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吃完药。
迟雾直接上楼回了卧室。
他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盯着柔和的顶灯发着呆,嘴角时不时扬起个极小的弧度。
于南真可爱。
送于南回去的时候,街道还没亮灯,估摸着真就要等凌晨后半夜才能来电,迟雾从几条街道外的小商店里给他买了两盏小夜灯,都是刻意挑的,一盏是特别简约普通的常见台灯样式,灯光也是冷白色,用来照亮用,另一盏则是只可爱小狗的形状,有些像九月三,只不过是幼崽形态,灯光则是暖黄色的,用来摆在床头看书用。
那样哪怕于南以后总盯着那本圣经看,他也不怕于南真从里面悟透神鬼今生、自此看破红尘了,是要一抬眼看见小夜灯就能想起他,多好。
迟雾原本打算将于南送下去,陪他走完那段漆黑的楼梯道,但于南却站在街道口,告诉他。
“下次吧,下次来我家的时候再一起走。”
下次。
无限遐想的一个不定词。
迟雾又想起来于南靠在他肩头的时候。
两人仿佛和前排的小情侣无甚差别,无限亲近。
真好啊。
迟雾盯着顶灯,思绪不断地飘,飘着飘着,那团云就压着他的眼皮,让他缓慢地闭上了眼。
那药应当是有安眠作用,迟雾这一觉睡得特别实,没再做梦,仿佛眼睛刚闭上,天就骤然亮了,他也紧跟着醒来。
迟雾起床后先摸出手机给于南发了条早安,才开始洗漱换衣服。
一切收拾好后,他简单吃了两口早餐,把药给吃了,才出门。
坐在车上,他低头摆弄着手机,查看信息。
短信的弊端就是,当对面那人不回复消息时,你只能盯着备注以及那串冷冰冰的号码来打发时间,而无从像微信那般翻进朋友圈里查看这人近期主动分享的事物。
昨夜迟雾彻底被迷晕了脑袋,原本还挂记着问上句能不能加于南微信,结果一牵上手,什么其他的都通通抛在脑后。
迟雾记得上辈子于南的微信号,但他试着搜索了下,却显示并未查找到任何人。
迟雾思忖两秒,又敲键盘。
[我可以加你微信吗。]
[昨晚做噩梦了吗?]——与此同时,那段也极其巧合地发过来一条消息,紧接着短信发送成功的嗡声,手机又因着接收到短信而震动了下。
于南醒了?
迟雾看了眼时间,才七点出头,昨天这时候于南还没下班。
等等。
于南不会一夜没睡吧?
于南那头又接着发来条。
[我没有微信,把你的帐号发给我吧,等我注册后加你。]
迟雾连忙快速打字,飞快发过去几条。
[我微信号是clovey99。]
[昨晚没有做噩梦,睡得很踏实。]
[你呢?是已经起床了吗,还是还没睡?]
那串似是而非的账号看得人直发笑。
那头的于南一一回复。
[好。]
[那就好。]
[还没睡,要调整作息,等等带九月三出去遛一圈回来就睡了。]
迟雾又问。
[你用上小夜灯了吗?九月三看到了没?]
于南回。
[换药的时候用上了。]
迟雾笑了笑,又翻出来方才准备好的最近即将上映的电影推荐词,一股脑儿地发过去十几条。
还附带一句颇具暗示性的话。
[还有好多好看的电影没看过呢。]
两人在短信里拉扯了一番,当然,主要还是迟雾自满自足性的伪造所谓人设。具体是什么人设其实他心里也没个谱,但大概就是——想追于南但又不舍靠近的人设???
算是给于南面前摆了道虚假的过渡网。
可他根本控制不住想靠近的心,也就在手机上敲字的时候演一演让于南放松些警惕了,下次再见面估计还要立马粘上去,成了只守在骨头前迫不及待的贪犬。
一下车。
迟雾同司机道了声别,便单肩挎着书包往教学楼里走。
华嘉高中的学生大多都是家中有权有势,只有少数特招生。上学时段,校门口更是停了不少豪车,迟雾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刚好撞见在校门口站着的苏贺年。
苏贺年正低头摆弄着手里那根不知从哪来的棒棒糖,像是研究什么青花瓷般,翻到这侧仔细瞧上两眼,又翻到另一侧凑近去瞧,还仰起头将棒棒糖举到阳光底下,跟查看透光率似的,衬得棒棒糖那花花绿绿的塑料外皮都有了两分艺术感。
迟雾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刚好不经意地侧眸朝那侧方向看了眼,只那一眼,视线便定格在迟雾身上。苏贺年动作灵巧地将棒棒糖在空中抛起来,又砸到手里,他双手插兜,校服穿在身上板板正正的系着拉链,跟什么遵守纪律的三好学生似的,打量了下迟雾那松散套着的校服外套,才开口说:“迟雾,你能不能把你那拉链拉上。”
迟雾把手往腰上摸了下,才想起来穿着校服裤子呢,哪来什么拉链,就反应过来说的是外套,他动作一顿,收回手,淡淡反问了句:“当上纪律委员了?”
“没。”苏贺年走过来,和他肩并着肩往学校里走,“但我当时不是和你分析了那个人吗,那哥哥一看就喜欢乖孩子,你不知道吗?年下就要乖的才有感觉,而且他不是在学校附近有住处吗,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冒出来了,防患于未然啊。”
“哥哥是你叫的?”迟雾又说:“他现在住的地方离这儿远着呢。”
苏贺年不置可否,耸了耸肩,“哥哥都不让人叫了?我听温琳说了,你小子要好好学习了?”
