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春寒料峭,姚希昏昏沉沉地从刚暖热的被窝里爬出来,被冷得瑟缩了一下。
不知道来了多少天,还是适应不了这边的气候。
她全副武装,穿上了最厚的衣服,赶去教学楼时铃声刚落下。
周五的下午总是格外浮躁,麻雀们时隔几日终于要出笼,教室内交头接耳,嘴角都能咧到耳根子。
“今天晚上去哪玩儿?”
“你听没听说过青桥有家球厅。”
“诶诶诶,八嘎来了。”
姚希揉了揉本就因没休息好而头疼的脑袋,走到讲台上拍了拍桌子,下面的嘈杂声才堪堪变小。
窄小简陋的教室坐着四十多个人,弥漫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她默不作声地拉了拉脖颈的围巾,在教室里绕圈。
走到最后一排,地上有一颗发了霉的苹果核。
姚希强忍着恶心捡了起来,丢进垃圾桶后才注意到窗边的座位,桌面被小刀刻得面目全非,椅子上也是空空如也。
她清了清嗓子,先是问了四周的人:“罗飞呢?谁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起初无人应答,直到她提高音量再问了一句。
“他去厕所了。”
前桌男生的腮帮鼓动,吹出了一个硕大的泡泡。
还没等姚希追问,前排的女生便站起来大声道:“姚老师,罗飞午休的时候就不在了,我看见他翻墙跑了。”
男生又把泡泡吃了回去:“刘芳菲就你长了嘴是吧,谝什么谝。”
此刻姚希是希望这世上有后悔药能买的:“把嘴里的东西吐掉!”
她新官上任不足一月,还从未当众发过火,话音落下一排排脑袋偷偷转向看着她,似乎好奇着这位一向温言细语的新老师还会做什么。
姚希吸了口气,告诉自己找人最重要:“王一鸣,不要再耽误大家的时间,罗飞到底在哪儿?”
男生起身把泡泡糖吐进了垃圾桶,磨蹭了半天才道:“西街刺身店。”
“什么?”她皱了下眉。
初二年纪的男生起身后比她还要高上一头:“就是一家纹身店嘛,开在西街。”
此刻姚希更希望那真的是家“刺身”店。
在纷纷的议论声中,她皱眉低下声道:“他去那里干什么?”
“能干什么,总不能是真的去上厕所吧。”
她打开手机想要搜索:“那家店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
那家刺青店没有名字。
—
一个月前南川大学的支教队伍来到了这座在地图上都难以找到的西北小城,进入岭北中学的初一、二年级支教任课。
姚希被分配到了初二年级负责三四班的英语课,但三班班主任正在休产假,她还被临时任命了班主任的职务。
所以她算不上多善良,如果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任课老师,绝不会把时间用在找一个自我放弃的学生身上。
在到达这里之前,她想象中的岭北是座悠闲宁静的小城,能看到金黄色的麦浪和质朴的学生,直到土路把行李箱的轱辘硌掉,她才发现那些名词的前缀都在渐渐瓦解,消失殆尽。
岭北只有一条公交路线,路上常年只有两辆公交,和颤颤巍巍的底座。
西街是路线的终点站,从学校坐过来不过二十多分钟,可姚希却觉得度日如年,她原本就因水土不服闹了胃病,下车后的瞬间胃里更是翻江倒海。
这附近没有垃圾桶,更没有公厕,她随便找了个路牌杆蹲靠在底下,硬生生地把哕意忍了回去。
姚希吸了口气,把脸缩进围巾,这才有心情抬眼看了看。
她上高中时地理很好,通晓名山大川,却不知道这是什么山,只是莫名地从阵阵寒风中感受到了细微的变化,不再单单是冬末春初的凛冽和刺骨。
这是一座石头山,西街自小城的尾部延伸到崎岖山底,像是被一个脐带紧紧连接。
不同岭北的其他地方,这里的街区平坦,道路干净,但经营惨淡、人迹罕至,只偶尔有零星人影出现。
干呕后的嗓子有些血腥味,姚希看到马路对面的便利店,从路牌下站了起来。
她想要买瓶水,运气好的话兴许还能问出刺青店的位置,不至于瞎子点灯白费蜡。
便利店的老板娘正坐在前台磨指甲,姚希进来时她甚至连头都没有抬,收腰的抹胸裙上袒着半个白花花的胸,大波浪随着胳膊起起伏伏,唇色比火还要红。
店铺不大,一眼就能看到尽头,许多牌子的零食都是没见过的。
姚希看到靠墙的冷藏柜径直走到最里面,上下寻视了一遍也没有在满柜甜腻的酒水果汁和碳酸饮料中找到矿泉水,眼皮不禁跳了两下。
在时间的流逝下,老板娘磨指甲的声音越来越刺耳,干涩的嗓子牵扯着鼻腔和耳道都隐约作痛。
就在她想要站远一些看时,慵怠的声音裹挟着倦意传来:“你要找什么?”
姚希下意识转身,只见一个穿着帽衫的颀长男人正半蹲在货架前,在拿货架最底层的木杆铅笔。
她站在他身后只能看到骨节分明的手指,指尖和指腹微微泛红,虎口处露出七八只笔头。
她实在太渴了,说话声都有些奇怪:“水,你知道在哪儿吗?”
