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雾又想,可能是因为他比于南晚死了三年,所以于南才看不见他,或许再过个三年,他就能和于南说话了。
报着这个念头,迟雾跑到了那张窄床上,蜷缩在上面,还贪婪地抓着薄毯贴到鼻子上,深嗅了口上面的味道,但属于于南的味道是那样浅淡,更多的还是地下室无休止的潮湿味。
迟雾不满地哼唧了两声,等到于南能看见他的时候,他已经快两千多天没抱过于南了,到时候他一定要狠狠地把于南圈在自己怀里,像只狗一样在于南身上蹭来蹭去,一字一句地告诉于南,他究竟有多想他,想他想得要死掉了。
三年,怎么熬呀。
于南就在他面前晃悠,跟吊在狗脑袋上的火腿肠一样。
九月三蹲在床边朝着迟雾叫,迟雾冷哼了声,直接无视它。
吵死了。
怪不得于南在家里不戴助听器。
迟雾死后一直在那片黑暗里就没睡过觉,终于看见于南,他那一颗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躺在床上幻想着以后让于南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鬼的日子,昏沉地睡去。
再次醒来,是被一道关门声吵醒。
九月三朝着门口狂奔,迟雾也从床上跳下来,兴奋的样子和九月三如出一辙,甚至比之更甚,他绕着于南左看右看,嗅了又嗅,检查他身上出现什么伤口没,最终没发现什么异样,才就此放下心来。
于南手里拎着个袋子。
迟雾凑近去看,从顶头看见里面装着几盒止疼药。
“于南,你哪疼啊。”迟雾紧张兮兮地问。
当然,没人回应他。
于南把塑料袋放在靠门的地板上,然后走进盥洗室狭小的空间里,拧开水龙头,接了把冷水,扑到脸上,又在哗啦啦的水声中平静地脱掉全身的衣服,就站在那儿,一次次从只达腰间高度的水龙头下接水,极其缓慢地给全身上下沾湿,勉强算是洗澡。
迟雾第一次看见于南的裸.体。
于南弯着腰,后腰的脊骨凸出,白皙的皮肤藏不住骨节间下凹的痕迹,那中凹痕从脖颈蔓延至股间,带有别样的美感。水流也顺着他的头发往下滑落,从上艰难地滑至小腿。
盥洗室没有灯,但外面的灯光挤进去,足以让迟雾将他全身上下每个角落都看得清清楚楚。
迟雾的喉结温吞地滑动了下。他下意识地扭头看了眼九月三,发现九月三也在盯着于南看,他连忙一个错身挡在九月三的面前。
“不许看,色狗。”迟雾不满地说。
九月三低叫了两声,随时准备再次扑到迟雾身上撕咬。
迟雾却没心情理会它,反正它也咬不死自己。
“于南的身体只有我能看。”
迟雾走到盥洗室间,直到距离近到仿佛下一秒就能触碰到于南的身体,他才恋恋不舍地停下脚步,用手指触碰了下于南的肩膀。
当然,他的手指在贴到于南身体上那刻就陷出来个小坑,残忍地提醒他,他还不能和于南发生任何真实的肢体接触。
这时候迟雾却不想骂人了。
他觉得这样挺好的。
以后他是不是每天都能看见于南洗澡了。
迟雾收回手指,盯着又恢复原样的指腹,眼睫颤动了下,只觉得喉咙干涩。
他伸出舌头,舔了下指腹。
咸的。
而不是于南洗澡水的味道。
迟雾放光的眼睛暗淡些许。
好吧。
变成鬼之后确实有福利,但是他不知足。
迟雾重新抬眼,紧盯着于南的身体,目光坦荡地将他上下扫视个遍,而脸上渐渐加深的笑容却在视线触及某处时戛然而止。
于南的侧腰上有一道疤,从胸口偏左的位置蔓延至胯骨上毫厘处,疤痕狰狞丑陋,让人难以忽视,那条疤痕应当是留了没多久,长出的新肉还泛着淡淡的粉,水珠滑至疤痕上时还会因为凸起而被阻留两秒,才接着往下滑。
迟雾蹲到地上,让身后的光打进来更多,而他看那疤痕也看得更清晰。
疤痕不是直挺挺的一条,而是蜿蜒出来的一条弧线,中间还有支出来的一小块儿,像是一刀没达目的后又接着上一刀的收手处接着补了一下。
于南伸手摸了下疤的位置,应该是愈合过程有些痒,他在那附近位置挠了一下。
他的皮肤很白,很快就见了红。
于南的手指又移到疤的正上方,面无表情地用指甲抠着嫩肉,比周遭更狰狞的血色涌了上来。
疤破了。
血往下淌。
九月三嗅到血腥味一瞬躁动起来,哼唧了两声就往于南这儿跑。
迟雾听见身后的声响,想也不想就抬脚往后踹了一下,打算把这个不理智的傻狗给踹跑。
但结果是,九月三的前爪踩着他的脚,脑袋把他的一条腿给顶散了。
迟雾不打算撤出去,又赶不走这狗,只能冷着脸任由自己以这个下半身扭曲的丑陋模样站在于南身边。
至少他上半身还是正常的,尽管于南看不见他,但他总归是维持住了表面的体面。
于南的身上很光洁,没有汗毛,也没有其他的杂毛。
他抽出张手纸简单擦拭了下血迹,但血没止住,擦完这一下,又有血快速流下来,于南直接把纸巾压到伤口上。
纸巾被浸湿一块儿。
