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异乡人-菱纹荷包
    百花山几乎将京城西北角包围,形如蜿蜒巨龙,峰峦重叠,最高处可及云霄。山腰往上岩石峥嵘,云雾缭绕;山脚却地势平坦,良田铺陈。

    蜿蜒的小路上,一匹棕色骏马从山脚飞奔而来。

    “她怎么把卫子衿带来了?”赵方海刚搜查完受害人坠崖之处。他额角淌着细汗,脸上狰狞的刀疤热得有些泛红。

    赵方海看着马背上的二人,欲下山阻止。

    宴云霆轻轻抬起手臂,将其拦下。

    “大人,卫子衿这半月一直在城门等粮草车,捡拾新鲜粮草,还特意把它们浸湿,伪造成腐败多时的模样。那李氏也是个眼瞎的,他买到的就是牛羊司替换下来的陈腐粮草,等快喂完才发现羊羔生病不适,仅剩的那一点还被卫子衿换了。”

    赵方海回想起监视她时所看到的种种画面,不忿道:“万千将这种阴险之人带来,怕是目的不纯。”

    宴云霆沉默地听着,不置一词。

    此处属山阴面,林木不算茂密,人工开凿出的土路盘旋而上。

    在宴云霆身后不远处有十来个户部、鸿胪寺的官员。他们一群人围站在路边,看着地上被剐蹭得面目全非的男性尸体。

    “你们还要如何狡辩?!”

    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大声怒斥。

    他穿着华贵的丝绸锦袍,上面附着繁复的菱形花纹。

    “这是璃国特有样式,”他指着受害者腰间的荷包,“璃国人惨死在元泰境内,你们必须给一个说法!”

    “钟使臣,你先冷静。大理寺的仵作还在检验,此事若与元泰有关,我泱泱大国必不会逃避责任。”鸿胪寺的孔寺丞朗声劝道。

    “话倒是说得好听,此处不算险峻,怎会摔得这般凄惨?我看就是你元泰国有人蓄意谋害!”

    ……

    万千下马走到宴云霆身边,因一路奔袭,胃里翻涌得难受。

    “咱们不是缺仵作吗?我找到一个学徒。”

    宴云霆顺着万千的视线看去,看到了略显局促的卫子衿。

    万千低声道:“那日在街上许多人看见她向如霜姐求情,若是在此事上助她一把,这等有情有义之举必会被民众称颂。”

    “大理寺只收能用的人,”宴云霆冷眼掠过,“即使只是学徒。”

    “她学过医,有基础,何不给个机会试一试?”

    宴云霆回身看向正在对受害人进行检查的夏侯梁,不再搭话。

    夏侯梁年过半百,在大理寺统管仵作三十年,为人孤僻,技艺精湛。

    他若是不收卫子衿,即使宴云霆答应也没用。

    万千瞬间明白宴云霆的意思,趁官员吵作一团,蹲到夏侯梁旁边。

    “夏仵作,你刚收的徒弟呢?”

    之前处理凶案的时候,万千与他有过合作,知道他公正无私、冷静谨慎。

    对于这种一切以工作成果为先的人,性别往往是次要的。若卫子衿展现出足够的实力,或许真能当上学徒。

    夏侯梁检查面部损伤程度的手始终不停,“他说跟尸体呆一块还是害怕,不干了。”

    很多仵作学徒就是这样,来的时候信誓旦旦,但很快就会发现连直面受害者都很难做到。

    万千继续说:“我查案的时候遇到一个年轻人,说是仰慕您细致入微的精湛技艺。我一想,咱这儿不刚好缺人吗?就问人家愿不愿意当学徒,结果她一口答应。您要不看看?”

    夏仵作放开受害者眼皮,面无表情地看了万千一眼,又转移视线,看向她身后拘谨的卫子衿。

    “别来碍事儿。”

    虽然知道此事难办,但这么彻底的拒绝还是让万千心里发凉。

    她想了想,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夏仵作目光终于又落到她身上,像在看什么怪物。

    二人对视片刻,夏仵作终于松了口,“等办完这桩案子再说。”

    万千喜笑颜开,“那是,那是。”

    她当着宴云霆的面,回身冲着卫子衿挥手,让她靠近。

    万千先简单跟她介绍了一下现场情况,便招呼她在边上给夏仵作打下手,顺便学习。

    “呵,你确定她撑得住?”

    听见夏侯梁的声音,万千侧头看向卫子衿,只见她小脸煞白。

    这应该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尸体,恐惧是难免的。

    万千的问候还没说出,卫子衿就抢先说道:“可以,我可以。”

    夏侯梁从脚边二三十把刀中挑出最为尖细的一把,朝尸体后脑勺探去,“别像之前那个吐到尸体上就行。”

    “不会的,我忍得住,”卫子衿赶忙答应,非常有眼力见地将用过的刀刃接下,归置好。

    看着这一幕,万千稍稍放心一些,开始专注于命案,“可查到受害者身份?”

    户部的官吏回答:“并未,此人面容剐蹭得厉害,身上没有能证明具体身份的物品。”

    “他什么时候死的?”

