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艳阳高照,天清云淡,皎白的梨花在春风的裹挟下被高高卷起,它们不断飞舞,跳跃到少女一尘不染的绣鞋下和裙摆上。
午时三刻,刑场人头攒动摩肩接踵,男女老少一个个放下手里的活来,齐齐仰起脖子来看这百年难遇的热闹。
无论是谁,都想看看这个冒充谢家新妇的杀人凶手到底是什么模样。
伺候谢老夫人的宋嬷嬷给一旁的杜清若使了个眼色。
杜清若原本只是垂首捏着手绢,擦拭着那根本不存在的眼泪,见宋嬷嬷的眼神后,她开始指着林锦璨哭嚎道:“天爷啊,我家二姑娘平日里从不曾做伤天害理之事,她一个清清白白姑娘就这么被那些臭男人给毁了,你也是个姑娘家,为何心思如此歹毒?”
周遭的人听了,也不分辨真假,幸灾乐祸地拿起身边一切可以扔的东西朝林锦璨的脑袋砸去。
忽然,一个衣衫褴褛,满头泥泞的人
踏着破旧的草鞋,使出牛大的力气,飞扑到官兵手里刀柄前。
此人脏到分不清是男女,那起皮渗血的嘴唇只稀里糊涂大喊大叫着。
林锦璨不由得看过去,可在那一瞬间,那怪异的人飞扑到她脚下,用力撕咬着她的裙摆。
在林锦璨不断退让下,她伸出掌心就要去够住林锦璨的手指。
“你要干什么…”
那人不答,眼皮却往下一抵,眸中闪着异样的光,似乎想告诉她什么。
“哪里来的疯子!抓下去,给我乱棍打死!”
伴随着棍棒敲击和血肉粘腻声,那小巷里的痛呼声逐渐悄无声息。
林锦璨低头,看了眼被对方弄脏的灰白色的指尖。
她眉间一蹙。
烂叶子砸着她,一些污秽的液体延着锁骨,胸脯流入衣领里,林锦璨无暇顾及其他,只忍受着刺鼻的气味和手腕上的疼缓缓走到绞刑架前。
她抬头看了眼粗壮的绳索。
这五日,谢鹤徵不曾来看过她,连过问的人也没有。前几日她发了高烧,快要死掉的时候,还是梁樾可怜她,给她挪了个好点的窝休息。
谢鹤徵会不会食言,她不知道。
她想,她貌似高估了自己在谢鹤徵心里的地位,他似乎并没有把她放在心上?
把自己的生命交付给那样一个坏男人,说来也是走投无路。
珍珠耳坠恍着,林锦璨感受着脖子上的沁凉,心中不禁酸涩挤出一股酸麻之感。
这很怪异,在从前,明明只有在面对着师父时才有的感觉。
令牌被判官扔下,刽子手立刻将绳索套上了少女纤长玉颈,麻绳越勒越紧,
林锦璨开始呼吸不畅,额角青筋鼓起。
时间一分一秒过着,难道她只能自爆身份,在这些官兵眼皮子底下殊死一搏,逃之夭夭?
“慢着!”
林锦璨松开拳头睁眼,梁樾身后跟着一行人,看他们的打扮大概率是仵作,这些都是她拜托谢鹤徵做的。
“还等着做什么?!”
宋嬷嬷感觉不妙,急到想推开官兵越到绞刑架前来,她对刽子手大喊道:“判决已定,你难道不知误了时辰有什么后果吗?”
