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验书谈画情波暗涌
    聂鹤筠的嗓子恢复得很快,到冬至这天已经能同人正常说话了。

    明曲扬还是担心她着急出声会坏嗓子,在跟前的时候总是会克制着聂鹤筠。

    而冬至这天聂鹤筠难得没被母亲管着,便在屋里和小修意肆意地玩闹。

    晚饭时,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围坐在饭桌前,其乐融融。

    聂老太太坐在首席,她慈祥的眼神看了在座的几个人后说道:“我们往年冬至也就是大家吃顿饭,没那么多讲究,今年发生了许多事,一家子人能平平安安的我就知足了。”

    紧接着就是明太太附和:“再过半个月鸢淮也该带着阿乔回来了,这个年肯定比往年要热闹!”

    “阿乔姐姐!我要和阿乔姐姐玩!”小修意坐在丘海期旁边,有些激动地说。

    “好好好!今年叫戏班子早点来,还给修意戴簪花。”聂乐慨笑着说。

    大家围着桌子吃完饺子又说了会闲话,聂鹤筠叽里咕噜地在一旁给小修意讲了好多故事,大家都感慨她被憋坏了。

    自从岳鹰寨被一举拿下后,大哥聂棠丰终于放下了心,大嫂丘海期也安心地带着孩子住在泛城。

    丘海期比聂鹤筠回来的时间晚几天,几个人白日里说闲话时告诉了聂鹤筠关于山贼的后续处置。

    越县县衙把被关押的茶农都放了出来,因为有李兴和宋程私通的铁证在,他首先就被判处了死刑,等待秋后问斩。

    而舒步廷则因为与官府作对,又屡次收取不合理的保护费,阻碍县衙正常收税,身上还有几项命案,也是死罪难逃。

    可听聂棠丰手底下的王捕头说,他被审之前见了一位女子,那女子出来时泣泪满面。

    舒子霁是三人中判的最轻的,但据丘海期所知,她精神上受到的刺激不小,估计很难善终。

    聂鹤筠问她有没有听说一个叫裘姚的人,她自出了岳鹰山之后就再也没机会见到她,不知道她有没有找到自己的亲人。

    丘海期当场露出十分疑惑的表情,随后摇摇头,她并未听说过这个名字。

    聂鹤筠便不再多问了,逢惊越曾说过裘姚是大哥派进去的奸细,想来是要改名换姓的,以免被仇人追杀。

    她只好在心里默默祝愿裘姚与家人团聚,过一个好年。

    冬至过后,薛沛易派人来请聂鹤筠到寻鸿斋,共同商议工作上的事。

    “鹤筠,你看我们之前说的可还算数?”薛沛易见她嗓子好了许多,心情大是愉悦,说起话来也含笑生风。

    聂鹤筠听见之后微微愣了一下,随后又点点头:“合同都签了,没有不作数的道理。”

    “那好,正巧今日女史的书都已刊印完毕,我们这批货刚清点完。我约了逢公子来验货,他们那边也已经印好了,一会就到。”薛沛易请她坐下喝茶,又让楼四拿袖炉来在一旁备着。

    聂鹤筠拿着书坐在一旁有一瞬的愣神。

    这几日在家里无事,她很想知道女史的书进展如何,便让薛沛易先送了一本插图本到聂府,她已经抢先阅读完毕了。

    那日姐姐聂欢束不小心看到书里的插图,下意识地说:“这画怎么那么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是谁了。”

    “是徐小公子。”聂鹤筠用书遮住半张脸,尽量克制自己不笑出来,她知道姐姐还没跟徐式云恢复关系,但是前几日她亲眼看见姐姐桌上有一封邀请函。

    是徐潜邀她十二月中旬来参加师门宴会。

    聂鹤筠看见姐姐犹豫不决,但没说什么,这会儿就借着画的机会套套姐姐的话。

    聂欢束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转过脸去不理会妹妹调侃的眼神。

    她这些天去绣坊,总是会莫名其妙地碰见徐式云,但是对方并没有与她打招呼的意思,聂欢束只好装作没看见。

    聂欢束本来想拒绝掉师门宴的,可是派去的丫鬟却说师父有话对她说,让她必须来,她只好应下。

    她不知道妹妹聂鹤筠是否已经看出她的犹豫不决,只好找借口匆匆离开了书房。

    门吱呀一声开了,聂鹤筠回过神来,原来是伙计领着逢惊越进来。

    逢惊越着一袭藤萝紫袍子,束发戴冠,往那一站便是翩翩少年郎。

    聂鹤筠和薛沛易站起身迎他,三个人围坐桌边。

    逢惊越看了聂鹤筠一眼,并未料到她也在。

    “你嗓子可好多了?”逢惊越轻声问道,丝毫没有顾忌薛沛易在场。

    聂鹤筠点点头,顺手拿起逢惊越放在桌上的书。

    “贺岩怎么没来?他不是在负责这本书吗?”聂鹤筠翻了几页之后认真地投入到正事上,抬眉问他。

    “听说那本武侠小说《玲珑飞侠传》大卖,时雅斋门庭若市,祝贺逢公子。”薛沛易却突然插嘴道。

    聂鹤筠一听是醉笑生的那本小说,立刻提起兴趣,亮晶晶的眼睛盯着逢惊越。

    “薛公子谬赞,醉笑生还是鹤筠发掘的,我们只不过跟着占便宜罢了,”说完逢惊越又顿了一下,接着说,“今日贺岩告了假,我便自己来了。”

