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加工厂三、酗酒
    ——赎罪。

    酒精那因濒临死亡而失去理智的大脑瞬间运转起来。他的罪名是“清醒罪”,那只要醉酒,就可以赎罪。

    代价是麻木,得到的却是生存。没人会说,这是一个不划算的买卖。

    尤其是对于一个将死之人。

    在死亡威胁面前,酒精没有丝毫犹豫,猛地仰头吞咽,一股劲地喝下了几大口酒。苦辣的液体涌了进去,随着用力灌下的力度,成了一股强/暴他喉间的柱体,填满他的喉管和意识——他顺从地服下,任由疼痛一路滑到胃里——他不害怕这样的疼痛,甚至有些欣喜。喝下去,喝下去吧!等它们进入自己的身体,等他服下这瓶意识的麻药,就不用再畏惧死亡,也不用忍受无尽的简单重复对大脑的刺痛。

    那时他会是一个无罪之人。或许他会勤奋地工作,努力地劳作,成为流水线里最厉害的人。或许他不再思考后,便能加快手中的动作,超越那些用着道具作弊的人,变成排行榜的榜首。

    咕嘟——咕嘟——

    他大口地吞下了一瓶,又一瓶。酒没有尽头,只要他想,可以一直喝下去。

    中毒的人总是饮不完解药的。他不知自己喝下去了多少,只是再次俯下头时,世界已开始颠倒。他恍惚看见自己的血量卡在了10,没有继续下降,信用度则因为他虔诚的赎罪而上升了一个点。

    好起来了。

    酒精哭着笑起来。或许也没有哭,毕竟脸上的液体如此滚烫,大约只是瓶子中洒出的一些液体罢了。他伸出舌头舔掉唇边的几滴,确实是苦涩的。是酒的味道。

    “谢谢……谢谢。”他喃喃地说道,想要看向梅子喻的脸,却无法对焦。他的大脑慢慢地停下了转动,就像他快要死的那时候,什么也没再想,但却没有那样绝望了。

    “你怎么样?”梅子喻问他。

    “我很好。”酒精说道。他感觉到自己呼出的气息都带着苦味,闻到后却觉得一阵舒爽。他的身边充斥着让他不再痛苦的快乐因子。

    他将酒瓶放在一边,转过身去:既然苟住了这条性命,那便要争分夺秒地继续工作。如果他不继续劳动,或许会再次因为罪名而被扣掉这得来不易的信用度。

    这一下转身,他几乎躺在流水线上,但很快又稳住了身子,拿起了篮子,开始分类。

    这份工作实在过于简单,简单到一个醉酒的人也可以做得很好——偶尔小小的失误并不要紧。他只需要重复、重复、然后重复更多次就可以了。

    第一篮、第二篮、第三篮……他的动作变得飞快。那大概并不因为他醉了,因为他的世界还是模糊的。他看不清手上的东西,但因为肌肉记忆,还是能完美无瑕地操作着。速度快起来,只是因为他不会因为多余的思绪耽误进度:他不会工作一会就停下来休息,也不会因为对反胃感的思考而动作迟缓。

    他没有吃什么东西,本就没什么可吐。

    但做到第十次后,那种熟悉的恶心感不知为何又翻涌上来。似乎和他吃了什么无关,他只是想吐。

    只要在做着这件做了无数次、还仍旧无穷无尽的工作,他就想吐。

    酒精急忙拎起酒瓶,又猛灌了一口。

    只要有酒,他可以一直……一直这样做下去。

    梅子喻和羽毛都有些呆愣地看他这样激情地饮酒工作,视线交错时,无意中对视了一眼——

    羽毛忽然转过身,开始了他的工作。

    ——他是意识到这么一会没工作,自己的进度已经开始落后了吗?

    又或者,他想到酒精不会死,会联合梅子喻一起攻击他?

    这样的话……他大概会拼命地工作直到得到最高的分数,这样,他不仅有不怕被别人攻击的底气,也有攻击别人的能力。

    似乎是被酒精那股疯狂的劲感染到,梅子喻也感到精神一阵紧绷,虽说她的信用度十分够用,但却仍觉得自己好像被远远落在了后面。

    她一时有些茫然,看了下信用度,现在是90。距离夜晚还有好久,她有自信能进入赎罪的状态,将信用度再拉回来。只是,现在就要继续吗?