“你旁边架顶的箱子里。”
姚希以为他是要帮自己拿水,刚道了声谢,却看见他转身走向了前台。
黑色碎发沿着椎骨偎上藏青的领子,肩膀与最高层货架齐平,半撸起的袖子被小臂紧紧勒着,一根根青色的血管直没深处。
许是他身高给她的错觉,让她以为货架顶层的箱子触手可及,直到踮着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拿到一瓶水,抬手擦了擦额际细密的汗。
她听见铅笔落在桌面的声音,男人似乎说了什么,但她听不清楚。
姚希一向不善于求人帮助,当她看到前台的景象,更加难以开口。
老板娘递给男人一盒烟,胸脯跳动,言语不明:“正好,我家下水道堵了,你什么时候来帮我看看吧。”
“今天还有点事,等晚些时候吧。”
“没问题……来,我给你点火。”
不知何时他叼起了一根烟,身体微屈,将烟尾送向塑料壳打火机喷出的火焰。
闻到空气中劣质香烟的味道后,姚希的眉心隐隐一紧,干哕的感觉又重新涌了上来。
男人像是故意地吐出了一大口烟,依旧是背对着她,再开口声音便挂了点哑意:“还是先给客人结账吧。”
她还是没看清他的脸,烟笼雾绕之间只见棱角分明的下颌,鼻梁高挺,像是烟云中凸起的山峰。
老板娘对这句话十分受用,眼睛终于看向了姚希。
付完款后,她捂住嘴跑出了便利店,不知在哪个角落里站定,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来之前姚希把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是本地人的舍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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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且问清楚了西街的位置。
虽然两人相识不过一个月,但关系却异常融洽,一路上发了不少让她注意安全的信息。
姚希打开聊天框,看着她发来的手绘地图。
良久后她按下语音键:“谢谢你思月,我已经到西街了……对了,罗飞的事情麻烦你不要告诉别人。”
手指从屏幕抽离,她拧开瓶盖猛地灌了一口水。
咋凉的液体经过胸腔,压下去了那股她只在老式火车厢里才闻过的烟味。
—
姚希找到这家刺青店时,天色已经陷入昏沉。
它夹在一家勉强算得上热闹的饭馆和闭门待租的洗脚店中间,门脸的位置被洗脚店硕大的招牌占去,像是挤在夹缝中生存。
它的确没有名字,只在门上挂着纹身的牌子。
店里没有开灯,落日余光斜映进去,照在画满黑色手绘的白墙上,线条干净硬朗,像是野草生长,肆意盎然。
门前的台阶缺掉了半块,姚希没有看见差点踩空,拉住门把手才保持了平衡。
她呼了口气,顺着拉开的门缝探进去半个身子,拘谨地问道:“请问里面有人在吗?”
屋内光线渐渐消失,街道上的人也愈加稀少。
“罗飞?”
墙角冰柜上的白炽灯突然亮起,在晦暗中散出微弱的光,发出只有在机器启动中才有的轰鸣声。
姚希以为有人进来,慌乱中身体骤缩,矿泉水瓶脱手撞倒了桌面上的塑料笔筒,用秃的木杆铅笔滚落,掉进了沙发缝里。
她刚要去捡,却看见了躺在沙发角落上的书包,扁扁的只装了两本书。
其中一本抱着她从南川带来给学生作见面礼的书皮。
不得不承认,此时姚希心里闪过无数个念头,每一个都让她出了一身冷汗。
几净的玻璃门再次泄开了缝隙,寒风绕过男人倚住门的身子,趁机融入这个不大的房间。
从门窗的倒影里,姚希看到了那把熟悉的木杆铅笔,在手掌中堪堪一握,像是会被轻易折断一样。
梁颂北向前几步扶起倒在桌上的笔筒,声音依旧凛冽:“住宿对面,用餐隔壁。”
机器上白炽灯冰冷的光直直地洒在身上,姚希第一次看清了他的脸。
不是想象中会和女人调情的温柔浪荡,也绝不是她身边见过的大部分男人那样道貌岸然。
她莫名想到屹立在山上萧索、凋落的枯树,却也是唯一的生机。
“谢谢,我不住宿也不用餐。”姚希赶紧起身站好,指了指沙发上的书包:“我是岭北中学的老师……”
梁颂北将铅笔放进笔筒,笔杆沿各方向散去,再开口是戏谑的语气:“是吗,倒是第一次听说老师也对这个有兴趣?”
姚希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你知道给未成年人纹身是违法的吗?”
他脱掉帽衫,搭在椅背上,露出白透色的背心。
听见对面呵笑一声,她才后知后觉地有些紧张。
“学生逃了学,为了不麻烦别人让同事帮忙打掩护,还真是负责任的好老师呢。”
姚希一怔,向后退了两步,踢到了什么东西。
梁颂北按开灯,亮光刺得她低下头:“那就请好老师把你学生的酒钱结了吧。”
他弯腰半蹲拾起她脚旁的易拉罐,靠近之时姚希从宽敞领口看到腰腹分明的纹理。
身上干干净净,没有一处刺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