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希找到罗飞的时候,人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校服上衣被随意团成一团丢在地上。
刺青店的二楼还是毛坯房,极低的吊顶与她的头顶只有几厘米的距离,十几平的房间空空荡荡,只有一张床和单薄木板钉成的简易桌柜。
床上闷头大睡的人似乎是嫌热,撩开了身上的被子,露出赤裸的脊背。
姚希上下仔细看了一遍,像是寻找猪肉上的检章,确认完好无损:“罗飞?”
当然回应她的只有醉醺醺的鼾睡声。
“罗飞醒醒,老师是来接你的,等回宿舍再睡吧。”
她越是不知所措,罗飞的呼噜声就越响,像是和她作对。
梁颂北在楼梯的尽头,声音到达阁楼有些缥缈:“如果能叫得醒的话,早就被我丢出去了。”
姚希拾起地上的衣服靠近床边,即使她从来没将这群孩子当成做大人,看到一丝不.挂的异性还是犹豫了。
她不知道站了多久,听到木头地板嘎吱作响,本就狭小的房间瞬间变得异常拥挤:“要是他在这儿睡一晚上,你也准备在这儿过夜吗?”
过近的距离让她想起了烟雾缭绕中的男女,一种怪异的不适感牵引而出。
姚希本能地向后退了两步,和男人错开些距离:“我能用下你冷藏柜里的东西吗?”
梁颂北没有说话,耸了耸肩。
她扶着掉了漆的扶手一深一浅地走下阁楼,打开冷藏柜门随手拿了一瓶,黑色瓶子上印着OG的字样。
等她上来后,梁颂北已经退到了一旁,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掀开被子,把冰得透心凉的稀释剂瓶塞了进去。
时间停滞了几秒钟,刚才还在熟睡中打鼾的人像是被点燃的窜天猴,在床上原地起飞,一声巨响,头撞到了吊顶上。
罗飞捂着脑袋,脸颊红扑扑的,醒了但又没完全醒。
望着她道:“姐?”
一旁的男人差点笑出了声。
—
姚希几乎是扛着罗飞挪动到了公交车站,十二三的小孩正在长身体的年纪,人高马大得将她压得透不过气。
她将“死尸”撂在车站边,看他醉醺醺坐不住,干脆把书包垫在脑袋下,让人躺在了大街上。
马路对面的便利店早早关了门,光秃秃的石头山湮没在夜色中,除了似有若无的路灯,几乎没有一点光亮。
比公交车先到的是一个电话。
姚希冻得不想伸手,但铃声接连不断,只好作罢接通。
电话那边传来温润的男声:“怎么风声这么大,你在哪儿呢?”
她没有回答,单刀直入:“这么晚了是有什么事吗?”
黄正昀是支教队的队长,也是唯一一个和她一起被分到初二年纪的人,不过他带的是数学课。
“今天是周五,又刚到八点,你平时也休息的很早吗?”
姚希看了眼时间,一时忘记了这边比南川要早黑一个小时:“哦,我突然有点事,就出来了一趟。”
“要不我过去……”
“谢谢,但不用麻烦了,我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
电话对面的黄正昀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回应了远处的同伴,随后道:“其实我和大阳正在宿舍楼下等你们,我就是想问一下,今晚的聚餐你要不要参加。”
学校的伙食一般,他们吃不惯,经常抽空去远一点的市里聚餐。
姚希最开始跟着去过几次,但总觉得融入不进去,所以后面就以各种理由推脱,没再去过。
“你们去吧,我有点累了,改天我请客。”
挂掉电话后她立即把手揣进了兜里,罗飞像只小猫一样缩在路边,全然没有了平时和王一鸣一起在学校横行霸道的样子。
她看了眼被当成枕头的书包,想到底是什么样的学生逃学会带书。
察觉到异常已经是在半个小时后,整趟车程最多也就二十几分钟,他们却没见到一辆公交车。
姚希刚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想要确认一下是不是她找错了站牌。
突然空荡荡的街道响起了汽车的鸣笛声,她呼了一口气准备蓄力抬人,却发现停在自己面前的哪里是一辆公交车。
刺激的柴油尾气从车屁股冒了出来,平头长身的银色面包车停稳在路旁,似乎下一秒就会下来几个黑衣大汉,像黑.帮电影里那样。
透明挡风玻璃后,隐隐约约能看到猩红的火光:“巧了,老师还没走呢?”
“正在等公交。”
梁颂北摇下了车窗,唇齿叼着细细一支:“瓜皮。”
姚希关掉手电筒,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啊?”
梁颂北瞥了眼仪表盘上的时间:“这里的公交晚上七点半就停了,你是想带着他就地睡一觉,等到明天早上再走?”
怪不得她等了这么久都没车来,因为没什么客流量的小城公交根本不必开到末班。
“上车吧,我送你们。”他说话声有些含糊不清。
姚希没有拒绝,来时抬得极其困难的罗飞被梁颂北提起,轻轻松松地塞进了车的后座。
车里的温度比车外还要凉,起初她以为是空调坏了。
“你晕车吗?”