    旁边两人都疯狂地干活,在那股狂热的氛围下,似乎没有不工作的道理。

    梅子喻又洗了几篮眼球,刚进入能涨信用度的状态,忽然听见一阵干呕的声音。

    “呕——呕、咳咳咳……”

    酒精的酒瓶跌在地上,碎掉了,流出一小摊红色液体来。

    他的手虚握着端在空中,维持在想要喝酒的状态中,不停颤抖。

    他不小心将自己的生命来源打翻了。

    不,他不该这样害怕的。他的信用度是5,血量也没有下降。只要继续工作,这酒有没有都一样。

    但为什么他像是想要吸食毒物的瘾君子一样,无法将自己的视线从破碎的酒瓶上挪开?

    他上瘾了吗?

    这酒比最苦的中药还要苦上一万倍,比最辣的辣椒还要辣上一亿倍。如果可以,这样难喝的要死的酒他一口都不想多饮。

    他只是……

    他只是想要继续工作。

    如果不喝酒,就没法维持不痛苦的状态,也就没法继续工作。他甚至不敢将自己的目光转移到工作台上的篮子上,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只要看一眼,心脏就会开始疼。

    没了麻木精神的药剂,工作再一次变得很痛苦。

    酒精俯下身,想要舔掉地上的液体,但身子一晃,没走几步就向后倒去,重重地砸向邻座。

    羽毛也没料想到这醉汉会突然摔在自己身上,连人和椅一起仰翻。

    他和酒精抱作一团跌倒在地时,原来坐着的位置上,站了个机器人。

    梅子喻望着这一幕,愣了一下,立刻意识到——这是羽毛的替身。

    只要做出一个替身,和替身一起工作,工作量就是翻倍的!

    怪不得羽毛看起来也没有速度很快,却可以在排行榜前列有名。不过……

    梅子喻忽然想到什么,再次看向排行榜。上次看的时候,羽毛还在五十名,现在已经升到了三十名。

    排名上升的这么快,他在和他们对话后,又使出了什么新手段?

    流水线上有其他玩家望了过来,其中不乏部分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虽然很多人都在偷偷用替身增加工作量,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意识到可以用这种方法的。

    见到自己替身暴露,羽毛慌乱了几秒,但立刻冷静下来。

    这不是作弊,是正当手段。酒精说那是作弊,是因为他不知变通,没有勇气,而且能力太差。

    被发现了,也没什么。这只是公认的潜规则罢了。

    没有主人的控制,机器人替身呆滞地一动不动。羽毛刚要站起身,却被酒精拉扯着再次躺倒在地,纠缠之中,位置上的机器人也被扯到一旁。

    还有一个机器人站在原地。

    梅子喻:“……”

    这下她知道了,羽毛之前利用替身的双份工作量维持在50的排名,被酒精刺激到之后想要快速提高分数,于是再次使用替身,工作量直接翻n倍。

    他的位置上可能站着两个……或者不止两个机器人。只是他之前害怕排名太靠前暴露自己,在前几天没有使用出来罢了。

    “呕——”

    酒精又一次吐出来,吐了羽毛一脸。

    羽毛正要暴躁地将他推开,余光却瞥见了屏幕上自己的排名。

    40。

    41。

    45。

    ……

    就算他几分钟没工作,排名也不该下降的这么快!

    而且替身暴露后,那些没有意识到这些规则的玩家居然没什么反应,只是在最开始看了他一眼,然后回过头去继续忙碌工作。一切都太平淡、太正常了,正常的像刚才这一幕没有发生一样。

    羽毛忽地浑身一颤,他意识到了一种可能性:会不会那些之前没有用替身工作的玩家,现在都开始使用替身了?

    毕竟他抽到的替身卡只是个SR卡。

    他会在一开始领先,也只是因为他有着用为数不多的信用度去赌抽卡的勇气罢了。但现在大家都知晓了这样的规则,都这样利用规则提升信用度,他的优势已经不再。

    不行,他必须要把排名提升上来,不仅仅是维持在50,更要进入前几名!只有信用度足够高,才不用害怕今晚回去会被梅子喻和酒精针对!

    羽毛仓皇地爬起来,从手机上调出替身卡。

    机器人不会自主执行命令,只会重复主人的行为。它是一张SR卡,是因为它可以无限叠加。

    没有上限。

    也就是说,如果他愿意,工作量可以在一瞬间扩大无限倍。

    周围的玩家都麻木地继续着工作。表面的和平与寂静之下,暗潮涌动。羽毛看到自己的排名已经掉到了60多,而那个罪魁祸首,酒精、不、真正的罪魁祸首,梅子喻,还一脸若无其事地看着他。

    她没有在工作,排名也没有上升,信用度却这么高,一定是因为她用了除了替身之外的手段。这个手段如此巧妙,没人发现,也没人效仿。她不必承担作弊的骂名,也不必担心不工作而排名下滑,她就只是站在那里,对酒精说了几句话,就有了高信用度、同伙、和不被竞争对手注意到的隐蔽。