他笑嘻嘻地又说:“我支持你。”
迟雾看了他一眼,别想到他能憋出来这么一句。苏贺年虽说不像温琳那么爱玩,但也早早被安排好了这辈子的路该怎么走,在国内潇洒混过高三,享受把少年人青春肆意后就要被送出国,之后按部就班地走好这辈子,继承家业,前一辈子迟雾死的时候他还在国外一直没回来,可以说是过完这一年,他的人生就差不多和他们这群玩伴分隔开,鱼归池,鸟回笼。
迟雾说:“不压赌了?”
苏贺年轻巧道:“早就压完了。”
迟雾就知道。
他颇为无语地扭回头。
“迟雾。”
迟雾顺着声音回看过去,就瞧见顾宁一走过来,朝他怀里塞了几本书,迟雾一本本翻看,什么五三、基础拉练、小题狂做、大题疯刷都在里面,练习题封皮更是五颜六色的,估摸着下雨天都能扔上去替彩虹的班。
苏贺年颇为稀奇地瞧着练习册,又抬眼瞧着顾宁一,问他:“你这是打算让迟雾一步登天?”
顾宁一没理他的话,事实上,大多数时候顾宁一都是颇为冷淡的模样,许是天性使然,他不擅长应对这种揶揄闲谈,也便不应声,而是对着迟雾交代了句:“放学之后去自习室。”
“中午也要去?”迟雾下意识问。
顾宁一反问道:“不是你说要尽可能多学?”
迟雾抱着练习册,故意忍着没翻开看,但这时候也被潜意识影响地有些头晕,就像是低血糖前兆一般,视野里属于光亮处的光晕骤然增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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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下遮住顾宁一的脸,又再次恢复原样。他扣了下掌心,缓了下,说:“好。”
顾宁一点了下头,径直与两人擦肩而过,率先近了教学楼。
苏贺年看着他笔直高挺的背影,咂舌一番,又反应过来,问:“中午那点儿时间还留在自习室学习?不出去吃饭了?绝食明志?”
迟雾把练习册在他眼前晃了下,毫不心虚地道:“知识就是粮食,懂吗?”
苏贺年说:“那也是窝窝头。”
两人插科打诨地一道闲谈,时不时夹杂两句前些天在校园里传开的一些“热版头条”,无非就是些少年人之间让人啼笑皆非的纠葛,情占大头,苏贺年一句句的话如同根小火把,将迟雾蒙尘的记忆全部燃成野火,焚起了遗忘的部分。
温家那个私生子就是从孤儿院里接回来的,据说是他母亲在被温父无情舍弃后便毅然出了国,离开这片伤心地,而那个长的与温父五分像的孩子也被送到了孤儿院。此遭被接回来,更是被温父不知出于某种心思,送进了华嘉高中,送到了温琳的眼皮子底下,与几人同班,而那私生子出落得不错,长的那张脸更肖他母亲,却是按着温父的模子刻出来的,摆在温琳身边何其讽刺。
温琳自己没觉得怎么着,却有不少个瞧不上那私生子的先打着温琳的名义给人下绊子,这事儿几乎成了舞台上的剧,丑角嚣嚣,观众燎燎。
而迟雾在这里面扮演了个什么角色呢。
迟雾思忖两秒。
他对那人的印象还真不算深刻,上辈子也没什么交集,他对旁人家的事不甚关注,尤其是这种丑闻,虽说不光彩,却又屡见不鲜,谁让私生子也有继承权呢,当不道德只会受到批判,却能获得一把有一定几率打开金钱宝库的钥匙时,道德就成了轻且廉价的风筝,大家拉着线,但风筝飞走了好像也无甚关系。因为利益大于代价。所以这些事,迟雾听过不少,也不大惊讶。
上辈子这时候他应该正在琢磨自己家有没有私生子,他还跑去问了迟延宁。但那时候迟延宁正忙着手头的工作,听见这话也只是轻飘飘地来了一句:“没有。”
上头有迟延宁压着做担保,况且迟母与迟父之间感情还算得上细水长流,三十几年的婚姻已经成了完整的外壳,节外生枝只是极小概率事件,这事儿就被迟雾这么放下了。
之后,那私生子迟雾就没再关注过,连温琳也不甚在乎。至于后来,那私生子好像出了国,温氏则被温琳接手,他死的时候,温琳那头好像还在跟公司里的老股东拉扯。
进了班级,迟雾直奔窗边最后一排。
他们的座位是采取抽签制,一个月一轮,算算,明天应当又要换位置了。
迟雾放下书包,顺道把那些个练习册都一股脑塞进书桌堂里,但等坐下两秒,就又拿出来放在桌子上。
多看几眼,提前适应一下眩晕感。
苏贺年看他动作,似藏着话般摇摇头,喟叹了声:“不容易。”
迟雾瞥他一眼。
苏贺年顺势往他身侧的椅子上一坐,“你要不要学点儿别的?”
“什么?”迟雾说:“物理还是化学。”
一科就够他晕了,多来几个都不如直接把他扔洗衣机里开最大档,让他彻底感受把天旋地转的实感。
苏贺年晃晃手指头,“不是,是学料理,我给你当老师,怎么样?”
迟雾冷冷地说:“不学。”
苏贺年早有准备地慢悠悠道:“想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啊,就要先抓住他的胃。”
“……..”
“等我学完数学就来拜师。”
苏贺年当即眉开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