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上,两端球门高悬状元红旗帜,两行各十二人,一字排开,着统一的窄袖束腰长袍、皮革靴子。
区别在于杨景荐这边着蓝白袍,王成晁那边着红白袍。
王成晁掂了掂手里的鞠球,朝杨景荐抬抬下巴,道“确定这就开始,不等李兖了?”
“快点儿的,别磨叽。”杨景荐喊。
“那可说好啊,没李兖,输了也得认......”
不等王成晁说完,手里的鞠球便被人用巧劲儿拍起。
众人还没反映过来,再看,鞠已经稳稳落在开场的内侍手里。
王成晁收回视线,转头看向对面,眼亮道“孟四,身手见长啊。”
孟津低头整护腕,淡道“这才哪儿到哪儿。”
金锣三响,蹴鞠高高抛起,落下的瞬间被跳起的人一脚击出。
霎时,四合呼和顿起,少年们笑喊着肆意奔跑起来。
这边热闹起来,那边也正有三个少年转上到蹴鞠场来的长廊。
还不及近前,三人便听到一阵高过一阵的欢呼,只这热闹劲儿,一听便知蹴鞠已然开场。
中间的少年身量适中,一脸憨厚相,却偏穿一身招摇的满绣长袍,身脸皆不衬,显得不伦不类,此人正是皇六子萧峪。
廊下并无照阳,他还是展开折扇挡在眉间,望向远处的蹴鞠场。
收手后看向李兖,叹道“看吧,咱哥仨又没赶上。”
他旁边,李兖着银朱翻领胡服,肩上扛着一只小雪雕,雪雕不过两掌大小,被他放在肩上也不扑翅。
当然,无论李兖如何逗弄,它都高傲地昂着头,半点不理人。
李兖也不恼它,听到萧峪的抱怨,伸手给小雪雕顺着毛,转头上下仔细打量萧峪。
半晌,好似真心劝解道“六哥穿成这样,大走两步都得栽一脚,怕是跑不起来吧,你可别乱来哦,再摔着,得不偿失了。”
萧峪“......”
“噗嗤”一声。
落后两人一步的萧岺垂着眼,低笑出声。
他还是一身半旧的月白圆领袍,这年岁的小郎君一阵一个样,几月过去少年个子亦是拔高不少,蹀躞带一扎,束出流畅的腰线,初显劲瘦。
萧岺本就有一双丹凤眼,不笑时似乎笼着淡淡的雨雾,笑起来又眼波盈起,流光溢彩,再加生得慈悲相,这会儿真心笑开,整个人都似发着萤光。
“老七你还笑。”
萧峪心知说不过李兖,不由转而轻斥萧岺。
斥完又朝李兖道“我们兄弟二人要不是在永安门等你,哪会来得这般晚。”
李兖道“我不是说了,让你们先随我去城门送萧峥,送完正好一道过来的嘛,你们不肯啊。”
“那......那多等会儿也行,”萧峪不敢再说,小声道“左右都是闲着玩罢了。”
来晚些无非失去一场蹴鞠,可去送萧峥,那就不一定会失去什么了。
如今宫里谁不说,萧峥生了癔症,疯起来了。
萧岺却笑道“都是宫人胡传的罢了,九弟不会的。”
李兖也嗤道“就是打得轻,让他滚去平城待两个月就好了。”
三人说着,转上廊下歇息的地方,却是正巧遇上上半场蹴鞠结束,杨景荐等人下来歇息吃茶。
孟濯一眼就看到李兖肩上的小雪雕,顾不上吃茶,走上前,摸过去。
“哪来的小鸟啊?”
“怎么说话的?”
李兖惊瞪着他,指指肩上,认真道“这叫雪雕,我们燕北的雪雕。”
“哦,”
孟濯恍然大悟,指着那只小雪雕笑道“我在《北地志》上看到过,说是生长在你们燕北的陂水山上,见之必现雪豹,对吧?”
李兖骄傲地点点头。
他小时候就在陂水山捡到过一窝雪雕,后来足足等了七日之久,也没等见雪豹。
后来十一哥说,那本就是可遇不可求的神兽,见不到乃是常事,他方才作罢。
杨景荐俯身捡了个果子,随意扔进嘴里,问道“燕北可比长安冷得多,咱们长安能养活你们燕北的雪雕?”
“对啊......”窦方宝也道。
“哎哎哎,”
萧峪插嘴打住众人,眼珠滴溜溜一转,揶揄道“这都不是你们该关心的,这雪雕可是阿驷要送给孟六娘子的。”
“真的假的?”
杨景荐震惊,他想,那顿棍子敲得是李兖的脑子吧。
“真的假的!”