于南等了两秒,才把纸巾团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然后从一旁的墙上摘下挂着的浴巾,在身上细致地擦了擦,又从地上的一个小矮桶里拿出叠好放在里面的一套制服,套到身上。
迟雾近乎贪婪地看着他的每一个动作。
直到于南穿戴整齐,他才舔了下嘴唇,觉得时间实在是过得太快,于南的动作也太快。
这时,他才反应过来,于南身上的制服,分明是在便利店打工穿的衣服。
“死了之后还要打工?”迟雾蹙眉,又开始后悔,“当初给于南烧的纸钱是被这儿管辖的魔头给贪污了一半吧,要不怎么也不至于于南才死了三年就要自己打工了。”
迟雾又抬头在天花板找了一圈,见没有任何类似起到监视作用的摄像头,才骂了一句:“傻逼魔头,别让老子抓着你,不然我高低把你打骨折再团吧团吧捏成足球扔回人间,等着以后当个只有海参味的庸俗皮球吧。”
嘴上骂着,也不耽误迟雾再次伸出手在于南胸前衬衫走线的位置摸了一下,虽然没控制好距离,指尖被挤得散了一小截,但迟雾还是开开心心地收回手指,然后在指腹上再舔了一下。
其实他更像直接舔于南的身体,但他碰不着于南,只能倍感惋惜地退而求其次了。
而九月三却没有他的烦恼,直接伸出舌头在于南的小腿位置舔了一下。
于南感觉到后,垂眼看了九月三一下,却陡然发现九月三后背的毛不知道被什么压塌了一小块,毛发紧贴在身上。
于南盯着那处看了良久。
迟雾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发现九月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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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呆狗正冲着于南吐舌头。
“房间里也不热,你吐什么舌头?卖萌可耻,但是你不萌,而且你真的很能装。”迟雾绝不承认他是嫉妒九月三这只傻狗能被于南看见,他只是单纯嘴臭,想骂上一句,怎么了?
九月三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迟雾记得自己没有心脏病史,但是现在胸膛里面怎么有炸弹倒计时的响声呢。
他真的快炸了。
九月三又在于南的小腿上舔了下。
于南弯腰摸了他一下。
迟雾往后退了一步,就好像退出主角世界的小炮灰,根本没人注意他,没人在乎他,甚至没人能看见他。
唯一能看见他的狗只知道用屁股对着他,然后挑衅似的摇、尾、巴。
迟雾看的一阵眼热,他才是落败的那个该夹着尾巴的狗。他缓慢蹲到地上,抬头看着九月三脑袋上覆着的那只漂亮的手,嘴硬地说:“要是我能碰着于南,根本轮不到你,你现在还能对着他摇尾巴,是老天怜悯你,还想让你享两天福,你等着三年后的,到时候我让你蹲在后面看着我摇尾巴。”
迟雾丝毫不觉得自己这句摇尾巴有什么不对,他当然也有尾巴,不过是进化掉了,藏在骨头里而已,于南要是能把手伸进他的身体里仔细摸索他的每一寸,就能轻而易举地发现他那根冲着他飞摇的尾巴。
“你抓紧时间享受现在的好日子吧。”迟雾说:“你现在做的都是在替我做而已。”
迟雾大发慈悲地说:“你替我多舔舔他吧。”
终于,九月三懒洋洋地给了他个眼神。
神经病。
又开始幻想了哈。
而于南则紧盯着九月三背上那撮毛。
他发现,就在他弯腰那刻。
那块区域被压塌陷下去的狗毛自动恢复原状,而毛发中央突兀的塌坑也不见了,就像是一直压在九月三身上的什么存在移走了。
于南的手在九月三身上游走了遍,正常的,没生虫子。
也不大可能是静电导致。
于南缓缓抬眼,淡淡地看了下正前方。
依旧。
空荡荡一片。
回到卧室,于南发现自己床上的薄毯皱巴巴地堆在一起,像是有人在上面睡了一觉后胡乱堆起来的。
于南睡觉的时候没什么大动作,基本都是平躺着,他睡觉很浅,睡眠时间很短,大多数时候,薄毯盖在他身上都不会有多少褶皱,更别提起床后就这么邋遢地堆到一旁。
陡然,于南又听见了声狗叫。
九月三对着墙角疯狂吠叫。
于南想起来他搬进来时邻居的话。
“你知道我们这儿为什么房租这么便宜吗?因为这儿曾经是建精神病院的,众所周知,十个疯子,九个死在精神病院,当年这儿死了不少人,早些年还出过不少闹鬼的新闻,更何况啊,你这住的还是地下室,多照顾好自己吧。”
那个邻居大妈还好心地送了他本圣经。
那本书一直被他放在床下,从没翻开过。
于南弯腰从床下摸出来那本书。
全白的封皮,黑色的“圣经”两个字刻印在上面。
他盯着那两个字看了两秒。
最终还是没翻开这本书。
圣经。
神无从解救胆怯的活人,要想从惊悚中逃离,第一步应该是走到死亡中去。
于南将书摆在床头。
这是那只孤魂野鬼该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