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在长安城北,为行便宜,迁都后皇亲大员和勋贵士族的宅子大都分到了长安东侧坊里。
孟家的宅子在离宫门不远不近的永乐坊,乃前朝三公之一太尉的旧府邸,迁都后靖武帝大手一挥,把这不小的宅子给了三品云麾将军孟詹山。
此时,孟宅一大家子人都站在门前等着接人,孟潇和孟五老爷的马在坊街一露头,这边就看到了。
“二哥哥,五叔。”
七娘菁妗从自己保母怀里跳出来,踮着脚挥手大喊。
孟潇也朝她挥了挥手,可菁妗的目光一错,却是落在了马车侧窗上。
那里飘出一条绿丝绦,正随风轻盈舞动。
下一瞬,窗里钻出一个玉雪灵动的小娘子,那活泼劲儿比孟菁妗还足三分。
“她......”菁妗看愣了眼。
“她就是六妹妹吧?”
菁妗身后,一个十二三岁身形苗条的少女嘴快接下话来,少女正是孟家三娘子,遥妗。
还不待旁人搭话,就听宅门里传来一阵爽朗大方又不失亲和的笑声,一片女使婆子的说笑声中,四夫人郑氏被簇拥着转出照壁来。
郑氏一身齐紫撒梅金的大袖衫,臂弯上搭着一条同色披帛,妆容头饰也是恰到好处。
她走上前来把菁妗搂进怀里,笑道“定是你六姐姐了,我瞧着与五娘生得很是相像呢。”
众人前面的阶下还站着一个小娘子,还未长成的身形初见纤细,容貌柔美恬淡,嘴角绽开的笑意恰到好处,正是季姜同胞姐姐,五娘知妗。
听到郑氏的话,她用力攥了攥绣帕才稳住有些激动的心绪。
几人闲话间,马车停稳,毓娘三人先下了马车,季姜没要人扶,直接自己跳了下来。
“哎。”
知妗见状,吓得甩开女使想上前扶她,却不料自己脚下一顿却绊倒下去。
就在她身子摇晃时,只觉臂上一阵微凉,季姜有些冰冷的手反轻轻托住她胳膊,助她稳住身形,不至跌倒。
知妗反应过来,微微抬眼看向眼前一脸懵然的小娘子。
这是她的妹妹,一母同胞,同日诞世的妹妹,除了阿耶阿娘,这世上应该再没有比她们血缘更亲近的了。
而阿昭似乎也与她无数次想象过的一样。
知妗昔日所有关于妹妹的想象,在见到季姜的那一刻,好似化成了流动的幻影,全都朝着眼前这小娘子而去,最后聚化出来的,竟与她想象中的分毫不差。
她握住季姜的手,自然地想要亲近她。
见人站稳,季姜就想抽回手,可抽了一下竟没抽回来,反倒是被身侧的知妗握地更紧,温热柔软的手心贴上她的,两只小手握在一处。
“阿昭的手真凉,路上冷着了吧?”
知妗拉着她,缓缓走上台阶去。
“我名季姜。”
季姜呆了一瞬,轻声道。
知妗闻言微愣,抬头朝孟潇看过去,见他微微点了点头,她才收回视线,朝季姜笑道“好,记得了,那我唤你阿姜可好?”
她笑意深深,问得也温柔。
除了眉眼,和自己额间那点红痣,面前这小娘子与自己几乎一模一样,季姜知道,自己有个双生的胞姐,相必就是她了。
季姜不容易讨厌和喜欢一个人,但感受着眼前人的温暖,却是从心底里涌起一丝暖意。
她真心笑道“那我呢,我唤你什么?”
知妗也笑“你唤我阿姐啊。”
郑氏上前一边一个拥住两人,笑道“好了好了,老夫人还在祝明堂等着呢,等进去了,你们姊妹二人有的是时候闲话,爱说多久就说多久。”
在一众女使婆子的簇拥下,郑氏带着几个小娘子往后院祝明堂走。
阵阵女子香风萦绕浮动,期间,季姜感觉到四方密密匝匝投来的偷看。
或好奇,或打量,或思索......