孟濯兴奋,他想,送六妹妹的便要养在他们孟家吧。
各色目光中,李兖皱眉“当然是假的!”
他不过是骗骗靖武帝和沈皇后罢了,不然他们怎么会同意自己把它养在宫里。
给孟昭妗?
哼,他只能说,心机之人养不了宽广之物。
几人说话间,王成晁原还算不错的脸色,再见到对面某道身影后,顿时阴沉下来。
“别说这些了,”
王成晁不耐烦地打断几人,挑衅地看向李兖“下场来一局啊?”
“不来,”
李兖抱臂倚在廊柱上,伸出一根指头轻摇了摇,轻狂道“次次来次次赢,没意思。”
这话别人说来轻浮,可少年眉眼深邃凌厉,嘴角扬起的弧度自带一脉嚣张,说来只觉他本该如此,若有畏缩反倒不是李兖了。
“别是不敢了吧,”
王成晁大拇指往后一指,顺势提道“我们这边今年了来了个厉害的,我下半场不上,歇歇,他一个人,对你,足矣。”
这么狂!
李小侯爷当即掀掀眼皮,懒懒看过去。
在场之人少有他不认识的,目光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一个还算壮实的身影。
注意到他探究的目光,还算壮实的崔丕——旁边的韦庭华站出来。
缓缓道“李小侯爷,上半局是我们赢了。”
“是你啊!”
看着眼前站出来的,瘦似竹竿般的人,李兖不免惊讶。
他与韦庭华只在扬州渡口勉强算打过一次照面,当时,见他与前来接应的萧岺侃侃而谈,又生得瘦削,只以为是个读书人,没想到,蹴鞠也在行。
“正是在下。”
来京许久,韦庭华依然是那副朴素寡言的性子。
若方才在李兖眼中看到鄙夷,他是绝不会主动站出来的,可李兖只有惊讶,他也愿意与这位大名鼎鼎的小侯爷认识认识。
李兖惊讶过,转而看向杨景荐等人。
只见后者满脸假作沉痛的点头。
方才上半局,王成晁那队进球,几乎全靠这位韦大郎君。
李兖笑出声,转身往换衣处去。
“那还等什么,下场,给小爷赢回来。”
有人上场,有人便被换下场,萧峪也罕见地被人拖去。
如此一来,中间这几道席位,便只剩萧岺、王成晁、崔丕相对而坐。
许久没人说话,场上的欢呼喝彩在耳边更加清晰。
萧岺给自己沏了盏新茶,他不看身侧的蹴鞠,也似没看见身前虎视眈眈的两人,视线径直扫过,淡淡望向幛布那边。
薄唇轻轻沾水即离,白皙修长的手撑上下颌,血管清晰可见,他惬意地轻笑“若......不打马球会在做什么呢?”
*
“坐会儿吧。”
季姜说着,直接在席间坐下,还对场边整理着装,即将上场的冯灵云挥手。
“我在这儿等你哦。”
冯灵云也朝她挥手,还调皮地眨眨眼,用嘴型大喊“等我给你拿玉如意。”
季姜大笑。
等一红一蓝两队人马齐齐上场后,这边廊下便只剩几个贵女,有三四人聚在一处闲话,还有一个带着女使,跪坐在角落的。
经过方才那一场挑事,季姜无意再结交,便拉了宝帘和二公主的大宫女坐下来,主仆两人一边吃东西,一边听大宫女讲打马球的规则。
角落里,女使秀儿第三次拧上崔菽的胳膊,崔菽身子一缩,疼得倒抽一口气,眼圈有些泛红地看向身后。
秀儿凑近,尖酸的声音响起来“三娘子,莫忘了夫人的嘱托。”
崔菽低声道“她们都去打马球了......”
“那个,不是孟府的娘子嘛。”
秀儿似是故意,声音不大不小,却引得几位贵女看过去。
崔菽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吓得直扯她衣袖,求她小声些。
秀儿却一把拂开她,直接抬手指向季姜。
咄咄逼人道“三娘子可别是糊弄婢子,那可是云麾将军的女儿,又是乡野来的,最是能与您相交。”
“小声些,小声些,你别说......”
崔菽手忙脚乱地想捂秀儿的嘴,却又不敢弄出什么大动静,她慌张地看向季姜的方向。
却见,那孟家六娘子已经在看着她们了。
且不知什么时候看过来的,又看了多久。
一瞬间,崔菽只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地发热发胀,她甚至不敢去看孟六娘子的眼神,只像个被脱去毛羽的雏鸟,垂着头,使劲往后缩去。
而身边的秀儿还不肯停歇,不仅嘴里念念有词,手上掐拧的动作也从没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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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已经很是失礼了,大宫女看不下去,便要过去,却被季姜轻轻按住胳膊。
“这倒是有意思,”
季姜亲自起身走过去,她不与崔菽说话,反倒看向秀儿。
“你叫什么?做什么的?因何伤人?”