姚希一愣,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来的,确实她小时候第一次坐火车吐了一天一夜:“嗯,有点儿。”
梁颂北一本正经:“正好,我就不开空调了。”
她勉为其难礼貌性地笑了笑:“没关系,已经很麻烦你了。”
梁颂北拉上安全带,把烟屁股丢出了窗外:“我叫梁颂北,歌颂的颂,北方的北。”
姚希抓住车顶上的扶手,自动略过了他的自我介绍。
“麻烦送我们到岭北中学吧。”
梁颂北自然看得出她的意思,倒也无所谓:“准备带着醉醺醺的学生回去等着处分?”
姚希倒是没考虑到这个问题,主要是她也不知道罗飞的家在哪儿。
车身急转,她紧紧抓住车向上的扶手。
躺在后座上的人扑通一声滚落在地,这次醒来比上次清楚了不少:“北哥,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你别送我回学校。”
—
很明显梁颂北和罗飞不是初识,刺青店老板和混混学生是如何认识的,姚希不想问更不用问。
罗飞住在城中村的回迁房,车子没有进小区,直接停在了对角街。
姚希以为梁颂北会下车,但他只告诉了她罗飞家的位置。
进入小区,她带着瑟瑟缩缩的罗飞敲了敲房门,老人头发斑白眼睛浑浊,嗅到孙子身上的酒气后差点拿着拐杖追着打。
姚希连忙打断混乱的场面,简单做了个做了自我介绍,掏出纸笔写上了自己的电话号码,说以后罗飞有事可以直接给她打电话。
“罗飞这孩子打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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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让人省心,他爹娘都不在家,现在大了也管不住了。我腿脚不太好,姚老师您一个人路上可要小心。”
他们来到岭北后被当地同事叮嘱过,说这边大都是为了建景区挪来的迁户,鱼龙混杂,最好不要往这边来。
姚希沿着原路返回,梁颂北正在靠着车门打电话,腰身松懈微微弯,后背弓出一条弧度。
外放的扬声器传出嬉笑的男声:“我都把人约好了,你倒是不来了,白瞎了我们小紫描眉打眼了一通。”
姚希置若罔闻地带上了车门,梁颂北瞥了一眼坐进车后排的人,把手机音量调小了些:“我还有点事,先不说了。”
“等下,你别忘了后天……”
电话被无情挂断。
梁颂北把手机揣回兜,打开车门坐了进去:“你住哪儿?”
“岭北中学。”
姚希原想再说点什么,却听到:“外地来的新老师?”
“嗯。”
梁颂北点了点头,没再问任何关于她的事。
车里的烟味已经散去,暖气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轮胎压过未修缮的地面发出搁楞搁楞的声音。
姚希坐在后排,几次透过后视镜看到安安静静开车的梁颂北。
车里温度起来后,他挽起了宽松的袖子,露出粗细均匀精壮的手臂,白到有些发透。
她想起了什么,向车门那边坐了坐:“你不是还有事情吗,把我放到前面的路口就可以。”
“什么事?”梁颂北似乎有些意外。
姚希脱口而出:“通下水管道。”
梁颂北反应了半天,他从后视镜回视着到哪里都坐得端端正正的女人,一身体面不菲的衣服,半身裙下的双腿交叉,两手捂住中线。
小心翼翼、格格不入的样子像极了岭北无数奔赴大城市的人。
只是,完全不一样。
他眉尾无意间下沉,存心调侃道:“这倒不急,人家孩子还没哄睡着,这么早去做什么。”
姚希眼睑不经意间颤了颤:“不知道你信不信,牺牲别人的生活做代价的人不会有好下场的。”
“那你觉得什么叫好下场?”
家庭团圆、锦衣玉食、前途光明就叫好下场吗?
这是姚希从未想过的问题,她只觉得自己承受了本不该属于自己的坏下场。
梁颂北大概猜出了她心里的想法,但他不在乎这些:“看来这是一个人民教师也解决不了的高深的问题。”
解释是这世上最没用的东西。
在晦色的黑暗中,姚希咬住了极度干涸的唇:“停车,我要下去。”
“还没到前面的路口呢。”
“没关系,我可以走回去。”
梁颂北打起转向灯,面包车停下时猛烈地晃动了一下,然后咔哒一声,门锁打开。
行云流水,没有半分阻塞。
下车前姚希从钱包里扯出几张红色钞票,放到了副驾驶的座位上:“这是罗飞的酒钱、借宿费,还有今天的车费。”
她没有看那人的脸色如何,但猜着应该不会太好看。
直到走了好一会儿,汽车的轰鸣声在斜后方响起。
姚希转头,看到半降的车窗伸出一只指节分明的手,将它们扬在夜风里:“您以后需要通下水道也可以叫我。”
而后车子向前行驶,消失在岭北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