫。

    陆真又替她揪出几个无能无用的,一身厚皮肉打发去搬瓦种地。只是如今朝里那些人皮又松了,在奏折里旁敲侧击地送消息。

    有几个看上漕运商贸的巨利,户部、吏部想借工部的名头分一杯羹。

    但工部却不担这名头。

    本朝与之前的各家王朝很是不同,本朝民间自有一股势力,江湖人不惧王权,京师、权贵也鞭长莫及,世家或许有些地方势力,但也有限,彼此制衡罢了。

    如今朝廷里几个官员自认江山稳固,便思量着这鞭长莫及,就长一长鞭。

    手伸得长,什么都想管制管制。

    自然也有另一派朝臣反对,比如丞相与工部尚书,道理也容易寻到,乃是,不与民争利。

    事事朝廷管制,管控所需的钱粮却并没有,只有个正统威名,令寻常草民之流自然而然天然臣服是够了,但旁的么,莫说管得管不得,民间贤人之多,又如何肯买账,你十年寒窗为民做官,又如何下得了这盘剥民的手。

    这天下之利,都让王权富贵、为官做宰的这么一小簇冠带之人分了,剩下千千万百姓又吃什么、喝什么,天下之赀有限,不再甲处,便在乙处,乙要多分一羹,甲便少食一口。

    更不要说地方豪族多少隐户,扣下税赋钱粮,年年报个灾荒,不如江湖民间的敞亮。

    陆真这回来倒不是有政务讨论,是来问女帝这里有没有两个儿子的消息,女帝倒真的有。

    “小美前回说他学了划船,回来还要替我摇桨泛舟去,你那里没有消息?”

    “果然是嫡亲的陛下,脑后跟的娘亲。他话都写给你了,我这里就不肯再抄一遍。”陆真闻言捧杯笑,“那他给你送礼了不曾?我这里一样没有,还问我要银子,说是一场山洪淘尽世间英雄,英雄连衣裳都不够穿了。”

    “哈哈,嗯……”女帝眨了眨眼,故意道,“礼呢,也确实有。”她在案头翻了翻,翻出压着的一张笺纸,递给陆真。

    “看看,特地上表,送朕的秘方。”

    陆真拿过一看,好家伙,图文并茂,没见他读书这么用心过。

    “千层饼,非普通多层软绵之面饼也,乃是方块小饼,中有苔菜,上撒芝麻,以烤炉烘之,咸香酥脆,爱不释手。制法:麦磨面粉混以芋粉,加糖盐油海苔等,擀薄片,叠擀再三,切为一寸见方大小,贴于黄泥炉内壁,烘烤一时三刻而成。虽一指厚,内数十层,故而酥脆。出炉即食为佳。惜本地食匠不多,不能请到京里,等我学一下。”边上画着个方块小饼。

    “豆酥糖,以豆粉、面粉、糖粉混拌炒热,浇以饴糖,混撒擀薄,叠之再擀,压实分为四方小块,包纸储存。太黏了,兄长说他不做,等我回来买一些。”这边上还有个小字,写的是,“糖好贵!”

    哈哈,他花钱哪里知道过物价行情,如今倒也能数着银子用了。陆真啧啧,傻儿子,曷来这一副可执中馈的样子。

    下面还有油丁、烘虾等等做法。配的图画也仔细,连个缸都画上尺寸。

    陆真将纸递回去,无奈道:“这个礼倒是很会打算。”

    秘方送过来,显然是看苏云卿不打算替他下厨,就递菜谱给御膳房啊。

    “确实是个好礼物,看得我也很馋。”女帝笑将那纸又安稳压好,“我猜测小美还是算着日子送来的,正好千秋节那天收到,今年的礼,就是这一份了。”

    陆真失笑:“陛下快别替他省,他素来也只送礼上肯用心了,说来大的也快过生日,也不知道今年他们怎么过,过年又回不回来。”

    “云卿生日要到了?”

    帮主侧头问道。

    “对呀!”

    陆小公子花枝招展,拿着支笔涂画盘算。“酒席……咱们就不摆了,这厨师也不能叫寿星自己做,那咱们是去酒楼,不行,太俗,要不办个船上的花宴,要好的朋友聚一聚?”

    帮主探头看他列的一条条生日条陈,别说,像模像样的。

    帮主问:“去茶场玩怎样,有个瀑布,带上吃喝用具,帐篷马匹,我们住一两夜。”

    她推荐道:“云卿常喝的瀑布仙茗就是那里出的,你喜欢的划船也有,不过不是划船,是坐在竹筏上,沿着溪流漂下去,大差不差。”

    “听着好玩,好,我写上!”陆美喜滋滋,又问道,“这个山里应该不会有山洪强人之类的吧。”

    “没有,小山而已。”

    三千尺高,不算什么深山老林。

    帮主自信道。

    陆美又好奇:“帮主生日是什么时候?我给您也张罗一个。”

    女郎好笑,谢他道:“九月里,今年已经过了,小长楚的呢?”

    陆小郎君点头:“我是五月的,帮主生日倒是和千秋节同个月欸,明年九月不知道我在哪里,总归回去了也会给您寄礼物啦。”

    “好,咱们先给云卿办个好玩的。”

    陆美记下茶场瀑布,就去找烹茶漂流的用具,帮主回屋翻柜子。

    戴上皮手套,覆个半面罩,钻入储物间的灰堆。

    八百年不开的老旧木箱里翻出十多年前的手札。

    是不是哪里记错了?