这样女子环绕的氛围让季姜的心出奇的安稳,只是她到底从没受过这么多繁杂的眼光,还是忍不住轻轻提起口气。
她垂下眼去,恍惚觉得知妗握得她更紧了些,心下不禁稍稍安定。
走过后院的曲折长廊就到了孟老夫人的祝明堂。
等到了里面又是一屋子人,或站或坐团团围着一个老妇人。
郑氏往前一福身,就挨个给季姜认人。
玩笑道“这是你祖母,咱们孟家的镇宅之宝。”
知妗放手轻轻一推,季姜想着毓娘的教导,跪下去行礼“孙女见过祖母。”
“快别拘着那些礼数,过来这边,让祖母看看。”老夫人朝季姜招手笑道。
季姜这才抬头看过去。
孟老夫人满头银丝,衣着简单朴素,身上最显眼的就是额上那条镶红玛瑙的抹额。
老夫人身边还站着个高挑的青衣少女。
见季姜看过去,她清冷的脸上露出一个浅笑,上前来把人扶起来“是六妹妹吧,我家中行二。”
“二姐姐。”
“来吧。”
季姜在前面站定,孟老夫人粗糙的手握住她的,轻轻拍着,抬眼端详她,半晌后放声笑道“咱们家六娘生得真好,瞧这双眼,与东篱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见季姜发懵,孟老夫人抚抚她发角,笑得慈和。
“东篱就是你阿娘,你阿娘也生了这样一双圆圆润润的杏眼,你上边的哥姐都随了你阿耶,原还觉得可惜,不想还是有一个的,”
“瞧瞧,咱们家小六不就是,可惜了你爷娘这会儿都不在府上,不然可得高兴坏了。”
最后这句话,孟老夫人是对屋里众人说的。
坐在老夫人下首第一个的妇人哼笑道“是啊,生得像二嫂,相必容貌是不差的了。”
这话一出,屋里有片刻的安静。
郑氏面不改色的上前,接过季姜的手后带她朝向那妇人,笑道“这是你三婶婶。”
说完又补一句“她啊,最是个心直口快爱说笑的了。”
季姜没觉出什么,只是屈膝“见过三婶。”
郑氏已经这样说了,三夫人邹氏还是眼都不错一下,只是笑笑权当应了季姜的礼。
“好了,”孟老夫人出声打断道“舟车劳顿的,六娘想来也早乏了,快叫她见见姊妹兄弟,就回院子歇歇吧,左右回了家,以后合聚的功夫多着呢。”
孟老夫人发了话,那接下来就是几个平辈了。
可季姜这次没等到郑氏的介绍,反听她惊讶的‘咦’一声,眼珠四处看了一圈,才问屋里婆子。
“怎么不见两个小郎君,方才不还好好待在这儿呢。”
她一说,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满屋女子们热闹着,竟没人注意孟津、孟濯两个不见了踪影。
孟老夫人道“小四小五两个惯是会胡闹的,快去外面找找,妹妹都归家来了还只晓得玩。”
婆子得令就要退下去,只还没出屋就听廊上有人跑来。
“哎哎哎,不用找不用找,来了来了,急个什么,我们这不就回来了嘛。”
外间少年笑着,一阵欢快地脚步声渐渐趋近。
屋帘打起,两个年岁相仿,神态各异的少年快步走进来。
“五郎给祖母、几位叔婶、兄姐行礼了。”孟濯生得唇红齿白,笑声爽朗,弯腰叉手行礼。
被他扯进来的孟津懒洋洋抬了抬手“四郎有礼了。”
两人行过礼,受了孟老夫人几句说道,就自觉站到了孟潇的身边。
那边,郑氏开始说小辈了。
孟家以前就是个小豪族,有钱没权,孟老爷子更没识过几个字,儿辈取名字都是找卦师随便算的。
到孟詹山追随萧氏一同打天下,孟家才是真正的脱胎换骨了。
门槛抬高后孟家这一辈取名就讲究多了。
同辈之间,男女各自排行,采字取名。
这一辈小郎君们取水,小娘子们就采一个‘妗’字。
孟家有五房,子嗣不少,除了随孟老爷子远居姑苏的大房,其余四房都是住在府上的。
二房里,孟潇、孟知妗和季姜乃一母同胞,孟濯则是已逝的丛小娘所出。
三房一子两女,行三的孟湛和三娘孟遥妗同是邹氏亲生,二娘孟明妗是已故的文小娘所生。
四房一子一女,孟津是先前的四夫人所生,七娘孟菁妗是如今的郑氏所出。
季姜与姐姐妹妹一一见礼。
这边,孟濯两人站过来,孟潇看看门外,问道“三郎呢?”