    “那插图版你看了没,有没有不满意的地方?”聂鹤筠接着问道。

    “薛公子已经提前送去时雅斋了,我之前也与徐公子见过一面,没有不满意的地方。另外我已将普通版和插图版样书都送到了宁渝女史府上,女史并未提出不妥之处。还请薛公子引路,我好验验货。”

    这是在聂鹤筠尚未失踪之前的事,逢惊越与徐式云聊了许久,关于插图他也提了许多想法,后来翻看书册时才发现徐式云的功底果然十分深厚。

    逢惊越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过泛城画界天才聂欢束的新画了,这次却在徐式云的画作中看到了两人相合之处。

    他之前只是隐约听说过聂欢束与徐式云之间的师兄妹关系,但并不知二人之间的私事。当时他还心血来潮特意去了敏玉斋欣赏聂欢束之前的旧作,不得不赞叹二人水平之高。

    都是钟灵毓秀、敏而不隅的画家,俯仰之间皆为灵润之气。

    逢惊越此时在寻鸿斋也不免多夸赞了几句。

    他说起话来没有一板一眼的商人味道,反而更温润了,尤其是在面对聂鹤筠的时候。

    聂鹤筠知晓他喜欢书画,忽想起有一日在逢家书房闲坐,外面秋雨潇潇,屋内还未生暖炉,关了窗还是有些冷意。

    她便揣着手娴静地站在逢惊越身后,看他画窗外的爬山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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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整面墙上藤枝密布,却无过度紧凑之感,反而只会让看画的人感叹其生命力之顽强。

    他画完就裱起来挂在书房,聂鹤筠起了兴趣,听他讲书房里的各幅画作。

    今日逢惊越的神情便如同那时一般无二,并没有因为这是谈生意而语气松散。

    待对完具体的合作事宜后,薛沛易起身做出请的姿势:“那我们便下去看看。”他走在最后,眼神落在前方的聂鹤筠身上,薛沛易又怎么察觉不到自逢惊越来之后,聂鹤筠的注意力就大多在逢惊越身上呢?

    薛沛易藏在宽大袖袍中的手紧紧攥在一起,心想近水楼台先得月,谅他逢惊越也不可能天天来,最后还不是自己后来者居上。

    他内心傲慢,自认为十拿九稳。

    三人一同来到一楼内室,一眼瞧过去,满桌的书,都用绳子包扎成一捆一捆的。

    逢惊越提前请教了贺岩和小张,加上他本人的阅书经验,认真地验看了好多本,但是就算聂鹤筠也帮他一起,大约过了一刻钟才验看完毕。

    “薛氏印坊的功力果然不可小觑,插图色彩鲜艳、层次分明,鲜有混乱模糊的,我明日便可派人来取。”逢惊越走出屋,很客气地对薛沛易说出一串的夸赞之语。

    若是在外人看来,逢惊越只不过是在客套罢了,可聂鹤筠与他生活过一段时间,知道逢惊越不曾轻易夸人,也不会乱说谎话,便笑着看他。

    逢惊越微微颔首,回应聂鹤筠的笑。

    这一切都被薛沛易看在眼里,他压住内心的不爽,克制地说:“那我到时候派人一起过去,按照合约里写的那样取回寻鸿斋的部分。”

    逢惊越点点头,薛沛易和聂鹤筠送他至门口。

    逢惊越突然问道:“鹤筠,可否小叙片刻。”他直直地看向聂鹤筠,眼里有事。

    “好。”

    薛沛易闻言并未说什么,只是临转身前说了一句:“鹤筠,晚上我约了我父亲和掌柜们在醉仙楼吃饭,别忘了来。”

    聂鹤筠咽了咽口水,平静地点头,随后便跟逢惊越往一旁走了几步。

    “岚姐想见你一面,”逢惊越顿了顿,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聂鹤筠,“在我去寨子之前,她并不知道你被舒步廷认做妹妹,但他们二人见面时舒步廷提到了你。”

    “岚姐姐不会也误会了吧?”聂鹤筠低声惊呼。

    “北怀兄私下跟我说那一天舒步廷似乎受到了宋程的挑拨,对你有些怀疑,但并不愿相信,舒步廷以为你可能趁乱逃了。岚姐就回来问我,我才说是你。她……想亲自确认一下。”

    逢惊越坦白说道。

    “那我们现在就去怀岚苑。这件事情我虽然没对父母说过,但是你也能看得出来我跟我姐姐的眉眼很像,不可能是舒融风。”聂鹤筠站起身来同他一起朝怀岚苑走去。

    怀岚苑离行远街并不远,他们二人步行没多久便到了怀岚苑那条街。

    还没走进院内,聂鹤筠和逢惊越便听到了砸碎花瓶的声音,他二人对视一眼,心想不好,立刻加快脚步进入院里。

    “啪”的一声传来,一只花瓶碎在聂鹤筠脚下,她来不急躲开,身子下意识地往后,差点倒在逢惊越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