    夏仵作正用银针检查他脸部的伤口,“从尸体硬度看,约莫是昨天傍晚。”

    接近一天的时间。

    万千怕破坏现场,不敢上手,只能继续观察尸体的形态。

    从皱纹和发间隐隐白发来看,此人年纪在30至40岁。

    衣着为黑色短褐,布料粗糙,后腰还有补丁。这种料子虽然厚实不透气,但不易磨损。受害者即使从高处滚下,也只是沾染泥沙,除关节以外的磨碎裂口较少。

    万千看向他裸露的手,指头粗大,皮肤粗糙,掌纹深刻如黑线,指甲里还有泥土。

    一看就知道,这是一双常年劳作的手。

    他身上饰品极少,仅在腰间佩戴菱花纹荷包。不仅如此,他还穿着头部微微上翘的鞋靴。

    元泰、璃国居民长相相似,无法从外貌上分辨国籍。但受害者的荷包和鞋较少见,且都是璃国人偏爱的样式。

    万千想来,这便是众人将他视为璃国人的原因。

    见受害者身上找不出更多信息,万千站起身,观察四周,“谁发现的?”

    “我,我。”

    一个畏缩的樵夫站在人群之外。他听见万千的问话赶忙上前走了几步。

    万千从怀里掏出一个本子,朝他走去,浅笑道:“别紧张,我只是想问几个问题。”

    本子外裹着一层鞣制过的牛皮,内里则是用线扎制的空白纸张。这是万千按照现代记忆制作的一个速写本,两指宽的页脊里延伸出一条绳,拴着万千自己磨制的炭笔。

    她提笔准备记录,“如何称呼?”

    “我叫杨成安,住在山下,靠卖百花山柴火为生。”

    “何时发现的尸体?”

    “就一个时辰前,我刚砍完柴下山。”

    “他一开始就在此处?并未被移动过?”

    “我,我不敢动啊。”

    万千的提问并非针对他,看他害怕成这样,安抚道:“别担心,这只是例行问话,能具体讲一下你发现他的事情经过吗?”

    “我每天申时上山砍柴,酉时下山。今日想摘点野菜,上山时就走了阳面的小道。谁知下山时竟瞧见这般场景。”

    “有看到什么嫌疑人吗?”

    “没有。这地方偏僻,偶尔会有贵人来游玩,但大多时候只有跑山人。跑山人之间也有帮派,我怕他是设计埋伏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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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便赶紧跑下山,想着不管是真是假,先报案。”

    万千停下笔,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杨成安身形消瘦,背部佝偻,服装与受害者类似,穿在身上都显得有些空荡。

    他面部褶皱,皮肤偏黄,眼色浑浊,手部粗粝,上面还有一些细碎的伤口,裤腿上有植物汁液浸染的痕迹,鞋边也有泥渍。

    整个人看起来要比受害者苍老几分。

    “演示一遍下山看见他的路线可好?”

    “行的,官爷,”杨成安往万千身后伸手指去,“我就是从那儿下来的。”

    万千跟着他顺着山路往高处走,闲聊道:“家中就您一人?”

    “没错,我不是本地人,没有田产,娶不上媳妇,挣的钱只能养活我自己。”

    “你来京城多久了?”

    杨成安眯起眼睛,怅然道:“很久了。我十五岁逃荒时与家里人走散,跟着人群走到了京城。”

    “可是先帝北伐攻打璃国的第二年?”

    宴云霆不知何时来到身后,看着杨成安问。

    “诶,对对对。”

    见他走到自己身边,万千悄声问:“那时候你还没出生吧?”

    宴云霆低眸扫她一眼,没有说话。

    杨成安陷入回忆,“那时候璃国和我们的关系更紧张,边境死了好多将士,又起了瘟疫。我一个年轻小伙还好,偶尔做些力气活,还能挣点钱。妇孺的日子才是真的难熬。后来,我跟着流亡的人到京城,干过后厨、挑过大粪,几乎什么都干过。”

    万千顺着他的话语,问道:“那时候你住在哪儿?”

    “就东南边,汴河桥一带。那里至今还是到京城谋生之人的集聚地。”

    “怎么不待城里,出来了?”

    杨成安无奈道:“留不下啊。我没有户籍,即使有钱也得交给黑房东。人家收了钱将你赶走,也没人会管。经历几次后,我也忍不了了,就攒钱在京郊修房子,渐渐就到了今日。”

    说到压抑的话题,万千也不知怎么接话了。

    三人安静地走着。

    到了山路拐弯处,杨成安说:“我从山上下来,刚过这个拐角,就看见路边躺着一个人。”

    万千和宴云霆跟着他往下走。

    杨成安继续说:“我走到这儿,才发现他受了重伤。观察四周后,我察觉附近没人,就更害怕了。于是我转身便往山下跑,去报了官。”

    这个经过太简单,就连万千也挑不出毛病。

    她站在原地思索,因为太专注,便没注意到吵嚷不停的那帮官吏已经安静,且目光汇集到他们三人身上。

    “哼,我看就是他从山上把人推下来,然后在这儿贼喊捉贼!”

    杨成安试图靠近,却又害怕地停下脚步,最后只能惶恐地看着他,“大人,真不是我啊……”

    钟使臣根本不听,转头恶狠狠地看着璃国官员,怒道:“三日之后,便是两国和谈,你们自己看着办!”

    似是不愿再纠缠,他拂袖转身,登上马车,决然离开。

    受了一肚子气的官员冲着他离去的方向指点不停,又缓缓朝宴云霆走来,嘴里也不客气。

    “钟迁这个老东西,嘴上说着为璃国人申冤,走的时候也没见他瞧尸体一眼。”

    “可不是,兴师动众搞这一出,不就是为了在三日后的和谈上多拿点好处。”

    孔良作为鸿胪寺寺丞,神色明显要担忧许多,“宴大人,今年天冷得早,怕是个难熬的雪季。昨日已经有官员奏请圣上拨款,助百姓抵御寒冬。但近年边境摩擦不断,国库不算充盈,若是和谈上被他们占去先机,增加款项,只怕于民不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