孟濯在出神,闲闲站着的孟津只好开口“听说二伯父来信,叫他跟去东边巡边去了。”
孟潇哦了声,低头不再开口。
一旁的孟濯自刚才给长辈行了礼,就有些想看又不敢看的偷瞧季姜,目光躲躲闪闪却又按捺不住。
等季姜见过姊妹,站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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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遥向三人见礼,他才垂下眼跟着孟潇两人回礼。
等一切落定便到了晌午,孟老夫人做主,将接风宴定在了孟二老爷东巡回来的时候。
谢氏常年在长安外的寺里礼佛,为表心诚只在年节才回家中待上两个月。
谢氏不在,季姜一切事宜皆有掌着中馈的郑氏安排,因而见过礼后她就被送到了郑氏安排的院子歇下。
*
遣婆子送小辈们回了各自院子,孟显珍便留在孟老夫人的祝明堂用午食。
孟老夫人周氏出身商户,可她能在乱世里养大几个孩子,还供出孟詹山这个云麾将军,见识和胆量是绝对不输那些世家大族女子的。
在她治下的孟宅,无论嫡庶皆一视同仁,如此一来,孟宅几房间虽有过日子的小龃龉,可却也生不出什么大事来。
孟显珍生母早逝,孟老爷子又是个不管事的,他自小是长在老夫人膝下,由嫡母和几位哥嫂照顾长大的,与孟老夫人也最是亲厚。
两人用过饭,吃茶的时候孟显珍与孟老夫人说起替季姜遮掩来历的事。
孟老夫人抬手止住孟显珍,唤一旁的赵嬷嬷“阿春,你亲自带人到门口守一守。”
等人都走了,孟老夫人先过问了小事“扬州来的那两个秦家小郎君可都安置好了?”
“母亲不必操心,儿把他们安置在了别院里,等二哥回来就做安排。”
孟老夫人点点头才说正事“你与二郎差人带回来的信我都看过了。”
孟显珍忙道“母亲觉得这样做可行?”
孟老夫人搁下茶盏,哼笑道“你们兄弟二人做都做了,现下想起来问了?”
这么说,便是不大满意他们这样做的意思了。
孟显珍也放下茶盏,给老夫人解释道“去接人时我与二哥都没想到六娘是在青楼里待了十年,不过事实如是,我们也没办法,可后来被李家那小子一闹,哎,六娘不记得事了,我与二哥这才想到要给她改个来历的事,”
“六娘初来乍到本就不熟悉,若再有个那样的来历,不说这长安城里旁的府上怎么看她,就咱们府上这几个丫头也怕是不大会接纳她吧。”
这话一出孟老夫人就不依了“府上几个小的可都是在我这老婆子眼皮子底下长起来的,你就这么信不过?”
孟显珍好笑“我当然信得过母亲,只是侄儿侄女们近年可都长起来了,不是垂髫年岁的时候了。”
人长大了,想得就多,想得多了就不由得人管了。
这道理孟老夫人哪里就不懂了呢。
堂中一时安静下来,午后的暖阳照在罗汉榻上,孟老夫人往后靠靠“我还是觉得不大妥当,知晓这事的人......”
“只阿娘,我与二哥,二郎五郎只以为六娘是长在寻常农家,儿不曾与他们说过是青楼。”
“那二郎.....可与东篱说过了?”
孟显珍低头嗫嚅“没,二嫂的性子您也知道,二哥想来是不打算与二嫂明说的。”
子女都是前世债,到孟老夫人这儿,儿媳也成了债,她闭起眼来,深叹口气道“算了,左右是他们自己的骨血,随他们吧。”
孟显珍看她乏了,告了礼便要退出去,孟老夫人却忽然问道“李家那小子你见如何?”
“成不了。”孟显珍语气笃定。
“哦?”
“他与六娘合不来,”孟显珍说得头头是道。
“当初与五娘时,他虽也不愿,可念着与咱们家往日的旧情分到底没闹,可这次,圣人压着他,怕是把他惹狠了,六娘嘛.....我说不上来,反正看着不像是个能忍他的性子。”
孟老夫人听完就叫他走了。
赵嬷嬷进来,孟老夫人还依靠在榻上,她重新为孟老夫人换上热茶,凑趣道“老夫人觉得李家小侯爷好?”
“那孩子不过才回来一年多,我哪里见过他,不过听人说道过几句,似是个不重规矩还不吝闹腾的,说是连圣人都压制不住他,”
孟老夫人说着笑了“不过既是燕北宇文家养大的,应当不是个品性低劣的,再说了,宇文家哪里能养出什么中规中矩的人啊。”
赵嬷嬷立在榻边“那老夫人是看好六娘子这桩婚事了?”
孟老夫人缓缓睁开眼,沉了半晌,才低声笑道“阿春你糊涂了,看不看好的,哪能由得咱们呢?”
“是婢子糊涂了。”赵嬷嬷笑着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