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是上帝赐予人类的徒刑,深渊中令人悚然的恐惧是无法摆脱的罪孽,于是,浅薄的意识渴望救赎,夜夜祷告成了心灵摇摆的寄托,也成了十字架上血钉的束缚。
而臆想幻觉则成了濒死前的恩赐。
浓稠夜下,残月高悬头上,十字架的尖端直指罪孽牢笼的中央。
疯人院的走廊尾端,死寂的房间内锁着一个人。
纯白一片的房间内无水无物无生者,唯有一条漆黑的铁链贯穿整个房间,从东至南,如同从墙隙中钻出的野草。
而草根之下营养的来源,是一个躺在血泊里的男人。
他的血肉完整,腕部糜烂,身侧斜倒着把染血的匕首刀,刀柄上被擦拭得干干净净,没有半分尘埃,刀刃未沾血的位置光亮反光,如同定格死人弥留遗像的窄镜。
或许。
男人死前还曾对着刀刃看观察过自己惨白的脸。
迟雾死了。
自杀。
他本以为人死后会有上天堂和下地狱之分,他曾经那么害怕下地狱,哪怕得癌症痛得他半夜用手挠墙都没敢生过自杀的心思,因为他不想下地狱,做恶鬼太丑,脸上要被涂得像绽放的菊花一样,他想上天堂,上天堂能漂亮点儿,至少,只要在脑袋上箍个金色的圈圈就好了。
可事实上,死后只有一片黑暗,无尽的寂静让人几乎要崩溃。
迟雾站在黑暗中央想,所有人死后都是这样吗。
那于南怎么办,他最怕黑了。
他会不会站在黑暗里后悔,后悔自杀,而不是苟活着好好爱他。
可下一秒,迟雾就感觉整个人止不住地往下坠落,像是随时要被发配到地狱里去。
迟雾漫无目的地想,会见到于南吗,不对,他做的坏事可能要比于南多一些,于南就是个包容一切的残湖,水波绵绵而起,容纳所有不近人情的伤害,而迟雾在面对那些伤害的时候,只会亮出利牙狠狠地咬回去。
大不了同归于尽,他向来不怕死。
那他是不是要比于南所处的地狱更低几层?
可能吧,实在不行,以后他多做点儿好事,再爬梯子上去找于南就是了。迟雾这么想着。
可当他坠落到底的时候,他见到的不是地狱烈火,不是百鬼夜行,而是一个狭小但整洁的房间,房间的四周墙面都是被砌死的,没有窗户,而且还有种若有若无的潮湿的味道。
应该是地下室,迟雾判断。
片刻后,迟雾听见一声刺耳的犬叫。
他顺着声音扭头看了眼。
是一只捷克狼犬,灰白皮毛,狼一样的瞳孔,它就那样死死地盯着迟雾,呲牙咧嘴,喉咙里发出一阵阵威胁的震吼声。
迟雾偏头看它两秒,翕动嘴唇问:“死狗何必欺负死人,打架打赢了就能活着不成?话说回来,狗死了之后能不能说人话啊,或者你给我带条路,告诉告诉我去哪报道行不?我是新来的死人。”
迟雾试图跟它套近乎,伸手放在它面前逗弄了下,谁知这狗竟然这么不经逗,直接朝着他的手咬过来。
迟雾本来想躲来着,但思绪纠结一秒,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动作,没动,打算看看人变成鬼之后被咬了会不会受伤流血。更何况他还是割腕死的,变成鬼之后,血应该都流干了吧,被咬一下应该不会太血腥狰狞,就当疼一下找个新奇体验了。
可犬牙刺穿他手掌那瞬,他看见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像团烟雾一样撕扯着散开来,而后又快速凝结回原样。
“哦。”迟雾欠揍地说:“你咬不到我呀。”
他笑眯眯地又在犬嘴旁晃了两下手,见它咬不着只能疯狂吠叫,瞬时笑出了声,“怎么这么执着呢,喂,你快带我去报道。”
“九月三。”
听见声音,迟雾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而后寸寸皲裂,他迟缓地抬起头,视线看向那走进来的男人身上。
只见男人穿着件黑色毛衣,宽大的衣袖下露出手腕处凹下去的皮肉,他朝着狼犬走来,抬手安抚了下狼犬,在他脖颈处摸了摸。
那张脸近在毫厘处,迟雾下意识地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触碰男人的眉眼,连带着咬牙切齿的一声:“于南,你先叫一只狗都不理我。”
于南却像没听见般,仍旧垂着眼看狼犬,见它依旧焦躁地冲着墙角吠叫,才缓慢抬起眼皮,看向迟雾所在的位置。
对上于南的视线,迟雾下意识地收回即将触碰上去的手,快速别开眼,别扭地说:“你自杀之后,没人给我饭吃,我很久没好好吃饭了,瘦了很多,很丑,你别看我。”
说着,迟雾扯了扯身上的蓝白色病号服,好像他这么坚持不懈地扯下去,就能把这一件衣服扯成宽大的麻袋,将整个人的不体面都藏进去,一丝不露。
可于南只是淡淡地收回视线,拍了拍九月三的脑袋,说:“开饭了,九月三。”