梁樾眼眸微眯:“此案有误,宋嬷嬷还是休要多说了,这里这么多双眼睛,免得让人怀疑。”
“你与管家何歧说林姑娘是遭人奸杀而死于非命,我夜里辗转多次,发现事情真相并非如此。”
“我特此重新寻来邻县县尉李大人与邻县仵作来此处验尸。”
“这下总不能说我包庇通融凶手了吧。”
宋嬷嬷心头一紧,那棺材里的尸体,是她照主子的命令随便在乱葬岗买了个身形相似的女尸来。
女尸的死亡时间和原因自然与何歧所说的是对不上的。
本以为弄死一个没靠山的庶女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可她却怎么也没想到会这该死梁樾会违抗夫人的命令,来这么一出,故意拆她家夫人的台。
梁樾对杜清若冷道:“得罪了,我们需要开棺验尸,还请您莫要怪罪,届时还望您来看看。”
“啊…”
杜清若一愣,她只知道要遵循谢老夫人的命令,让她一口咬定棺材里躺的是她家姑娘就够了。
林锦璨是真还假,是死还是活的,能让他那个不成气候的儿子弄个什么功名来吗。
可如今闹成这样,她怎么好再阻止。
棺椁很快便从雨潇阁抬到刑场。
女尸被抬到不远处草棚下,仵作戴好手套拿好布袋里的器皿拉上帘子,开始验尸。
半晌后,仵作掀帘出来,用镊子从托盘处镊起一张肉色的皮状物。
“女尸的死亡时间不足半个月,皮肤上并未有挣扎时出现的淤青,那处也不曾有撕裂伤,更重要的是,这是张人皮面具。”
梁樾转身笑道:“宋嬷嬷,何管家可是两个月前便到了幽州接亲,林姑娘就算死也是死在两个月前。”
“还拿这人皮面来哄骗众人,你居心何在?”
真相大白,周遭围观群众开始窃窃私语,原本严肃死寂的刑场一片喧嚣。
宋嬷嬷做贼心虚,默默垂首不语。
梁樾冷道:“把人押下去,好好审问。”
宋嬷嬷听罢挣扎:“打狗还要看主人!我是谢夫人的婢子,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黄口小儿来教训了?”
梁樾阴冷冷笑道:“那又如何,谢夫人纵使出身高贵,可也是大梁子民,难道就不要遵循国朝律法了么?宋妈妈,您最好轻生些,我想她老人家应该不想让你把她拖下水。”
宋嬷嬷思及丈夫子女却只好叹气闭眼,等那副铁铐锁上手腕。
“此人不是我妹妹。”
一道清甜的嗓音止住喧闹。
众人闻声寻去,街口,一台精美轿子缓缓停下,待梳着双丫髻的侍女掀开车帘。
里面下来一位面若芙蕖,打扮精致的少妇,那浮光锦裙和蜀锦缎面的绣鞋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林锦钰?
林锦璨心里一怔,她怎么会来?
她如今应该好好待在端王府做她的宠妾,整天风花雪月,莺歌抚琴才是。
林锦钰从人群中走来,指着林锦璨朗声:“大家稍安勿躁,我的妹妹早就死了,梁大人若不信的话,可以让此女与我滴血验亲。”
林锦璨心里蓦地一抽,她被不祥的预感围绕着。好端端,林锦钰怎会怀疑她的真实身份。
难不成她已经露馅了?
她看向这位三年不见的姐姐,镇定下来转念一想,这不可能。
林锦钰对她那样嫉恶如仇,若早就看穿她的身份有异,何必等到现在?
…
不远处亭台楼阁如云,一家繁华高耸的酒楼处,谢鹤徵一身玄色广袖立于檐廊下,少年眉目舒,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中合起的紫竹折扇,春光金灿灿地撒在他长长的睫羽和鼻背上,留下一团好看的阴影。
他思忖片刻手指一收,将折扇朝桅杆上轻轻一敲,“啪”的一声,木头碰撞的声音清脆有力,下头逐渐安静下来的集市,顿时鸦雀无声。
谢鹤徵抬眸看着众人,挑眉道:“此案也算是我的家事,为了确保我二嫂并非赝品,还是按林大姑娘所说的做吧。”
眼前的小姑娘身份的确可疑,不如借此确认她的身份,若是真的,便皆大欢喜,他便放她好好当谢家二夫人。
若不是…
谢鹤徵眸光一恸,他也不会让她就此夭折这群小喽啰手里。
她要死,也得他来亲自来。
这是她欺骗他的惩罚。
谢鹤徵抬眸看着众人,挑眉道:“此案也算是我的家事,为了确保我二嫂并非赝品,还是按林大姑娘所说的做吧。”
“梁樾,去取碗干净的清水来。”
“是。”
案上,一捧清水盛在白瓷碗中,林锦钰莲步轻移,她拔下头上的白玉发簪刺破指尖,很快一颗血珠滴入水中,她看向林锦璨,势在必得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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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你了。”
尖锐的指甲嵌入掌心,分明是初春的日子,林锦璨却硬生生渗出汗来,她回眸看了眼居高临下的谢鹤徵。
她一愣,少年并非她所想一样,在戏谑地笑她,而是神情微冷,凝着眸子。
在一瞬间,她甚至怀疑,谢鹤徵是谢老夫人派过来给她下套的。
“你们够了!”
