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不住的怒意如暗流涌动,在泽维尔心底翻滚。这并非源自珮帧的反抗。
过去,他们的情感虽然亲密无间。然而,即便是在最为亲近的瞬间,他们的亲密接触也仅仅止步于拥抱和轻柔而克制的浅吻。似乎在默契地遵守着某条隐形的界限。
此刻这猝不及防的热烈拥吻,确实显得有些突兀。尤其是在珮帧已经失去记忆的情况下。即便是记忆完整的她,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因受惊而做出激烈反抗也并不足为奇。
泽维尔深知,珮帧的记忆如同洒落一地的瓷瓶碎片,难以拼凑,那段曾经共度的时光,如今仅在他心中激起涟漪。理智在不断告诫他,应给予珮帧充足的时间,让她慢慢找回失去的记忆,待时机成熟,再向她展露亲近之意。但情感却如湍流,冲破了理智的束缚。他无法忍受漫长的等待,哪怕只是一分钟的煎熬,都让他感到难以承受。
回想起在薰衣草花田的那段时光,他是被囚禁于半梦半醒之间的半身灵体,身体虚弱,行动不便,精神和记忆在梦魇与现实的边缘徘徊,哪怕渴望堆积如渊,他也只能默默看着珮帧。再后来,病痛和沉睡如影随形,更是有心无力。
在分别的漫漫长日里,思念似野草般在他心底肆意蔓延,每一天他都在期盼珮帧的身影能再次映入眼帘。可是,当真正与她重逢的那一刻,却被突如其来的深渊魔偶的袭击所打断,不得不投身于激烈的战斗之中。
长久以来对珮帧的深深渴求,在这一连串的压抑与挑战下,已然达到了触底反弹的边缘。而此刻,心底那股难以遏制的怒意,更是如同火上浇油,让这种渴望燃烧得更加炽烈,几乎要冲破胸膛。
他深知,珮帧上次离他而去,心底那份沉重的忧虑,实则是对他灵魂可能永久性衰竭、再也无法痊愈的恐惧。那时的他,或许还带着几分轻狂,觉得珮帧对系统的忧虑不过是无谓的杞人忧天。
然而,夜辛卡事件的爆发,如同一记重锤,敲响了他心中的警钟,让他意识到,珮帧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而是有着敏锐的直觉。
他同样明白,这次他近乎蛮横地强迫珮帧留下,她却没有如他所料那般发怒,是因为,她不愿目睹这片土地被腐蚀斑一点点侵蚀,最终消失殆尽。或许,在珮帧那看似平静的表面下,早已做好了留下的决定,只是未曾言明。
但是他心底仍然难以释怀,珮帧居然能为了这个世界的安危,而放弃她一向坚持的“每个人最应重视的是自己”的信念。这次她可以为了大局毅然牺牲个人利益,可为何上次却不愿为了他,哪怕做出一丝丝的妥协呢?
理智上,他当然明白,珮帧的一切选择都是出于对他的深深关怀,将他的身体健康置于首位。可是,情感上,他却怎么也无法释怀,心中那股莫名的怒气如同野火燎原,难以熄灭。
一个出乎意料的念头如闪电般划破他心中的迷雾。他猛地松开紧拥着珮帧的双臂,双眼骤然睁开,长睫下,怒火如烈焰,在眼底跳跃,“你该不会……是因为顾及到杰西的所作所为,才没有对我强迫你留下的行为感到愤怒吧?”
珮帧好一阵儿才从泽维尔的话中回过神来,神色却瞬间变得黯然——杰西已经不在了。
她低下头,声音中带着一丝忧伤:“嗯……杰西,她是我心中无可替代的朋友,我当然希望能继承她的遗志,去完成她未竟的心愿。”
话音刚落,泽维尔便迫不及待地以更加狂热的吻回应了她,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仿佛要将她完全融入自己的身体里,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过了许久,泽维尔才缓缓松开她,眼神中满是坚定,语气也异常坚决:“不要再想杰西的事情,他的遗愿是夜辛卡该去操心的,而不是你。就让他安息吧。”
这句话让珮帧从被骤然亲吻的狂乱心跳中清醒过来,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她终于明白了泽维尔话中的深意——他或许是在嫉妒杰西,不,更准确地说,他是在吃一个已经去世的人的醋。
珮帧看着泽维尔,神色越来越讶异。她知道,泽维尔显然是误会了她和杰西的关系。她本想脱口而出:“你居然嫉妒一个已经去世的人?”但话到嘴边,她又及时刹住了车。
对泽维尔而言,她现在是帕瓦泽小姐,是他互相确认过心意的亲密爱人。如果自己对他以外的人展示出超乎寻常的关心,泽维尔产生嫉妒乃至独占情绪都是很正常的。
更何况,帕瓦泽小姐还曾经离开过他,而且最终是在他的敌对阵营——夜辛卡被找到。所以,他对夜辛卡或者杰西产生抵触情绪,也是完全合理的——至少在泽维尔的视角里是这样的。
沉默片刻后,珮帧决定还是以帕瓦泽小姐的立场来解释这一切:“你误会了,泽维尔。杰西是女孩子,我并不是……我们之间并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关系。我只是希望能完成她的遗愿,让她能安心地离开。”
泽维尔闻言,神色变得更加复杂,他眉头轻轻皱起,仿佛在思考着什么。片刻后,他缓缓开口:“那么,如果杰西是男人,你就会考虑他?”