他扯着九月三脖子上的狗链,把它往另一个房间里牵。
视野里那双脚远走。
迟雾傻愣愣地站在原地。
他喃喃地叫:“于南,你怎么能不理我。”
迟雾忍受不了,跑到于南面前,伸出手拦住他的去路,大声喊道:“于南,我不爱你了行吗,我以后都不爱你了,你别不理我行吗。”
于南却神情冷漠地从他的身体里穿过去。
迟雾抬起手,怔怔地盯着手掌中央模糊掉的生命线,身后传来于南的声音:“九月三,吃吧。”
迟雾转过身去,直勾勾地盯着于南看,他看见于南坐在地上,端起了放在地上的两个碗其中的一个,碗里是稀水粥,米粒很少,比起粥,更像是一碗白水里放了勺米来当调味。碗上还有个坏掉的豁口。
而九月三的碗里也是一样的,只不过比于南的碗里多了半根火腿肠。
于南吃饭很慢,吞咽的时候喉结上下滚着,像是个石头温吞地落下来,他整个人的神情很淡,狭小的房间里只有个窄小的床垫上铺着个薄毯子,而他们吃饭的场所就是床垫旁和墙壁的空隙,一盏台灯照亮一切,却只能堪堪照亮于南的半张脸。
光亮没法将他全部笼罩。
迟雾一步步极其缓慢地走近,他双膝跪到于南面前,手掌撑着膝盖骨,脊背颓塌得不成样子,良久他才哽咽地说:“于南,我给你烧了很多香,我把我所有的钱都用来买纸钱和香了,你还是吃不饱饭吗。”
“对不起,于南,我太穷了,早知道,我多赚点钱再死好了……我只是太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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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南若有所感地抬起头,他看见了墙壁上斑驳的漆面掉落一角,摔在地上,碎了一片纯白。
那一碗粥,于南只喝了一小半,剩下的都倒到了九月三的碗里。
九月三抬头叫了两声,尾巴摇得欢快。
迟雾只觉得心酸,决定寻死后,他在佛祖面前祷告了一百天,他不求自己来生如何,只要于南死后能不再苦悲,可就算这样,佛祖都没能满足他,于南还是过着这样凄惨的日子,甚至一切苦痛都从头来过。
于南为什么要受这样的苦。
人总是,下跪时虔诚,站立时居高。
迟雾现在恨不得死而复生,拿着那把自杀的匕首刀冲进寺庙里把那尊欺骗凡人俗愿的金佛砍个稀巴烂。
没法让于南幸福的佛有什么资格受他跪拜。
迟雾无头苍蝇般站起身在小屋内乱转,他想找到个出口,这儿不是地狱吗,掌管地狱的神和鬼呢,他要见那些人。
凭什么于南死了是亲自受苦,他死了就是看着于南受苦,明明他的罪孽要比于南深重得多,应该受苦的是他才对。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于南死后该幸福了,他该幸福了啊!
可转了几圈,他发现,这里没有半点儿地狱的样子,一切魔法黑洞通通没有,其他游鬼飞魂也压根儿不存在,仿佛只有他和于南……还有那条狗被监禁在此处。
可凭什么狗能看见他,于南不能。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迟雾嘶吼着去挠墙,就像他癌症晚期时无数个日夜里一样,只不过那时候有于南抚摸他的背脊,现在却只有他自己孤零零地叫喊,他被世界下了死刑,他被迫和于南隔离成了两方世界的鬼魂。
直到嗓子哑得发不出来任何声音,迟雾才背靠着墙壁瘫坐下来。他开始观察此刻的于南。
陡然,他宽慰地发现,于南的耳朵上没戴助听器。
他告诉自己,至少于南死后耳朵好使了。
下一秒,他就看见于南从抽屉里拿出个小盒子,从里面拿出助听器戴在耳朵上。
于南拉开家门,出去了。
迟雾下意识地想跟出去,却还没等他跑到门口,于南就把门关上了。
迟雾丧气地躺在地板上,和跑过来的九月三大眼瞪小眼。
九月三对他还是不打友好,时不时叫上两声也就算了,还张嘴去撕咬他的身体,迟雾的身上这儿开个洞又复原,那儿开个洞又复原,他却始终保持挺尸状态。
这和他想象中的人死后完全不一样。
迟雾冲着九月三说:“如果你会说人话就好了,我和于南就能通过你聊天了。”
九月三呲牙咧嘴。
迟雾说:“真凶。”
过了几秒。
迟雾又说:“吃那么少还能叫这么大声,因为多吃了火腿肠吗?以后我也要给于南买很多火腿肠吃,让他多说说话。”
九月三直接四只爪子一齐飞起,死压到他身上,把他身体中央压散出个大洞。
迟雾正对着九月三流口水的狗嘴,没忍住,手掌撑着地面,往后爬了爬。
脏狗。
他给于南当狗可比这干净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