    女郎翻着旧手札,手下一顿:果然。

    手札上写了一堆日常琐事,念书感悟,里头也夹了银钱记账。

    十三年前这一行,给陆真家小公子们送礼的日期是庆丰四十八年春,那两泥猴生辰应当是庆丰三十四年、四十年,她就记得给这两位小友的礼物上打过生肖。

    因为是春日的生辰,还多打一个桃花印记。

    女郎捧札疑惑,这大家公子身世还能有一段差错?

    问题不大。

    身世扑朔迷离也该陆真去头疼。

    陆美说苏云卿生日要到,现在该考虑的是生日礼物。

    女郎合上手札,一样一样好好地放回去,压平油纸盖上箱子。

    江南地界的气候,实在不适宜收藏物件。到哪里再去买个屋子吧,摘了手套去洗脸的帮主暗自打算。

    帮主送礼,也不知送什么,想了想,决定送画。

    谁说班门不能弄斧,咱就只有这三板斧,看我给你画个大的。

    云卿伏柳图。

    青衣公子依伏柳上,袅娜纤纤,闭目侧面,风起垂袖。

    这可真是弱柳扶风。

    女郎笔下,一副“堪怜世家子”渐渐成型。水墨润过,又藏下多少烟云氤氲。

    此处该在画上题诗,描述画中人之美。帮主脑中溜过一排诸如“清溪一水照明光,旧态还怜,晨昏晕雨轻曳”,“遥逐游丝,秋意可堪赏”,“烟笼翡幕,襟寒袖透”……

    不写了,太酸。

    调戏得太狠,容易不礼貌。帮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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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画晾干一卷,明儿找张云纹帛裱糊去。

    这裱画的手艺,她自己倒也会,得了,亲手裱一个,省钱。

    这陆美与帮主二人准备搞事,寿星却还在养伤。

    伤也算不得伤,但好不容易柔弱一回,事事懒怠多动的云卿公子趁机推了书局的差事,自自在在只管自己看书闲居。

    带的书尽看过,也去书局帮主匀给他的半间屋子里,看帮主家的。

    书倒也多,还有许多旁注,字迹早旧,约有许多年了。

    有时同主人家二人一处读书,有时他自己去。

    这帮主的起居小间,卧室实在不像卧室,这位相府公子头回来的时候只是走两步打个帘子,进来寻张桌子坐。看了半日书抬头歇歇眼睛时,蓦然发现窗下那长条案的长宽有些过分,仿佛是能当睡榻用,唬得这位君子习派入味的云卿公子忙起身离开。

    后来帮主就给他收拾了半间书房,省得他这个书呆子头也不抬,又暗恼自己不知闯入什么地方。

    书房拼着用,屋内陈设也简单,两张大桌,两面书架,一人一份。

    帮主那张书桌宽大,右侧有一个木底座架子,上面斜插着一爿花纹竹纸,苏云卿路过,见到那纸上墨字被桌上书堆挡住大半,露出几个“吾、省、莫、莫、莫”的字样。

    堆着的书也不乱不齐,最上一本封皮上写的是《食橘术》。

    真是闻所未闻的偏门著作。

    苏云卿有回找书起身的时候,不慎撞歪那沓书,于是看到书堆后面竹纸上露出原被挡住的字,发现写的是:“吾日三省吾身,莫太急躁,莫太急躁,莫太急躁。”

    座右铭日常被遮遮掩掩,还是座右铭吗。

    广袖握卷的公子对之不由莞尔,说着莫太急躁,笔墨仍劲舞横飞,可见这桌案主人的平气不易。

    日常相处,倒真是看不出来。

    母亲说这位帮主离了书院,身上江湖气更胜往昔,从这三行莫急躁看,此言大约不虚。

    二人一处读书的时候,多爱看些古史笔记。

    这也是新故事不太有,于是看看旧故事。

    原本帮主久在江湖上,应有些趣事见闻,但她和陆真她们几个,素来厉害,这厉害的做事,便没有什么跌宕起伏,素来是:赢了,赢了,又、赢了。

    平顺如斯,并不觉得有什么往事值得讲。略有一些刻在心里的,也不过是旧人好玩,贼盗难杀。

    难杀也尽杀了。

    于是二人聊天看书时,只讨论些旧史上跌宕起伏的人物故事。

    “读史书的辰光最理解不了的,就是那么多人,能让一堆疯子安稳治世那样久。比如高长恭的那群亲戚,姓高的元的,再比如东晋那一众疯公,还有些疯得不明显,偶而做点好事,却也一肚子残忍淫盗。”

    帮主曾捧着书,一边饮茶,一边啧啧称奇。

    她好奇猜测道。

    “是消息不通,不知道在台上作威作福、吸取脂膏的疯公怎生疯狂,还是台上的戏码归台上,台上乱杀,影响不到它台下的种地卖瓜。抑或百姓已开明到,并不以常规的秩序与德行辨分正义。”

    昏君暴君偶尔做点人事,于是万万黎民即便人多,也随他去。

    两处自有宴饮弹唱。

    两处自去乱刀杀伐。

    “……”

    苏云卿沉默一瞬,倒不知怎么答好。

    索性女郎也不是考问他,顾自又去翻别的诗词册看。

    苏云卿偶尔陪坐一起观书饮茶,偶尔也一个人时不时到这书局看书,虽然不讲课,但也跟孩童分些糖人泥偶,由得小童们撞来撞去跑笑。

    店里的秦掌柜也耐心,总要等这公子哥挥手提衣离去,等各家接走小童,才收拾铺面,半竖好门扇,好回家吃饭。

    如此书局养伤,原也悠闲,却又出了一桩事,消息是从秦掌柜那传出的。

    书局里的一份舆图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