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驭灵境内的风采不同，凤溪清晨的雨露格外凝重，桃花也沾湿了花容。当第一缕阳光普照大地的时候，人们早早地便入了农庄。
大街之上，一人身着粉衫，手中抱着一个婴孩。那个婴孩不停地哭泣着，引来不少路人驻足。
他皱着眉，将自己的头埋低，顺势加快自己的脚步，仓皇地跑进一家客栈。
“剑漓！”剑丘琸直接在剑漓的对面坐下，一边哄着婴孩，一边抱怨，“她都吃饱了，怎么还哭啊。”
剑漓淡然地喝了一口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是你偏偏要带上她的，我早说过，我们两个大男人怎么照顾一个小女孩。”
“大男人？”剑丘琸侧头，啧了啧嘴，“兄弟，你怕不是对自己的年龄有什么误解？你才十岁哎，本来该是花一样的年龄竟然这般老成。”
“是你废话太多，显得幼稚。”
“剑漓！”剑丘琸闭了闭眼，强行压制自己心中的怒火，“我不管，你想想办法，哄哄她，她在这样吵下去，指不定会发生什么。”
剑漓的目光微微扫过襁褓中的婴儿，淡然道：“最好的办法，找个人家送掉。”
“你怎么这么残忍？”剑丘琸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剑漓，“她的身份要是被血族人知道，你知不知道是什么后果。”
“要带回来的是你，嫌吵的也是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剑漓的眉目清冷，黄白色的腰带间挂着一个羊脂玉玉佩，他对上剑丘琸的视线，眼底尽显无语。
剑丘琸一把把孩子塞到剑漓的怀中，“你就没想过她这么哭是人的问题吗？前日你把她从废墟中捞出来的时候也没见的哭的这般厉害。”
剑漓嗤笑道：“这孩子才多大——”
“你看你看，我就说吧。”
女婴的哭声渐渐弱了几分，随后嘴唇翕动，似乎在确认什么。
“她才多大，就会认人？”剑漓皱了皱眉，眼中带着些不可思议，被他藏得很深。
剑丘琸戳了戳女娃娃的脸，笑道：“你可是她的救命恩人，她没了爹娘，你可不就是她的再生父母，与你亲近些，人之常情。”
女婴那双水灵灵的眼中还含着未干的泪，她浑身抽动着，伸手抓了抓剑漓的发。不知为何，剑漓看到这一幕，心间软了几分。
“我们回趟驭灵吧。”
剑丘琸饶有趣味的看向剑漓，“你想回驭灵？”
“我们在外不要紧，可她毕竟是个瓷娃娃，还是需要人来照顾教育的。”
剑丘琸一副了然的表情，“我就知道你，刀子嘴豆腐心。”
剑漓看着瓷娃娃咿咿呀呀地晃动着自己的手臂，一双大眼睛在眼眶中不停地转动，最终落在一处。
“这小家伙在看些什么？”剑丘琸戳了戳她白嫩的笑脸，随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日光透过窗户落在女子的身上，她一身浅绿色的长裙，长发垂至腰间，纤长的睫毛与额前的发交错，她似有所感地朝剑漓的方向看去，直直地对上了剑丘琸的视线。
柔情的眼眸最先映入剑丘琸的眼中，她有着高挺的鼻梁，如玉般的肌肤让剑丘琸不由得联想到高山之巅的雪，干净圣洁。
月芜一眼便看到了剑漓怀中的婴儿，她垂眸轻笑，随后朝剑漓走去。
剑丘琸看着那女子朝自己走来，竟然有些无措，他下意识地收回视线，自顾自地逗弄着那个女婴。
“她可有名讳？”月芜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就像月光般柔和冷艳。这一抹笑竟让剑丘琸不由得晃了神。
听到这，剑漓微微一顿，抬眼看向月芜，“姑娘有何高见。”
稚嫩的童音配上清冷的情感，是不符合年龄的沉稳。
“人间有味是清欢，清欢二字不错，只是她的一生可不是清淡的欢愉。”月芜轻抚过孩子白嫩的小脸,“独立天地间，清风洒兰雪。更配的上她。”
“那便唤贺兰雪吧。”剑漓垂眸看向怀中的贺兰雪，“复姓贺兰，单名雪。小字清欢。”
剑漓抬眼对上月芜的视线，“不论是清淡的欢愉，还是高洁圣明，她都要且皆可得。”
“如此甚好。”
剑丘琸看着面前的女子冲自己微微颔首，他目送着她离去，突然回神，想到自己还不知道对方叫什么，本欲上前却意识到他们不过平水相逢，何来再见。
剑漓侧目看着一脸失落的剑丘琸，道：“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
剑漓挑了挑眉，并未深究。
