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当啷”一声,上好的通体托白玉盏闻声落地,饶是向来处之泰然的李怀远都不免震惊,那张俊俏的脸上写满迷惑。
“你去?你去干什么?”
“我可以扮成新晋的青楼女子,混进崔金林的红粉娇人中,再伺机而动去翻账册。世子放心,我记忆力极佳,定能成事。”
他脸色倏地沉了下来,随即道:“不行,又说什么胡话。再说你肩伤还未……”
“早就好了。”
“那也与你无关。”他眸底冷冷的,掀起眼帘扫了过来。
“我李怀远就是再不济,也断不会把女人推出去行此险事,没有那份名单,大不了到时候生死由命,我神策卫多的是忠君爱国的好男儿,谁输谁赢还不一定着呢。”
“可硬碰硬难免会损失惨重,现在既然有这个机会,不如放手一搏,或许能扭转乾坤,您就让我去吧。”
他盯着我,似是要从我的脸上看出花来:“为什么?你就不怕自己有个三长两短?”
怕,自然很怕。
但一旦成事,多少将士能免一场生死厮杀,又有多少人家能少一场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肝肠寸断之举。何况皇后倒台,安乐自然苟活不长,这也算是我替先生和小壶姐姐报仇了。
最重要的是,助相王成事,若有一日他荣登大顶,我就是有从龙之功的功臣之列,那么进入翰林的志向就极有可能实现。
我绝不能放弃这个机会。
可我又不能如此直白地告诉李怀远,只能说道:“我见世子多劳累,于心不忍,想为世子分忧解难。”
李怀远明显眉眼一舒,神色缓和了许多,压了压嘴角道:“你这个人……行了,我知道你的心意了,但此事过于凶险,你万万不能插手。”
见他这里说不通,我便乖乖闭上了嘴巴。
可留给他的时间着实不多了,纵使李怀远再神通广大,毕竟也是人不是神,百密总会有一疏,皇后把持朝野多年,岂是轻易能对付的。
再说我有系统这个强大的存储器,简直就跟开挂了一样,这件事舍我其谁。
百般思忖之下,我找上了叶绥。
在说了我的请求之后,只听平地一声惊雷,叶绥一声吼叫差点掀翻房顶的青瓦。
“你……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他张着嘴巴,难以置信地盯着我。
说着伸出手去掐自己的胳膊,“我没做梦吧,你要去寻芳阁做、做、做妓……”
我帮他合上下巴,解释道:“不是真的卖身给寻芳阁,只是让你今夜找关系把我带进去一趟,我的确是有件不能言说的要紧事要查,否则……”
“否则什么,会有性命之忧吗?”
我郑重地点了点头:“比那个还要更严重些。”
叶绥倒吸一口凉气,忧心道:“这么严重啊?”
“很严重。”
“可是如果让小叔知道我带你去青楼……”
“关他什么事?”
“啊?难道你们俩不是那种关系吗?”叶绥眼中闪过一抹惊讶。
我重重地吐了口气,懒得跟他解释那么多,只说:“这事保管不叫第三个人知道,事成之后,你一个月的字帖和课业我全都包了。”
“这……”
我闭了闭眼:“两个月。”
“成交!”
葭月末,上京城南的芳草街。此时寻芳阁里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换了件浅紫的轻罗衣裙,套上绣着清丽花纹的烟纱,挑了朵好看的花钿贴在眉间,我看向一旁眼神快要溢出光的叶绥。
“叶小公子不必在此作陪了,剩下的我自己处理就好。”
叶绥摇摇头,大冬天里还不忘摇着他的扇骨:“今禾,你可不能卸磨杀驴。”
“哎,女人果然重在打扮,正所谓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啧啧,你装扮过后竟连身材都妩媚了几分,眸子却如三春之桃,妙哉,妙哉。”
说罢又忍不住看了几眼,“唉,我小叔真是暴殄天物啊!不过话说回来,你这一打扮,我总觉得你眼熟得很,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忽而心头一跳,往门外走的脚步显些都凌乱了,我稳住心神,学着李怀远之前那套说辞道:
“哈、哈哈,我这个人就是跟谁长得都挺像的,前段日子,秋弥国三皇子还说我长得像他的一个旧交呢,好笑吧。”
说罢又尬笑了两声。
叶绥点头:“那你的长相确实挺奇特的。”
“……”
华灯初上,寻芳阁里混乱嘈杂。
见花魁久而不出,各个披金戴玉的公子贵人们便开始有些不耐烦了,刚进主楼落座的崔金林听闻后亦有些恼怒,抬脚就往外面走。
刚一出门,一个女子身影便与他在雕梁画栋的红木柱后撞个满怀。
我装作单薄柔弱的样子,摇摇欲坠地落入眼前的男子怀中,不等他反应,便慌忙失措地跪在地上求饶:
“贵人、贵人饶奴一命,奴不是有意冲撞……”
叶绥方才教过我,要把薄纱下白皙的脖颈若隐若现地露出来,最好再颤颤巍巍地跪着,更显得娇滴滴的惹人怜。
果然,崔金林哪还生得出气来,不仅不气,更是温声细语地将我扶起。
“在下瞧着姑娘眼熟,想来是有缘,可否阁楼一叙?”
