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孟吉羽落下山坡,撞到巨树桩前,不再翻滚,幸得那大树旁还有草木掩着,这才躲过了袁伍寒的人。
至于那几个“碰巧”出现的黑衣蒙面者,他可不敢相信。
万一、要是来抓他的——
心虚容易碰上鬼。
孟吉羽一边畏畏缩缩,一边掩藏行踪,可看什么都像是暗处的眼线。一个不小心,右脚一拐,他竟翻了个狗吃屎。
是这动静引来了眼前的黑衣人。
玉蓝色宝剑指向孟吉羽的喉咙,随后发出的响声,竟是清冷的女子音调:
“那名叫江周文的男人,是你杀的?”
孟吉羽摸不着头脑,只得求饶,“女侠,女侠,求女侠行行好,我——”
黑衣人掏出一只玉令,孟吉羽大惊失色,赶忙低头行礼:
“参、参见护法,属、属下孟吉羽......”
见黑衣人不说话,他赶忙拿出自己的木质令牌,“这、这是我的梓木令,我没有杀江周文,是、是路无渊!杀江周文的任务是他抢去的,与我无关,请护法明察。”
女子冰冷地看着他,“无魔山一人一令一动,任务确定便不得争抢,稍有差池就记上一过。你与那人,可是在挑衅山规?!”
“不、不。”孟吉羽俯身求饶,“我,小的也不清楚,此次任务是孙鸿领主下发的,小的只是、只是照命行事。”
黑衣人的手侧着往前推了一点,孟吉羽的脖子上出现了血痕,“护法手下留情!属下知错了——”
“这任务原本是我的,但被路无渊偷奸耍滑骗去了。属下是见那江周文的女人生的俊俏,这才想接下任务。那药亦是在贤君赌坊内听来的,路无渊做事太过墨迹,我一时心急,才出此下策。但,但我不知那是慢性毒药,请护法开恩,放小人一马。”
“你口口声声说是路无渊的错,倒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无魔山从不分先来后到,有本事便是你的,没本事任凭你油腔滑调也是空盘。按照规矩,三日之内,回去领罚,若有耽搁,下次我可以直接断了你的手。”
“遵,遵命,谢护法不杀之恩。”
黑衣人飒飒转身,很快不见踪影。
孟吉羽全身瘫软,内衬早已经湿透了。
天边的太阳从高往下落,鸟雀不知来去过多少回,他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傍晚的霞光将他的脸照得通红,摇摇晃晃地起身后,孟吉羽已无心在乎身上的泥垢,只想趁夜逃走。
才只过了跑过数十米,他就听到偷偷摸摸的声音:
“老大不见了,你说,不会真被人抓了吧?”
“这......有可能。今日连官府都出动了,说不定是他惹了哪家大户。”
“......那这样的话,其实——”
两人的音色变得轻快,仿佛在默认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孟吉羽一拳捶到树腰上,凶恶地问,“老子若损了,你们还有活路?!”
那两人刹那变脸,“老、老大!”
“小的们可算找着您了!您不知道,我们把整个大旸山都翻遍了,愣是老天有眼,让——”
“去去去!”
孟吉羽揪人衣领,“一股女人香。趁老子不在,竟敢吃独食?!”
那男子作求饶状,“老大误会,误会!”
“是之前那沔水派的伙夫。之前、您不是要他把路无渊杀江周文的消息传给岷山么.......”
“嗯?”孟吉羽的脸色更加难看。
“小的知错,小的知错。但小的们绝不背叛老大,今晚、今晚春香楼,两个姑娘,都是、都是老大喜欢的,包您满意。”
“是、是啊老大,”另一人也附和,“那伙夫贪心的很,我们实在没办法,才将他带去青楼。不过您放心,有了这一遭,那伙夫必定跟我们在一条船上。若他敢乱来,咱们必定反咬一口!”
孟吉羽这才松开了人。
路无渊那个该死的祸害,竟还敢跟他抢领主之位,不自量力。
“......但、但是老大,”一人吞吞吐吐,“那个书童、我们没抓到,是、是路无渊把我们拦下了。”
“他还没死?”
孟吉羽面露凶相,岷山竟然放过他了。
“你说,路无渊救了那个书童?”
“是。”随从唯唯诺诺,“不过,那不是个书童,是个女人。”
“噢?”孟吉羽皱眉,“他身边竟有女人?”
随从相视一看,“瞧上去还挺清秀的,装成男人......也俊俏。”
孟吉羽不屑地笑,“走!今夜先做今夜的事。”
*
王霖跑得大汗淋漓,几乎把所有力气都榨干了,本以为尘埃落地,再无赎罪余地,痛扇自己一只耳光后,发现了河边舀水的女孩。
在她身后,碎石遍地,落叶稀稀洒洒。
“蒋丫头?”
“啊?”
蒋汐闻声起立,回过头来,却瞧见王霖一脸憔悴样,猛地吓了一跳。
她的脚跟在鹅卵石上没立稳,后腰侧晃,就要往后仰。
黑色身影顷刻赶到,拦腰扶稳她。
蒋汐扑通的心跳吵个不停,路无渊却面不改色,将她手中的水囊拿走,冷冰冰道,“仅此一只,别乱摔。”
蒋汐生出怨气,她又不是故意的!