    什么好处都让她得到了,而偏偏自己说了句针对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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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该愤怒,不该激动。羽毛努力地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多余的情绪波动没有意义,现在最重要的是,提升排名。

    既然替身的事情已经暴露,还多了两个同桌的敌人,那也不必再藏拙。

    羽毛垂下眼,注视着手机屏幕里卡牌的“无限倍”进度条。他最后犹豫了一秒,将滑杆拉到最大。

    99999……+

    玩家之间不会互相攻击,所以他不用担心任何事。

    瞬间,他的排名瞬间飙到了第一名——

    排名并不会播报给其他人,在很短的一段时间内,除了梅子喻,甚至没人注意到这个飙升到榜一的作弊玩家。

    羽毛笑起来,抹掉额头的汗水。

    早就该这么做了。

    他瞥向还在地上苟延残喘的酒精。刚刚酒精的信用度是5,现在变成了2。

    是因为没有在赎罪,所以信用度下降了吗?

    没有了酒的帮助,酒精没法维持着不清醒的状态,也就没法赎罪。

    羽毛心里暗暗嫌弃着这个没用的玩家:只是心理状态而已,还要靠着酒的麻醉来达成。酒精注定是个会死的玩家,就算同样抽到了无限的道具也无法挽救他的命运,因为他无法脱离酒而独自麻木下去。

    谁叫他得了这么个“清醒罪”,人却一点都不清醒,不知道在生死面前,精神上的痛苦都是小事。

    羽毛用袖子擦掉脸上的呕吐物,踢了酒精一脚,低声道:“去舔吧。”

    地上还有些酒呢。

    如果现在躺在地上的是他,就算再狼狈不堪,他也会爬过去舔。毕竟,这已经是生存最后的出路了。

    酒精却好像傻了一般,躺在原地没有动。

    第二次濒临死亡,他和上次一样眼神呆滞,只是这回,似乎又有些微妙的不同。

    他的双眼未曾离开过梅子喻,而梅子喻也是一样,他们对视着,都有话想说。

    梅子喻没有对一身肮脏的他露出什么厌恶的表情,也没有像其他玩家一样忙着工作没时间看他。她有些疑惑的样子,蹲下身来,在他面前挥了挥手,确认他还有意识后,问道:“你不争取了吗?”

    争取什么?争取活下去吗?

    酒是无限的。只要他爬过去一直舔流淌在地上的液体,或许他也能活。

    他张了张嘴,无尽的话涌到嘴边,最后变成一句:“你会吗?”

    虽然没有问出具体的话,但她知道他在问什么。

    ——如果是你的话,你会去舔吗?

    “我会啊。”梅子喻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道。

    酒精一愣,然后控制不住地悲苦地笑了笑。他怎么会不知道呢,这里所有人都会这样做。

    他们都努力地活到了现在,没人会在最后关头放弃存活的希望。在这种还有活下去的可能性下放弃,对不起之前拼命那么久的自己。

    可是,他真的不想继续努力了,怎么办?

    “我不会。”酒精感到一股湿润的液体滑到嘴边,他再次尝到了,苦涩的,确实是眼泪。“这太恶心了,我放弃。”

    不论是舔地上的酒,还是继续这样无尽的劳作,亦或者靠着一口难以下咽的液体吊着一条烂命,都很恶心。

    虽然坚持到了现在,但如果实在抵不住这样的痛苦,放弃也没什么不好。

    “人不是必须活着,对吗?”酒精问道。

    梅子喻似乎有些困扰,又有些好奇,皱着眉想了一会,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感觉特别好……”说不上是释然,还是痛苦的表情,“我解脱了。”

    “你感觉不错就行。”虽然她不理解,“这确实令人痛苦。这样的工作,又有谁不会觉得痛呢。或许只有那些不会思考的替身吧。”

    “嗯。”

    “恭喜你了。”

    恭喜你获得解脱。

    酒精烂在了地里,与呕出的酒精一起。死之前或许是笑的,或许是哭的,也许释然背后也有无奈,也许死之前最后一秒也有后悔,但也无人知晓了。

    梅子喻心里生出一种奇怪的感受。灰烬死的时候她哭了,此时并未流下一滴眼泪,但觉得胸口酸酸的,不悲痛,却很在意。

    她茫然地抬头,见羽毛也是一脸复杂地看着酒精的尸体。而站在他身边的小机器人本应该埋头工作,此时却不知为何,朝向了她的方向。

    那机器人看着她,说:“我不要工作。”

    梅子喻以为自己听错了,羽毛也震惊地转回目光:“你说什么?”

    “这里,还有这里。”机器人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道:“我也会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