怎么这世上谁都瞧着我眼熟……
芊芊素手点上红唇,眼波微动:“那便叨扰公子了。”
说罢正对上崔金林那双充满贪色眼睛,其实他长得也不算难看,甚至可以说有些清贵,但他给人的感觉完全和叶绥不一样,处处散发着猥琐的气息。
我装作羞怯的样子避开他伸来的手,安静地跟在他后面往阁楼的方向走。
这座阁楼确实不大,一入门算是厅堂,沿着雕花檀木楼梯往上,才是吟诗弄月、供人玩赏的雅间。
我快速扫了一眼雅间里的布局,断定此处无法藏人,崔相的人应该是在外面的某个地方把守。不过他们公子隔三差五地就带女子进来,我也不算什么例外,不会引得他们注意。
所以现在这里除了我和崔金林,就只剩下两个他的随从,以及寻芳阁派来侍奉的一个小丫头。
这时,崔金林大手一挥,不一会儿就上了一桌子的海陆珍馐,又君子做派似的邀我入座,温柔道:“姑娘是何牌号,我好像从来没在寻芳阁见过你?”
我回想起叶绥说的,答话时要梨花带雨、像林中被猎人一箭射中的小鹿般,这样他就没有精力思考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满脑子只顾得上心疼了。
于是我装出一副强忍泪意的表情,颤声道:“奴是新来的,还不曾、不曾侍奉过哪位贵人。”
一听是个还没伺候过别人的雏儿,崔金林简直要乐开了花,眼冒金光,满心欢喜地说了几句好听的话。
系统在一旁提醒我:“我说你别玩大发了,这男的看着很是下流啊。”
我示意它先在屋里瞧瞧可疑之处,看有没有可以藏匿账册的地方,自己则是不安地看向门外,欲言又止。
崔金林轻声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我低下头挡住神色,微微赧然:
“奴想给公子抚琴一曲,以报公子盛情款待,又怕琴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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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佳遭外面那几人的笑话,扰了公子兴致不说,怕是以后也没胆子再弹于公子听了。再说末了服侍公子,有外人在……”
当然,这些都是叶绥教我的,我只负责全文背诵。
不得不说,他在这方面真是出神入化地懂崔金林,说完之后,果真就见崔金林拉开门朝外头道:
“行了,都出去,候在阁楼外面吧。”
随后门一关,就要上来抓我的手臂,我借着起身抚琴轻巧躲过,三分魅惑七分惹人怜的模样求道:“公子莫急。”
也不知道学的像不像,反正崔金林是鬼使神差地坐下了。
悄然瞥了一眼角落里燃着的迷香,为拖延时间,我只得装模作样地弹奏了长长的一曲。
约莫一刻钟过后,兴许是崔金林实在心痒难忍,面露不耐,不愿再听干巴巴的曲子,半推半就地拉了我便往榻上勾。
系统都要吓傻了,屏幕剧烈地抖动着。
似乎是上天算准了时间,就在榻上帷幔将将落下之际,突然“砰”地一声巨响,崔金林倒在了地上。
这时,系统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吓死了,好久都没这么惊心动魄了。”
我没空跟它搭腔,连忙把崔金林拖拽到榻上,解开玉带和束发的玉冠,扯掉了一边的纱幔,又拿起酒壶“咣咣咣”给他喂了好大几口,制造出一室旖旎的假象。
随后快速将迷香销毁,这才站直了身子缓了缓。
“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了吗?”我边在各处翻找,边头也不抬地问道。
系统摇了摇头。
额间冒出许多细汗,心跳如擂鼓,这种事我不经常干,说不紧张那是假的,何况此屋满到处都是珠宝玉器、琳琅满目的,要找个东西还真不简单。
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倏而想到李怀远说的那句,或许崔金林根本就不知道名单的存在。
突然灵光一现,如果我是崔相,面对这个糊涂儿子,我指定不会把东西藏在能轻易挪动的地方,比如盆栽,花瓶,屏风夹层,谁知道那个败家儿子什么时候一个不高兴就给扔了。
那还能是哪里呢?此处是个小阁楼,又不可能有暗室……
“房梁上看过吗?”
系统飞上去查看了一圈道:“全是灰,什么都没有。”
四周的墙和地面也都仔细敲过一遍了,没听到什么异样的响动,能找的地方差不多都该找完了。
眼见榻上的人眉眼挣扎着似乎就要转醒……
急得我直跺脚。
方才下药时没敢用太多剂量,怕被他事后察觉,谁知他醒的比我预料到的还要早一些。
系统催促我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叶绥也蹲在墙根上着了急,直学猫叫。这是我和他定的暗号,如果外面有什么动静,他就发出三声猫叫。
看来是有人来了。
焦急之中我一手攀上窗棂,打算破窗而出,尽管只会些三脚猫的功夫,但一丈多的高度还是不成问题的。
只是掌心刚一搭上花窗的壁沿,便有种异样的感触,这窗洞内雕的花草未免也太不平整了些,情急之下一抠手下的木板,只听“咔哒”一声,木板竟然开了。
机关盒!
这花窗的雕面竟然是空心的,里面放着一个机关盒子,这种样式的锁我闭着眼睛都能开,三下五除二就打开了。
盒子里静静地躺着本册子。
我甚至来不及看清封面和扉页都写了什么,急忙唤了声系统,开始“哗啦哗啦”地翻书,系统聚精会神,一页一页地往屏幕里储存,终于,最后一页翻完。
这时,楼梯响起了一串急促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