月芜走到后院，她看着院内的那一排墨竹，不自觉地上前了几步。竹根被石子覆盖，几株杂草透过石头间的罅隙，拥抱阳光。正有“千万竹，百万光，石间有路，节节高”之意。
“姑娘。”
月芜问声回头，入眼的是当初村外有过一面之缘的晏柔，“你——”
“晏柔，谢姑娘救命之恩。”晏柔在看到月芜的那一刻，直挺挺地跪在她的身前，双手叠在额前，朝月芜磕头，“我愿给姑娘做牛做马。”
月芜看着对方，并没有扶她的意思，“起来吧，这是你的机缘，你的命本不该绝，心存善念，总会得以回报。”
“姑娘。”晏柔的声音中带着些哭腔，她的身子在微微颤抖。
“这里是哪？”月芜看着天边的白云，微微皱了皱眉。
“凤溪，是人市同驭灵境的交界处。”
“那他们呢？”
“马上就要进驭灵了，寒洲公子应当在检查马匹。”晏柔抿了抿唇，“至于落公子，我也不是很清楚。”
“马匹？”月芜侧头看着晏柔。
“晏柔！”就在这时，落一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却在看见月芜的那一刻，停下了步子，在确认了之后，冲到了她的面前，顺势挂在了她的身上。
“你做什么？”月芜用力去掰落一环住她的脖颈的手臂。
可落一的双腿化作了鱼尾，缠在了月芜的双腿上，红色的尾鳍轻轻地搭在地上，他的耳尖微微泛红，死死不肯撒开。
晏柔见状倒是识趣地走开了。
月芜压制着内心的不适，将落一的鱼尾从自己身上掰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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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够了。”
月芜的嗓音又冷了几分，落一才松开了她的脖颈。这时，她才注意到落一微微泛红的眼睛，只是可惜了，海族是落不下泪的。
“阿芜。”落一的睫羽微微颤了颤，“睡了那么久，你应该饿了吧，我去抓了鱼。”落一的声音渐渐地弱了下去，最后是小心翼翼地试探，“你要不要尝尝？”
月芜垂下了自己的眼眸，她眼底的眸光微动，“我已辟谷。”
“好吧。”落一抿了抿唇，他的耳后编着一束麻花辫，辫子以银色铃铛收尾，他后退了几步，铃铛也顺势响了起来。
“但是，我可以尝尝。”
一句话，再次让落一的眼中有了光，他露出了一抹微笑，两眼弯弯就像夜空中的月牙，“我让晏柔教我，她做的烤鱼很好吃。”
“可以。”
“那你，陪我去吗？”落一轻轻地扯上了月芜的衣袖，轻声试探着。
月芜不着声色地将自己的衣袖取出，“好。”
落一的笑又明媚了几分，他小跑着离开了院落，与剑寒洲擦肩而过。剑寒洲不解地侧身看向他，摇头轻笑。等到他再次转身之时，对上的便是月芜的眼。他不自觉地向前走了两步，原先的愕然被心间的轻松代替。月芜微侧着头未言。
“原是你醒了，我说落一今日怎么咋咋呼呼的。”剑寒洲的话语间轻松了许多。
月芜笑着走到了剑寒洲身侧，“你们脚程倒是快，看来也无需我送你回驭灵了。”
剑寒洲微顿，一时间他竟然没有理解月芜话中之意，“你要——”
“我想同你——”月芜打断了他原本要说的话，“再做一场交易。”
“你想做什么？”
“你曾在血族做过药人。那你可知，他们以什么为引？”月芜侧头看着剑寒洲的眼睛，她的长睫微微翕动，剑寒洲的每一个神色，她都不能错过。
剑寒洲被盯得有些不自然，连忙错开了视线，“生人育蛊，百毒为引。”
“那还真是奇怪。”月芜的睫毛微垂，“人间之物，却是无墟的气息。”
“你的交易内容是什么？”剑寒洲心下一动，他微眯双眼，有些看不清面前的人，也是越是朦胧的东西，越是让人心颤。
“我想要一个合理的答案。”月芜语气冷了几分，“血族所操之术，断不是人间之物。”
“何意？”
月芜站在剑寒洲的身侧，“他们窥探神明，利用禁术，逆天改命。我想知道，你们人间到底想要做什么。”
“人间？”剑寒洲的语气冷了几分，他不认同月芜如此笼统的观念。人间分五境，血族岂能代表人间？
月芜自然察觉出了他的情绪变化，于是侧目望向他，“五境对立，纷争不断，一族乱，其余四族安能独善其身？若血族危害五境，你们不阻？”
“这盘棋局，血族执棋，你们都是局中之人。”月芜抿了抿唇，山水为棋局，黎民为黑白子，那这对弈人，血族选的是谁？月芜不由得望向剑寒洲，是破世而立的少年，还是长居无墟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