“放开!”
蒋汐用力推他,路无渊并不犹豫,立马松手。女孩骤然失去重心,间不容发,她迅猛张臂,搂抓路无渊,这才没掉进水里。
“......敢情小爷我找了这么久,就是回来看你们打情骂俏的?”
王霖恢复往常的笑脸,徐徐走近。
“谁跟他是情侣!?”
蒋汐怒怼,与路无渊拉开距离。
王霖顿了顿,仿佛没听清,“嗯?”
“......就是相好、对象、情人、喜欢的人、心上人!”蒋汐火气没消,大声答道。
“......”
“......”
路无渊的沉默是一贯藏着闷着不说话的沉默,王霖的沉默和走神则是没有想好应该如何对她开口。
毕竟是他让她陷入危险,却没能及时救下她。
好在......她如今平安无事。
但蒋汐却是完全不记仇,心里面早已放过那件事,只觉得这俩古代人——并且还是她莫名创造的小说古代人,听不明白她的话。
“那个词的意思是我喜欢他、我想嫁给他、我想和他成亲,他也喜欢我、想娶我、想跟我——”
蒋汐越说越激动,声音却越发小了。
脑袋一冲就容易犯事。
她有什么必要跟他们解释,这话说出来,听半截的还真以为她......
......好气!
王霖看她情绪高昂,点头示意,“知道、知道。”
“......”
蒋汐不想再接话,便盯着他灰头土脸的模样,转移话题,“你上哪去了?”
王霖沉默。
“......刨土挖坑?还是掉泥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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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我......”
“蒋汐,该走了。”路无渊冷不丁地喊道。
蒋汐虽看他不爽,却也明白他们的交易,提脚就要离开。
王霖唤住了她,走到她面前,悉数解释。
“.......我曾调查过,那江周文似乎与武林正派有关系,但实在线索太少。孟吉羽诡计多端,我扮作鸢鸢情郎,一则想让孟吉羽放低戒备,二则也为了先斩后奏逼那负心汉一把。当日我去见孟,他却扬言要与我一赌换人,还非得让我带上家里容貌俊秀的书童。本听鸢鸢说,那人是个书生,学富五车,满腹经纶。我便信以为真,这才......让你假扮。”
路无渊没动静,蒋汐索性停下步子,“你不告诉我实情,是来不及说,还是怕我不去?”
她的话一针见血,王霖眉头动了动,答得毫不含糊,“我救人心切,是刻意没把危险告诉你,就怕你不跟我去。”
他的话音诚恳,也没有多的辩解,甚至作好了亏欠人情、以物相换的准备,可听到却是蒋汐平平淡淡一句:
“好吧。那就当你的通灵丹是我冒着生命危险得来的。”
蒋汐微扬嘴角,全然没了晨间的焦急与痛苦,“如此,两不相欠。”
“就......这样?”王霖难以置信,“就这么简单?”
蒋汐稍怔,思索片刻,“或者,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如实回答,可好?”
“什么问题?”
“你先答应。”蒋汐乍现机灵地看着王霖,“一个问题而已,我又不会吃了你。”
王霖须臾后挑眉,“你该不会要问,那小子的西莎蔓怎么解吧?”
西莎蔓。
路无渊原本只像块人形立牌,无声地靠在大树旁,听到此三字,悄然多了几分注意。
蒋汐一副“你真聪明”的表情,冲王霖得意地笑,“你肯定知道怎么解,快说。”
日薄西山,光晕越过大地,路无渊稍稍偏头,不经意间,女孩灵动的背影闯入他的视线。
温暖的暮光洒在她随意挽起的发髻上,蒋汐探头去寻王霖躲闪的眼神,双手扣向后腰,不时乱动几下,调皮的样子颇有几分娇俏可爱。
“过分了啊。”
王霖扬起声音,却捕捉到路无渊的眼神,顿时神气几分,“丫头,这么关心他?”
关心?
蒋汐抿抿嘴。倘使那家伙态度好点。
如今都是交易,她救他,他护她,不过是按照承诺办事。
“我们如今可是命运共同体,他得保护我。所以,他的性命,就相当于我的性命。”
王霖倒没在意这“命运共同体”是什么意思,只想着到底能用什么法子,既拒绝这事儿、又能为她真正做点什么。
可蒋汐始终不肯退让,使出浑身解数软磨硬泡,挤眉弄眼,“王大侠,若你不想让他听到,就偷偷告诉我好不好?”
“或者你有什么难言之隐?还是......真的没办法吗?”
“哎松开松开。”
王霖脸上浮起淡淡的凝重,“除了这个,只要不违反江湖道义,我答应再为你做一件事。”
他又朝路无渊出了声,“看你们的样子,是有目的地了?”
蒋汐转向路无渊。
王霖却没等二人答话,“这周围似乎一直有人跟着。有缘再见,愿你们一路顺利。”
蒋汐看着他拂袖挥手远去的背影,放低声音:“我们被跟踪了?”
“走了。”
路无渊忽视她的话,转身向前。