秀儿一愣,喜道“婢子名唤秀儿,是崔侍郎家的大婢女,因......因何伤人?”
她一时高兴过头,竟没注意季姜最后一问,一时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季姜也不难为她,又转向崔菽“你呢?”
没想到她会过来,崔菽眼睛亮亮的仰头看着季姜,听到问话,才躲闪开目光。
结结巴巴道“我叫崔.....崔菽,家父刑部侍郎崔万里,她是......我的贴身婢女......”
婢子为难主子的还是头一次见,旁边几个贵女立马围上来,崔菽头又要往下垂。
“不必说这些。”
季姜见状,抬手止住崔菽。
她伸手指向秀儿,笑道“我不管什么主不主仆不仆的,要么你让崔菽打回来,要么你就......”
做点什么好呢?
宝帘不知什么时候站到季姜身后,接道“围着马球场跑上三圈,不,四圈。”
季姜笑看她,点头支持“对。”
马球场并不小,崔家这样人家的大婢女比一般小门小户的娘子还娇,秀儿怎能忍受,当即哭丧了脸看向崔菽,眉眼间却暗含警告。
她是奉主母郎主之命行事,崔菽不敢这样对她的。
果然,崔菽看向季姜,双眼盈上一层水光“孟六娘子,秀儿从小与我一起长大,还请孟六娘子……”
她不敢看季姜,声音也越来越小,直到喉间溢出哽咽,彻底淹没了说话声。
“崔三娘子!你怎么能这样?我家娘子......”
季姜制止宝帘,自己问道“为何?她明明打了你。”
崔菽只是摇头。
“你……”季姜定定看着崔菽,脑中却忽然转过弯来道“算了,随你。”
她随不忿,还是转身回了原处。
几人身后,崔菽眼中的泪珠始终不曾掉落,她缓过一口气,紧握了握手,努力变得安然下来。
经过这么一闹,季姜也待不住了,抓起宝帘走出廊下。
自这处廊道转个弯,再行上一段,便能见一段高阶,两人相携着上去。
原来这处廊角的之下是一片莲花池,季姜手搭在倚栏上远眺,如今快要入冬,池中早没了荷花,只有些篷黄半折的荷叶荷枝,勾勒一线寂寥。
“你都不生气吗?”
身侧忽有人声响起,音色含笑,却听不出什么好奇。
季姜转头,只见拐角另一侧,还有个少女,与她年龄相仿,也着一身月白绣银纹的绒毛披风。
不同的是,少女身下坐着轮椅。
季姜杏眼微微睁大,檀口微张,极是惊讶。
“你......怎么上来的?”
“我叫萧悯柔。”
两道女孩声音同时响起,一愣后,却又双双笑开。
萧悯柔一笑道“我还以为你会问我的名字。”
季姜挠挠眉“是个人在这儿见到你坐着轮椅,都会先问你怎么上来的吧。”
她毫不避讳的话,令萧悯柔笑意更甚。
近午的阳光,穿过飞檐,落到这一处廊角上,恰好在两人面前切出一道光影,季姜拿手挡了挡阳光,往萧悯柔的方向迈去一步。
萧悯柔笑着重复刚才的问题“崔三娘子那般,你不气?”
“有一点儿,”季姜如实道“不过,我看得出来崔菽是弱势,我若为难那个秀儿,只会让她更加难做。”
萧悯柔直接道“孟六娘子,你的朋友如何唤你?”
毕竟先前与萧宝姬闹过一场了,季姜没惊讶她知道自己是谁。
她鬼使神差地,随手推上萧悯柔的轮椅,笑道“灵云唤我阿姜。”
“那.....”
萧悯柔明明是在请求帮助,却丝毫不显窘迫,仍旧轻言慢语“阿姜能否带我回马球场。”
今日生辰宴来得人不少,太子府里每隔一段路便有两个女使,最后,季姜叫了几个力健的女使,把萧悯柔抬了下去。
估摸着时辰差不多,季姜也要回马球场,便索性又亲自推着萧悯柔,一起回马球场。
到场边时,比赛还没结束,两队仅有一球之差,冯灵云暂时领先。
季姜还没来得及坐,便见那边迎面走来几个宫女服饰的人。
再定睛一看,她眼亮了起来,来人竟是薛尚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