一道呵斥声,谢如归踹开追上来的书童,扶正衣冠甩袖急匆匆跑来,他二话不说,拿起案上的发簪,抓住林锦璨的手,朝她皮肤上迅速一划。
林锦璨咬唇闭眼。
然而,“嘀嗒”两颗血珠在水波的荡漾下慢慢融合在一起。
谢如归见此哼道:“看吧,血没有问题,我的翠翠是真的,你们还不给我夫人松绑?!”
林锦钰双眸一瞪,心道这不可能。
刺破的手指的簪子是谢老夫人给她的,上面动了手脚,就算眼前的女子是她的亲妹妹,血也不会相溶。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林锦璨瞥了眼那碗淡红的水松了一口气,藏在袖中的手刺痛着,没一会儿就染湿袖口,她忽然想到指甲里那点灰白色粉末。
那个疯子到底是谁,若不相识,他为何要帮她…谢如归派来的人,不可能。
她如往常般回到那副娇柔无依的样子,在众人面前,在谢鹤徵面前,朝谢如归张开双臂,搂住他的腰肢,将脸颊埋入他衣襟。
她隐隐啜泣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如枝头烂漫盛开的梨花般的眼眸,伤心欲绝:“夫君,你怎么才来?”
谢如归没想到他的小娘子会这样离不开他,想起与姚温娴的苟且,他心中油然生出一丝愧疚感。
明明,最初来刑场找林锦璨,只是为了气陈素问的。
谢如归心痛地托起林锦璨手指,把少女破损的手指放入口中吮吸,他拍着她背:“好翠翠,对不起,以后我不会让我娘欺负你了,走,我们回家去…”
林锦璨还蹭着眼泪,没等她反应过来,便感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谢如归把她拦腰抱起,越过人群朝轿子内走去。
空气中裹挟着阵阵香风,梨花簌簌飘落。
在丫鬟掀帘的那刻,她勾着谢如归脖子沉溺在哭泣中的刹那,却不小心与高楼上的少年对视了一眼。
冰冷,轻笑,似乎在极力控制着什么,让人捉摸不透。
林锦璨心脏没由来地突突一跳,却只有那一瞬间便不再理会,她深吸一口气,又重新把整个脑袋埋入谢如归的衣襟里。
高楼上,檐铃响动,紫竹折扇“啪”的一声,落在一旁隔岸观火的赵青墨身上。
谢鹤徵不明白,他那个哥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力气了?平日里多走两步都要停下来喘气,这抱女人就这么轻快?
赵青墨吃痛,嘴碎着嘀咕道:“这是人家媳妇儿,你看个什么劲儿…自家的嘉宁郡主不比她漂亮?”
谢鹤徵蹙眉走时撂下一句话:“你觉得漂亮,就自己留着吧,闭嘴,别来烦我。”
……
经过一日闹腾,天色暗淡了下来,天空阴云蔽月,空气又湿又重,阁内,陈素问请退了那些说媒的,便让丫头解开袄子,自己靠在了暖榻上。
陈素问也暂时找不出林锦璨的错处,只能咬牙切齿的应下这门她不看好婚事。
经过一番商议,林锦璨与谢如归的婚期定在了元宵后。
陈素问闭目养神:“宋妈妈怎么样了?”
侍女兰时一边拆着她的发髻,一边到:“咬舌自尽了,听说梁樾对她用了刑,不过您放心,她还有儿子,没多说什么。”
陈素问摇头叹气:“那个死丫头真是命硬,还把宋妈妈赔进去了。”
兰时兢兢兢兢地跪在一边不敢言语。
烛光摇曳在陈素问布着细纹的额头上,过了半晌,女人冷笑,眼眸阴恻恻哼道:“我就不信了,我比她多活二十多年,还斗不过她一个黄毛丫头?”
“元宵?那就让她活不过元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