珮帧愣住了,她看着泽维尔那张漂亮的脸庞,之前因为受伤而显得苍白无力,但此刻却因为刚才的吻而泛起了淡淡韫色。他轻皱的眉头下,长睫掩映的璀璨瞳眸里似乎闪烁着某种暗涌的光芒。
她想起了刚才两人之间的亲吻,脸颊又后知后觉地泛起红晕。她微微垂头,又迅速偏过头去,试图避开泽维尔炽热的目光,开始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来。
可是泽维尔却似乎并不满意她的沉默。他突然抿紧嘴唇,眉头皱得更深了,仿佛对珮帧的沉思感到不满:“不必想了。这段时间我必须留在灵池里疗伤,塞巴斯蒂安——我的首席教士,他会妥善安排人来照顾你。”他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似乎已经为珮帧做好了所有的安排。
泽维尔轻轻拍了拍手掌,一名身着黑袍、头戴紫帽的教士应声而动,他缓缓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魔力青铜大门,步伐沉稳地缓步走来。教士半跪在地上,头颅低垂,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敬意:“尊贵的帕瓦泽小姐,请允许我引领您前往用餐与洗漱,随后将为您准备寝室。”
珮帧被泽维尔从灵池的水中托回地面,虽然她知道自己此刻正扮演着帕瓦泽小姐的角色,但骤然听到他人以这个名字称呼她,还是有些神思恍惚。
泽维尔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塞巴斯蒂安,叫她珮帧就好。”他的话语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语落,他悄然施展一段咒语,珮帧身上的衣物瞬间被烘干,恢复了原有的舒适与干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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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巴斯蒂安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便被恭敬所取代,他垂头顺从地回应道:“遵命,冕下。”
…
在塞巴斯蒂安的引领下,珮帧与其一同穿行在长长的走廊之中。走廊的右侧,壁灯散发出柔和而温暖的光芒,为这寂静的夜晚增添了几分暖意;左侧,圆拱形的窗户边,紫色的月光悄然洒落,将四十五度斜拼的黑白棋盘格地面靠窗的部分染上了一层神秘的紫色。
微微紫光浅浅映照在珮帧的脸庞上,她紧跟在塞巴斯蒂安身后,想到后续调查灵堡的任务,心中不免有些忐忑。“塞巴斯蒂安,我平时在灵堡内可以自由走动吗?”她轻声问道。
塞巴斯蒂安微微侧转身躯,棕色眼眸中,一半沐浴在紫色月光的神秘之下,另一半则闪烁着暖黄色壁灯的温柔光芒,他的神色凝重而忧虑,眼神中透露出告诫的意味。“珮帧小姐,圣徒冕下有令,灵池第三层以下乃是一片被时间遗忘的禁地,除他本人之外,任何擅自踏入者都将面临生命危险。不过,请您放心,灵堡的其他区域,您都可以自由探索。”
灵池的第三层之下……珮帧凝神细听,将这一关键信息牢牢铭记于心,心中不由地浮现出种种思绪与猜想。
终于,他们的脚步停在了一扇雕刻着繁复花纹的黑色胡桃木大门前。塞巴斯蒂安轻轻推开门扉,恭敬地示意珮帧进入。当珮帧踏入那扇门的瞬间,眼前的景象瞬间让她眼前一亮,不禁轻声赞叹起来。
房间宽敞且装饰得极为华丽,天花板上精雕细琢着金色鸢尾花的浮雕。中央悬挂着璀璨夺目的水晶吊灯,将整个房间映照得宝光灿烂。四角则摆放着底座雕有丘比特雕像的大型水晶落地灯,它们散发出晶亮而温暖的光芒,与中央的吊灯交相辉映。
地毯是柔软细腻的象牙色,上面绣着朵朵红色玫瑰和缠绵的卷草纹,每一步踏上去都仿佛行走在云端。而厚重的红色天鹅绒窗帘紧紧拉拢,将外界神秘莫测的紫色月光完全隔绝,给予房间安宁静谧的色彩。
“珮帧小姐,这是您的寝室。”塞巴斯蒂安的声音沉稳,“餐厅与浴室皆在后方,我已为您安排妥当。稍后,会有女教士为您送来洗漱用品与晚餐。若您有任何需求,只需告知我一声,我必竭尽全力为您效劳。”
珮帧微微颔首,眼中闪烁着谢意,她目送塞巴斯蒂安退出房间,直至那扇门轻轻合上,房间再次回归于宁静。她静静走向窗边,撩开窗帘的一角。
映入眼帘的是那片熟悉的荒芜与衰败。在这片衰败之中,仍有半数以上的建筑群屹立不倒,镶嵌在夜色里,与周围的衰败形成了鲜明对比。就在这时,一阵轻柔而有序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打破了珮帧的思绪。
她连忙放下窗帘,转身望去。只见几位身着繁复绣花灰袍的女教士鱼贯而入,她们举止恭敬,向珮帧深深行礼,随后便开始忙碌起来,为她准备洗漱用品与晚餐,整个房间瞬间被细致关怀的气息笼罩。
虽然珮帧最终还是只选择了自己兑换的罐头和水作为晚餐,但女教士们并未露出丝毫异样或不满的神情。她们只是默默点了点头,表示理解,然后以一种更加彬彬有礼的方式将准备好的食物撤下,仿佛是在尊重珮帧的每一个选择,不愿让她的心情受到丝毫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